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為衛金山将他打懵了。

一旁的齊笙望着這一幕,垂首斂目,縮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發顫。原以為京中平靜無波,不想竟是急流暗湧。從林月娥所說的話,聯系此人所說,可見朝中最近有大動作!

她心中不禁砰砰跳起來,說不清緊張還是興奮,如今她全部身家都押在吳正瑜身上,以他冷性薄情能裝病十幾年并從容得到皇上的諒解來看,吳正廉應當不是他的對手吧?

這一幕發生在眨眼之間,吳正廉竟未來得及反應,或者說他本沒打算阻止。雖然是他的人,但小蝦小将尤其不長腦子的小蝦小将還是越少越好。故而他不動,江心遠不動,衛金山拎着被他打懵了的公子擠開人群,像扔垃圾似的随手扔在一塊大石頭上,拍拍手走回來,對着衆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燦爛的牙齒:“咱們繼續,繼續吧。”

詩會便繼續進行。

中間又發生一個插曲,卻是衛金山将那位對衛小雨出言不遜的公子掴過兩掌丢開之後,衆人說話時便有所顧忌。有人顧忌,有人則不信邪,自以為身份夠高,衛金山不敢招惹,便道:“生為女子還是遵循祖宗家法,将《女誡》多讀幾遍的好。免得如某人一般潑辣放蕩,小心将來嫁不出去。”

下場便是被衛金山噼啪正反兩巴掌打暈,丢到之前那位公子身上。走回來站在人群中,高大的身量,裹在衣袍下收斂的肌肉,整個人好似潛伏的豹子,笑起來時兩排牙齒泛着白森森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們紛紛不快,卻無人敢再同衛小雨作對,除一人之外:“兩年前見小雨妹妹,英姿飒爽,膽色過人。不成想跟某人混了兩年,竟變得刁蠻任性,野蠻潑辣。”

江心遠一身紫衣,面容俊秀,一出聲便吸引衆多目光。他涼涼薄薄地看向衛小雨,輕笑着道:“小雨妹妹莫要跟你那渾人哥哥厮混,女孩子還是要文雅一點。”他說着目光掃向垂首不語的齊笙,“不妨多跟你的好姐妹,阿笙多加請教。”

齊笙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緩緩擡起頭來,果然見女孩子們紛紛望向自己,目光或嫉妒或懷疑,同時來自對面的公子們則多是抱着興味與探究。

她微微抱拳,客氣地道:“江公子對齊笙的肯定,齊笙感到很榮幸。只是江公子的眼神似乎不太好,衛姑娘愛憎分明,性情率真,再可愛不過,可見家中教養之正統。倒是江公子……還是不要操閑心吧?”

衛小雨當即接話道:“就是,江公子這種‘文雅’之人還是不要管我的閑事了吧?險些被花樓裏的姑娘拖進廂房……的人又不是我。”

江心遠被當面揭短,神情便不好看起來,只是逢場作戲良多,到底忍住惱色,淡淡笑道:“不小心惹到馬蜂窩,看來果真如齊小姐所說,在下眼神不太好。得罪。”

因要下山回京,故而詩會并未持續太久。未時三刻,便由吳正廉宣布打道回京。

衆人還有留戀之意,離去時均有些戀戀不舍。

此次詩會上出風頭之人有林玉芝、衛小雨、衛金山為甚,齊笙因江心遠目的不明的點名也在衆人心中留下一個或深或淺的印象,以至于心思重重的吳清婉在過程中一言不發反而無人發覺。

上山容易下山難。

爬山時已經累掉小半條命的女孩子們本以為下山是件輕松活兒,初時吳正廉提議由兄長親友背着下山時還矜持推辭,道于理不合。誰知下山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便腿軟腳軟,每走一步都打着哆嗦,腿腳使不上力。

天麓山高數百餘丈,有幾處路程甚陡峭險峻,途徑一處險峻時,幾個身體較弱的女孩子吓得坐在地上,不知害怕還是羞愧居然哭了起來。

吳正廉忍住心中的不耐煩,問公子中誰是這幾位小姐的兄長親友,命其将她們背起來。

有一位哭得最狼狽的姑娘瘦瘦小小,柔弱仿佛山間的小野花兒,因家世不好,并沒有族中兄長同來。很想争氣地站起來,堅強地走下去,只是腿腳不聽話,顫顫巍巍險些跌下去。

正在這時,身前走來一個并不高大的背影,向她伸出一只溫熱的手掌。女孩子擦擦眼淚,看清是一位笑得清隽的青年,心中感動得要命,磕磕巴巴地道過謝,臉紅地伏在他背上。

衛小雨湊到齊笙耳邊賊兮兮地道:“我看他們倆準成好事。”

如此終是打開局面,不少人紛紛走向族兄或者熟識的親友,或背負或攙扶下山。吳正廉也終于松了口氣,以他們的速度若不需等待這些女子,只怕早已走到一半。若再墨跡下去,只怕天黑也下不了山。

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時,仍然堅持自己下山的女孩子只有吳清婉、趙珮紋、衛小雨與齊笙四人。原本林月娥跟在身邊,只是林玉芝心疼她,早早叫了她去。而孫雯雯被趙珮紋獨自看押一下午,又得了趙珮紋的嚴厲警告,并不敢再胡言亂語,也被放去尋兄長。

吳正廉站在一處平坦地上,仰頭看着正在下山,已落後有些距離的吳清婉四人,微微擰眉。想起吳清婉貴為天女,哪有男子敢背她?心中生出一股異樣,大步往上走了幾步,迎上前道:“婉兒,到大哥背上來。”

吳清婉吃了一驚,頓住腳步卻道:“不敢勞動太子殿下。”

吳正廉眉頭一皺:“廢什麽話?叫你上來就上來!”說罷在她面前屈膝下蹲,露出寬闊的背脊來。

衛小雨急了,本來打算讓她哥哥背吳清婉的,吳正廉瞎好心什麽?可是敢怒不敢言,看着吳清婉略含歉意地伏在吳正廉背上,由吳正廉背着往山下走去。

“真是的,壞我好事!”待他們走出去一段,衛小雨才恨恨跺腳,小聲怨道。

衛小雨的哥哥衛金山雖在,趙珮紋的二哥趙偉達卻沒有來,而齊笙亦無親友。于是咬着牙,辛苦地一點點往下走。

忽然齊笙一個踉跄,若非旁邊恰好有一顆大石頭可以扶着,免不了要栽個大跟頭。

“阿笙,你沒事吧?”趙珮紋見她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咬着嘴唇極痛苦的模樣,擔憂地問:“是不是扭到腳了?”

“來來,我看看。”衛小雨蹲下,伸手去摸她的腳踝。

“沒有扭到。”齊笙不讓她碰,額頭滿是大顆大顆的冷汗,咬着嘴唇,難堪地道:“我只怕是走不動了。”

撐到這時候,已是忍了又忍,牙龈都快被她咬出血來。

她原本身體便不好,上山時已超負荷運動,下山時雖大半重量都在腿上,腳踝處受到的壓力亦不可忽視。半年前她曾被張瑛每個幾日便以銀針刺腳,為防逃跑,日日行走在刀尖之上。這半年雖再無刺激,然而底子甚薄,今日這般壓榨已是極限。

只怕傷到根本,難以痊愈。

“哥哥!哥哥快來!阿笙的腳扭到了!”衛小雨雙手捂在嘴邊,朝下邊喊道。

衛金山本就走在後面,聞言立時掉過頭來,一步三階,十幾個呼吸間的工夫已然來到,和氣地問:“怎麽扭到腳了?要不要緊?我先給你把骨頭正過來?”

“沒有扭到腳,只是太累了,起不來。”齊笙臉色蒼白地道,因歇息了一會兒,腳腕愈發如針紮似的疼痛起來,咬牙忍着,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淌。

“沒事,我來背你。”衛金山蹲下,扭頭對衛小雨道:“你跟趙小姐把她扶起來。”

“不必。”卻非出自齊笙之口,而是江心遠緊随衛金山身後而來,“我來背她。”

衛金山直起腰,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江心遠,今日你侮辱我妹妹的賬還沒算。”

江心遠看也不看她,錯開一步,笑着看向齊笙道:“你腳傷嚴重,若想徹底治愈,不落下病根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妄動。”

齊笙聞言,不得不坐回去。趙珮紋見她居然想起來,柳眉倒豎,兇道:“沒你的事,老實坐着。”

齊笙也不想,只是江心遠既來,想必是拿着她無法拒絕的條件。又不想與他有交集,想強撐着站起來,只恨腿腳不争氣。

“別着急,我前幾日為你求來一副藥方,回去你按照藥方所寫外敷內服,将養半年就能好得差不多。”江心遠似看出她的擔憂,安慰地道,“公子不诓你,下山後就将藥方給你。有這幾位作證,還怕我食言不成?”

衛小雨心急口快:“阿笙,他說的什麽藥方?你的腳怎麽了?別聽他的,他能求來的藥方我也能為你找來。”

齊笙嘆了口氣,非藥方之故,而是受傷之因太過屈辱,是她心中深埋的刺。

最後,齊笙由衛金山抱到江心遠背上,由江心遠背着下山。剩下的衛小雨與趙珮紋,一人爬到衛金山背上,一人被衛金山抱在懷裏。衛金山哈哈大笑:“我們走!”

申時過半,疲乏的日頭挂在西邊,散發着毫無力度的光芒。一行人終于下得山來,兵士們拿着衆人的被褥行囊堆放在一起,待人齊全後由侍從們挑揀拿回各自的馬車。

齊笙沒有回到吳清婉的車辇,因為車隊中多出一架馬車,标識上繡着“江”字。江心遠在衆目睽睽之下将齊笙由背改為抱,将她送進江府的馬車。

“齊小姐受傷甚重,在下先走一步。”江心遠向吳正廉道別之後,對衆人拱手一禮,坐進車架。

于是齊笙成為最先離開的人。

車廂中,齊笙靠在鋪得厚厚的車廂壁上,此刻腳腕已經痛得麻木,整個人不是很有精神。遲鈍地接過江心遠遞來的茶水,一連喝了三杯,才想起來問道:“你怎麽坐馬車來的?”

“誰說騎馬來就不能帶一輛馬車來?”江心遠反問,車廂中間擱置着一張兩尺見方的小桌子,他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一些糕點果仁,盛在小盤子裏送到齊笙眼底下:“吃點東西,補補精神。”

齊笙因腳痛之故,整個人遲鈍而麻木,心情極壞,對江心遠的體貼竟未細想。壞脾氣地賭氣推開,靠在車廂壁上阖眼睡去。

江府的馬車打造得甚是結實厚重,內中布置豪華,行駛過程中并未感到十分颠簸。如此不過多時,竟真被她給睡着了。

她沒想到,福禍相依,若非腳腕之故,她可能再也回不了京。而再見到吳清婉等人時,已是兩個月後,另一番情形。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裏,反思良久。我到底要寫得是怎樣一個故事?所安排的情節果然是必要的嗎?不禁深深佩服那些把故事寫得精煉好看的作者,阿輕還需要努力,嗯!!

☆、馬群之亂

齊笙被江心遠抱進馬車,先走一步。其他小姐們也紛紛從族兄們背上爬下來,由等在山下的仆人攙着回到自家馬車前。一番整頓之後,衆小姐們全都站定在自家馬車前,安靜地等候吩咐。

吳清婉也被吳正廉放下來,雖然下半段路程都是由吳正廉背着走過,雙腳站在地上時仍覺腳酸,不受控制地輕微哆嗦。忍不住回首,只見一片沉沉墨色,沒有了烈日當空,傍晚的光線昏暗模糊,那落英缤紛的山間杳無痕跡。

原以為由太子帶頭組織詩會是父皇對她的支持,哪裏想到……吳清婉心裏有點沉,有些失望。面上卻不顯,平靜地招過趙珮紋,命她清點一下人數。趙珮紋依言而去,很快清點完畢,一個不少。吳清婉輕輕點頭,向吳正廉示意女孩子們已整頓妥當。

公子們已經牽起馬匹等候在一旁,疲累的面容遮不住明亮的眼睛,那是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蓬勃。吳正廉滿意地舉手揮道:“啓程回京!”

公子們在前,小姐們在後,兩邊并列行走兩排兵衛,徐徐走出山中。

兩刻鐘之後,七十多匹駿馬并二十輛馬車終于來到官道上。吳正廉跨坐在馬背上,聽着屬下報來,馬鞭一揚。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突然之間,數十匹駿馬先後嘶鳴起來,前蹄擡起,人立踏起,坐在馬背上的公子們不少都被掀下地。有騎術精通者緊緊勒住馬缰,亦是控制得極為艱難,馬匹仿佛一瞬間全都癫狂了。七八匹嘶鳴得最厲害的馬兒突然口吐白沫,轟然倒地,其餘未倒下的馬匹口中也開始溢出白沫來。

“別慌!”吳正廉大聲喝道,指揮兩邊的兵士:“圍起來!別讓馬匹沖撞後方的小姐!”

馬匹愈來愈癫狂,陣陣嘶鳴聲此起彼伏,又有十幾位公子被掀下馬背。有頭腦機靈者迅速躲進旁邊的樹林裏,而反應較慢者免不了被瘋狂的馬匹踢傷踩傷。

突然,後方傳出女孩子尖叫的聲音,吳正廉眉頭一皺,擡目望去,卻見馬匹嘶鳴癫狂,阻住視線。他緊緊攥着馬缰,身下的馬兒倒還服帖,只是四蹄踏動,不停原地轉圈,口鼻噴着粗氣,顯得躁動不安。

不久後,有兵士來報:“禀告殿下,後方駕車的馬匹忽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吳正廉心中一凜,此時越來越多的馬匹瘋癫過後口吐白沫,接二連三倒下,不由眉頭越皺越深。

事情顯然沒有到此為止。因為少數馬匹愈發精神起來,竟開始四下沖撞,似要突圍。

被困在馬背上的公子們更難脫身,索性緊緊抱住馬脖子,不論馬匹怎樣發瘋都不撒手。一時之間此起彼伏的馬匹嘶鳴聲,青年們的驚叫聲,場面混亂。

這時,忽然一匹白馬突破重圍,載着背上的公子朝路邊的林中奔去。吳正廉立刻指揮兵士去追,昏暗的天色下,十幾名兵士跟在癫狂的駿馬後面鑽入樹林,眨眼間消失了蹤影。

“殿下,這般下去也不是辦法……”

吳正廉面色陰沉,怒喝一聲:“砍馬腿!”

事已至此,人的安危最重要。

兵士得令,抽出腰刀朝癫狂的馬腿砍去。馬兒被砍掉前腿,轟隆倒地,馬背上的公子們也被甩出老遠,卻是終于得救,狼狽地連滾帶爬躲到路邊。此時馬兒倒了一地,呼哧呼哧沉重喘氣,馬血染紅了整個路面,濃郁的血氣飄散的空氣中,腥臊之味令人作嘔。

終于平靜下來,總共上百匹良馬倒下,唯有吳正廉坐下的馬兒無恙。

望着滿地的傷馬與刺目的血水,衆人驚魂未定,面面相觑。

“殿下無事罷?”衆人圍過來,一人牽住馬缰,伺候吳正廉下馬。

吳正廉搖頭表示無事,馬群瘋狂的瞬間,衆多兵士便将他圍住,裏三層外三層好似鐵桶一般。此時穿過人群,望着遍地的馬屍馬血,面色陰沉。

女孩子那邊倒未被駭着。卻是事發之時,衛金山第一時間棄馬,奔到車隊前大聲下令:“太子令下,所有人待在車裏,任何人不準出來!”

那時場面正混亂,并無人注意到他。何況就算有人注意,也沒心思追究,畢竟他們自顧都不暇,哪裏有心情管別人?故而女孩子們待在車裏面,面上雖有驚疑,卻并無太多懼色。

唯獨孫雯雯,自從上了車便垂首不語,聽到外面的紛亂,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剎那而逝。

前方,一人請示道:“殿下,如今馬匹俱毀,而天色已晚,我們怕是回不了京,是否在此紮營露宿?”

事已至此,吳正廉只得吩咐兵士們收拾馬屍,取木升火,一部分人前去尋找水源。而後選了一名信任屬下,将一塊令牌交給他:“你拿上我的腰牌,騎馬回京,若城門已關就将腰牌亮出來。”

待血腥的場面被清理幹淨,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女孩子們躲在黑漆漆的馬車裏,什麽也看不見,只聽到外面有模糊的說話聲傳來。

吳清婉的車辇內,少了齊笙的存在,卻多了林月娥的加入。不論孫雯雯的針對還是林玉芝的表現出衆,都令這個少女成為格格不入的存在。吳清婉索性将她請入車內,作伴同行。

林月娥也算個膽大少女,只是自幼嬌養在閨閣之中,何曾聽過這般凄厲的嘶鳴,只被吓得渾身顫抖,縮成一團不敢出聲。

吳清婉靠在車廂壁上,阖眼沉思,腦中想起天麓山寺中,林月娥跪在地上說的話來:“……‘我父親可是太子殿下的得力下屬,你又是什麽?竟然支持那個病秧子廢物?等太子殿下登基後就等着淪入官妓吧!’”

“……‘還敢回嘴?你不知道嗎?殿下最近會有動作……’”

衛小雨自來是個潑天大膽的,何況衛金山就在車廂外,一點也不覺得害怕。聽到外面聲音漸止,遂掀起車簾探頭出去:“哥哥?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衛金山往前頭望了望,只見已有篝火架起,馬屍皆被清理幹淨,便走到車廂旁邊,在她探出來左看右望的腦袋瓜上敲了一下:“可以了,出來吧。不要亂跑。”頓了頓,把臉湊過去悄悄地問:“公主可還好?”

衛小雨嘻嘻笑着沖他刮刮鼻梁:“公主好好的呢。”

衛金山便直起身,憨憨地撓撓頭,轉而通知後面的女孩子們。

女孩子們出來後,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是空氣中飄浮着腥臊的血腥味,而車前所有的馬匹都不見了,套馬的缰繩散落了一地。不遠處公子們七八個圍在火堆旁,在明亮的火光照應下,均有些灰頭土臉,不少人的臉上甚至挂彩,衣裳上也沾着血跡。

這令她們面面相觑。然而到底沒親眼看到馬匹癫狂的場景,雖心中害怕,倒未想許多。畢竟這麽多人都在,尤其太子殿下和清婉公主也在,還有什麽可怕的呢?于是生平首次宿在外面的刺激感漸漸升起,湊在一塊低低說起話來。

因女子們不同于男子,身體嬌弱不說,大馬金刀地坐在地上也不好看。于是吳正廉索性沒給她們生火,只讓她們站在一邊,待馬肉烤熟了便派人給她們送去。

女孩子們累了一天,早肚子餓得咕咕叫,聞到濃郁的烤肉香饞得不行。待接過馬肉之後,便顧不得形象,背過身下口就咬。只是下一刻便苦着臉呸呸吐出來,馬肉既酸且硬,而且因為沒裹鹽巴的緣故,又香又膩,口感極差。

女孩子們何時吃過這個?香噴噴的肉拿在手中,只是吃不下去。

衛小雨倒生冷不忌,接過馬肉湊在嘴邊狠狠咬下一條,下一刻臉上的神色便同其他女孩子一般。身邊吳清婉與趙珮紋正揶揄地看着她,強撐起笑容,艱難地嚼碎,咕咚咽下。

“味道如何?”吳清婉輕笑着問。

衛小雨眼珠一轉:“美味絕倫!”

女孩子們紛紛怒視而來,一晚上便在衆人的苦樂摻雜中度過。

此時已身在京城的齊笙對此絲毫不知。她累極了,在馬車上睡得很沉,只是細細的眉毛卻擰起,額上不時冒汗,顯然即使在睡夢中也被腳傷折磨。

江心遠坐在旁邊,一手托腮,側頭打量這張隐隐透着少女柔媚的面孔。見她額上冒出汗來,便耐心地掏出手帕,輕輕地為她拭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逐漸看不清少女的臉。從方桌的抽屜裏拿出一只小匣子,打開後,頓時柔和的光芒充斥整個車廂,竟是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

馬車停在齊府門前。此時齊笙尚睡得沉,本想抱她下去的江心遠忽然改了主意,輕手輕腳地下車,對車夫道:“不許吵着了她。”

而後跨步上前,就要敲齊府的門,眼前忽浮現出齊五爺嚴肅的臉,不由輕叩腦門,輕笑一聲:“糊塗。”

齊五爺怎會任由他将齊笙帶回江府?遂又走回馬車前,抱起齊笙大步跨進齊府。

作者有話要說:阿輕這周沒榜,于是隔日更哈,每更3000字。(*^__^*)

我愛你們,你們愛我不?╭(╯3╰)╮

☆、齊五之托

“勞煩江公子将小女送回,江公子請上座。”齊五爺客氣地道。

江心遠拱手一禮:“五爺何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這才撩起下擺,坐于上首。

齊五爺坐在另一側,端起茶盞:“前日齊五所托之事,不知江公子考慮得如何了?”

江心遠微微一笑:“本公子不甚明白,還望五爺解惑。如今正值大亂之際,雖太子殿下頗有勝算,也并非不具半絲危險。五爺将愛女托付給本公子,到底——”

“便當齊五是賣女求榮罷!”齊五爺放下茶盞,板着臉如此答道。

江心遠微怔,随即笑道:“若是旁人,說句賣女求榮也不冤枉。可擱在五爺身上,本公子卻是不信。五爺何等人品,光明磊落,鐵骨铮铮硬漢子。當年被人生生刮下三斤肉,不曾喊過一句痛,誰人不知?又豈會做出賣女求榮的事?”

“慚愧。”齊五爺只道,始終端坐如松,神情不曾變動:“齊五此女自幼吃許多苦頭,心志頗堅,這幾年經我親自教導,于通財之道多有才幹。齊五不願浪費良才,方才生出此念頭。”

“不錯。以阿笙之姿,嫁入坊間着實浪費。”

齊五爺微擡下颌,頗見驕傲:“便是嫁入皇家也可的。”說着看向江心遠,“尋常女子嫁入江府,便與大公子做妾亦稱得上高攀。可阿笙是齊五的掌上明珠,齊五欲以半數家業相傾,只求江公子莫輕慢她。倘有一日心中厭棄,請下休書放她,莫困她于那深宅後院。”

江心遠沉默片刻,道:“五爺一片慈父心腸,江某必不負所托。”

齊五爺起身拱手:“多謝江公子。待阿笙腳傷一好,齊五便帶她登門道謝。”見江心遠懂得他的意思,頓了頓,又道:“請江公子莫告訴她,是齊五請江公子将她帶回來,至于那藥方……便是江公子尋來的。”

江心遠望着齊五爺瘦削黝黑的嚴肅面孔,心下敬重:“在下省的。”

待送江心遠出府,行至大門口道別時,齊五爺禁不住嘆了口氣:“齊五這個女兒,最是心思敏感。倘要打動她,唯有從細節入手。”

江心遠只道明白,拱手離去。

齊笙是被一陣搔癢給喚醒的。睜開眼睛,頭頂上方晃動着齊簫那張明媚的臉,只見她手中捏着一小撮發梢,在她面上掃來掃去:“終于醒啦,小懶豬。”

“簫兒,哪有這樣說姐姐的。”齊夫人微嗔的聲音響起,将一只小碗塞到她手中,坐在床邊摟過齊笙,動作輕柔地扶她坐起來:“乖孩子,起來吃點兒東西。”

齊笙這才發現居然已經到家了,此時正躺在閨房中。

不知什麽時候了?她擡眼往窗外看去,只見天已經沉黑。

是江心遠送她回來的?他可有跟齊五爺說什麽?心裏漫漫地想着,借着齊夫人的攙扶便要坐起來:“我自己來。”

“嘶——”剛一掙,便是一股針紮般的刺痛,見她疼得擰緊眉頭,齊夫人不悅地道:“你這孩子,叫你別動!快別掙了,娘扶你起來。”

齊簫手中托着精致的細瓷小碗,倚着床欄,嘻嘻笑道:“齊笙這是睡昏了頭呢。”

“我看着也像。”齊夫人難得地打趣道,從齊簫手中接過碗,一手拿着湯匙要喂齊笙吃飯,齊笙有些不自在:“夫人,我自己來吧。”

“娘,人家不領情呢。”齊簫無聊地把弄着發梢,“她受傷得是腳又不是手,你就給她好了。”

齊夫人瞪她一眼:“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說話還颠三倒四,這般不着調!”

齊簫吐吐舌頭,不吭聲了。

“聽說你累了一天,怕身上沒什麽力氣,別端不住碗,灑到床上就不好了。”齊夫人堅持要喂她吃飯,齊笙便沒再堅持,含住齊夫人遞過來的勺子,咽下香甜的米粥。

齊夫人這才高興起來,像喂嬰兒一般每舀一勺都要吹兩下。齊笙手腳不知往哪裏放,有些尴尬,有些窘迫,偷偷擡眼去看齊夫人,只見她五官柔和得不像話,細細的眉毛和自己有些像,一雙眼睛都是單眼皮,細細長長在眼梢挑起一抹柔媚。心中一動,隐約有些怪異的想法。輕輕搖頭,又自嘲太荒唐。

齊夫人不知她在走神,直把一碗粥全喂完,又拿手帕為她輕輕蘸了蘸唇角,方道:“乖孩子,你睡了有些時辰,且坐着清醒一下。這會兒已近亥時,叫簫兒陪你說會兒子話,消消食兒,待會再睡下。”

說罷端着碗出去了,齊簫待她走遠,猛地坐到齊夫人方才坐的位置,一雙大眼好奇地看着齊笙:“哎,送你回來的那位公子叫什麽?”

齊笙一頓:“我不知道,我睡着了。”

齊簫便不太滿意:“這麽小氣做什麽?我又不跟你搶。人家是抱着你進來的,整個府裏的人全瞧見了。你還敢說不知道?若非關系親密,怎會做出這般行徑?”

齊笙便有些驚訝,江心遠抱着她進來的?想起江心遠的身份,以及一直以來的種種行徑,不禁心下奇異,難道他真喜歡她不成?

“爹留他說了好一會兒話呢,”齊簫賊兮兮地湊過來,“說不定要把你嫁過去喔。”

齊笙一聽,臉色驟然一沉:“不許胡說!江公子那般門第,咱們高攀不上。”話雖如此,兩只手卻攥着被面。

并非夠不上,只看嫁去的身份如何。

齊五爺不會把她嫁去做妾的吧?

想想又覺得沒什麽不可能,她本就是顆棋子,自當發揮最大的作用才對。只是心裏無法接受,嘴唇愈發抿得緊。

“哎喲,我不說了還不行?瞧把你氣的,心眼子真小。”齊簫怏怏地道,站起來無趣地在屋中走來走去,“哎,要不說一說你們辦詩會時的趣事吧?”

正說着,外頭走進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簫兒,別鬧你姐姐。回去休息吧,我與她說幾句話。”

齊簫頓時不依:“可不是我要鬧她的,是娘說怕她積食,叫我陪她說話解悶。”

齊五爺便略一笑,輕輕揉她腦袋:“去吧。”

待齊簫提着裙子小跑出去,齊五爺也坐在桌邊的圓凳上,齊笙撥開床幔,低頭道:“五爺。”

齊五爺點點頭:“披件衣裳,待會兒張瑛進來給你揉腳。”齊笙微怔,便聽齊五爺又道:“江公子留了份藥方,說對你的腳傷有益,我便派人抓了幾服。”

齊笙沉默片刻,只道:“謝過五爺。”

過了一會兒,一身青衣身量高挑的張瑛端着一盆水走進來,盆沿上搭着雪白的毛巾,将盆子放在床下,對齊笙道:“請小姐把腳放下來。”

齊笙掀開被子,吃力地挪動兩條腿耷在床沿,低頭一看,盆子裏一片深重的濃褐色,竟然是一盆湯藥。

張瑛蹲□子,将毛巾搭在肩上,垂着頭為齊笙脫掉襪子,将她的兩只腳按在盆裏。

“嘶——”

齊笙忍不住吸氣,腳背被張瑛一按,痛得幾乎掉下淚來。可是齊五爺坐在一邊看着,不禁生出一股倔強,緊咬着嘴唇不肯叫出聲來。

張瑛把她的腳按在盆裏,先或輕或重地揉捏腳底,而後漸漸往上,在腳踝周圍由輕漸重地一圈一圈打磨。齊笙只覺每一下都痛得難過,眼眶裏很快布滿水汽。

忽聽“喀”的一聲,瓷器撞擊桌面的聲音。卻是齊五爺神情閑散地倒了杯茶,将茶壺放回桌上。齊笙驀地來了氣。

“走開!”她咬着唇,擡腳踹在張瑛手臂上,卻因用力而更加疼痛,被刺激得眼淚滾下來,“現在來假好心,早先卻做什麽了?”

張瑛猛地擡起頭,刻意收斂的平靜頓時破裂,骨子裏的驕傲暴露出來,輕蔑與刻薄的眼神落入齊笙眼中,想也沒想一巴掌扇過去:“滾!”

齊五爺坐不住了,他如何不知齊笙罵得其實是他?

“張瑛,你先出去。”待張瑛端着藥盆退下,站定在齊笙床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我以為你長進了,不想依然令人失望!”

齊笙咬着唇,不服輸地對上他的視線:“怎麽?五爺是覺得以我的脾氣嫁進江府有害無益?所以失望了?”

齊五爺目光微沉:“誰告訴你要嫁進江府?”

“難道不是嗎?江心遠把我從馬車上抱進府裏,一路上下人都看到了。何況,除卻名節之外,難道五爺從不曾想過把我嫁過去?”齊笙冷笑。

齊五爺被噎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齊笙冷冷一笑,低下頭,滿臉的諷刺。齊五爺看着她半響,目光漸漸緩和:“沒人要你嫁給他。”

齊笙一愣,詫異地擡起頭,只聽齊五爺繼續道:“不過他确實有向我提起過此事。”然後在她定定的注視下,緩緩道:“我沒應下。”

“似你這般沖動,不知隐忍,嫁過去死一百次都不夠,我齊五爺還是要臉面的。”齊五爺說過這句話,看了她一眼,負手離去。

齊笙垂着雙腿坐在床邊,直到腳上的藥汁冷幹,一陣涼意從腳心傳來,才猛地打了個哆嗦,收腳躺回床上。

這一夜睡得并不踏實。夢中總有種種紛亂吵鬧,形形總總的面孔在腦中晃過,醒來卻什麽也記不得。

早上醒來,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完畢,齊簫端着碗筷進來,攆走小丫頭,賊兮兮地道:“江公子又來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有妹紙很怕站錯隊,于是阿輕真的要公布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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