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孟哥哥,你放我下來
這裏已經是鳳翔的邊界, 從驿站開始,再往前可以零零星星看到更多的竹。
麟州的山脈挺拔寬闊,有一種古樸的清隽。山上的樹即使在深冬, 也是濃稠的綠。
從去年更遠處的萊陽縣上報的竹樹開花後,更多的竹結出了竹實, 然後大片大片枯死, 又給這片綠增加了幾分并不協調的荒涼。
新的竹或許也要等第二年春天才會重新生出來。
車馬走得不緊不慢,這一隊衛隊都是從禁軍中選出的, 身上穿着象征大雍的金邊銀铠,形容警惕精幹,他們的手從沒有離開腰間的刀柄,不知是不是經歷了之前的意外, 現在人人都面色凝重。
溫宣魚和小令得了許可,可以短暫坐在最後面拉着行禮的馬車邊上。
這樣一支醒目隊伍, 走在路上,偶然可見的鄉民立刻避開了去, 間或在林中可以看見一閃而過的野物。
溫宣魚伸手摸着車上的車轸, 上面光潔新鮮,沒有絲毫遇見過匪徒搏擊的樣子。她再看那随行的嫁妝,看起來箱子很大,但是只有幾匹馬卻輕松能拉着前行, 裏面的東西看起來并不重,大概都是一些布料之類看起來占位置實際價值一般的樣子貨。
片刻,去要水順便兼打聽的小令回來, 将水給溫宣魚喝了一口,小令道:“以前我聽到說有一種緣分,叫孽緣, 本來我還不信,現在信了。”她壓低聲音,“你可知道,咱們一起的這位公主是什麽公主?”
溫宣魚見她模樣,不由問:“……安寧公主?”
小令賣關子的表情卡了一下,她重重出了一口氣:“阿魚你怎麽知道?可不就是——安寧公主。溫三小姐,曾經的安寧郡主—— ”她壓低聲音,“這些人都不愛說話,費了我好些力氣才問到。你說她臉都那樣了,怎麽還能去和親?這得是燒了什麽高香的運氣?”在小令的認知裏,和親便是換個地方繼續高高在上做王妃,吃得好穿得好,有奴婢可使喚,自然是好運氣。
溫宣魚看了一眼小令,兩人現在臉上都還是灰撲撲的模樣,看不大清原來的樣子,就算被溫宣珠看到,她也認不出這兩個草芥般的少年是誰,心中稍松。
她轉頭看向最前面安靜的馬車,車輛粼粼。心中隐隐有些疑惑。
但是依溫宣珠的那一損俱損的性子,就算病了,怎麽可能這麽安靜?
還是……被迫這麽安靜?
到了用膳的時候,随嫁的宮娥提前準備好餐食送進去,再端出來的也不過是略動了幾樣。這意味着馬車裏面的确是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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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送進去的膳食沒有一樣藥物。
——那麽以為着很可能裏面的人現在是被迫沉默着。這倒是溫宣珠的性子。
已是早春的天,仍然冷的很,天際垂雲重重。
眼看已到了麟州地界,溫宣魚不想節外生枝,便準備提前和林郎将分道。
林郎将依舊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大概在為這位并不配合的和親公主而煩惱。聽聞溫宣魚要走,并不留她,只好意讓人準備了幾樣吃食一并給到她,再次客氣感謝她将自己同袍的東西和口信帶回。
“多謝兩位小兄弟。”他身上有一種質樸的低階軍官的善意。
溫宣魚便同小令先行上路,結果走了不到半炷香時間,天公不做美,忽然下起了雨來,這雨本是濛濛細雨,兩人本還撐着趕路,結果雨越下越大,兩人跑了一會,狼狽不堪,倒終于找到一棵略大一些的樹下的廢屋屋檐等起來,片刻過去,卻仍不見雨變小的樣子,地上積起了小小的水流,風混合着雨,冷的人心裏發慌。
小令用袖子給溫宣魚擋在頭上,心頭抱怨這天氣,這時只看之前停在原地用膳的的車隊竟也冒雨前來了,溫宣魚忙拉着小令向後面退了退,像那些普通的鄉民一樣低下頭。
卻沒想到壓陣走在後面的林郎将本來已經過,卻忽然轉過頭,他先看了一眼小令,認出了她,有些不确定叫了一聲:“令兄弟?”
小令笑了一下:“林将軍。”
林郎将目光轉過去看小令身旁那個身量小了許多的少年,因為這一場雨,他身上的灰塵和淩亂的頭發都打濕了,還沒來得及帶上的幞頭上面滴着水,再順着少年蒼白的手指落到地上。他垂着頭,但林享仍看到了她白皙的下巴,于是他叫了一聲:“小哲兄弟?”
溫宣魚不得不微微擡起頭:“林将軍。”
她的頭發全部濕了,水正順着她的眉毛滾下來,惹得睫毛微微一顫,就像枝頭上的花在輕顫。
林郎将微怔了一下,下一刻,他垂下了眼眸,等他再擡起頭,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這一場雨也不知什麽停,一起在這裏休息吧。”
貴人們自然是貴人們的去處,沉默的內侍生了火堆,溫宣魚和小令分到了一小塊位置,過了一會,廚娘又給大家送來了避寒的姜茶。
——在外面,誰也不能生病,也病不起。
姜茶的味道很好,小令喝了兩碗,溫宣魚也喝了小半碗,廚娘過來收碗催促她盡快喝完,然後取了碗自去了。火堆很暖,身上的濕冷漸漸消散,這暖意漸漸讓人昏昏欲睡……
等溫宣魚醒過來,先看見了雲紋鳳凰的車頂,她的頭很昏,身體也很軟。好像躺在棉花裏,耳朵裏和腦海裏的聲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
就好像是在夢魇時候一半的身體突然醒來,但還有另一半卻是迷糊的。
她用盡全力,卻只是微微動了動眼珠。
一個宮女殷勤卻有些滄桑的聲音:“公主,您醒了?”
溫宣魚閉上了眼睛,又睜開,場景仍然沒有變化,她轉過頭去,看見一個中年宮娥,她衣着華麗,顯然是原本安寧公主的衣衫,此刻半低着頭,臉上帶着恭敬而不出任何錯誤的笑容:“公主,頭還疼嗎?”
溫宣魚一瞬有些錯亂:“你叫我什麽?”
那宮女伸手來扶她,馬車仍然在行進,溫宣魚蹙眉,她伸手去扶住額頭,只覺頭痛欲裂:“停車——小令,我的阿兄小令呢——”
伸出手來,這才察覺,華麗的衣袖随着裙擺一起垂下,她微微一動,裙裾就像是流水一樣順着瑩白的肌膚翻卷滾動,而她的手腕上,碧色的玉镯随之輕輕滑動。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被換上一身女裝,溫宣魚渾身一震,所有的疲倦都一瞬停下。
她一把扣住了那宮娥的手腕:“……這是怎麽回事?小令呢?”
就在這時,只聽勁甲的聲音,轟然齊齊一聲,馬車停了下來,而那個宮娥也垂眸跪了下來。
溫宣魚松開她的手,她撩開馬車車簾,走了出來,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但地上都是積水,身着甲胄紅色大氅的衛隊護軍們單膝跪地,齊齊跪了一地。
在他們前面,便是林享。
“林将軍?”溫宣魚好像有點明白是什麽情況了。
“公主。”林享擡頭,他的臉色因為羞愧很紅,眼睛也很紅,他在掙紮,但是卻已下定了決心,無論用軟語相求還是逼迫。
“請公主憐憫。”
溫宣魚聽完了他的話,這才明白,他們的确是護送安寧公主的隊伍,奉命送至蔚州和蔚州刺史會和,協同蔚州送親使一并前往北戎和親。安寧公主也如期出了長安,路上的确也出了一點意外。
但并不是溫宣魚以為的那樣。
安寧公主不是遇到了土匪,而是在經過鳳翔城,一場洗塵宴後,再度生了逃跑的心思,于是在驿站中半夜秘密出逃,因此事事關重大,中郎将便親自攜帶數名好手追蹤,沒想到遇見意外全軍覆沒,再未歸來。
而他們這些人,都是從禁軍和衛隊中抽出來的,專職護送,若是出了意外,影響了兩國和親,以今上的脾氣,死也罷了,按照律令在都城的親人甚至老家的族人都可能會受到牽連。
公主不見了以後,他們說服了一個宮娥冒名頂替,将此事壓了下來,但那宮娥畢竟中年,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如何能像送過去的庚書上的公主的模樣。
——一路上在鳳翔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見到的村婦也無可入眼之人,而現在已到了麟州境內,眼看就要到達交接使的地點,在這時候,林享看到了溫宣魚,這樣的容貌和舉止。
這是老天爺給他們這些人最後的機會。
跪在下面的兵士一個一個報自己的年紀,家中人口,羞愧而又悲傷向溫宣魚懇求:“只要公主同意,吾等送您和親到達後,便即刻反了,同北戎蠻子戰死也保公主聲譽。”
“趙銘,可開五十石弓箭,擅遠射,在侍衛親軍馬軍比武中得過十一名的成績。家中有雙親高堂,兄長遺留侄子一人。”
“王山,十八,曾任職東西傳令兵,一夜奔襲上百裏,有一幼妹年方五歲,一嫂嫂二十。”
“……”
林享垂頭:“若是拼上吾等全命,也可換得公主您安危,只求——”他忽然有些難堪得說不出話來,但一想到同袍那身懷六甲的遺孀,他又咬牙說出了自己都不信的話,“公主給末将一個機會。”
這些精悍的兵士無論履歷年紀,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從底層提拔靠着自己拼殺拿到了現在的位置和榮譽,沒有世家和背景的依托,世家和貴胄們早就知道此去往北戎的和親九死一生,他們就是選中的棄子。
溫宣魚沉默着,這種方式是她不能贊同的,卻是她能理解的,沒有人可以對滿門至親的安危無動于衷。她忽的想起那讓人斷斷續續的話:“……公主随匪,遇險……”
不是遇匪……而是随匪,是跟随。溫宣珠是自己跑掉的。
在鳳翔,能夠膽子做出這樣事情的人,現成的就有一個,趙武夷。
她問:“在鳳翔洗塵宴上接待你們的,可是趙武夷?”
林享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這個人,點了點頭:“正是。那日末将在尾席,只能看到趙将軍和公主短暫說了幾句話。後來公主醉了,便提前回去休息。”
仿佛有什麽東西一瞬間清晰。
趙武夷是要反的,關鍵是怎麽反。現在送上門的公主便是一個上好的機會,預定的和親被擾亂,安寧公主失蹤,正好給了現正逡巡在金淮側翼的北戎王子詹臺魯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
雙方若是起了沖突,本已和鳳翔節度使勾結的趙武夷正中下懷,便可乘勢而起……所以,他才會巧言令色-誘拐了本就不願意和親送死的溫宣珠。
——這個溫宣珠啊,總是在關鍵時候準确選中一條最快捷也是最危險的捷徑。
溫宣魚一瞬坐定:“林将軍,我等需得立刻出發。趙武夷早有反意,現既拐走了安寧公主,便鐵了心要行事,如今我們已完全出了鳳翔的地界,正是他動手的時候。”
如同某種谶言,行道樹過度濃密的枝丫橫生,一滴雨滴從樹葉上落下,噗的一聲,落在了地上,在地上水坑上砸出一圈圈漣漪,而下一秒,更寬闊的漣漪從另一個方向蔓延開。
地面有輕微的震動。是大隊的騎兵在靠近。
溫宣魚面上閃過一絲驚色:“林将軍!”
她一甩手,華豔的宮裝長袍直接垂下,只剩下利落的中衣:“林将軍速速放了小令,若我們得命到蔚州,再來說剩下的事!”
林享并不傻,在被溫宣魚補充了這個視覺的信息後,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一瞬神色嚴峻,起身:“全體聽令,即刻出行,全速前進。”
但已經來不及了,地面的震動聲越來越大,林享猛然回頭,便看見不遠處一隊黑色勁甲的蒙面騎兵,他們沉默肅殺,身上的半掩的魚鱗甲毫無誠意,在将要接近他們的時候,騎都尉已經在伸手拔刀。
林享面色微變,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拔出了腰間的刀,大半的護衛随之翻身上馬準備迎擊來人。
刀刃相擊之聲一瞬響起。
來的人既然來了,就根本沒想過讓這些人順利離開,讓他們悄無聲息消失,就像是那幾個追蹤溫宣珠被除掉的軍士一樣。等下一場雨落下,這裏就什麽都找不到了。
驟然發力的駿馬充分發揮了它原本羁傲的力量,馬車車廂轟隆隆震動,溫宣魚猝不及防,摔倒在旁邊的轎廂上,她忍住痛,扣住門扉想要坐起來,卻又被摔倒另一邊去,頭砰的一聲,腦袋整個嗡嗡發蒙。
後面的大隊護衛還在和趙武夷那些僞裝的斥候已開始相互糾纏,長刀相擊的聲音如同拔高的琴弦,又忽的斷裂。
林享身上已染了血,他揮刀砍翻一個偷襲的斥候,叫道:“帶公主和行牒國書離開!”
而就在這時,前面也響起了長刀出鞘的聲音。
一隊如同飓風般的隊伍出現在了護衛的前面,他們甚至都沒有蒙面。
身上是狐裘裝飾的铠甲,外面罩着黑色的半披,為首的将士手中握的是大雍特有的陌刀,為首的護衛心裏頓時一喜,這是援軍。
但下一刻,他用力勒住的馬忽然松了一下,半個馬的身從空中斷成兩節,刺目的紅連同還在奔馳的馬灑在半空,無頭的馬身一瞬脫力,護衛也跟着摔了下來。
其他人都用力勒住馬,一瞬馬的嘶鳴聲随着揚起的馬蹄戛然而止。所有護衛拔出刀,卻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這些人和方才身後那些斥候完全不是一樣的人。他們彼此看了一眼,一種宿命般寒意在彼此的眼裏生根。可他們已經沒有後路——
而這時,那為首的英俊男人說話了:“我今天只想殺一個人。留下車。”
一個校尉問:“你是誰?這是金淮的燕赤馬——你們竟然也和趙武夷勾結?”
男人微微蹙眉,他微微側頭,身後的牙将和親信立刻阻隔了這些禁軍中的好手,而他則親自拎着那把陌刀,一刀劈開了車轅,烈馬受驚,齊齊跑了出去,從馬車上跌落下一個驚慌的身影,那個侍奉溫宣魚的宮娥狼狽跌了出來,發髻微散開。
她仰起頭,看見那面色冷峻如同修羅的男人。
“你就是溫宣珠?”他看着宮娥的衣衫,又很快否定了,“你不是?她在哪裏?”
宮娥聲音顫抖:“你找安寧公主是要做什麽?”
男人并不避諱,他回答:“她殺了我的女人,我要收她一點東西好去祭奠。”
他說罷,踩着她滾在地上的珠翠向前走去。
宮娥渾身一顫,眼睜睜看着男人進了車廂。
四周好像忽然都靜了下來。
溫宣魚正在朝着後面的車廂準備跳下去,她撩開後面的車簾,就一眼看見了後面的林享,他的肩上是大片的血,一把刀貫穿了他的肩膀,切進了肉裏,但他仿佛已經感覺不到痛。
馬車後面有小塊的戰争空白地區。溫宣魚一手已經扣住了護欄,就在她準備向下的時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腳踝,将她一把拉了下去。
溫宣魚驚呼一聲。
蒼白着臉回過頭去,她的另一只手上握着唯一能護身的發簪,在紮過去的一瞬,她的手腕被扣住,然後她看清了來人。
那一瞬她渾身一震。
而拎着刀準備先切開她半個喉嚨或者手腳的孟沛也拎着刀愣在那裏,他的臉上顯出從未有過的幾分被雷擊一般的蠢萌來:“怎麽……是你?”
他看着那張素淨的臉,還有一絲驚慌的眼睛,因為害怕而微微溢出的無法控制的水意,讓眼眸變得濕漉漉,而因為看清了他,她的神色柔和了,她似乎在說什麽,瑩白如玉的牙齒露出來,她就着他的手揚起身,抱住了他帶着铠的腰。
那一瞬,他只覺得身體的似乎變得和這冰紋鋼铠一樣僵硬,手心微微發麻。
在戰場瞬息萬變的時刻,一個小小的遲滞就足以要了自己的命,但這一瞬,孟沛想,随便怎麽死個幾百次吧。
她最先回過神來,向孟沛:“季澤哥哥,快救救他們。”
那些送親的護衛嗎?這些人本來按照計劃是不應留下的,但這次這些人和在都城看到的那些兵士似乎不太一樣,有幾個是好手和生鐵。
他說:“可以。但你要親我一口。”
溫宣魚:“季澤哥哥不是君子嗎?”
孟沛輕笑一聲,他眼眸翻湧着萬千浮雲,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口,讓自己迅速回神:“難道我不是。”話音未落,他微微擡眸,袖中的鳴镝弩_箭早已到位。
于此同時,就在方才,林享看見爬出來的溫宣魚同時,也看見了一個男人進了馬車,這一輛寬闊的馬車是送親隊伍中皇家最大的體面,即使現在外面已支離破碎,也不是一般人能進的。
林享眼睜睜看着已經爬到後門的溫宣魚被拖了回去,然後車簾垂了下來。
他猛烈而艱難的呼吸,回顧四望,他的同伴都被困住,就像是徒勞的獵物一樣掙紮。
今日,他們都要死在這裏。
而那個嬌豔的少女,本來是不必的。
如果換一個時間遇見這樣一個姑娘,他會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和她相處,而不是選擇讓她做一個替死的公主。
林享想起了這次任務選派時,他那年輕的上峰說的話。這次送親獎賞豐厚,拿了回來便可以在城中置一個像樣的院子,他的妻子馬上就要生了。
他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最後只剩下幾乎偏執而絕望地想,她不能死。
他催動戰馬,肩上似乎多了一道傷口,他揮刀砍掉那礙事的斥候,終于離開了包圍圈向着馬車而去,就在這時,他忽的聽見了破風聲,一聲細密而又尖銳勁道的箭簇鳴镝聲,一根主箭從那馬車中射出,向他的方向迎面而來,但此時,林享的速度和身體已經無法避開。
他并沒有閉上眼睛,眼睜睜看着那支主箭撲面而來。但那支鳴镝越過了他的身體,從他的肩膀上方射出,然後準确射中了一個他身後揮刀向致命處的斥候。
随着這支令箭的射出,更多的箭簇飛雪一般射出,每一支箭都準确帶出了一聲哀嚎。
那些和他們激戰的斥候,在這些精準而特制的箭簇面前,敢敢如羔羊,頃刻死了小半,本已到了強弩之末的護衛一下松了半數的壓力。
他吃驚再轉過頭去,然後看見了那安靜的馬車中,一個英俊的男人身負長刀,抱着一個嬌小的少女走了出來。
女子的衣衫整齊,精致柔軟的衣衫顯出她修長的脖子和纖細的腰肢。
她是活着的,不但活着,而且面龐微紅,生動極了。
她下來的時候,試圖掙紮了一下,但很快放棄了,因為男人将她抱得更緊了。
林享呆了一下,他看到那男人無法藏住的笑意。
他聽見少女小聲而又發惱的聲音:“孟哥哥,你放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