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實在無法拒絕

青姨娘因為生産受了風,身子一直不好。溫康氏知道這姨娘生了個女兒,倒是放了心,又找到一個溫倉和新姨娘濃情蜜意的時候特意去問什麽時候接回來青姨娘。

溫倉忙着哄新姨娘,于是說,接什麽,讓她在那裏養着吧。

一來二去,養着養着就真的忘了。

青姨娘病纏綿了大半年,眼看是快不行了。她強撐着不肯去溫家報信,臨去的那月,溫通用捐給總管的錢混得了差事,溫通來辭別時,她拿出唯一的一個銀項圈給溫通,懇請他去萊縣請一請自己的哥哥。

青姨娘生得好,年輕的時候在溫家滋養過,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我見猶憐,她那樣求着溫通的時候,向來只知權衡利弊的溫通竟然心也軟了一次,他實在無法拒絕。

青姨娘最後說:“阿魚,就由她舅舅做主吧。”

後來,溫宣魚被莫朗帶走了。

溫通只做不知,十多年後早忘了這事,直到上個月突然幾個黑衣漢子,在暗巷帶走了他。

他被蒙着眼睛帶到一處宅子,扔在地上,聽着上面的人問關于溫宣魚的話,他猶豫一下,一腳就踹到心口來。

溫通知道瞞不住,便将自己摘出去後,再真假摻半說了一說,假的部分自然是當日是莫朗自己偷摸帶走了那個孩子,溫家人并不知情,只以為孩子死了。

對方賞了他二十兩銀子,然後又交代他等他去接人的時候要做些什麽,這才讓他回去。

然後不過兩天,溫倉就将他叫了去,要他務必将這位素昧謀面的小姐請回來。要全須全尾,要毫發無傷。然後又安排了幾個護衛同去,說要是對方不識好歹,便打死送官。

溫倉不動聲色答應下來。

他第一眼看到溫宣魚的時候,便驚了一下,那一雙眼睛和青姨娘太像了,幾乎不用多想,這就是她的孩子。

但又不同,豆蔻少女眼眸是柔韌的光,因并不自知的美,天然去雕飾,看着便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便想,大約是那位貴人看中了這位四小姐,想要弄到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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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又有些疑惑,若是這位四小姐在鄉下莫家,要得了不是更容易?後來又想,大約那位是有些身份的,也有些用心,想名正言順要正經納成姨娘。

是以對溫宣魚的态度也更是不同了幾分。

溫管家說完了溫家的長輩和現狀,溫宣魚又問溫管家家裏的姐妹情況。

溫管家的回答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現在的溫家二房在明路上連她在內有兩子四女。

除了二郎溫瑾、已出嫁的二姐兒溫宣瑷和三姐兒溫宣珠,剩下都是庶出。

庶長子是已經故去的一位香姨娘生的,而小女兒則是眼下溫康氏身邊擡的一個柔姨娘生的,現在年紀尚幼。

溫管家倒是不瞞她,點撥了一句,說溫家雖面上還有架子支撐,但大戶人家大有大的難處,現在家裏用錢的地方多,姐兒們年紀尚幼,兩個公子都在想辦法先謀事讀書,故而都沒有談論成家的事。

溫宣魚心裏明鏡似的,莫管家這話,不如換個說法,溫家現在虧空厲害,別說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結親,便是下嫁,女兒體面的紅妝恐怕都湊得為難。

這也是上一世溫倉最愛罵兒女們的話。

“合着一個個都是讨債的,半點拿不回來,這也陪嫁,那也不夠,又要脂粉,又要釵環,将我們兩個老骨頭搗鼓了也不夠。”

其實上一世在溫家過了一年多,連溫宣魚都搞不清溫家到底為什麽可以支撐那麽久。

溫家是大戶人家,祖上也是闊過的,現在的宅子在溫家手裏從前朝住到了新朝,依舊是闊的架子。

但從老侯爺之前就不行了。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更何況溫家這一堆敗家子。

眼下溫家襲爵的這位侯爺,也就是她的大伯伯,膝下只一個病恹恹的女兒,他自己領着一份供養,所有的支出銀錢都用來禮佛求來生,流水似的送到各個佛窟裏,根本顧不上別的,夫人去世後,他直接住在了家裏的佛堂。

而二房溫宣魚他們這一房,除了日常公賬的那部分聊勝于無的份例,他們基礎以外的收入來自哪有時候連溫二老爺也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有個好母親,他有一張好嘴巴,沒錢了就甜言蜜語哄着老太太。

就好像老太太那裏是個挖不完的金山。

這位溫二老爺說不出是闊氣還是吝啬。住的宅子裏面的碧紗窗幾年都舍不得糊一下,秋日晚上起風的時候,小姐和公子們只得把自己的披風或者大氅挂上去,然後沾了水或者褪了色,又嚷嚷着叫他們花錢去做新的。

他們各自分餐,常常正餐只用一兩個菜,但等到了晚上,又嚷着餓,然後廚房重新開火再做一頓,而且常常所有公子和小姐還有溫二老爺的時間非湊在一起,于是廚房便開始吵吵嚷嚷起來,這個時候只能看誰的嗓門和脾氣大,脾氣小一些的,常常混不到東西。

家裏長年累月都是争執和吵鬧,只有來了客人的時候,那讓人腳麻的和和氣氣那一面才會重新顯示出來。

唯一拿得出手的是這一房的人兒,雖然嫡母溫康氏生得姿色平庸,但無論嫡庶,公子小姐們各個都生得出衆,一眼看去,不說話保準就是小姐公子的模樣。

漂亮的模樣誰都喜歡,溫二老爺有時候也會對這些漂亮的子女們突然的闊氣,特別是他剛剛從老太太那裏拿了錢的時候,碰上家裏的小公子小姐們總能再截留一點下來。

但這樣的情景在今年發生了變化。

今年夏天,嫁出去的嫡長女溫宣瑷懷孕待産,堪輿師算了屋舍位置不好要遷居,結果在搬家的時候,她的嫁妝不知怎麽就漏出來一箱,偏偏就是那一箱,摔翻在地上,原本半箱子的珍寶珠玩,下面都是幽幽綠的黃銅。氣得大女婿當場甩了臉子。

這就是銅豌豆沾水下了油鍋,立刻被傳出小,這下溫家成了京都裏面的大笑話。

溫康氏連夜将自己的嫁妝貼過去,卻也已經晚了。

溫家的名聲沒了,溫家的男人又在朝中連個正式的差事都沒有,讀書的嫡子學問又差,眼看溫家是起不來了,剩下的小姐們好點的人家誰還想娶?

老太太這回真的生了大氣,惱親兒子竟然這樣不争氣,連孫女兒的嫁妝都要動,羞氣之下出家禮佛去了。

老太太不在,溫家二老爺一下斷了炊,不過兩天,就在家翻臉不認人,将下面兩個女兒捉來痛痛快快指桑罵槐罵了一頓,賠錢貨來貨去。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得了一個好消息。

一位貴人的長随告訴他說,他還有一個女兒,落在鄉下,若是能順順利利接來,便能保證将這小姐送進宮中,最驚人的是走得是萬家的門路。

如今新帝後宮現在都被慕容家把持住,但凡平頭正臉的都得先過了慕容太後和慕容貴妃的眼睛,現在能塞進去一個自家的女兒,一躍變成皇親國戚,是何等的好事,到時候,誰還敢笑?

而最重要的,嫁女兒到皇室不但不用制備嫁妝,還會得到一大筆補貼。

溫二高興地睡不着,先問了來人可不可以再塞一個女兒進去,說他的這個嫡次女容貌也是極好的,幼-女現在年紀小,但也是個美人坯子呢。對方沒回話,眼神裏呸了他一口,溫二便讪讪說那就先依對方的意思,然後立刻找了府裏最利索最靠譜的管家溫通,讓他先不必去忙着自己那挪錢補貼的事,先把這個根本記不得的女兒接過來。

什麽青姨娘,什麽莫家,這些年在他那位夫人手下清理掉的婢女姬妾那麽多,他早記不清了,哪裏還會記得什麽女兒。

什麽時候有個女兒不重要,關鍵是這個女兒來得太是時候了。

但這個女兒只要接回來就好了。

溫管家在溫家混了十多年,心早就硬的像個石頭。但石頭也是有想法的石頭,幾次交談和行事,他覺得眼前這個小姐和那屋子裏的幾個實在不太一樣。

她和那宅子裏的人并不是一路人。

她對男子,有一種和她年紀不相符的熨帖,那微微的笑,帶着幾分稚氣和純真,卻仿佛又有經事的女人特有的遲疑和體貼,若是這一位小姐真的入了那位貴人的貴眼,那倒是真的可以期待一下她的造化。

三日後,馬車進了都城,厚重的城門分列兩側,黃銅抛光的門釘古樸莊重。

核對了身份過所,馬車壓上了青石條長街,轉過一條火弄,漸漸人聲開始稀稀落落起來。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溫宣魚撩開窗帷看向那依舊闊大的門庭,門口正停着一輛車氣派華麗的朱漆馬車,恍惚似曾相識,仿佛在哪裏看過。

她待要再看一看清楚,溫管家已親自前來撩開帷簾。

溫管家目光亦看向那馬車,風中仿佛有似曾相識的冷香,似乎那日被帶走時在那宅子中聞到的有些相像。

他于是懇切說:“四小姐今天進得此門,太謙和的性子恐怕會受委屈。老奴只能管着前廳門戶,後宅剩下的都是小姐自己的造化了,但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盡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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