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江心遠心中大震,耳邊回響着一聲輕叱:“你還喜歡我嗎?還喜歡我嗎?喜歡我嗎?”

還喜歡嗎?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背靠牆壁,以一種防備的姿态,倨傲地昂着下巴與他對視的少女,明明手無縛雞之力,然而一雙細長的眼睛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瘦弱的身軀仿佛一枚鐵釘,既硬且堅。

良久,江心遠站直身體,離床邊一步之距,神情莫測地開口:“我喜歡,比之前更加喜歡。”

慎重而緩慢的話語從他口中道出,目光盯着齊笙的臉龐,直到看見齊笙面上一閃而逝的怔忪,突然心下一松。他終于沒有一錯再錯,她分明是一只吃軟不吃硬的小野貓。江心遠緩緩而笑,放松表情,問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齊笙垂眸不語。

她的确是失望的,可同時又有些說不出的安慰。

江心遠是第一個對她表示出男女之情并輕薄過她的人,雖然行事混賬,惹人反感,然而并非沒有一絲可取之處——跟李明翰相比,他好多了不是嗎?在對他厭惡的同時,隐隐又存着一絲期盼。也許他是真的看重她這個人,不論她多麽驚世駭俗,并不因此看她不起。

現在她知道了,他确實如此。她并不懷疑江心遠騙她,他既然這般說出口,那便一定是真的。齊笙緩緩擡起眼,望着床前微笑着看她的俊美男子,心潮有些翻湧。

“不過,我不會獨寵你一個。”忽然,江心遠話音一轉,“我喜歡你,但不會只喜歡你。不論因着什麽目的或原由,我這一生不會只有一個女人。”

江心遠緩慢而堅定地道:“你不要試圖逃跑,我江心遠要得到的東西,絕不會罷手!”

“但是我答應你,只要你在我身邊兩年。兩年過後,若你仍執意要走,我絕不阻攔。”江心遠将雙手負在背後,不知不覺昂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床上縮成小小的一團,“我話到這裏,你且仔細思量。”

說罷,轉身要走。剛走到門口,又折回身來:“今後你便住在這裏,做我的侍女。不準你再與清婉公主有所牽扯。”

齊笙保持戒備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目送他離開,直至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才收回目光,埋下眼簾。

做他的婢女?倘若放在從前,齊笙會心生怨怼,或嗤之以鼻。而此時他的話只在她心中掀起一絲細微的波瀾,仿佛一滴水落入廣闊的湖泊,眨眼之間,再也不見蹤跡。

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身影,擁有漂亮的擅握刀柄的手掌,肩膀寬厚,平凡的面孔上生着一雙深沉的眼睛,總是默默守護在她身邊,會在她難過的時候悄悄在她枕畔放一把糖。

田旋。默念這個名字,齊笙心中升起一絲酸楚。不必想也知道,他此時正在皇宮之中,為吳正瑜的安危負責吧?也不知道此生還能否再見到他?齊笙自嘲地想,吳正瑜手下無弱兵,連她的親生父親都抛棄她,田旋大概也不會為了她而背叛吳正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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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院子裏傳來争執聲,聲音越來越大,齊笙本不欲理會,突然一聲熟悉的叫喊鑽入耳中:“齊笙?齊笙你在裏面嗎?”

吳清婉怒視擋在身前的面容俊朗的男子,她記得這個人,目無尊卑,欺善怕惡,對齊笙非常壞:“狗奴才,滾開!”

李明翰絲毫不動怒,笑吟吟地抱胸堵在門口:“公主請回吧,江公子吩咐過,未經他允許誰也不準探望齊笙。”

吳清婉氣得想動手打他,又怕髒了自己的手,只恨恨地沖裏面大喊:“齊笙?齊笙你還好嗎?你吭一聲啊,江心遠是不是欺負你了?”

正焦急之間,卻見屋門被打開了,走出來一個單薄的身影,神色有些沉郁,緩緩朝院門口走來,餘光輕瞥李明翰,淡淡地道:“公主身份尊貴,同一只癞頭野狗理會什麽?他豈聽得懂人話?”

李明翰的臉色一僵,因為吳清婉雖也罵人,但到底自持身份,并未罵得像她這般露骨。

另一邊,侍衛王明撲哧笑起來,并不理會李明翰的白眼:“齊姑娘此言差矣,世間也有通靈慧犬,聰明伶俐,聽得懂人話。”

他不怕李明翰會因此而記恨,自從山林逃亡遇虎之時,李明翰把齊笙綁在虎口下,他便深知李明翰的為人。此人毫無道德,你對他好他不會記恩,倘若得罪他一點便會記仇于心。王明平生最瞧不起這種人,見齊笙出言犀利,便出言捧和道。

李明翰被兩人三言兩語擠兌,面色便有些難看,腳下生了釘子般一動不動:“江公子有言,你不得出此門一步。”

齊笙的目光平視他的胸膛:“好狗不擋道。”

吳清婉聽得解氣,附和道:“說得是,好狗不擋道,你還不快快讓開?”

不說此處劍拔弩張,且說江心遠自此處離開,回到吳正廉處,拱手請罪:“心遠有眼無珠,受人蒙騙,無顏面對殿下。”

吳正廉擺擺手道:“心遠言重了,你閱歷尚淺,看不出來也是尋常。只是那丫頭實在可惡,居然欺騙于你,實是個禍害,絕不能留!”

江心遠垂着頭,看不清神情:“請殿下将她交給屬下,讓屬下……出一口氣!”

吳正廉一愣,随即想到什麽,哈哈大笑:“好,就交由你處置。”

“謝殿下。”

“只不過,此女居然得本王那孤傲的二弟青睐,曾将之藏于瑜王府派人監視,想必有些作用。心遠且留她一條性命,待吳正瑜來到,再羞辱他一番。”吳正廉哼了一聲,不懷好意地道。

江心遠面上一僵,很快消失,低頭答道:“是。”

是夜,齊笙與吳清婉盤膝對坐在床上,無奈道別:“我走後,公主要照顧好自己,好吃好喝,且等皇上來救你。”

吳清婉拉着她的手,眉梢攢着怒意:“那李明翰是個混蛋,混賬!狗奴才,他祈禱這輩子別犯在本公主手裏,否則千刀萬剮都便宜了他!”

白日裏,被李明翰所擋,兩人終究未能親近說話。此時乃是齊笙求了江心遠,在守衛的監護下來到吳清婉的住處,取貼身用具。時間不多,幸虧兩人住在一起日久,倒沒有很要緊的話。齊笙見她氣得厲害,心下好笑,也有些安慰,便道:“是,所以你一定要争氣,回京後朝吳正瑜要個女王當當,回頭綁了他看門,天天學狗叫!”

她本是玩笑話,不料吳清婉卻當了真,肅容道:“你說得極是,他如此小瞧我,并非沒有道理。我是錦衣玉食的公主,于黎民百姓毫無造化,不能文不能武,不怪他如此瞧我不起!如今父皇去了,二哥又寵愛我,回去後我一定求得二哥答應,務必讓我經營一方,好給咱們女子争一口氣!”

齊笙聽了她的話,只覺眼眶發潮:“好,你可一定記得這句話!倘若吳正瑜不肯,你就掀了他自己做女皇!”

“呸!要叫皇上!”吳清婉的眼眶也有些紅,“你去吧,照顧好自己,不論他對你……你且別學那些貞潔烈女,動不動尋死覓活。你要好好保重,等我二哥來了,我們一起回京,你給我當手下!”

“好,一言為定!”齊笙咬唇,伸出手掌與她對拍。

“一言為定!”

兵荒亂世,外面是刀槍劍戟,夏季深夜,兩個少女的手掌拍在一起,互相許下誓言。

百裏之外,一座帳篷坐落在秀麗的山峰腳下,帳中一名白衣男子坐于軟榻,腿上放着一卷兵書,靠着軟榻閉目養神。

忽然,一陣窸窸窣窣聲響起,男子睜開眼睛,黑瞳幽幽,嵌在高華如玉的容顏上,如冰雪般料峭。正是收到吳正廉的挑釁,率兵南下的吳正瑜。面色疲憊,眼窩微陷,看起來又清瘦了些許。此刻看着營帳門口,端着一只托盤走進來的黑衣女子:“殿下,吃藥了。”

看到來人,吳正瑜眼中的薄淡之色略減,接過邬月菲遞過來的湯碗,湊到唇邊緩緩喝淨。片刻之後,将碗遞回給邬月菲,從她手中接過絲帕,輕輕蘸了蘸嘴角:“今日的湯藥喝起來有些不同,你又放了什麽?”

他自幼喝藥無數,倒養成了極敏銳的觸覺,湯藥裏但凡有一絲不同,便能輕易喝出來。

自離京後,邬月菲便時常往他的湯藥裏放些新奇的藥材,有時他心情好了也會猜上一猜:“枸杞子?金翅花?”

與往日不同的是,這回邬月菲并沒有很快回答,吳正瑜略感詫異,不由擡頭去瞧。孰知竟望進一雙脈脈含情的美眸,只見邬月菲雙頰通紅,羞澀地連帕子也忘記索回,端着藥碗匆匆退出去。

吳正瑜難得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微微一笑,重新拿起兵書看起來,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帳中安靜非常,偶爾有燭火噼啪爆鳴之聲,端得是讀書的好氛圍。吳正瑜卻漸漸覺得怪異,往日喝過藥後都覺得神清氣爽,再看一個時辰的書亦不覺得疲累,今日卻遲遲難以聚集精神,只覺心頭漸漸燒起火,難以平靜,連續喝了半壺水也不解渴,口幹得要命。

吳正瑜本以為今日喝下的湯藥添加了補氣血的東西,誰知很快下腹漸漸燥熱起來,一股陌生而又怪異的感覺緩緩席卷了他,不由大怒。就在這時,帳篷的門被人挑開,邬月菲換下慣常的黑衣,居然穿着一身嬌豔的粉色紗衣,烏亮的頭發披在身後,雙頰酡紅,端的是美豔醉人。

吳正瑜見她進來,抑着怒氣問道:“你好大的膽子,敢給朕的湯藥中添加催情之物!”

邬月菲輕輕走近他,雙目幽幽,既傾慕又憐憫:“皇上,您是天下之主,全天下的貌美女子都應該歸您所有,為何苦苦束着自己呢?月菲心疼您,今晚就讓月菲伺候您吧!”

作者有話要說:居然真的有人在等着阿輕,嘤嘤好開森~~另外,感謝“摩诃”妹紙的霸王票,阿輕一定認認真真地寫完最後的幾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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