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
正說着,張瑛自外頭走進來,奉上盛着六顆骰子的搖筒。齊笙接過來,輕輕搖動,藏在袖中的右手露出來,為了方便搖骰子,已經拆去厚厚的紗布,只裹着薄薄兩層。
“太子殿下要看幾點?”
吳正廉聞言,轉頭問身邊的季嫣然:“嫣兒,你想看幾點?”他微笑着問,聲音又輕又柔,神情溫柔到極點,仿佛換了個人一般。季嫣然微微垂眼,櫻唇輕勾:“妾身不太懂得這個。”而後緩緩擡起眼,向齊笙手中的搖筒看去,笑着說道:“不如小姑娘搖一個自己順手的,喜歡幾點便搖幾點。”
端莊淑雅,溫柔美麗,是季嫣然給人的最大印象。她仿佛是上蒼最鐘愛的作品,無論容貌抑或氣質皆美到極致。這是齊笙第二次見到她,第一次見她是在路邊遙遙相望,只見到半張精致的側臉。如今整個人出現在面前,更加美麗得似天邊的雲,不可高攀,不可捉摸。她望着這張令人很難不産生好感的面容,想了想道:“那我便搖一個‘一生如意’。”
舉高搖筒,嘩嘩數下,倒扣在桌子上,揭開搖筒,果然是六個一。季嫣然微露驚訝:“好厲害。”
吳正廉見她幾乎毫不費力,似乎搖出六個一模一樣的點數對她來說毫無難度,點點下巴道:“再搖一個。”
“這次搖一個‘六六大順’。”又是數息,搖筒舉起又落下,入目六個六。
正在季嫣然要拍掌鼓勵時,江夢予冷哼一聲:“雕蟲小技。”
“怎能如此說道?”季嫣然纖眉輕蹙,露出肅容:“小姑娘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出色的技藝,想必私下苦練,下了許多苦功才練就,你或可不喜,卻怎能诋毀?”
“我說錯了嗎?市井之中游手好閑之徒才玩的玩意,有什麽值得驕傲?”江夢予冷笑。
一句話令屋中幾人全冷下臉,季嫣然與江夢予一直交情不深,甚至在外人看來更有相鬥之意,如今一次次被掃臉面,高興得起來才怪。她不高興了,吳正廉自然也不高興了,若在平時斷然要怒斥,只是現在做客在外,對方又是得力手下的親妹妹,便不好發作。
齊笙冷眼看了半晌,出聲打破這尴尬的寂靜:“我向來出手不少于三回,便再送兩位殿下一回。”
她鄭重其事地舉高搖筒,半晌,方倒扣于桌,揭開來看,上面三個三,下面三個四。
“這一個又叫什麽?”季嫣然好奇地問道。
“這一個叫‘三生三世’,祝願兩位殿下三生姻緣,美滿無憂。”齊笙一邊收回骰子一邊道。
再不縮回手,只怕手背上的血跡要滲透出來。若沖撞了貴人,只怕今日所費的一番功夫全泡了湯。
果然,這等祝福是人們最歡喜的,不論身份高等貴賤,免不了都要感動。季嫣然很歡喜地道了句:“你有心了。”
與季嫣然相反,江夢予此時氣得快咬斷了牙。怒視齊笙,卻看到齊笙朝她眨眨眼,絲毫沒有惡意的意思。她不意有此,頓時愣住。
送走吳正廉與季嫣然後,江夢予在回廊處攔住齊笙:“你剛才是什麽意思?”
齊笙微微垂首,抿嘴反問:“江小姐是什麽意思?”
“哼,小小丫頭,滿肚子鬼心眼。”江夢予眼角朝下,俯視她道,“現在人都走了,你有事快說。”
齊笙擡起頭來:“江小姐既然這番态度,興許是齊笙看錯了人。借過。”
江夢予一愣,心中怒火驟升,見她果真繞過自己要走,伸手攔在她前方:“你跟我耍心眼?”
齊笙便停下腳步,笑眯眯地看着她:“怎會呢?”她從袖中掏出一件物事來,在江夢予眼前晃了晃,江夢予臉色大變:“你哪裏來的?”
齊笙微微嘆氣:“自然是太子殿下給我的。”
“你撒謊!你是什麽身份,太子殿下會看上你?定是你偷來的!”江夢予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玉佩,目光兇惡得似要吃人。
齊笙将玉佩往前一送,江夢予驚道:“你幹什麽?”
“自然是給你。江小姐莫不是以為,太子殿下将這玉佩給我的吧?”她換上恭謹的面容,不再調笑,“江小姐可記得殿下方才曾離開片刻?便是為了将這玉佩遞給我,托我轉交給你。”
江夢予頓時信了,也顧不得跟她計較奚落之罪,一把奪過玉佩:“殿下可有說什麽?”
望着她激動的神情,齊笙低下頭:“殿下只說,‘将這玉佩交給她,她懂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江夢予咬着唇,激動得不能自已,攥緊玉佩貼在胸前,“她怎麽比得過我!她那麽虛僞,哪有我好!殿下果然知道我的,殿下心裏果然有我!”
怪不得她剛才說出那句話時殿下不高興,原來是惱她不夠娴靜。殿下一向喜歡她溫柔娴靜的樣子。江夢予低低絮語,也顧不得被齊笙聽見多少,良久才回過神來:“你怎還在此?”
齊笙詫異地道:“難道江小姐沒有東西要我轉交給殿下?”
江夢予好笑地道:“我要送東西給殿下,自己給殿下便是了,何必要你轉交?”
齊笙面露古怪:“江小姐要自己轉交?”
“有何不可?”江夢予皺起眉頭,“何況給你有什麽用?你見得着殿下嗎?”
齊笙微微一笑,自信地道:“想必江小姐忘記了,我奉旨協助公主殿下操辦女院之事,少得了進宮的機會嗎?”
江夢予頓時眉頭皺得更緊:“你有什麽目的?”
一句話說得齊笙紅了臉,垂下頭,良久低低地道:“我,我只求江小姐在公子面前,替我多說幾句好話。”
江夢予恍然大悟,掩嘴輕笑起來,直到齊笙的腦袋快埋進脖子裏,方止住笑道:“若你幫我辦得好,我幫你說幾句好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身份低賤,配不上我哥哥,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說完解下腰間玉墜,遞給她:“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你的。”
又看了看她羞紅的臉頰,吃吃一笑,轉身走了。
直到她走遠,齊笙方擡起頭來,臉上哪還有醉人的紅暈,她目光清澈,握着江夢予的玉墜,嘴角逐漸展開一抹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聽說晉江不算手機點擊,可是看着如此慘淡的數字,仍然不免為之心傷。求撫慰~~
☆、不要逼我
江心遠靜靜地趴在床上,手裏捧着一本寸餘厚的書,一頁頁翻過去,神情極其認真。烏黑光澤的長發披在純白的中衣上,微露出的側臉弧度精致俊美,狹長的眼線在眼尾處微微上挑,眉頭略略皺起。
室內十分靜谧,只有沙沙紙張被翻過的聲音。
齊笙托腮望去,如這般膚色白皙,下巴尖尖的美男子,任誰見了也不免評價一句:君子如玉。只是……那段存在她腦海中不堪回想的記憶,難道只是臆想?
江心遠一動不動,仿若書呆子。薄被搭在身上,在腰線處凹下,而後驟然拔高。方方正正,高高鼓起,是下人為了避免他的傷口被碰到,特意用竹撐子在他臀處撐起。
若沒有撐子呢?齊笙托着腮幫子,漫天亂想。
突然江心遠對她招手:“過來。”
齊笙便起身走過去,剛走到床邊,不防一只手重重按在她腰後,頓時整個人向前一撲:“你?你幹什麽?”
江心遠上半身壓住她,一只手在她臀部啪的一聲:“這是對你肆無忌憚的懲罰。”
齊笙渾身一僵,用力掙紮起來:“放開我,我明明什麽也沒有做!”
“哦?那你剛才在看哪裏?”江心遠冷不防又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齊笙頓時不敢掙紮,咬着嘴唇,半是羞惱,半是尴尬:“你不是在看書?怎知我在看什麽?”
“嗯?還敢頂嘴?”江心遠這回沒有打她的屁股,他的手自始至終沒離開過那裏,溫熱的掌心覆住軟軟的臀肉,緩緩揉動,“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一下子令齊笙禁不住渾身戰栗,那已經淡忘的記憶瞬間又湧上來,鮮明得仿佛就發生在剛才。她情不自禁地繃緊身子,心中又驚又恐,覆在臀部的手掌愈發肆虐,緩緩揉動的力道加大,若有若無地碰觸到她的禁地,只覺渾身一軟,使不出力氣,繃緊雙腿一動也不敢動。
“記住自己的身份。”江心遠緩緩傾起上身,将她翻過來,只見一雙細長的眼睛睜得很大,帶着熊熊的怒火,以及微不可查的驚恐。
“從我給你帶上戒指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他捏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柔嫩的唇瓣上摩挲片刻,“下去吧,給我端杯水。”
齊笙慌不疊地蹦起來,飛快跑開,只聽得身後一聲輕笑,咬着嘴唇,心中大恨。她怎麽忘了,大尾巴狼就是大尾巴狼,披上羊皮也還是狼!
狠狠抹了把嘴唇,又覺得髒,把手背在衣服上狠狠蹭幾下。最後渾身都不自在,索性回房換了衣裳。
坐在床畔,臀部似乎仍殘存着熱度,坐立難安,十分後悔。怎麽就如此大意?她反思許久,漸漸冷靜下來。
再回到江心遠房裏,走到桌邊倒了杯水,端到床前,看着他假斯文的模樣,只想将整杯水潑在他臉上。恨恨地将水遞給他,江心遠接過喝下,将杯子遞回,見她臉上恨恨的神情,心裏覺得可愛,面上卻淡淡地道:“後日宮中有宴,想必清婉公主要接你進宮。到時再像今日這般毫不設防,只怕連骨頭都被人吃幹淨。”
齊笙心中一凜,擡頭看了他一眼,但見他神情冷淡,又趴回去看書,好似全然不将她放在眼裏。想了想,道:“你想教我,直言便是。如這般……我不領你的情。”
江心遠眼睛不擡:“在宮宴上好好表現,別丢了我的人。”
一句話把齊笙恨得咬牙,緊緊捏着杯子:“你若再侮辱我的名聲,別怪我不客氣!”
江心遠合上書,一把推開,半側起身,身前空出大片床鋪,用手拍了拍:“來。”
随着他的動作,并未裹緊的中衣松散開來,露出白皙的胸膛,肌理分明,充滿力道,并不如看起來那般瘦弱。齊笙下意識地往後一縮,神情卻更加不肯服輸:“明天我把戒指還你。”
轉身出去,找到張瑛:“你回府一趟,問二小姐要一枚綠寶石戒指,跟她說一聲對不起,以後我拿更好的給她補上。
張瑛便帶命而去,回到齊府,齊簫一聽就知道她要什麽,很生氣地找出戒指,塞到張瑛手裏:“給你給你,真小氣,說什麽更好的,有了也舍不得給我。”
不管如何,總是順利拿到手。只是回去時,遇到齊五爺:“怎麽回來了?小公子那裏有事?”
張瑛便拿出戒指:“小公子命我取枚戒指。”
齊五爺看到她手中的綠寶石戒指,眉頭一皺:“是江公子送給她的那一枚?”不待張瑛回答,心裏已經認定,接着又問道:“要你取這枚戒指做什麽?”
張瑛想了想,埋下頭:“張瑛不知。”
雖然她在隔間聽到一些暧昧的聲響,不過齊笙沒有呼救,她便裝作不知道好了。
齊五爺深深看了她一眼:“公子派你在小公子身邊照顧,若因你的粗細大意而發生無法挽回的事,公子第一個饒不了你。”
張瑛陡然一驚,立刻答道:“是!”
齊笙等在房裏,來回走動,心煩氣躁。終于等到張瑛回來,立刻問道:“戒指呢?”
張瑛将戒指遞給她,齊笙捏過戒指,仔細打量,見上面并無損毀,頗有些疑惑:“二小姐沒有為難你?”
張瑛搖頭。
怪哉,齊笙暗道,脾氣變得這麽好了?然而此時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捏着戒指,一刻也等不得,直接進到江心遠的房裏,走至床前将戒指丢下:“戒指還你。”
她不敢靠近,生怕他再對她做出什麽來。
江心遠看着落在書上的綠寶石戒指,他曾經親手給她戴上,眼睛微眯:“我說收回來了嗎?”
聲音低而沉,有股淡淡的寒意。齊笙冷笑一聲:“我說要收下了嗎?”
毫不示弱。江心遠早知道她的脾氣,低低笑了笑,擡頭對她招招手:“過來。”
齊笙反射性地搖頭:“不。”
她又不傻,誰知道過去後會不會被他欺負?
江心遠便放柔聲音,輕聲哄道:“我不對你做什麽。過來,我看看你的手。”
齊笙低下頭,将手從袖子裏伸出來,正看反看,只是厚厚的紗布:“有什麽好看的?”
江心遠無奈地搖頭嘆氣:“我就看一看,你過來。”
齊笙還是不肯。
江心遠只得道:“你過來,宮宴後我放你三天假。”
齊笙見他執着得很,想了想,走過去,将手伸在他眼前。
下一刻,一陣天旋地轉,一只手摟住她的腰,用力一轉,将她臉朝上掀翻在床。她橫躺在床上,看清頭頂的素紋帳幔,以及漸漸出現在視線上方的清瘦的臉:“你,你使壞!”
齊笙心裏惱火,憋了半天,只憋出這幾個字。江心遠扣住她的腰,将她往下拖,傾身覆上,抓住她的兩只手攥在左手心裏,右手捏住她的下颌,緊緊扣住:“我說過,不要挑釁我,女人要聽話。”
低下頭,狠狠吻上去。
一股并不濃烈,但是充滿侵略感的氣息襲來,齊笙只覺眼前一黑,徹底懵了。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無比後悔。
江心遠本來打算稍稍教訓她一下就放開,畢竟她還太小,留下陰影只會給自己找麻煩。可是手指摩挲着細嫩的肌膚,頗有些留戀不舍起來。從下颌落至頸側,鎖骨,腰際,乃至長腿膝彎,一一捏過,最終重回到她的臉上:“太瘦。”
齊笙扭頭張嘴,對準他的拇指一口咬下,瞬間口腔中充滿血腥味。只聽江心遠倒吸一口氣,眼神陰沉下來:“松嘴。”
齊笙咬得更用力,兩眼圓睜,狠狠瞪着他。
“不要逼我。”江心遠看着她唇齒間沾上的絲絲豔紅,目光一沉,落到她白皙的頸側。埋首下去,只覺身下嬌小的身軀忽然劇烈顫抖,随即咬住拇指的檀口松開,他迅速收回手,擡頭笑罵:“吃硬不吃軟的丫頭。”
話沒說完,頓時驚愕,只見身下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爬滿淚珠,眼睛緊緊閉起,淚水不住地湧出來,很快打濕了兩鬓的發絲。
“你——”江心遠立刻松開對她的壓制,“哭什麽?我又沒對你怎樣!”
“你不是很堅強,很能忍嗎?怎麽這就哭了?”
“好吧,我下次一定不弄疼你。”
“公子的手指都被你咬破一圈,你不委屈。”
“如今你看也被我看了,親也被我親了,連床也上了,你就認了吧。”江心遠索性拉過她的手,揭開紗布,想将綠寶石戒指為她戴上去。
可是她的手腫得厲害,根本套不進去。想了想,從脖子上解下自己的配飾,用繩子穿起戒指挂在她脖子上:“好了,你再哭也沒用,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齊笙一把推開他,抹抹眼淚,将戒指摘下來狠狠丢在床上,頭也不回跑出去。
門口看見張瑛,擡腳踹在她膝蓋上。張瑛被她踹得踉跄,看着她滿是淚痕的臉,頓感驚愕。
夜半,田旋正靠在床頭擦刀,突然窗子被人敲響。走出去一看,只見張瑛站在外面,神情十分慌亂:“糟了!”
他眉頭一皺:“發生什麽事?”
張瑛咬着唇,難以啓齒:“小公子,她,被人欺負了。”
田旋猛地瞪大眼:“你沒亂說?”
張瑛避過他的目光,極是尴尬:“我看見她哭着從江公子的房裏跑出來。”
啪!臉上一陣劇痛,她捂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田旋,卻見田旋已經轉身大步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加班有點晚,就沒有更新,十分抱歉。
=3=晚安
☆、溫情定心
寂寂深夜,萬物皆眠。門窗外冬風呼嘯,窗棱咔咔作響。
齊笙蒙着頭,在床上蜷成小小一團。密閉狹小的空間裏,整個人被渾濁灼熱的氣息包圍住,耳邊聽得到咚咚咚的心跳聲。
棉被松軟的縫隙裏充斥着她一個人的氣息,可是缭繞在鼻尖的卻是絲絲縷縷并不濃烈的但是充滿侵略性的男子味道。臀部被打過的地方隐隐發燙,渾身血液似乎都在灼灼燃燒。
緊緊攥着被子,死死咬牙,心裏充斥着羞恥、憤怒、驚恐、惶然,以及別的一些什麽。
她該殺了他!
齊笙心中發狠,只是周身充斥着燥熱的氣息,堅定的信念深處似乎并無可以支撐這個決定的底氣。是她自己造成這一幕,又怪得了誰?她自己做出抉擇,選擇這樣一條路,機智應變不足,發生更殘苛的事只是遲早。
她這樣想着,心裏又恨又迷茫。
突然頭頂的被子被一股并不算重的力道扯動,心中一驚,只聽一個低低的聲音透過被子鑽入耳中:“是我。”
齊笙輕呼一口氣,緩緩松開對被子的緊握。經過白天一幕,如今她已是驚弓之鳥,些微的風吹草動都能令她反應過度。只是奇怪的是,田旋的出現并沒有令她感到意外,似乎他總能在她感到不适時恰到好處地出現。
“蒙頭睡覺對身體不好。”田旋如此道,輕輕揭開她頭頂的被子,掖在她颌下。而後将她連人帶被子抱在懷裏,靠坐在床頭。
齊笙微微一驚,對異性抵觸與戒懼的心理産生作用。然而下一刻,倒在一個寬厚溫熱的懷抱中,感覺到他細心地為她掖好每一寸被角,一只手有力地固定在腰間,一只手緩慢而輕柔地摩挲她的臉,并不十分抗拒。
粗糙溫暖的手掌撫去臉上沖脹的血液,又不帶來寒冷。臉頰被輕輕摩挲,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吸入鼻尖,驚慌不安的心神不由漸漸安定下來。
“要我殺了他嗎?”
突然,他平靜地問道。語氣溫和,不帶絲毫殺意,一如尋常說話之時。但是莫名地讓人信賴,似乎只要她點頭,他便會毫不猶豫地拔刀去砍掉那個人的頭。
齊笙突然擡起頭來,仰看他的臉。黑暗中,并不能十分看清他的輪廓,只看到他低下頭來,一雙線條柔軟的大眼睛清澈坦蕩,放開守持,任由她打量。
她定定看了良久,直到心中的驚惶與茫然一點一點熄滅,再不複存在。血液變得安靜下來,以緩慢而堅定的速度流淌于身體裏。她不知道為何他對她這般好,但她知道自己從此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我想吃糖。”縮回被窩,她軟軟地索求。
田旋有點驚愕,感覺到懷抱中逐漸放松下來的小小身軀,眼中漸漸漾開一絲溫柔。
齊笙聽到他的手悉悉索索地摩擦布料,似乎在解荷包。過了一會兒,溫熱的大手伸在眼前,掌心裏一團模糊的黑影,她知道那是什麽,因為她聞到了熟悉的糖果香氣。張開嘴,啊了一聲:“你喂給我吃。”
說完,不禁輕輕笑起來,似乎感覺到他的驚訝與愕然。田旋果然十分震驚,不論對于她的撒嬌還是癡笑,不過黑暗中他的聲音更加溫和:“好。”
齊笙便聽到輕微的嘩嘩聲,一粒甜甜的糖果喂進她的嘴巴。她舌尖含着糖果,在這個寬厚溫暖的懷抱中調整姿勢,尋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将臉頰貼在他胸膛,聽着他穩穩的心跳,覺得門外嗚嗚的寒風離她那麽遠。
糖果很甜,全化在口中,心變得十分安寧,肢體放松,似乎一點也不困,又似乎已經睡着了。感覺到他輕輕将她放下,為她掖好被角,不讓一絲冷風有機可乘。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他輕輕開門又關上,只是沒有動,意識漸漸沉淪。
次日,日上三竿,齊笙方洗漱完畢。打開房門,一身青衣的張瑛站在門前,眼圈泛着淡淡的烏青。她面無表情地一瞥,擦身繞過。張瑛咬了咬牙,緊走兩步跪在她身前,撲通一聲,用力極狠:“張瑛該死!”
齊笙垂眼看她,并不說話。
張瑛咬了咬牙,忽然咚咚磕頭:“請小公子恕罪,從現在開始,張瑛一步不離跟着小公子!”
自從被田旋打了一巴掌之後,她心中又恨又怕,連田旋都如此動怒,可見若真被五爺知道,決計會打死她。昨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只想着一會兒的工夫發生不了什麽,還想借江心遠的手教訓她,沒想到這一疏忽就犯了大錯。
心中怕極,只恐齊笙拗起來非要回府,那樣齊五爺就真的什麽都知道了。
齊笙終于正眼打量她,見她左臉頰有淡淡的紅腫,心中明白過來。若是昨晚之前,必殺她洩憤。可是現在看着她,只覺十分可憐,想了想,淡淡地道:“起來吧,看在田旋為你求情的份上,這是最後一次。”
再有下一次,便不必出現在她面前了。愚蠢的人若不謹守本分,存了不該有的心思,便離死亡之路只一線之隔。
張瑛則如得了大赦令,連忙從地上起來,撣撣塵土跟在她身後,從未有過的恭敬。
來到江心遠房門口,令張瑛等在外面,獨自抄着袖子走進去,意外地發現屋中還有一個人。見她進來,遞給她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公子命我給你做的藥膏,用熱水擦手後抹在凍傷處,每日三回。”
齊笙目光平靜地打量他,多日不見,他臉上的烏青傷痕已經消去大半,又恢複了俊美的面容。只是神情未加收斂,配以數道傷痕,看起來有種狠辣冷酷的氣質。
“放那吧。”齊笙并不伸手,下巴朝旁邊的桌上一點。
李明翰目中閃過一絲怒意,背對江心遠,很是放肆地打量她兩眼。見她依然容色平靜,看向他時沒有了曾經的恨意與不甘,不禁略感詫異,只道她又有些不同。這時,身後趴在床上的江心遠道:“明翰,你先回去,有事我再差人叫你。”
“是,明翰告退,公子保重。”李明翰恭敬地躬身一禮,倒退出門。
房中只剩下齊笙。
江心遠今日覺得傷勢好了許多,已經可以側躺,便以肘支首,側身略帶笑意地看向她。另一只手中捏着一根吊墜,吊墜下是一只綠寶石戒指,正在他手中晃啊晃:“早呀,阿笙。”
語氣親昵,如同在喚自家乖順的小媳婦。
齊笙視線掃過他臀部依舊鼓起的方塊,目光平靜地往他床前走去。江心遠見狀,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更将手中吊墜向前伸了伸。孰料齊笙并非為此而來,只見她猛然掏出手,手中握着一塊細長的物事,對準他的腦袋狠狠砸過來。
嗡的一下,江心遠只覺眼前一花,有一瞬間失去意識。晃一晃頭,再清醒過來時,發現齊笙騎在他腰上,兩只手死命地掐着他的脖子,臉上哪還有淡定從容,分明是一只兇戾的小野狼!
江心遠被她勒得幾乎喘不上氣,想他如此尊崇的身份,居然被一個小小丫頭騎在腰間,并死命地掐着脖子。本該大發惱怒,可是看着她眼中并無殺意,有的只是強烈的倨傲與不服輸,心裏那股氣便發不出來。
只是随便騎在男人身上可不對,他心裏想着,并指在齊笙腰間精準一點,頓時令她渾身一顫,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恐來。眼看那驚恐頃刻間被愈演愈厲的倨傲替代,不慌不忙地鉗住她瘦弱的肩頭,略一用力,将她整個人丢下床去。
齊笙在地上滾了兩滾,才狼狽地站起來。那個可惡的人已經坐起來,看着她的目光高高在上:“落井下石有時并不恰當,尤其當老虎只傷了一只爪子,利齒猶在之時。”
說教的語氣充滿憐憫與虛僞的寬容,齊笙咬牙,心頭大恨。恨極了這些令她身不由己、不能自主的人。垂下眸子,片刻後,眸光已經恢複平靜:“我要回去了。”
江心遠點點頭,視線落至桌上的白色小瓷瓶:“帶上這個。”
齊笙二話不說,拿過小瓷瓶便走。門口,張瑛的臉色并不好看,并無怨憤等情緒,倒是顯得驚惶擔憂。齊笙淡淡瞥了她一眼:“收拾東西,回府。”
張瑛渾身一顫,目光中的驚惶更為明顯:“小公子,今日才十一,五爺說十三日回府便可?”
齊笙停下腳步,轉過身定定看着她:“首先,我想回府便回府,不需要你指手劃腳。其次,你是我的人,我不會無緣無故懲罰自己的人。這次我說放過你就不會追究,你對我的決定持猶豫态度,令我懷疑你對我并不忠誠。”
張瑛立刻跪下:“張瑛知錯,請小公子恕罪。”
齊笙微微眯眼,從上往下看去,張瑛的額頭十分飽滿,中間一掐美人尖,算得上清秀貌美。只是緣于骨子裏充滿傲氣,素日瞧來刻薄無比,從不曾順眼悅目。
這個曾經對她不客氣之極,令她恨不得抽其筋斷其骨的人,如今驚恐地跪在她腳下。一股暢快的滋味兒流淌在心底,舔舔尖齒,微微彎腰,伸手挑起她的下颌:“嗯,你這樣令我很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有點忙,更新不給力,阿輕表示抱歉。嗯,明天雙更!
哦不對,現在已經是明天了,O(∩_∩)O哈哈~
=3=晚安
☆、慶豐宴上
齊笙只進過一次皇宮,是不久前因女子學院開辦之事被吳清婉接進宮一起制訂章程,參謀策劃。并且那幾日只是待在吳清婉的宮殿裏,并未邁出殿外一步,更不要說觀賞皇宮之內的錯落景致。
這次卻不同。此次宮宴為皇宮一年一度而舉辦的慶豐宴,若當年各地均不曾有範圍較廣的災難事件發生,便會以國泰民安,五谷豐登為由舉辦這樣一場盛大宴會,邀請京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員攜家屬前來。
齊笙因得吳清婉青睐,也被接到宮中,随在吳清婉身後參加這場宴會。
男賓與女客之宴分別設在不同的場所,齊笙跟着吳清婉自然來到女客這邊。途徑假山時,遇到一身華服意氣飛揚的吳正廉,與幾名年輕公子走在一起,恰巧走到拱橋處。吳清婉與齊笙也走到拱橋的一頭,作為女子吳清婉自然退步讓開,令吳正廉先過。
齊笙老遠看到吳正廉,謹記宮中不能直視貴人的規矩,微微垂首,将視線斂在羽睫之內。她站在吳清婉身後,極力将自己藏在吳清婉身後的陰影中,扮作一名普通侍婢的樣子。只是她忘記了,普通侍婢在見到吳正廉時是要下跪叩拜的。
吳正廉帶着一幹年輕公子從拱橋走下,注意到吳清婉身後的齊笙,擦身而過時,嘴角帶着一抹笑意,意味頗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或許是礙于場合,并未多加刁難。
之後一路無事。
來到女客這邊,發現并沒有多少人坐在殿內,夫人小姐們紛紛聚在宮殿外的院子裏,指着樹上裝飾的宮燈或者花園內盛開的奇花輕聲笑談。見吳清婉走過來,紛紛對她見禮。
很快聽到熱鬧的衛小雨與趙珮紋也走過來,二人妝容精致,打扮十分得體,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參見公主殿下。”
舉手投足間極有淑女做派,均收斂不少。吳清婉曉得二人是因為什麽,不禁輕笑一聲:“不必多禮。”
二人仍是将禮數做全,才直起身來。別扭的模樣看得吳清婉直樂,衛小雨飛快吐吐舌頭,做了個不甘的鬼臉。沒辦法,誰讓她們身份使然,又還未出嫁,不好落個不雅的名聲。
何況二人若要出嫁,人選基本就在這些夫人與小姐的子侄或兄長之間,萬一不留神,給未來的婆母小姑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就得不償失了。
“呀,阿笙也來了。”衛小雨看到齊笙,因背對衆人,大膽地對她擠擠眼,“江心遠那個家夥肯放過你啦?倒還算他識相。”
齊笙微微一笑,也沖她輕輕眨眼:“公主要人,他敢不放?”
一句話說得幾人都輕笑起來,衛小雨又湊近兩步,神秘兮兮地問道:“喂,他有沒有欺負你?若有欺負你,回頭我讓哥哥把他從學堂一路丢出大門。”
“那倒要謝謝你。只是他并沒有欺負我,你把他想得太壞啦。”齊笙笑着道。
趙珮紋聞言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你,你該不會喜歡他吧?那個浪蕩胚子,可是混蛋極了的,你千萬別做傻事!”
齊笙嗔道:“胡說八道,我的身份你還不知嗎?說這些胡話打趣我。”說着眉毛微挑,露出好奇的表情:“不過那個家夥都做過什麽混蛋的事?我幼年長在鄉野,這幾年才回京,對這些公子哥的名聲并不太清楚呢。”
衛小雨快人快語地道:“僅次于四殿下跟她二哥!”
趙珮紋隐蔽地掐她一把,沒好氣地道:“我們在說姓江的,你提我二哥做什麽?”
衛小雨被掐得龇牙咧嘴,反擰回去道:“因為你二哥實在混賬得出了名!江心遠只浪跡風月場所,你二哥卻禍害好人家的姑娘,不久前剛剛令一名漂亮的婦人險些被夫家休棄,你不記得了嗎?”
風月場所?齊笙目光微閃。
吳清婉眼看兩人原形畢露,好笑地分開兩人:“都收斂些,許多人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