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都來了
這邊溫宣魚等離開沒有熱鬧看, 路人即刻散了,韓勝仍微微笑看着街角,半晌笑了一笑:“這個妹妹我見過。”
“公子可小心別被騙了。”小厮提醒道, “我聽說好些人串子就是換着地方賣,專門一個醜的一個俊的, 搭配着騙人。”
韓勝眉眼微揚:“騙?騙財嗎?我可會怕。亦或騙色嗎?”
他笑了笑, 轉頭看向旁邊的杏林藥鋪,略一思索, 踅身走了進去。
進去了自有小厮在前面咳嗽一聲,藥店掌櫃聽得動靜親自從後房趕了過來。
韓勝問道:“剛剛可有一位小姐前來買藥。”他簡單形容那姑娘一二。
掌櫃便叫來一直在前臺的黃大問話。
黃大自是認得這位有名的皇商子弟,知這位公子爺知好色慕少艾的性子,他心裏偏着親和的溫宣魚, 又精于人情,于是既沒有說謊, 但也沒有完全說實話,只作回想狀, 片刻道。
“若是說小姐, 剛剛倒是來了一位慕容家的表小姐。”
韓勝略一核對,嘴角翹起,對上了。
剛剛那位表小姐說的玉碾街上,可巧, 前兩日他正好親給慕容家二公子的一個得寵的外室送過貨,那外室便住在玉碾街後的秋桂巷口。
難怪一個表小姐落魄如此,那慕容鈞是什麽人, 哪個女人能受得了。
他便想着這位表小姐大概是那外室的什麽人?來投靠的?逼于無奈出此下策。
又想着臨走前那姑娘水汪汪的眼睛欲拒還迎似的看自己那一眼,頓時身體一熱,心裏癢癢的。
等韓勝出了藥鋪, 仍舊帶着兩個小厮閑庭信步巡店。
走過串花暗街,忽看見前面的雲賓樓前停了一輛相熟的馬車,車身上尚有慕容家的徽記,他向來記憶力上佳,一眼便認出了這應該便是那位慕容二公子慕容鈞的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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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讓小幺兒站住,故作路過走了進去,果在雲賓樓廊檐下隔出的雅座中吃茶。
他的對面,便是那早就落魄的長安大笑話溫家的庶長子。
這兩人怎麽會在一起。
韓勝撿了一不遠的桌子坐了,伸手叫過小二,如此吩咐一般,然後小二很快就安排下來,不過片刻,上好的茶歇玉盞都送了過去。
那慕容鈞生得一副陰柔俊美模樣,眉宇間卻時時有種戾氣。
他見的忽然送上來的東西,待小二示意了是這邊韓勝所為,慕容鈞看了他一眼,便只哼了一聲,并無下文。
這就是皇親和皇商的區別。
韓勝讨個沒好,卻也不惱,只仍舊笑着。
慕容鈞又和那溫家庶長子溫偉說了幾句,這回便結束了,溫偉即刻起身相送,兩人行至雲賓樓下,等慕容鈞登上了馬車,溫偉這才站直身體。
韓勝從後面施施然上前:“溫公子。”
溫偉颔首,兩家并無交情,若非說關系,便是溫二老爺欠了韓家的錢,用自己的美妾抵了債。
韓勝笑道:“溫公子好像很不想看到我。”
溫偉道:“韓公子誤會。只是家妹還在布莊等我。不能久陪。”
士農工商。大雍朝亦是如此,無論韓家作為皇商何等的潑天富裕,最開始仍舊不能用馬車,只能穿皂色衣衫。後來管理松散,但商賈地位仍舊比不得官吏,更逞論這些心高氣傲的世家子弟。
後來因為小皇帝登基,國庫空虛,允許捐官,韓家這樣的商賈也只得斜封官。便是韓家費了大心思,投靠了萬家的門路,最終仕途最高的也只是水部員外郎一職。
在商言商,注重和氣,但被都城裏的大笑話侯府輕視仍然讓韓勝心裏不悅,若是慕容鈞也就罷了,慕容家和萬家亦敵亦友,分庭抗禮,自己屬于萬家陣營說不得什麽。
但他一個沒落到典當持家的溫家也敢這麽不客氣。
韓勝便笑了笑:“上次那位春姨娘我父親很滿意呢。不知道溫家可還有沒有漂亮的姑娘什麽的,馬上溫伯伯第二批款子要到期了。”
如此羞辱。溫偉面色一變,驀然轉頭看向韓勝,卻頓了片刻,緩緩平複了呼吸。
片刻,他道:“溫家沒有。若是韓老爺喜歡別人的姬妾,溫家大娘子倒是認識很多妥當的牙婆。”溫家大娘子到底是康禦史的千金,縱然溫家沒落,康家還在朝廷上。
韓勝垂下眼睛,及時調整,笑了笑:“我只是說笑,溫兄莫要當真。”
溫偉辭了他,不再多言。
待溫偉走了,韓勝身邊那個小厮便道:“我聽說溫家那位嫡子日前在太書院考-試-作-弊被捉了現行,回家就将這個庶子打了一頓。看他在公子面前卻要擺譜,實不知在家慫包一個。”
溫偉嗤一聲:“你懂什麽?別忘了,你爺也是個庶子。”
小厮忙笑:“公子爺可不一樣。”
溫宣魚帶着小令穿街走巷,又用剩下的錢在旁邊的街角買了幾樣文房筆墨。本穿過雲賓樓就能縮短距離直接到布莊,偏偏到了這裏,正好看見大哥溫偉出來,他似送着哪位貴人。
溫宣魚只看到那人第一眼,就心口微微一窒。
幾乎是某種本能,她伸手握住了自己另一只手。
那是慕容鈞。
上一世。
家裏缺錢,他先看上了紅頂的韓家,後來收到慕容家的暗示,便又将她許給了慕容家。但誰也不知道,外室一堆的慕容鈞竟然是個不能人道的。
他用了各種藥,使了很多法子,仍然沒有完成一個男人的能做的事,他在頹然中惱了溫宣魚,甚至開始對她動手。
她挨打走在街上,雨夜都是風,來來往往的馬車,有人掀開了車帷看她,卻沒有一輛停下,她哭着走回了溫家,卻吃了一個閉門羹。
後來,慕容家在和萬家的分庭抗禮中落敗,溫家搭上了萬家的線,失去了雙腿又大病的慕容鈞被迫和她和離。
她離開了慕容家,卻進了萬淼的手掌。溫宣魚很少很少會去想這件事,甚至連慕容鈞那陰柔俊美的臉在她記憶中也是一團模糊。
但只要看見,她便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本能反應。
這一次即使完全不同的情況,即使早在回長案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在看到慕容鈞的第一眼,溫宣魚還是感到了身上徹骨的冷意和寒意。
大約她臉色實在不好,小令歪頭看她:“小姐?你不舒服嗎?”
溫宣魚搖了搖頭。
小令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了馬車剛走從雲賓樓裏走出來的韓勝。
“怎麽這人又在這?小姐可是讨厭他?”她蹙眉問,聲音裏已有了別的想法。
溫宣魚搖頭:“這是長安,小令不能亂來。”
小令嘿嘿一笑:“沒事。小姐讨厭的,我可以先記下。等我不在長安了,再亂來。”
眼看韓勝和溫偉還在說話,溫宣魚定了定神,拉着小令朝着相反的位置快步走去,穿過另一條小巷,便可以去方才的綢緞莊附近。
她先去找了橘塗,橘塗嘴巴鼓鼓囊囊,還在非常賣力嘗試小攤販的推薦,手上的袋子七七八八挂了好些個。
溫宣魚笑着叫了她一聲,橘塗忙颠颠快步走過來:“小姐,我馬上好了。”
她轉頭看到了旁邊的小令,頓時啊了一聲。
溫宣魚簡單說了小令的情況,橘塗看了看小令又看溫宣魚:“大公子不會同意的。小姐倒是好心,但在府裏用人先要過溫總管這關。”她壓低了聲音,奶聲奶氣的還是叫小令聽了去:“醜的溫總管都不要,更不要說……”又醜又壯的。但後半句被小令一看,她不敢說。
溫宣魚只伸手接了她手裏兩個紙包,讓她繼續去采選剩下的。
她邊走邊拆了紙包,露出裏面香噴噴的點心。
是最新鮮的桂花味。
小令開始擔心起來,她想起聽說過的這些富貴人家都是看中臉面的。
“小姐,你看那胭脂攤。”
“不必。”
“可是,萬一——”
“有我。”溫宣魚道。
到了布莊,溫偉果然已經在了,正待要命人出來找她,溫宣魚一臉乖巧将手上的東西捧了給溫偉:“大哥哥,你看這個,很好吃呢。”
溫偉沒接:“怎麽出去了?”
溫宣魚見他似乎有些不高興,她自己眼睛微微紅了一下,似乎被他吓到了,有些委屈:“大哥哥生氣了嗎?”
布莊掌櫃笑着說就在旁邊的街邊,并未走遠。
溫偉看着溫宣魚手腕上還沉沉挂着東西:“這是什麽?”
溫宣魚忙一手舉起,另一手獻寶似的将胳膊上吊着的東西給他看,他取下一看原來是一套筆墨紙硯,那硯臺笨重粗實,沉沉壓在她手腕,手腕勒出了一道明顯的紅痕。
溫偉伸手為妹妹取下,溫宣魚忙喜滋滋給他說,這是自己在街角看到的,想起前日看到大哥哥的墨快沒了,于是專門替他選了一套:“是最大的呢。”
溫偉忽的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傻子,墨又不是越大越好。”
他笑的瞬間,溫宣魚伸手将手裏的桂花糕塞到了溫偉口中:“大哥哥都笑了,就不能生氣了。”
溫偉看起來真的不生氣了。
然後溫宣魚便拉過來身邊的小令:“這是小令。”她一五一十給溫偉說了,可憐兮兮道,“大哥哥,你不知道桂媽媽她們年紀大,橘塗她們個子小,每回去庫房都得不了好東西。”
溫偉本來想說在庫房分不到好東西和年紀力氣沒關系,但順着她的話頭轉念一想,若是個粗壯的婢女在溫宣魚身旁,又是溫宣魚自己收買的,自然是貼心又忠心的。
他沉吟着,溫宣魚再拉着他袖角撒了一下嬌,溫偉便道:“那我試試吧,四妹妹。”
溫宣魚不動聲色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微微一笑,将剩下的桂花糕都給了溫偉,回頭正想和小令說話,卻看見小令微張着嘴目瞪口呆看着自己。
小令眼睛看過去: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姐。沒想到還可以這樣做事。
溫宣魚目光眨了眨:保密。
小令肅然起敬,甚至開始期待:……所以原來要成功對付孟大人,原來不是力氣大身手敏捷,而是要會這招嗎?
溫宣魚彎了彎眼睛:我可以教你。
小令臉上的雀斑抖了抖:罷了,我還是憑力氣吃飯。
她倆的眉眼官司之間,溫偉已命掌櫃備好了之前選定的衣料,然後又想了想,命掌櫃重新取了更好的衣料。這次他親自選了兩樣。
“按照小姐的尺寸,這兩套盡快趕制罷,用你們最好的繡娘。在下月之前出來。”
掌櫃連連應下。
為什麽是下個月十五?而且是那兩套一看就面料不錯的衣裳。
溫二不會無緣無故請自己回來,溫宣魚記得,在上一世回來之後,她是經過了一年多的精心教養後,在次年的上巳節一鳴驚人的。
而這一世——
等到了上馬車,又不知道閑話了幾句,溫宣魚忽然假裝想到什麽問:“其實大哥哥不用着急的,我還有衣服穿呢,下月十五趕做會不會太急了。”
溫偉道:“不會,四妹妹。”
他面無表情卻又有些沉默,過了一會,他說:“日前父親說,下月十五下了帖子會有貴賓前來府上。你雖不是嫡小姐,卻也不能讓溫宣珠比的太差了去,更不好穿着舊衣和常服。”
溫二的客,向來沒什麽好客人。溫宣魚不知為何,心裏咯噔一聲,她的聲調仍然沒變,更好奇似的:“那是什麽貴賓啊,這麽隆重。”
溫偉并不太上心,道:“萬家二公子,萬淼。”
他頓了頓:“我亦邀請了慕容家的長公子,慕容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