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的嗓音帶着輕笑,和身……
慕容鈞上馬車的時候, 萬淼正站在自己的馬車前,面色并不好看。
慕容鈞見狀輕笑一聲,客氣莊重道別上車。他心情愉悅, 在放置着暖爐的馬車中,溫熱的情緒和身體的反應愈發明顯。
兩年前的一場意外, 讓他的身體出了一點麻煩的問題。
那晚之後, 他在玉碾街後的別院中試過各種各樣的女子,這些女人有的未經人事, 有的身懷絕技,但無一例外,都無法讓他産生一個男人應有的反應。
這些女子在別院裏短暫居住,一旦确認失敗便會徹底消失。
因為更換頻率太快, 這兩年來,城中關于他的風流傳言早已傳遍, 慕容鈞絲毫不介意甚至還會放縱這樣的傳言。
誰都知道,若是不能人事對一個家族繼承候選人意味着什麽。
他伸手摩挲着自己的扳指, 微溫的涼并沒有讓他冷靜下來。
他去想那個少女稚嫩而蒼白的臉。
身體愈發熱烈而又熾熱。
他說:“去別院。”
車夫聽了命令, 勒轉馬頭,迅速向玉碾街而去。
一炷香後,他已經在別院門口下了車,別院門扉打開, 他一路走進去,微冷的空氣中有雪和梅的冷香,華麗柔軟的衣衫摩挲着身體, 帶來異樣而又舒适的觸感。
耳房中,一個剛買來的嬌怯怯的少女正站在窗口發呆,她有一張漂亮的鵝蛋臉, 大概剛剛為父親發賣自己哭過,眼睛紅紅。
她回過頭,看見了門口陰柔俊美的男人,眼眸驚而又慌張遲疑的光。
慕容鈞沒有去看她的臉,他走上前伸出手去,手碰到了少女微涼的衣襟,她怔了一下沒有反抗,微微舉起的手,甚至短暫顫抖了一秒後,順從伸手按住了慕容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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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微涼的陌生觸感從她手指傳出。
幾乎一瞬間,慕容鈞感到了身體某種熟悉頹廢的變化。
該死。
一瞬間。茫然,驚訝,氣憤和失望接踵而來,他的手突然緩緩松開了。
少女不明所以,只笨拙地上前了一小步,想要表明自己并不抗拒的态度。
慕容鈞俊美的臉上一瞬出現了某種狼狽的憤怒。
“滾。”
~*
慕容鈞馬車已經離開,萬淼仍然沒有上馬車,他看着已經清洗幹淨看不出端倪的馬和新套上的馬車,微蹙了蹙眉。
玄安道:“已安排重新套了馬車。”
“不必,走走吧。”他踏足走上了長街,有些事要好好想想。
不知何時,又開始下起雪來,細密的雪落在人臉上身上,仿佛無數小小的手抓過來,癢癢的。
有一種奇異的情緒在心中焦灼如将熄欲燃的炭火,輾轉煎熬。
他非常确認自己是第一次見溫宣魚,但見到她的時候,那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卻又讓他生出恍然隔世之感。
他好像忽然理解了孟沛為什麽會屈尊同意迎娶一個鄉下村女。
這并不是一個普通的村女。
萬淼在越過馬車的瞬間,一匹馬踏着馬蹄,嘶鳴了一聲,似在提醒主人。
他道:“都殺了吧。”
玄安垂眸:“是,公子。”價值千金的青骓,一旦不潔,便一文不值了。
另一個小厮荼定執傘,萬淼方走了兩步,便看見前面的韓勝,韓勝沒有打傘,青絲微濕,也不知被趕出溫家後,在這旁邊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見到萬淼,他臉上立刻露出親和謙卑的笑意:“公子。”
然後迅速上前,亦步亦趨:“公子,我在雲賓樓雅間備了酒菜,都是新從南邊送來的好東西,請公子賞臉。”
萬淼的臉一半藏在風帽中,韓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今天自己的唐突惹了大-麻煩,若是完全得罪了萬淼,那後果可不是他能承擔的。
“公子,我不知道溫四小姐是您看……”
萬淼的餘光看了他一眼,韓勝一下頓住了後半段的話,他擺正了态度,然後毫不猶豫将溫瑾賣了:“日前我曾有幸見過溫四小姐,只覺她可憐,這才生了憐憫之心。公子知道我的,我向來看不得女孩子受苦——”
“受苦?”萬淼重複了一句。
韓勝道:“這溫四小姐是從鄉下來的庶女,不受嫡母待見,性子又弱,且無依靠,溫家誰都可以使喚他,連一身合适的衣服都還是她那庶兄給她買的,我今兒在鋪子裏,正好聽見她丫鬟來請大夫,說她病得厲害,一時心軟這才跟了過來,得虧我來了,這才發現溫家二公子下藥的事。”
所以,她今日是病着,也要被迫出來周旋嗎?
韓勝又說了那溫瑾日前在寶華樓拿了一瓶藥,是從老-鸨那裏得來專門助興的秘方。也是導致萬淼的馬兒被強的原因。說到最後,韓勝小心看了萬淼一眼,就在這時,忽聽一陣嘈雜喧嚣的馬蹄聲,伴随着粗魯的“讓開”“閃開”“奉旨進京”呵斥聲。
然後就看着粗壯帶着風雪和血腥氣的北地戰馬一路疾馳而來。
韓勝猝不及防,被那戰馬一驚,一腳踩在了融化的雪水裏。
街道兩旁的百姓紛紛惶惶然轉頭,滿身戎甲的兵士奔馬入城,定是邊城出了急事,但為首的軍官頭也沒回,他身後跟着的四五個小兵緊随其後,最後面的一個兵士微側回頭,并不幹淨的臉上帶着一絲冷意。
韓勝本是商賈出身,混亂既危險,也能帶來絕好的機遇。他立刻轉頭看萬淼,試探。
“公子,您沒事吧,這是什麽地方來的野兵魯。”
萬淼看着馬臀上的烙印。
“這是金淮軍叱羽軍的徽印。”
韓勝輕輕啊了一聲。
大雍朝□□和前朝一樣,是節度使出身起家,深為忌憚各地節度使,登基後一方面采用輪戍制,一面特設樞密院試圖控制軍隊。但有一個地方不一樣。
那就是金淮郡。
金淮郡和北戎相接,曾割讓給北戎的十二城導致大雍無險可守,只能再設風雨雷電等十二城相互守望。
但金淮郡十二城地處邊疆,氣候嚴苛,物産不豐,邊境不穩,在那群世家和權貴眼裏是個燙手的山芋,更無法募兵,最後變成了犯人流放和罪臣左遷之地。
這地方是沒有人去輪戍的。
現任的經略使沈之介已經營了五年,不功不過,勉力支撐。一年前金淮軍新編各城軍制,風城設叱羽軍小打小鬧了幾場各有所得,直到一個月前,和北戎一場對戰斬敵三千,己方只損了不到三百人,一戰成名。
鄰州督軍馬沈樸瞬時心動,他自诩甚高,便要求輪戍去金淮郡,接管風城和叱羽軍,以期早立軍功。
然此人目光短淺,暴戾無知,在一場過于輕敵的追擊戰中了埋伏,戰損過半,為了挽回頹勢避免被追責,他強迫剩下的隊伍整編繼續搜尋北戎游牧王庭,預備将功折罪。
最後卻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帶着他屍體回來的是剩下的不到三百的親兵。
按律,這些親兵都應當處置,但同時,他們帶回來的還有北戎王庭左賢王的首級并親眷王後俘虜百餘人。為首的是一個號稱小白雕的年輕校尉。
舉世皆驚。
而今天來送戰報的正是這後起之秀叱羽軍,難怪一個小小的都尉便這等嚣張。
韓勝道:“這些人也太嚣張了。樞密院事竟不能驅使,又在長安街頭縱馬,實在是不将天子放在眼裏。”
萬淼心念之間,已轉過數個念頭,轉身向玄安:“備馬,回府。”
~*
此刻的溫家,因為這一場鬧劇,溫家鬧得不成樣子,溫瑾受了一通家法,還沒醒過來就被溫二拖到了祠堂關起來。
他在裏面哭,大娘子在外面哭。
溫二難得做了一會嚴父,絕不肯輕饒。
溫宣珠也來,見縫插針在大娘子面前狠狠告了溫宣魚一狀,說她不安好心,行為輕浮,才害的哥哥如此雲雲,恰被溫二聽見,再發了一頓脾氣,叫溫宣珠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再诋毀自己親妹妹,便要将她送出去學規矩。
溫宣珠不知道一向對她還算和顏的父親怎麽也變了,頓時讪讪。
再聽見溫二竟計劃今年家祭的時候邀請族中耆老見證,将溫宣魚正式計入族譜,氣得又哭了一場。
本想去找溫宣魚晦氣,但她竟然借故裝病,一連數天都不曾出院子。
然就這幾日裏,只看溫偉找着理由帶着小厮進去看她,每一次都帶着東西。
只是看着匣子就知道價格不便宜。并不是溫偉能承擔的,想來是為別人捎帶的。
溫宣珠一想到這些禮物會是什麽人送來的,就覺得心口發悶。
都是姓溫的,都是女子,都活的,她長得也不差,為什麽那人偏偏瞧上了她。難道就因為她會生病看起來可憐嗎?
溫宣珠不是第一次見萬淼,但卻自诩是萬淼見過的世家小姐中容貌拔尖的。這一次她得了這樣好的機會,卻被這個狐媚子中途截胡,心裏哪裏咽的下這口氣。
這一日見溫偉又去,溫宣珠也跟了過去。
“又去看四妹妹啊。”她問,“真是辛苦大哥哥,又要忙着公務,又要忙着讀書,還要忙着後院。”
近日,溫偉得了青睐,先是在太學中受到額外關注,又得了宣徽院下外供奉助職書令史的職位,現在連溫二見他也客氣了幾分。
溫偉颔首行禮,自去了。
溫宣珠在背後冷笑道:“如今是靠着那狐媚子的關系爬上去,到時候我看也要因為她跌下去。一女不配二夫,現在就是父親也不敢站隊呢。”
溫宣珠的話溫偉自然知道。
桓暮看了一眼自家公子,知他蟄伏的性子,到底忍不住勸解道:“公子現在互不相幫,到時候只怕兩邊都得罪了。”
溫偉道:“我不能為四妹妹決定她喜歡誰。裙帶關系脆若累卵,比起這個,更應該費心的是怎麽在宣徽院站穩腳跟。你可知,金淮郡的邊軍特使今日進了城,料想不日陛下将要定要設宴。”
等他進了荼蘼院,見溫宣魚又在做針線。
“四妹妹怎麽也不好好休息。”他示意桓暮将手裏的東西捧來給她看,是慕容鈞新送來的一對針對雲青碧玉瑤鳥把玩件。
溫宣魚擡頭看了那瑤鳥一眼,道:“大哥哥知道我不懂這些。我不能要。”
溫偉示意桓暮将東西收了再帶回去,在她對面坐下,沉吟了一下:“四妹妹怎麽想的?”
溫宣魚臉上顯出不安:“我收了,卻沒有回禮,別人會笑我們的,我若是回禮了,可我只有一點錢,那應該回給誰呢?父親說都不能得罪,那……那要不大哥哥都給父親,由他決斷行不行。”
她手上動作不停顯然在趕工,這幾日,小令偶爾會偷偷翻牆拿針線出去賣,還被桓暮撞見過一回,便是在賣東西攢錢。
溫偉看她有些熬紅的眼睛,心下歇了原本試探的意思,那一日看來并非溫宣魚故意,更有些哭笑不得的心疼:“四妹妹年紀還小,這些事先不操心了。回禮的事情更不用四妹妹去想。”他伸出手去,在溫宣魚頭上揉了一下,這是從未有過的親昵和兄長的寵溺,“真傻。”
溫宣魚垂下眼睑,心裏為兄長的信任湧起一絲愧疚,她忽的想起一樣東西,急急忙忙從笸籃的線旁拿起一個荷包,将它給溫偉。
溫偉接過不由有些意外,這樣的繡工實在精巧,針腳細密,細看靛青的荷包上用湘妃色繡了一尾小小的魚兒,旁邊四片軟幞腳巾子模樣的蓮葉。
端莊中帶着巧意,這官樣巾子寓意着臣的意思,四片便是溫偉的字,四臣。
他心中升起暖意:“謝謝四妹妹。”
如今外面局勢風雨欲來,前朝後-庭皇權世家拉鋸不休,溫家這樣的弱勢蝼蟻,就算站隊也不能一條道走到黑。
他忽的想到一件事,提醒不谙世事的妹妹小心:“韓勝出事了。”
溫宣魚心中一緊。
溫偉道:“韓家被人檢舉,卷入私鹽販賣的糾紛。而這一筆買賣,是韓勝搭的線,事情直接被捅到了盧同平章事那裏,這一回,韓家是要出點血了。所以,最近若無特別的事,四妹妹還是好好在家休息。”
如他推斷,韓家是萬家的人,在老虎嘴上拔毛,除了慕容鈞恐怕也沒有別人了,一旦真的動了手,難免有人想要先下手得了便宜再說。
溫偉雖和慕容鈞交好,但從溫宣魚的角度來看,他和溫二的心思一樣,其實更傾向于萬淼,溫二是因萬淼的嫡子身份及萬家的財力;而他的私心是因為……慕容鈞身邊女人換得太頻繁,性情陰晴不定又風流,四妹妹如此單純,只怕是一時興趣後便會抛在腦後。
等溫偉走了,小令立刻殷勤搬來了筆墨,又撥亮了油燈。
溫宣魚看她。
小令嘿嘿一笑:“小姐,今日是該給孟大人寫信的日子啦。”
溫宣魚伸手按住筆,卻搖了搖頭。
她已經見到了萬淼,也見到了他送來的禮物,雖然沒有收,但以她對萬淼的了解,既然對她有了興趣,必然會去查她的底細。
這一兩日,郵信是不穩妥的。
小令啊了一聲,有些不安道:“難道小姐真的看上了那兩個小白臉,不想給孟大人寫信了嗎?”
溫宣魚搖頭:“不知怎麽的,心裏慌得很。”
小令将臉湊近,仔細看溫宣魚的臉和表情:“小姐,你是不是被我說中了心虛?你別糊塗,那兩個小白臉生得還行,但一看人就不行。一個眼高于頂,一個狡猾詭詐,哪裏能和孟大人比。”
溫宣魚被她呆呆的樣子逗樂,忍不住湊過去在她臉上挨了一下:“哪裏,我今天惹了禍。不能給季澤哥哥惹麻煩連累他。”
她又說了一通緣由,将信将疑的小令欲言又止,勉強放下心來。夜色方濃,小令忽聽見外面哪裏放煙花的動靜,一下豎起了耳朵,外出看了一眼就又偷偷麻利翻牆跑了出去。
小令身手敏捷,就像一只貓,她本習武,在宅子裏白日裝鹌鹑可要命,荼蘼軒要麽是老婆子要麽是小孩子也沒有話說,除了能偶爾去溫偉的棠梨齋跑腿,又沒別的去處,所以常常晚上偷摸翻牆出去精神精神。
溫宣魚從不管她,小令很自覺,通常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了,但這晚上,溫宣魚已經睡得迷迷糊糊,日常在隔間睡覺的小令還沒回來,因為沒有聽到那低低的小呼嚕聲,溫宣魚覺也睡得不太踏實,渾噩中翻了個身,忽然不知怎的,渾身起了涼意,幾乎一個本能,她忽然脊背一涼,睜開了眼睛。
在垂紗軟帳旁竟然坐着一個挺拔的身影。一看便是男子。
而在她寒毛直立,驚呼出口的瞬間,那人的一根指腹壓在她唇上,他的嗓音帶着輕笑,和身上凜冽的寒風肅殺呼應。
他說:“阿魚妹妹,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