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潤的手指輕輕撥開圓圓的紐扣,動作優雅,而臉上的神情更是溫柔之致,充滿耐心,仿佛一只大野狼,誘着他心愛的小綿羊一步一步深入狼窩。
齊笙的臉上殘存着他的手指劃過的溫熱,只感覺那是她從任何人身上未嘗到過的奇妙感受,莫明有些慌亂,心跳得厲害。
才說過有一口飯吃比什麽都重要,若此刻逃了,豈不叫人瞧不起?她抱着這種心思一動不動,僵硬地任由江心遠一顆一顆挑開她外袍的扣子。
她一身狼狽地來到李明翰的住處,一身行頭早已丢掉,如今穿着的是李明翰的衣物,僅僅一件內衫,一件厚實外袍。現在外袍已經被江心遠解開,只剩下一件寬松的內衫攏住嬌軀。
江心遠的手指停在內衫最上面的一顆扣子上,絲毫不逼迫她,耐心到極致,仿佛最敬持的老師,一點一點打開她的防備,教授她最懵懂的知識。
“我來了?”他微笑着道。
齊笙心跳得厲害,耳邊清晰聽到自己微重的呼吸聲,聞言咬唇別過頭,江心遠便如拿了通行證,解去她內衫的第一顆扣子。扣子剛被解開,她小片的雪白的鎖骨便露了出來,接觸到微涼的空氣,頓時浮起一片細碎的小疙瘩。
江心遠待要繼續,卻忽然被她抓住手:“嗯?”
齊笙咬着唇,內心矛盾。這時江心遠卻突然失去耐心,強硬地将她雙臂反剪,動作粗魯地一顆一顆撕開她的扣子。頓時,兩只小巧的雪白裸|露在空氣中,幼乳初萌,兩顆鮮豔的草莓點綴在極致的雪白之上,绮麗美豔。
齊笙渾身輕顫,掙紮起來:“夠了!放我下來!”
江心遠卻伸出手,在一粒草莓上輕輕一彈,微微的刺痛傳來,從未有過的濃烈的羞恥感充斥她的內心。待江心遠露出饒有興味的神情,輕碾她胸前豔麗一點,頓時激烈掙紮起來:“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輕聲叫道,雖然明知此處無人,絕不會被第三人聽去,還是刻意壓低聲音,用力地掙紮起來。
“夠了!放開我!”她從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可以顫抖至此,帶着強烈的壓抑,微微沙啞,如驚惶的小兔,企圖逃脫狼的爪子。
江心遠唇邊不知何時泛起一絲笑意,掌心貼着她的肌膚漸漸下滑:“還不夠呢。”他的手滑至腰際,手指夾住褲帶就要扯開。而此時齊笙終于害怕起來:“停下!”
她猛地跳起來,拉起衣服遮住身體,雙目泛紅,看着江心遠有恨,有無力。
她,她為何要接受這種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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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遠似看出她的想法,走過去在她通紅的臉頰上輕輕一捏:“你當感謝我才是,是我教會了你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他拍拍手,撣撣衣衫走了出去:“你好好想一想,明日我再來時,希望能聽到你誠實的答複。”
齊笙裹緊衣衫,心潮澎湃,不知當不當慶幸從齊府跑了出來。
齊五爺極力培養她,想必打着将她送入豪宅貴府,得到貴人青眼的主意。而她只知道要通過某種手段得到男人的寵愛與信任,事到臨頭,才知道這種手段有多麽難以接受。
屋外陰影處,李明翰聽着屋內傳來的低低呻|吟聲,唇邊浮上一絲笑意,看來今後要對她好一點了。他把心裏的不舒服深深壓住,江心遠搶他的女人麽,那他就搶他的妹妹好了。
江心遠的嫡親妹妹,十七歲的江夢予才貌雙全,被稱為京城四大才女之二,僅次于當今太子妃季嫣然,他嘴角的笑意愈發加深。
過了不久,江心遠自屋中走出來,打開院門離去。李明翰又待了片刻,才從陰影中走出來。來到屋中,看到齊笙坐在小凳子上,雙手抱膝,整個人縮成一團。臉色雪白,整個人泛着冷意。
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他回來,動也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這……算是……肉湯麽??
☆、做出選擇
攀上江心遠這條線,是在知道李明翰已認江心遠為主時,心裏就已經升起的念頭。
齊五爺在她身上花費許多心血,定然不會輕易放棄。而她也不認為如此輕易逃出來是因為自己有多麽聰明,多半是齊五爺及暗處那人有意給她留下的回頭的機會。
她現在所猶豫的是,要回去接受齊五爺的安排,還是江心遠這條大尾巴狼的擺布?
整整一日,她都坐在小凳子上發呆。到了晚上,李明翰看不下去:“喂,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從此衣食無憂,多好的事,別擺一張垂頭喪氣的臉,好似吃了虧似的。”
齊笙漠無表情地瞥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絲毫沒有開口的表示。李明翰便冷笑起來:“裝吧,能夠做公子的女人,擱別人身上都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你偏要故作清高。從前你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如此,飯都吃到狗身上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江心遠看上我了?”齊笙翻白眼道。
“呵呵,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發生些什麽還用得着挑明嗎?”李明翰道。
齊笙噌地站起身來,抿了抿唇,極認真地看着李明翰:“李明翰,你還是這麽賤。”
李明翰一愣,随即反唇相譏:“彼此彼此。”
齊笙咬着嘴唇,即便已經看清眼前這個男人,仍然忍不住紅了眼眶:“當初,我……那樣……是為了誰?呵呵,你倒是健忘,髒水全潑到我頭上來了。”
李明翰聳聳肩轉過身,眼睛裏的輕蔑毫不掩飾。齊笙從桌上撿起一只碗,狠狠丢向他腦後:“李明翰,你不要臉!”
她全然忘了齊五爺告誡她的話,永遠不要同沒有底線的人動手。
李明翰躲閃不及,被碗底擦着額頭飛過,頓時破了皮,火辣辣地痛。他怒氣驟生,滿臉戾氣地大步走過去,舉起手要給她一記耳光。就在這時,忽然眼前閃過江心遠那張傲然的臉,頓了頓,燦爛地笑起來,把手放下:“嗯,公子的女人,我可不敢打。”
一句話氣得齊笙直咬嘴唇,又拾起一只碗,掂在手中:“是啊,跟了江心遠也不是不好。至少我可以随便拿碗砸人不是嗎?”
多年不見,他居然變成這副德行。從前還有些良心,如今是一分也沒有了。齊笙心裏感到惡心,一刻也不想同此人多待。
“不想我把你丢出去,就給我安安分分地待着。”李明翰從她手中奪過碗,彎下腰拾起其餘碗筷,放在盆裏端出去。
齊笙冷笑一聲,她顧忌這個害怕那個,難道連他這個人渣也不能得罪嗎?
待李明翰洗碗回來,就看見齊笙手裏拿着水瓢,一瓢一瓢往被子上澆水,急忙橫奪過來:“你瘋了?”
齊笙任由他奪走,反正床現在不能睡人了,被他奪去也無妨:“我就是告訴你,別跟我耍橫。我不怕你,而且你欠我的,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
李明翰臉色鐵青地望着濕透的被子鋪蓋,将水瓢握得吱吱響。
次日,江心遠如約而來,進門就看見李明翰頭上多了一個包,不由好奇:“明翰這是怎麽了?”
他饒有意味地看看李明翰,又看看齊笙,李明翰很快變了臉色,急忙解釋道:“公子莫要誤會,我并未要将她怎樣,是她——”
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亂。江心遠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又沒說什麽。”
齊笙低眉垂眼站在一邊:“公子安。”
順從的神色是江心遠再熟悉不過的,只是出現在她的臉上卻有些不尋常。江心遠便問道:“你考慮清楚了?”
不出所料,齊笙垂首答道:“我想跟着公子。”
江心遠眉毛一挑:“哦?”
齊笙抿了抿唇,依然垂着眼睛:“望公子收容。”
倒叫江心遠有些訝異,他昨天那樣對她,她竟不覺得尴尬嗎?便道:“擡起頭來。”
齊笙聞言擡起頭,依然半垂着眼睛,并不與他目光直視。江心遠伸手掰起她的下颌:“看着我。”
兩人目光對視,只見她的目光平靜如水,絲毫看不出情緒。江心遠眯起眼睛:“為什麽?”
齊笙答道:“我覺得跟着公子更有前途。”
這個回答倒也誠實,只是江心遠才不相信只有這麽一個答案:“還有呢?”
齊笙沉默片刻:“我們之間的關系較簡單。”
他是主,她是仆,或者相互利用,相互合作。
她之所以不選擇回齊府,是因為齊五爺對她而言多了一份長輩的教養之情,以及齊夫人對她的真心愛護。叫她愛也不能,恨也不能。
江心遠看了她一會兒:“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拍拍手,院門被推開,身披深色大氅的齊五爺走進來,瘦削的身材,雙頰微凹,對着江心遠拱手抱拳:“多謝公子替在下照顧小女,小女頑劣,累公子費心了。”
江心遠笑道:“不妨事,總歸不是外人。”又看着齊笙道:“你便随五爺回去吧,跟着五爺同跟着我是一樣的。只是你跟在我身邊卻不方便,小公子這個身份很好,你便繼續頂着這個名頭吧。
齊笙低着頭,目光落在齊五爺沾着塵土的黑色靴子上,漸漸也笑了:“多謝江公子的照顧,之前是我頑皮,累大家擔心,齊笙在這裏賠不是。”
齊五爺則看着齊笙身上穿的衣裳,目光往屋中望去:“想必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李大夫?多謝李大夫借小女一身衣裳,感激不盡。”
本來退在一旁并不打算發言的李明翰只好微笑着走上前道:“我路過龍雀街,只見她十分可憐,便帶回來。不知是五爺的千金,如有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哪裏,李大夫太客氣了。”齊五爺拱手謝過,“之前小女一直在用李大夫配制的生肌膏,受惠極大,一直想感謝李大夫,只是沒機會。”話音一轉:“想必李大夫也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底有礙聲名,還請李大夫體諒——”
李明翰皺起眉頭,略顯怒容:“在下雖非飽讀之士,但也懂得這個道理!”
齊五爺看着這張年輕的臉,略微颌首,并未多加理睬,轉頭對江心遠道:“既然如此,齊五這便告辭。”
齊笙出了門才發現,張瑛與田旋居然一同跟過來了。張瑛手上抱着一件眼熟的衣裳,見她出來,冷哼一聲,将衣裳丢在她身上。齊五爺眉頭皺了皺:“張瑛,這就是你對主子的态度?”
張瑛便有些不自然,走近齊笙,将衣裳為她系好。
齊五爺的面色依然不大好看,不過他面容黢黑,尋常時候也不見得有多好看。張瑛便裝作沒看見的樣子,退回去與田旋站在一處。
“走吧。”齊五爺輕拍齊笙的肩,率先大步而行。三人跟在他後面,也朝齊府走去。
踏進熟悉的院子,齊笙心中百感交雜,只聽齊五爺在前面道:“張瑛田旋自去反省,笙兒跟我到書房。”
她咬了咬唇,随在他身後走向書房。邁步進去,卻在裏面見到一個令她驚詫的人。
她蹬蹬倒退三步,臉色驟然變了,他,他怎麽會在這裏?
書案後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白衣青年,眉若遠山,眸光平靜,神情極淡,擡首向她看過來。
齊五爺見齊笙呆呆地不作反應,略一皺眉,走到她身後在她膝彎處踢了一腳:“還不見過公子?”
齊笙淬不及防,猛地跪在地上,膝蓋傳來一陣刺痛。她咬着唇,強烈克制住自己的顫抖。深呼吸一口氣,垂着眸子道:“齊笙見過公子。”
白衣公子見她明明怕得要命,卻拼命表現出平靜的樣子,不由笑了:“嗯,出去兩日,外頭可好玩?”
好似斥責自家的貓兒,不跟主人知會一聲便偷偷溜走,要怎樣責罰它才好呢?
齊笙害怕過頭,反而激起骨子裏的那股執拗,揚起明亮的眼睛,直直道:“不好玩!”
白衣公子便問:“自由自在,也不好玩嗎?”
“當然不好玩!我一直提心吊膽害怕被抓回來,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下!”
她如此直白,倒叫白衣公子輕笑起來:“那你覺得,怎樣才算好玩呢?”
齊笙醞釀着措辭,半晌答道:“自由自在,毫無約束。”
白衣公子唇角的笑容便消失了:“毫無約束?你可知即便當今聖上依然不能事事做主,被衆臣逼迫日久,不得不廢除二殿下的太子之位,轉封瑜王?”
齊笙聞言一愣,不知答些什麽。
白衣公子便接着道:“有得就有失,想得到什麽,就必須付出什麽。就算我現在給你自由,你又能到哪裏去呢?你是個女子,總歸要嫁人,撫養子嗣,伺候公婆,看男人臉色。你覺得這樣是自由自在,毫無約束嗎?”
齊笙從未想過這個,當下怔住。
作者有話要說:啊哈哈(幹笑),女主成長之路,一不小心給寫長了,阿輕面壁思過~內個,努力加快節奏中,抱住大腿,不要抛棄人家~~
☆、大尾巴狼
買個大院子,租幾畝地,開個小鋪子,嚣嚣張張地做地頭蛇,是她在小乞兒時最執着的幻想。如今想來,果然是幻想。
背後沒有靠山,沒有通達的關系,擺攤糊口或許不成問題,但開鋪子做地頭蛇卻是妄想。她當下明白過來,垂着頭不吭聲。
“如何?還要逃嗎?”
身前悠悠飛過來一張雪白的紙,字跡中正,短短兩行,下面按着一個糊糊的手印。正是她的賣身契,她付出三年自由,他教養她三年,給她衣食無憂,生活安定,讀書明禮。
當年她大字不識一個,只怕這是陷阱,特意拿到街上請人念給她,連找三人都念出相同的內容,才确信其中并無暗私,按下手印。
轉眼三年過去,終于到了終結的時候。
“你們要我做什麽?”
白衣公子沒有說話,眉宇間透着猶如峰頂薄雪的淡漠,立在旁邊的齊五爺适時接過話頭:“你可是真心服氣?”
齊笙幹脆地點頭:“只要跟着你們有前途,我不跑了。”
她想通了,反正逃走後沒有銀錢與積累,萬一遇見欺男霸女的惡人,少不得有冤無處申,有苦往肚裏咽。不如安安心心跟着他,萬一惹上麻煩,也不必擔心擺不平。只是她也有她的堅持:“我有聚財之通,你可不要把我送進豪門貴府伺候男人。”
實在是被江心遠吓狠了。想到這裏她不禁眉頭一跳,江心遠知道白衣公子的存在嗎?想起臨走前江心遠說過:“你跟着五爺同跟着我是一樣的。”在她看來,五爺顯然是白衣公子的人,而白衣公子氣度雍容,身份地位比江心遠只高不低,那麽——
“這可由不得你。”齊五爺說道,見她居然旁若無人地拍拍膝蓋自個兒站起來,眉頭一皺:“是誰讓你起來的?”
齊笙走到一張椅子上坐下,翹起二郎腿,晃晃手中的身契:“如今我們三年之期已至,再無幹系,在簽訂下一份契約之前我是自由身,我們是平等的。”
說着,将已經判定廢掉的契約嗤嗤幾下撕成碎片。
齊五爺面色一沉:“笙兒,在公子面前不得無禮,且赦你不跪,快快站起來。”
齊笙不依,二郎腿抖得歡。要不說小人和女子不能得罪呢,她也不是不懂禮數,她只是看清楚形勢罷了。總歸他們需要她做事,不能對她如何,她再心驚膽顫不是蠢麽?
“齊五,你先出去。”白衣公子自桌案後起身,緩緩繞過桌案走出來。
不知是否身量太高的緣故,白衣公子看起來極瘦,十分文弱。若只看這一副身板不禁令人感嘆風一吹他就跑了。而若看着他的臉,卻會産生一種幻覺,此人堅定如松,不動如山,不能動搖。
齊笙暗嘆,這大約便是久居高位,養出的氣勢吧。他高高站着,給予人一種俯視的壓迫感,齊笙如今卻不怕他,叉腰站在椅子上同他大眼對小眼。
白衣公子極少仰視人,雖然面容依然平靜,渾身卻散發一股不怒自威。齊笙眼珠轉了轉,稍稍蹲下,與他平視:“好了,要我做什麽,可以說了。”
一直溫馴的小綿羊突然露出尖尖的牙齒和鋒利的爪子,白衣公子心想,她這只小野狼終于按捺不住,要恢複本來面目了?
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一直以為她被擄來毫無緣由,其實不是的。早在五年前他們便見過,那時他接到父皇的谕旨自封地趕京,途經一座小鎮,遇到一個賊頭賊腦的小乞丐。瘦了吧唧,頭發枯黃,眼珠子直轉,還以為自己很正經。
他起了逗弄之心,便同旁邊的随從耳語幾句,過了一會兒,随從遞過來一只荷包,他接過來系在腰間:“叫你換成銀票,你換這麽多碎銀子,不知道很沉麽?”
眼角的餘光打量那瘦猴兒一樣的小乞丐,只見她耳朵一抖,眼睛噌地亮起來。他不動聲色地同随從說着沒有意義的話,直到腰間一輕,身邊的随從大喝一聲:“小賊,哪裏跑!”
他使了個眼色,那随從的步子便慢下來,由着小瘦猴兒嗖嗖跑掉。随從十分疑惑:“公子,那荷包裏雖然裝滿石頭,但荷包卻是——”見他不悅,頓時閉上嘴。
一刻鐘後,順走他荷包的小瘦猴兒又回來,依然是賊溜溜的樣子,只是明亮的眼睛裏閃爍着異樣的神采。他暗示随從不必動作,沒過一會兒,腰間一沉,他低頭一看,發現荷包又回來了。
一鼓一鼓,似乎在動。他将荷包解下來,雅致的荷包被炭塊描上一張龇牙咧嘴的臉。随從看出不對,接過荷包解開,咻的一下,裏面蹦出來一只醜陋的癞蛤蟆,啪嗒掉在桌子上,留下一灘濕噠噠的水漬,一蹦一蹦地跳走了。
他制住怒極的随從,低頭瞧着荷包上龇牙咧嘴的笑臉,忽然間福至心靈,擡頭一看,不遠處小瘦猴兒的手裏捏着一只灰撲撲的癞蛤蟆,正朝他龇牙咧嘴地笑。笑容同他手中這只荷包上描的笑臉一樣慘不忍睹。
他便記住那雙細長的眼睛裏閃動的神采。直到兩年後,無意間在街頭遇見乞丐争地盤,其中最瘦小的一個打架最兇,驚鴻一瞥,是他熟悉的神采。
“你私自逃跑,按規我當賞你十鞭。”吳正瑜淡淡地道。
齊笙一愣,鼻尖上登時冒出細汗,她怎麽忘了,此刻雖然小命無憂,但若挨幾鞭子也夠受的。好女不吃眼前虧,她自椅子上跳下來,收起不恭之心:“請公子恕罪。”
低垂的眉眼,秀氣婉約,實在很順眼。吳正瑜便道:“你長大了,再随意動刑不容易祛疤,此次便罷了。”
“謝過公子!”齊笙呼出一口氣,擦擦鼻尖上的汗,見他只是負手立着,神情極淡,從前的陰影依舊存在心裏,有些敬畏地道:“不知公子要如何安排我?”
吳正瑜道:“你的事情很簡單。你所需要做的就是令一個女子移情,令一對兄弟反目。”
他說得含糊,齊笙不甚理解:“敢問公子,這其實是一件事,還是兩件事?”
吳正瑜答道:“這是兩件事。不過,如果當成一件事來做會簡單許多。”
齊笙心裏沉思起來,片刻後,又問道:“我在其中處于什麽角色?”
“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切入點,到時你自己安排就是。”
這叫齊笙既放心又擔憂。放心的是他并沒有逼迫她一定要伺候男人,擔憂的是一切靠她自己周轉,萬一她賠了夫人又折兵該怎麽辦?咬了咬唇:“不知是什麽時候?”
吳正瑜只答:“到時便知。”說罷,揮手令她出去,“齊五,進來。”
齊笙只好行禮告退,行至書房門口時,遇到正往裏走的齊五爺:“你且在門口等着。對了,将張瑛與田旋也一同叫過來。”
說罷推開門走進去。齊笙答了聲是,便去外院尋張瑛與田旋。
尋到兩人時,兩人似乎剛因為一些事拌過嘴,田旋稍好些,一直不溫不火的面無表情,張瑛眼角上挑,愈發顯得刻薄。見到她進來,語氣極沖地問道:“你來做什麽?”
齊笙好整以暇地将她上下打量幾眼:“你們動手了?”
張瑛眉毛一揚,随即冷哼一聲:“關你什麽事?”
“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我好心提醒你,省着點力氣。”齊笙懶得睬她,目光落到一旁抱刀而立的田旋身上,沖他感激地點了點頭。
田旋沒什麽表情地道:“小公子來這裏有什麽事?”
“哼,能有什麽事,炫耀呗,從咱們眼皮子底下溜走,能耐得很呢。”張瑛倚在門框上冷笑着道。
齊笙壓根懶得跟她耍嘴皮子:“五爺要見你們,差我來傳個話。”
張瑛的臉色有些難看,前日玩忽職守令她跑掉,今日見了她又語出不敬,心中打鼓:“哦?五爺因何事要見我們?”
可是齊笙哪裏理她,傳過話之後轉身就走,一刻都不多待。張瑛不由更氣,居然敢跟她甩臉子,她憑什麽?
一個路邊撿來的小野種,不過是萬千個為公子做事的蝼蟻之一,她也配?
三人抱着不同的心思一路往內院走去。來到書房門口,正好聽見裏面傳來一聲:“都來了?那就進來吧。”
進去後,就見齊五爺一如往常坐在桌案後。張瑛與田旋不覺得什麽,齊笙轉動視線,卻發現白衣公子已經不在了,不由奇怪,她一路從前院走路,并沒看到有人離去啊?
齊五爺并未多言,開口便道:“齊笙私自離去,鞭刑五下。張瑛與田旋看護不力,鞭刑五下。另,張瑛對小公子态度不恭,加罰五下。”
書房後有一間暗室,田旋率先進去,五下鞭刑很快執行完,穿好衣服走出來,除了面色紅潤一些,旁的并看不出什麽。接下來是張瑛,她進去的時間更長一些,出來後兩鬓多了幾縷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
接下來是齊笙:“五爺,公子說過,我可以不必懲罰。”
齊五爺哦了一聲,自抽屜裏掏出一只拳頭大的瓷瓶擱在桌子上:“我這有上好的祛疤藥,不妨事,你進去吧。”
于是齊笙也挨了五下鞭刑,步子不穩地走出來,咬着唇忍住心頭冒出的委屈與酸意。她不明白,為何齊五爺對她如此嚴苛?幾乎不容許她犯一點錯誤。公子都說了不計較,他卻釘是釘鉚是鉚,該算的賬從不落下。
很快齊夫人和齊簫都知道她被打了,對于此事齊五爺并未瞞着,齊夫人氣她不吭一聲離家出走,十分生氣,并未為她求情。只有齊簫一邊同情一邊嘲笑地安慰她:“看你還敢不敢了。”
“你的膽子真大,腦子也不好使,千金小姐離家出走的下場一般都是被賣進那種地方,你一點都不害怕的嗎?雖然話本裏也有寫千金小姐離家出走,但那都是同窮書生私奔,你又沒有心上人,離家出走做什麽去?”
“唉,對了,你這兩天都躲在哪裏呢?我聽爹說你借宿在爹一個朋友家裏?是哪家?家裏有年齡相仿的小姐妹嗎?脾氣怎麽樣?”
齊笙絲毫沒有開口的意願。閉着眼睛,面朝裏趴在床上,不久居然給她睡着了。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的爹是一個大官,自己的娘美麗又溫柔,她找到他們,從此被好好保護起來。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不想嫁人就不嫁人。李明翰那個人渣見勢攀附上來,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求她原諒,她一腳把他踢開,使下人将他拖走,賣進小倌館。
醒來後只見滿地月色霜白,枕頭有點涼意,她忍着疼半趴起來,将枕巾丢在一邊,把枕頭翻了個個兒,重新趴上去。
不知為何,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注視着她。聳聳鼻尖,并未捕捉到異樣的氣味。或許是她想多了,沉了沉心,又沉沉睡去。
然而早上醒來,枕邊分明放着一把糖果。她抓過來嗅在鼻尖,良久,從上面嗅出一絲熟悉的味道。
糖果包裝豔麗,入口清甜。她剝開一粒,放入口中,低下頭将臉埋在枕頭裏。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女主就要縱橫美男之間了,預祝阿輕寫得順暢~~
☆、貴客臨門
四五日後,齊笙一早裝扮完畢,帶着張瑛與田旋出了門。
晴空萬裏,四下無風,看不見的寒冷充斥周遭,空氣仿佛凝成一團,湧入鼻腔卻吞不下去。齊笙艱難地呼吸着,抄着袖子,來到才子樓。
本該到平安賭坊走一遭,然而昨晚有人以別樣的手法告知她,今日一定要出現在才子樓。
那時她已睡下,因口渴醒來,趿着鞋子下床,舉着燈走到外間,卻看見兩個黑影晃晃悠悠在蠕動。賊?她險些叫出來,他們卻先她一步,張口大喊起來。只是将将嚎出半個音,立刻被對方捂住嘴。
她将燈向前舉了舉,就見一高一矮兩個黑衣人,一只手攀着對方的肩,另一只手捂着對方的嘴,雙眼睜得極大,很是滑稽:“你們是誰?”
兩人相視一眼,背過身去搗鼓片刻,再轉過身來已經以黑布蒙面:“我們是采花賊!”
采花賊?齊笙歪歪頭:“哦,你們都是采花賊嗎?”
“是啊。”高個子答道。
“可是這裏只有一朵花,你們誰先采呢?”齊笙微皺眉頭,困惑的表情十分天真。
“我先來!”矮個子将高個子一肘子搗開,向前一步站出來。
“憑什麽?我先發現的!”高個子将矮個子拖回去。
“趙偉達你敢跟我搶?”矮個子被攔腰抱起,小短腿在空中撲騰着。
“小五啊,別鬧,你還小,采不動。”高個子嘿嘿笑起來。
兩人咬胳膊的咬胳膊,掐屁股的掐屁股,齊笙繞過他們,倒了一杯涼茶,涼茶入口,冰得牙齒都快掉了。她艱難地溫熱,小口小口吞下肚:“喂,你們小心點,別撞倒凳子,惹來我家護衛,你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兩人頓時消停下來,才發現忘了正事:“喂,那小娘子,我們可是采花賊!”
齊笙打了個哈欠:“什麽菜花籽?那玩意不好吃。哦,你們打完了就走吧,我要睡了。”
兩人面面相觑,矮個子眼珠子轉了轉,嘿嘿一笑,摩拳擦掌走近她:“睡覺?正合小爺心意,來來,美人兒,我們去睡覺。”
齊笙冷下臉,卻對高個子道:“趙偉達?你膽子不小,私闖民宅——”
“你怎麽知道是我?”高個子震驚地道,摸摸臉,卻發現蒙臉的黑布不知掉到哪裏去了,頓時窘得直搓手:“嘿嘿,誤會誤會,小公子莫生氣,莫生氣。”
矮個子懊惱地走回來,踢他一腳:“笨死了!”而後對齊笙道:“明天你去不去才子樓?”
“你們大晚上闖進我家,就為這個?”齊笙微微蹙眉。
“請小公子賣個面子。”趙偉達則賠笑臉道。
就是這樣,她來了才子樓。
“小公子,有一位公子說在三樓等着您。”一名小夥計迎上前來對她道。
“我知道了。”齊笙點點頭,想了想道:“待會往那間雅閣上茶點時專撿貴的上。”
一路上了三樓,來到一間雅閣前,輕敲門道:“不知哪位貴客要見我?”
不多時,門被打開,走出來一位衣裳華麗的青年公子,一身銀光閃閃,赫然是騷包公子趙偉達。正眯着眼睛,笑得十分欠揍:“小公子來啦,來來,給你介紹幾位貴客。”
她微微欠身,見到裏面坐着的人,不禁一怔。
坐在最裏面的是一位年輕的公子,約莫二十一二的年紀,身着黑色錦袍,印堂方正,目光給人一種壓迫的氣息,男子氣概十足。坐在他右手邊的是一位身穿淺紫衣裳的少年,眉目妍麗,氣質貴雅,顯然是一位小姐女扮男裝。她姿态優雅,從容高傲,容貌僅輸于曾有緣目睹過一眼的太子妃季嫣然。
而坐在他左手邊的少年就有些眼熟了,正是昨晚同趙偉達一起出現在她閨房的那位。一雙桃花眼潤澤有神,面容精致得仿若女子,只是目光中的惡劣意味昭示着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少年。
齊笙看着這三人,要說心中不驚那是假的,她如今肩挑重擔,最懼得罪到不能得罪的人。心裏轉過幾個彎,面上并不顯露,照常拱手一禮:“在下齊笙,是才子樓的少東家。幾位公子光臨鄙店,實在榮幸之至。”
趙偉達笑嘻嘻地走到桃花眼少年的旁邊坐下,沖他擠擠眼,那位少年便問道:“聽說這才子樓是你一手設計的?”
齊笙淡淡一笑:“家父才是才子樓的完善者,齊笙不敢居功。”
另一邊女扮男裝的少女也開口了,聲音清靈悅耳:“對面的淑女閣也是你設計的?”
“曾插手一些。”齊笙自謙地回答。
“你是怎麽想到建一個才子樓,一個淑女閣,并将兩者比鄰而建?”清靈少女又問。
這話不好接,齊笙想了想答:“尋常酒家熱鬧足夠,但氣氛不夠雅致,若能建一個以才會友的閑情去處倒不錯。至于淑女閣,則是宴請小姐妹,結識新朋友的去處,秀氣又淡雅,方便又自在。”
“坊間傳聞才子樓和淑女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