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放任了自己感情,唇柔……
只是一聲, 溫宣魚的心便松了一扣。
月光從半開的窗棂漏進來,映在她半睜的眼眸中,仿佛給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鍍了一層光。
“季澤哥哥!”她的聲音和唇角一樣揚起, 露出驚喜的笑。
“嗯。”
孟沛穿着一身常服,夜行的黑衣, 他便幾乎融入在黑暗中了, 唯有那一雙幽深含笑的眼,灼灼看她。
仿佛有一團小小的火花從心底砰的竄起。
她一下坐了起來。
于是他原本落在她唇上的手指便因着她的動作迅速滑落到了她柔軟的頭發中, 纖細順滑的頭發就像林間起伏的溪水,在指間流動,他尚未去感受這微妙的一刻,她已經伸出手, 輕輕一下擁住了他。
“你回來了?”她的臉埋在他肩上,悶悶問, 這幾日緊繃的情緒忽然有一瞬的松弛。
孟沛的手在她的後腦勺輕輕揉了揉,然後順延在她背上拍了拍, 那微微粗糙的指腹帶着細微的觸感, 順着脖頸的肌膚傳導到溫熱的血液中。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孟沛微微垂下了眼眸,唇角勾起。
半明半暗的房中,鬥帳的香囊有淡淡的香, 空氣中有讓人心顫的靜谧。
她感受到他隔着衣衫依舊強有力的心跳聲。鼻間是他身上冷冷的風雪氣息。
提醒着她彼此的距離是如此的近,近乎暧昧。
溫宣魚咽了口口水感覺自己的臉紅了,她動了一下。
“胖了一點。”孟沛于是松開了手, 聲音帶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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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宣魚回過神來,轉頭看外面,頭發從她肩上像一團絲綢滑落, 滾在孟沛掌心。外面安靜極了,大約婆子們都睡熟了。
她壓低了聲音問道:“季澤哥哥怎麽進來的?是小令帶路嗎?”
孟沛嗯了一聲。
這麽晚過來,肯定沒有吃東西。
“季澤哥哥餓不餓?”溫宣魚想要下床,孟沛伸手在她胳膊上按了一下,示意她不必動:“地上冷,不要出來。小令上次說你肚子不舒服,念着好幾次想吃美人菇呢。”
溫宣魚想起第一次來葵水的窘意,又聽孟沛說她饞嘴,臉有些紅,還好夜色中看不到。
她分辨:“還不是季澤哥哥說得那麽好吃,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那就試試?”
孟沛笑,變戲法一般從腳旁的桃花紋漆小幾上提起一個溫盤。
這種特殊的食盒,中間隔空裝了熱水,取出裏面的小盅時,裏面的湯還冒着熱氣。
打開的一瞬間,菌類的清香混合着誘人的肉香呼啦一下出來。
“這是新做好的。這兩日有些忙,今天方得空尋了上好的果木。”
溫宣魚又深深聞了一口:“真香。”她很給面子喝了一大口,差點嗆住。
孟沛笑看她這樣喜歡的樣子,他聲音帶着壓不住的笑意:“都是你的。”
溫宣魚小聲咳嗽了一下,忙轉頭看外面,擔心驚醒婆子。
這時,小令拎着一盞小小的風燈乖乖巧巧走進來,先看了一眼孟沛,然後向溫宣魚道:“小姐不用擔心,想咳嗽就咳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她們都被我迷昏了。聽不見的。”
溫宣魚聞言真的被嗆住了。
等她緩過來,想起警覺的團子:“那團子呢。”
小令有些得意道:“小姐放心,它也迷昏了。”
她向孟沛致意,然後蹑手蹑腳退出去,風燈放在了小幾上。
借着房間裏面微明的月光和燈光,眼前人的模樣便看得清楚了。不過隔了兩個多月,孟沛身上的氣質似乎不太一樣了,帶着幾分肅殺和年輕人的鋒利。
他下颔位置還有愈合的舊傷。
溫宣魚将捧着的溫熱雞湯的瓷盅放在孟沛的手上,然後伸手去摸那一道舊傷,他的臉冰冷冰冷。她的手被瓷盅暖過,在愈合的傷口上暖暖的,癢癢的。
她仰起臉:“疼嗎?”
孟沛笑:“本來不疼,阿魚妹妹這麽一問,突然好像還有點疼。”他分明就是耍賴胡謅逗她玩耍,但溫宣魚卻默了一下。她跪坐在床上,忽然仰頭,輕輕親了一口他的舊傷的位置。
一瞬,孟沛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如同蜻蜓點水,她快速坐好,別過臉去看那閃爍的燭火,小聲問:“那現在呢。”
孟沛的手還抱着那瓷盅,在短暫的停頓後,臉上露出了一種溫柔至極的愉悅的笑。
“現在突然覺得很多地方都有點疼。”
他的這一面無賴只給她看。
溫宣魚皺了皺鼻子:“那我叫團子來給你治治。”
孟沛笑起來,他手裏依舊老老實實捧着瓷盅,但頭卻靠近了來,輕輕的溫柔的去吻着她的唇,他的呼吸和她的臉龐一樣滾燙。
他身量高大,垂下頭來,同她額心相抵,話語自然親昵:“不要團子,只要你。”
溫宣魚伸手一下拉過被子蓋住了臉。
孟沛在外面解釋了受傷的緣由:“上一次調動時遇到一場遭遇戰,一點小刮蹭。”北地氣候惡劣,冬日鐵甲成冰,有時候受了傷自己都不知道,回到帳子中被暖火一烤,然後就突然看到血流下來。傷口當時很深,但沒有傷到要害,愈合以後平時也并不明顯,沒想到會被她看到。
溫宣魚聞言,頭從被子裏慢慢露出來,她知道的,在兵士之中,既看重關系又看重錢財,若是沒有好的鋪墊,那排頭兵和先鋒都會安排這樣的人去。而孟沛,為了舅舅舅母的安置已經費了很多心力,看他現在的樣子,溫宣魚想要出一點力。
她翻出床邊的布袋子,裏面都是她這些日子剩下的月例,還有賣繡品積攢的銀錢,雖然不算太多,但也是一筆積蓄。
“這些……雖然不多,但是季澤哥哥拿着吧。”
這些都是她和小令一起存下來的,還有溫偉給她的補貼,因為考慮兩個人走,所以錢要準備足額一點,對普通人家來說也是一筆可觀的財物了。
孟沛一看便懂了溫宣魚的意思。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阿魚妹妹留着自己用。”倒是他考慮不周了,小令此人實誠,溫宣魚交給她的繡品,自然是一樣也沒有拿出去賣,而是都一起送給了孟沛,但她回去卻不知将價格拔高,而是老老實實照着普通商販的價格給錢。手裏捏着一大筆銀錢,倒叫他的阿魚以為他是個窮光蛋。
但這一份心意卻着實讓他意外。上一世,她更艱難的時候,也曾試着去幫助他,可他那時卻一無所知。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現在的他,清楚知道每一場戰局的關鍵,了解那些主将的恐懼和弱點,甚至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上年輕粗暴又軟弱的皇帝的秘密,他都知道。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最終會替代登上高位的那個人是誰,而這個人,現在已視他為肱骨。
現在需要做的,便是一樣一樣來。
此番提前布置和預判,讓他既能潛藏在軍中,又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順利得到權力。
只是太過順利的戰局和成長,讓他身上沾染上了一絲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戾氣。
現在,那些被戰火和血腥撩撥的戾氣,在見到她的時候,漸漸平複了,而在這一刻,變成了某種沉默的柔軟。
只需要想想吧,這麽一個人在身後,并不知曉身份,以為你是一無所有,卻還是傾盡所有跟着你。
孟沛于是開始說起他的情況,說起北地的詭谲,慘烈的戰争,争權奪利的将軍們。大雍外環強敵,內部腐朽,各地節度使蠢蠢欲動,戰事已經提前,他這一次進京既是看一看溫宣魚,也是以一名普通兵士的身份特使而來探聽虛實,同時确認關于孟家傾覆、孟侯戰敗的事情。
——上一世沒有親手洗掉的血仇,這一次要連本帶利拿回來。
殺父之仇,滿門屠戮。
溫宣魚聽完便壓住了自己剛剛要問出口想要他帶自己一起走的話。
最後問道:“那季澤哥哥需要我做什麽?”
“只需要你好好的。”他信任她,也保護她。
在他正要離開的時候,溫宣魚忍不住問:“……季澤哥哥,還會來嗎?”
似乎怕影響他的決定,她很快微微一笑,露出一個乖巧的笑:“下一次,季澤哥哥來我就不先睡了。”
孟沛深深看着她,道:“下一次,三個月後,我會從骨關來。”按照他的計劃,在離開長安之前,于安全計,應該不會再來見她了。
三個月?這個時間遠遠比她模糊的戰争記憶的時間短太多了。孟沛的激進讓溫宣魚心裏升起不安,她立刻道:“我不要那些。能和季澤哥哥一起就可以了。我可以去金淮郡,我可以做很多事,也不用吃山珍海味,我可以過很普通的生活。”
孟沛搖頭:“不,那是阿魚妹妹應得的。”
“抱歉不能現在帶你走。”他默了一下,“奔者為妾,阿魚不應該在軍營吃苦,我的阿魚要十裏紅妝。”
他站起來,看了一眼外面的月影,時間已經不早了。
但還有一件事。
“阿魚妹妹這月的信還沒有寫給我。是因為小令說的遇上的那個麻煩的人嗎?”他說的是日前收到的小令關于對韓勝不懷好意的指控。
溫宣魚只道什麽都會彙報的小令已經說了,便老老實實道:“嗯。”
孟沛笑了笑:“那便這月暫記下,阿魚妹妹現在親自說給我聽,也是一樣的。”
說?怎麽說?
紙上的話在現實中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她臉紅了一下,結結巴巴躲賴。
“我還在學字,小令說的那個季澤哥哥的新名字還不太會,等學會了我……”
風燈裏面的燭火搖曳了一下。
她實在太過動人。
一只手扣住了她的下巴,他放任了自己感情,唇柔軟如眼眸。
“那我教阿魚妹妹。”
“一字,一字。”
唇齒如同新生的花蕊,帶着稚嫩的香,她渾渾噩噩回過神來。
房中一片寂靜。孟沛已經離開了。
而她的手上,是一枚小小白雕令牌。
上面是孟沛的最新職位和他的化名。
叱羽軍中軍上将孟思瑜。
曾經投奔金淮郡的孟沛,已經在一場遭遇戰中“死”于意外,現在的化名将助他一路青雲,赫赫戰功和天才一般的贊譽随着軍報呈送到長安,到被萬家的中書令審核,被慕容的宮闱讨論,最後放在蓋了玉玺屠進孟家滿門的小皇帝的書案上。
曾經被剝奪的,由他們将權利交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