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更

第28章 二更

好久得不到面前人的回應, 趙長翎急得差點就要将白紗摘下來,但一想到這麽一摘有可能前功盡棄,于是又硬生忍住了。

“要是...要是您還是不想讓我看, 大不了我繼續蒙着白紗...”

“秦太醫說了,現在看來,湯藥的作用不是太大, 是怕您的腿拖下去,難以根治,施針的話...”

趙長翎有些緊張,怕他不會答應, 又怕好不容易來到的這一步又要倒退下去。

“趙長翎...”對面那男子長籲一聲,喊住了她。

“你為什麽,要如此熱心?”他皺着眉,似乎是不理解道。

蒙着白紗的長翎露出清淺的酒窩一笑:“我是您的皇子妃, 對自己夫君的腿熱心些, 難道也不行?”

闵天澈在她看不見的時候搖了搖頭:“不是...不是行不行...”

“喜歡一個人, 會對那人熱心一些,多眷顧一些嗎?”他帶着深深的疑惑, 又問。

趙長翎知道,他是一直在聽信她喜歡他的傳言。

她笑道:“您自己不就喜歡趙月娴喜歡得要死, 您還問我?”

“可我只是...想要靠近一些東西,讓自己的心, 變得沒那麽麻木, 不至于看見什麽,都是灰白的一片。而那些東西,很可能只是一雙眼睛...”

趙長翎以為他又要學酸腐的文人文绉绉了,笑道:“算了, 您不是故意這麽說想讓我吃醋的吧?我告訴您,我可...”

“真的會吃醋喲。”趙長翎笑盈盈的,一點也不像在說真的。

但闵天澈看着被白紗覆蓋眼睛的位置,很認真很認真地看她,似乎是相信了。

“趙長翎,你能...用力抱一抱我嗎?”

長翎以為自己聽岔了,張啓着嘴,沒有說話。

其實從她來到時開始,就明顯感覺到了,他今天的氣息相當地紊亂,所有的表情都是強擠出來的,一呼一息間,像是随時都要有什麽東西崩潰掉一樣。

“你抱我一下,我就讓你下針。”

看似個挺難的任務,李公公和太醫們差點就要放棄了,現在只需要趙長翎抱一下就有可能成功,長翎自然不會拒絕。

她幫助他穿戴整齊後,摘掉了白紗,笑着俯下身子,就着輪椅,彎腰抱住了他。

闵天澈大概沒有料到她真的會抱他,被擁抱的那一刻,他眼神明顯微微驚訝了一下,雙手僵在半空,一時間不知該放落在哪裏,內心雜亂無章的情緒終于一點一點得以撫平...

男子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松柏木氣息,清香之中帶點苦味,有點像長翎從小到大時常熬制來喝的藥。

她閉了閉眼。其實可以幻想一下,這就是他的擁抱。

“殿下,您今天有點奇怪呢,怎麽會想到要我抱您呢?”趙長翎眯眯笑着,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依舊圈着他的腰道。

長翎知道,今天早上的時候,有人從宮裏來給六殿下捎東西了,據說是貴妃娘娘給殿下的信,然後殿下今天沒有吃午膳,一直坐在院裏擦拭刀劍,擦拭了一上午,花圃旁雕刻石頭的雕刀,也被擦得铮亮。

聽說擦拭的時候,那眼神空洞而陰森,看着可怵人了。

可趙長翎這一抱,闵天澈的眼神軟化了下來,漆不見底的眼裏似有什麽千年不化的東西在無聲無色溶解一樣。

“被喜歡,真是件不錯的事。即便那人是你,趙長翎,一個替代品。”闵天澈突然收緊了手,将趙長翎攏緊在了懷裏,發出舒服的嘆息,認知到。

楚貴妃信上的質疑和鄙夷态度讓他産生的不快,瞬間被這個擁抱瓦解了。

他突發奇想,一個替代品就能給他這種程度上的慰藉,假若眼前的人不是趙長翎,而是月娴呢?是不是效果比現在還要棒?

·

趙長翎開始在闵天澈的指引下,蒙着雙眼在他的腿上找穴位。

“殷門穴在大腿後面,當承扶與委中的連線上,承扶下六寸,找到了嗎?”

男子正坐在長榻上,一雙小腿已經被趙長翎彎着屈起放在榻上,按照男子口述的去找穴位。

可到底是蒙着眼睛,他又穿有衣物,能找到倒是怪了。

趙長翎嘆了口氣,停下動作來,抱怨道:“殿下,我眼睛都蒙好了,您就不能把褲褪了麽?這樣讓我怎麽找穴位?”

闵天澈猶豫了會,趙長翎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衣物脫下聲音。

長翎剛想動作,她縛纏白紗的位置立馬又被人用更厚的衣料覆蓋,綁緊。這會就真的是半點光都透不進來了。

她雙手摸了摸眼睛處厚厚的布料,都快氣笑了。

“殿下,加眼罩一條,我要給您收費了。”

闵天澈皺眉:“我替你綁的,也不是你的東西,收什麽費?”

“知道不是我的東西,但是,你每在我眼睛多綁一條布料,我行動時的難度就會加大,會更難找到穴位,難度越大的活兒,多收費用不是正常?您看那打撈屍體的仵作,是不是掉河去時間越久,收的費用越高啊?”趙長翎被蒙着眼睛,一臉坦然道。

說的好像...挺有道理。

闵天澈發現自己被繞進去,怒了:“是我央着你給我施針的嗎?”還有,這是什麽破比喻...

趙長翎一臉驚訝:“我以為,上次殿下在向我索抱的時候,咱們這樁生意就談好了呀?”

“什麽生意??”

“殿下不願意讓太醫好好治腿,所以委派信得過的我,以殿下您口述我來給您下針,所以您當然要付我醫治費。難道殿下看大夫不用錢的麽?”

趙長翎坦坦蕩蕩地摸出袖子裏的紙箋,揚開:“這是殿下您簽好的,委派治腿的合同,您還要再看一遍嗎?”

闵天澈茫然:“我什麽時候簽下的??”

他記得了...上一次申時二刻他發瘋的時候。

“趙、長、翎。”他咬咬牙,一字一頓,竟敢在他面前耍滑頭。

他啪一聲從她手中奪過,在她耳邊慢條斯理地撕,務求讓她聽得清晰。

趙長翎蒙着眼笑了,“殿下想不守約定,公然毀約的話,長翎也只能有樣學樣,大不了過後同妙兒一起逃出城西,長翎有的是方法讓殿下找不到我。”

闵天澈還沒意識過來她這番話的意思,随即就聽見她張開喉嚨大聲喊了起來:“妙兒!妙兒!快來!妙...”

喊到一半,她就被人用手捂了嘴,喘着大氣的聲音陰戚戚地在她耳邊響起:“趙長翎!算你狠!要加多少錢?本宮給!”

長翎咧嘴,漾出甜美酒窩。

倒不是真怕了她,只是對她那句“有的是辦法讓他找不到”心有餘悸罷了...

·

開春的時候,闵天澈的腿已經能扶着牆壁自己走一段路了,宮裏的太醫看過後無一不點頭欣慰的,都紛紛跑來找長翎道:

“殿下的腿,皇子妃居功至偉,臣等回了宮一定告訴陛下您的付出。”

趙長翎淡哂,其實不必,她也從殿下那裏收了不少銀子呢,也算收獲頗豐了。

不過她有付出也是真的。要知道,給瘋六治腿可不容易了。

由秦太醫給出具體的施針方案後,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瘋六抓着她的手去找穴位,但他這人忸怩啊,這兒碰不得,那裏摸不得,生氣時還會砸東西。

不過沒關系,砸壞一件東西,收護安費二十兩,不許摸大腿內線找穴位,加收費用三十兩,很快,趙長翎的存寶箱就需要增添數目了。

開春後日子漸漸暖和起來,看着嚴冬一連好幾場的瑞雪,冰雪消融以後,今年的草木果真生長得又綠又快。

趙長翎攙扶着闵天澈走到閣樓的廊道盡頭,眺望着遠處的一片片開墾後的農田,都生機盎然,邊民們已經陸陸續續束了褲腿下田春耕。

即便才開端,卻仿佛已經能看到收獲頗豐的收成了。

長翎一想到邊民們日後的日子能改善,能自力更生,她就能節省掉每年頗大一筆的救濟費,喜不自禁地笑了:“殿下,您看,那兒、那兒,還有那兒...全都是您的功勞呢。”

她的酒窩掐得很迷人,闵天澈看得眼睛轉不開,等她噙着笑意望過來時,他一下子踉跄地摔倒了。

“啊!殿下對不起!我該扶好您的!”趙長翎歉意道,卻并不知道,剛才是瘋六自己失了心神站不穩的。

闵天澈坐在地上,本想說不關她的事,但恍然想起治腿這些日子裏被她坑去的白花花的銀子...

“既然犯了錯,那就相應地扣掉...一百兩吧。待會把扣掉的銀子交到李公公處。”

長翎一聽,疾呼暗道不妙,心思飛快一轉,立馬笑盈盈地邊扶起他邊道:“殿下,我給您收取的是治腿時候附加的服務費用,現在是盡皇子妃的職責扶您的,不一樣,談感情的時候又怎麽能談銀子呢?多傷感情呀!”

闵天澈見她說得頭頭是道,本來也不指望着能從她這守財奴手裏磕出錢來,只是想看她焦急的樣子。

于是,他又道:“皇子妃怠慢了夫君,也該受罰呀,要麽罰銀子,要麽罰你将府裏上下的粗活都幹了,你挑。”

趙長翎的笑意一下子就凝固了。府裏上下的活,光看那好幾個院裏的樹葉掃不完的樣子就夠嗆人的了,還有漿衣做飯?砍柴抹洗?确定需要二十好幾的人幹的活兒,全交由她一個常年需要喝藥吊命的嬌弱姑娘幹?即便侯府待她不好,可也從未讓她幹過這些活呀!

“你可以選擇交罰銀,一百兩而已。”闵天澈提醒她道。

“這段時日你光是在我腿這,賺了不下千兩吧?”

趙長翎從糾葛中回過神來,臉上立即又堆滿了笑,谄媚道:“殿下啊,咱們別聊這個了,回歸正題,今天不是要上來看農田情況的嗎?”

她嘗試轉移話題道:“殿下您看呀,東邊好像出現祥雲了。古語有雲,驚蟄春耕東邊出祥雲,當年運勢一定大旺,一定會豐收,來年缺糧的地方,大家都會感激殿下您的。”

“殿下真是一位心慈仁厚,為國為民的皇子,百姓有福了。”長翎使勁兒地拍馬屁道。

“心慈仁厚?”闵天澈的表情變暗了,他輕嗤了一聲,看向自己腿根的位置,道:

“本宮才不是,為了讓災民吃上糧食。”

“啊?”長翎沒聽清,問了一句。

對啊,可別忘了,他是個嗜血暴戾之人,人命在他手裏,等同于蝼蟻一般。他才不會平白無故這麽好心,去管些遠不搭邊的人有沒有吃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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