第27章 七皇子
第26章 七皇子
小雪後的第二場瑞雪雖然沒有第一場下得疾急,但也實實在在地下了十來天,将地面上的積雪堆得更厚了,天也變得越發冷了。
趙長翎的身體也好好壞壞,剛剛又高熱了一場躺在床上,好了沒一會,她又掙紮下來安排事情了。
今年冬天邊民們就要留在城西皇子府旁邊搭建的大暖棚渡過,那裏每一個大棚都設有十幾個火爐,過冬的物資也一早由長翎安排妥當,只是,有些底子弱的人卻依舊控制不住病倒。
尤其是,小雪節氣之前幹完了大量透支力氣的活兒。
有一個同長翎蠻熟的叫小繭的少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奄奄一息地躺倒在暖棚裏,眼睛裏已經無甚光芒。
大夫說,他大概沒法度過這個冬天了。
小繭就是當年宋阿爹宋阿娘偷進萬順邊境時,帶着他們躲了三天三夜那家的人家後來生下的兒子。
宋阿爹阿娘後來在萬順悄悄發跡之後,也曾找到小繭一家想接過來茶莊,接濟過。
但是小繭的家人因為在茶莊同人産生矛盾,加之沒有戶籍不想連累,也拒絕宋家過多的接濟,便表示自己是長貧難顧,沒過多久便主動離開了宋家,從此再也找不到。
這次趙長翎到南部征集邊民的時候,又遇上了小繭,并且他也積極要加入。
來此之前,長翎同小繭的爹娘鄭重保證過,一定會好好照顧好小繭,來年小繭便能賺錢接應他們去藁城了。
只是沒想到,小繭卻要撐不住了。
大夫說了,主要是困在山上時,邪寒入骨,所以演變至今已經藥石無靈了。
趙長翎知道這件事,不能怪闵天澈,他基于自己的立場,着眼的是來年即将有災情的南方。而小繭,他也是在于能在藁城擁有自己的地,日後可以讓爹娘有安心居住的地方。
“宋姐姐...請幫我...幫我把我賺得的銀子...寄...寄回給我爹娘...”小繭在鋪得柔軟的板床上,雙手髒兮兮,虛弱無力地握着趙長翎的手。
“有...有好幾十兩...了吧?”提起自己賺的銀子,臉上就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長翎紅着眼眶,眼淚堵得眼睛疼,飛快點點頭:“對,有四十八兩呢!小繭真棒。”
趙長翎返回皇子府時,第一件事就奔回自己的院找縷衣要糖:“糖...縷衣,糖呢?”
縷衣吓壞了,姑娘眼睛憋得腫起,又紅又腫的吓人,卻還是幹澀的。
“難受...縷衣,糖呢?好難受啊...”趙長翎已經半昏倒在了地上,眼睛都幾乎閉合不上,疼得只知嘤泣。
“來了來了!姑娘,糖來了!”縷衣立馬捧了一大堆夾心糖,奔跑過來。
然後趙長翎就暢暢快快地痛哭了一場,哭着哭着就又昏了過去。
今天未到申時的時候,李公公就來跟六殿下說,皇子妃這幾天大概不能陪伴殿下。
闵天澈臉上不在意,等李公公即将離開時,突然又從書裏擡起頭來問:“就是因為那個小孩要死了?”
小繭走的那天,長翎身上藏了一大堆的辣糖,李公公突然帶着人擡了一口梨木小匣子,從外頭匆匆過來。
“咱們殿下說,顧小繭是開荒英雄,現在開下的荒地,來年足以養活南方千百家災民,這是要給英雄家屬的撫恤金!讓我們給英雄致敬!”
說完,李公公身後的護衛們統統跪了下來,給小繭磕頭。
然後李公公朝小繭下跪時,說那是他代替六皇子殿下,給小繭磕頭跪謝的。
李公公故意趕在小繭未曾斷氣之時過來,小繭聽見他的話,也看見有人給他磕頭,最終他臉上帶着自豪的微笑永遠地睡着了,很安詳。
趙長翎的淚水像斷珠一般,不過總算被小繭的笑容安慰到了。
回府之後,長翎問清了李公公,得知那确實是六殿下的意思時很是訝異。
在她印象中,瘋六似乎不像這麽有閑心和同情心去關注這些與他無關的人和事的。
趙長翎還是決定當面去給六殿下道個謝,謝謝他最後給小繭帶來的一切。
闵天澈見她一臉淚濕眼睛浮腫的模樣就皺眉,正在看書的他“啪”一聲将書本盍起,轉動輪椅将自己背轉了過去。
“你的臉太醜了,等你哭完不想哭了,再來見我。”闵天澈沒好氣道,“還有,出去把這碗藥喝了,身子這麽弱,別把你的寒症傳染給我。”
“好。”趙長翎破涕為笑,認真擦了擦淚,将臉頰上的淚水擦拭幹淨。
“殿下,明天開始,我每天都來陪着您練習走路,我聽太醫說,您的腿需要多鍛煉,才能真正站得起來。”
闵天澈沒有明言拒絕,隔天趙長翎就真的天沒亮就過來正院了。
雖然闵天澈這人不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但趙長翎還是希望能盡自己所能地對他好。
尤其是他這麽一個敏感脆弱的人。
“殿下,我親自給您做的芙蓉蛋羹。殿下放心好了,今天廚房只剩下兩個蛋,只夠做這麽一碗蛋羹呢。”
闵天澈聽了,便也不推托,看了一眼面容讨好的趙長翎,輕咳了一聲掩飾唇角的弧度,将蛋羹接了過來。
“趙長翎,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眼睛跟月娴的眼睛很像?”闵天澈一邊吃着手邊的蛋羹,一邊狀似無意地同長翎說話。
趙長翎好笑,這瘋六挺不會做人的,明明氣氛正好着呢,他偏要來給她強調她是替代品,不過看在他溫暖了小繭的心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計較吧。
“殿下說得是,是有點像。”長翎恭順地笑道。
“今天蛋羹的顏色,很漂亮。”瘋六子突然來了一句。
“只是顏色漂亮嗎?”長翎有些不滿,“味道呢?味道應該不差吧?”
闵天澈突然騰出一手,握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看。
趙長翎被他看得心慌,不知所措。
想要避開目光時,卻聽那瘋子來了一句:“你今天戴的頭花,顏色很漂亮,身上這套湘妃色的衣裙顏色也漂亮,你的唇脂,唇脂顏色也好看。”
長翎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頭臉燒得熱暈乎。
然後,他又來了一句:“尤其是你這雙酷似月娴的眼睛,我看着它,連帶着就能看見這些顏色了。”
趙長翎扪胸難受:“咳咳咳咳咳咳!!”這是在學那些文人肉麻兮兮所說的,因為看着你的眼睛很像我心上人的眼睛,所以世界變得七彩耀眼?
突然想敲爆神經病的頭顱怎麽辦?
趙長翎如今每天都給闵天澈揉按雙腿,依照太醫所說的,依時給他用藥浸泡雙腿,但太醫說:
“殿下的情況,光服藥和浸泡,雖然也有作用,但是成效較慢,最好還是要下針逼出骨頭裏的寒毒。”
“那下針的話,是不是很快就能站得穩了?”趙長翎這幾天扶闵天澈在院裏站,他的腿基本一點力氣都沒,跟他發瘋時候比差遠了。
“下針得當的話,一頭半個月估計就有力氣站了。”
“既然如此,那殿下您趕緊答應讓太醫下針呀!”趙長翎眼睛忽閃忽閃的,蹲伏在輪椅旁對着闵天澈道。
可闵天澈立馬黑了臉,“不行。再提下針的事,本宮就拒絕醫治了!”
說着他奮力轉動輪椅,往回走了。
趙長翎一臉的不解。既然有機會能治愈,他為什麽要拒絕呢。
太醫搖搖頭道:“殿下從一開始就不肯讓我們看他的股骨頭,下針要扒了褲子針那個地方,他更是不肯了。”
趙長翎覺得可惜,明明有個大好機會在眼前,怎能因為怕被針紮,又或者羞于扒了褲子見人,而放棄呢?
治好腿以後,外邊的人談起六皇子,咒罵他的時候也少了一個“瘋瘸子”的罵名不是?
“李公公,你能告訴我,殿下他為什麽不肯接受施針嗎?”趙長翎覺得瘋六不願意接受施針,原因可能不簡單,遂決定先弄清楚原因,再好好想辦法勸說。
李公公顯然有些為難:“殿下他,打自十歲從東昭回國後,就一直不肯讓人近身伺候他換衣,或者沐浴。起初奴才以為只是殿下雙腿不良于行,自尊心作祟,不願意人伺候,可有一次奴才在殿下更衣時無意闖了進去,卻引起了殿下很激烈的反應。”
“那時候奴才就意識到,殿下的心疾,大概很大程度上與身體有關系,也不知道殿下在前往東昭作質的那兩年裏,到底遭受了什麽。”
李公公越是這麽說,長翎越是覺得要弄清楚闵天澈的這個症結所在。
說不定能一次性解決他的腿疾以及瘋病。
據聞當時原本是應該由闵天澈的孿生弟弟七皇子前往東昭的,當時東昭皇就親自指定一定要七皇子,但由于七皇子自幼體弱,皇上和楚貴妃更疼愛他一些,故而将樣子長得一模一樣的闵天澈當作七皇子送到了東昭。
還聽聞,闵天澈十歲從東昭回來那會,腿就已經瘸了,但還是能勉強拄着拐杖走路,是後來又遇上一場意外,才徹底走不了,需要坐輪椅。
說到這場意外,趙長翎的心刺痛了一下,因為這件事牽涉到七皇子。
一提到七皇子,她的心就會綿綿密密地疼,又酸又澀的。
“李公公,外邊一直有傳,七皇子十歲那年,和殿下一起遭遇一場意外之後,就被送到南邊的彭萊山養病去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