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清晨時分,吳正瑜率領八千精兵到達宛平城外,遠遠望去,四方陣列鴉雀無聲,即使是守候在數裏之外的齊笙都感覺到一股鐵血肅殺的氣息。過了不久,宛平城內走出數目相去不遠的兵士,一樣裝備精良,不同的是人人頭綁紅巾,與吳正瑜帶領的黑鐵盔甲精兵區分開來。

雙方将領稍作交流之後,只聽一聲雄厚的“殺”聲響徹天地,雖相距甚遠,齊笙仍然感到腳下的土地微微震動。她自知人小力微,絲毫不敢打趁機混進城的主意,老老實實地站在遠處,等雙方交戰完再悄悄尾随吳正瑜的隊伍離開。

一夜未曾進食,齊笙肚子裏咕咕作響,饑腸在腹中糾纏不休,無奈之下只得勒緊了腰帶。昨晚在雨水裏泡了半夜,此刻只覺得頭重腳輕,輕飄飄地不着地。雙腿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只是不敢坐下,怕不知不覺睡過去,誤了時辰,不能跟吳正瑜的軍隊回駐紮地。勉力站定,一等便是數個時辰。

幸而天氣陰沉,并不燥熱難忍,時不時吹來一陣涼風,倒略略解去發燒的難過。隔得太遠,她只大概看到一群小黑人與一群頭帶紅巾的小黑人摻在一起,激烈厮殺,周遭揚起高高的塵土。

喊殺聲随風傳來,其中險惡不言自明,饒是齊笙身為女子,也感到一陣陣的熱血翻湧。只恨此身非男兒,不能熱血拼搏,建功立業。

然而戰争是殘酷的,齊笙眼睜睜看着交戰人數緩緩減少,才真切地認識到功名乃鮮血染就,一時心下凄凄然。

到最後,整顆心都麻木起來。為着一把皇位,就讓這些正值壯年的男兒揮命去拼,值不值得?

只恨男人要功名利祿,卻拿女子作伐。此戰為吳正廉打着守護公主的名義挑起來,聲稱當今天子心性殘忍,不肯善待胞妹,遂占據一座城池擁兵自重。吳正瑜當然不能讓吳清婉處于吳正廉之手,于公于私都必定救她出來。

天下人不知真相,豈不是要以“紅顏禍水”四個字,将罪過歸于吳清婉身上?只盼吳正瑜平定這場戰亂之後,能夠給出合理的說法,堵住悠悠之口。

思來想去,竟都是別人的事情。齊笙甚是悲哀的發現,她竟然沒有一刻在為自己考慮。是無私嗎?不,是懦弱,是逃避。她不知何去何從,才将自己的命運與他人交纏在一起。

原本已經做出打算,要随許四爺出海,過另一番人生。豈料變故突生,她被逮來此地,許四爺則莫名失去蹤跡,再也未出現過。

說起來齊笙并不懷疑許四爺背棄了她,這是一種沒來由的信任,她對許四爺的感情竟不比齊五爺的疏離,在她心中,許四爺或許沒有齊五爺的謹慎機敏,但是卻一定比齊五爺更懂得變通,更有人情味。

齊五爺為了一顆衷心,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不要,許四爺卻沒有這種執着,他的世界在另一片天空下。

以許四爺同齊五爺的交情,加上他又是個愛才之人,齊笙覺得許四爺不會抛下她,更有可能遇上麻煩或者另有打算也不一定?她在心中計較一番,只想着若許四爺沒有抛棄她,便繼續原來的出海的打算。而倘若真的被遺棄了,在确認齊五爺平安之後,她或可跟吳清婉一起為天下女子做些事情,或者便到一處無人識得之地,獨自生活罷。

做好打算,便開始思考交戰結束後,尾随吳正瑜的軍隊混進營地,該如何表明身份?營地之內,不知田旋跟着來了嗎?救出齊五爺之後,看在吳清婉的面子上,吳正瑜不會對她再起心思吧?記起上回吳正瑜強詞奪理地欲對她不軌,被她砍暈在床上,洩憤地在他胸膛上寫下“吾不舉”三個大字,不由咬牙哼笑。

說不得意是騙人的,堂堂皇帝被她這般戲耍,偏偏報不得仇,豈非大快人心?倘若她知道吳正瑜所用筆墨均為特制,上回寫在他身上的字跡至今仍未褪色,了不得要笑個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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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陰雲積在頭頂,自始至終太陽未能透出一絲光線,齊笙不知到了何時,只覺雙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僵硬得有如石頭一般。頭重腳輕得更加厲害,時不時有些眩暈,狠狠咬了咬舌尖,強打起精神。

直到遠處雙方漸有分開的跡象,才精神一震,看到希望,不由心中升起欣喜之情。她略略彎腰,捶捶僵麻的雙腿,将身體狀态調整到最适狀态,待吳正瑜一方朝遠方撤離,立刻拔腳尾随其上。

天色灰暗下來之前,從宛平城撤下來的僅餘不到五千的傷兵方回到營地。将領正是吳正瑜,來到營帳前下馬,一撩帳子走了進去。數名親信尾随其後,先後步入帳中,讨論明日作戰之法。

“……皇上懼他作甚?依今日之陣勢,逆賊的兵力不過爾爾,明日咱們全體将士其上,一舉攻破他的城池,取其首級,救出公主!”

“不可!今日對陣雖然痛快,一舉锉其大半軍士,焉知不是對方之計?以此為誘餌,騙我軍冒進,再設下埋伏锉殺我軍主力!”

“哼,逆賊生性狂傲,斷然不會有此等心計!”

“此言差矣!敵方城中也有數名軍師,廉王亦非聽不進勸谏之人,我等不得不防。”說罷,對座上一拱手:“請皇上定奪。”

吳正瑜略加沉思,正待做出定奪,忽然帳子外有人影晃動,出聲喝道:“誰在帳外?”

話音剛落,兩名小兵掀帳進來,撲通跪下:“啓禀皇上,退軍之時有一名女子尾随于後,我等怕是奸細,便将其抓了起來。誰知那女子口吐皇上名諱,更聲稱乃公主的侍女,此時高燒昏迷,不時大叫皇上的名諱,于是——”

吳正瑜皺眉,道:“朕知道了,你們先下去罷。帶她到邬大夫的營帳,盡快讓其醒來。”而後對座下衆親信道:“按原計劃行事。”

“是!”

待衆人離開後,吳正瑜換下沉重的盔甲,想起方才士兵的報告,眉梢動了動,竟直呼他的名字嗎?腦中想起一個人來,不由得心情微松,換罷行裝,信步走出營帳。

吳正瑜到時,帳子裏其餘人已退下,只有邬月菲與軟鋪上昏迷的未知女子。他看了一眼,問道:“此人如何了?”

邬月菲只當他已曉得來人是齊笙,不由心生怨恨。自那日之後,吳正瑜果真再也不曾召她,更令帳外守衛擋住她,再未這般近地瞧過他。如今齊笙一來,他便立刻來看,可見地上這位果然是個狐媚子!她恨恨地盯着躺在軟鋪上的齊笙,不善地道:“有皇上心心念念惦記着,且死不了!”

“那便好。”吳正瑜不理會她語氣中的怨忿,往前走了兩步,不出所料,地上躺着的人果然是齊笙,巴掌大的小臉正泛着不正常的紅色,下巴尖尖,比上回見她又瘦了不少:“她何時能醒?”

邬月菲站在一邊看着,見吳正瑜望着齊笙的目光中有絲不同旁人的溫潤,心下嫉妒之心更重,語氣更加不好:“且看皇上的意思了。若皇上要她現在就醒,月菲便讓她立刻就醒。”

她如此說着,已經斷定吳正瑜必然不肯如此折騰齊笙。想起自己跟在他身邊多年的情分居然敵不過一個什麽也不是的女子,不禁心中泛酸,掐着手心恨恨地想,等吳正瑜走後一定好好收拾這個狐媚子。

誰知吳正瑜卻出乎意料地道:“讓她現在就醒過來,朕有話要問。”

邬月菲不由詫異,擡頭看他,只見他面色淡淡,并無一絲異樣,不由懷疑地想,莫非竟是她誤會了?吳正瑜對齊笙并無特別,僅僅是有話要問她才特地過來?不論如何,總歸心氣略順,小心取了銀針,在齊笙頭上飛快紮了幾下。

須臾之後,齊笙睫毛微顫,漸漸醒過來。待看清身邊的人,連忙坐起來:“殿——皇上!邬姑娘!”

吳正瑜坐在她不遠處,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為何在此?公主如今情況如何?”

“公主被吳正廉軟禁在府中東北角,派了重兵看守!”齊笙急急說道,想了想,又緩緩補充道:“除此之外,倒并無其他不妥,吳正廉并不曾在用度上苛待她,只是不許旁人同她說話。”

吳正瑜聞言輕輕颌首,又問道:“你為何在此?”

齊笙想了想,将昨夜發生之事挑揀着同他大略一說,而後咬着唇直視他的眼睛:“請皇上救他一救。”

吳正瑜面色淡淡,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道:“朕知道了。”

齊笙不由急了:“請皇上救——”她發燒一整日,粒米未進,此刻身子虛弱得緊,激動之下不由頭暈目眩,晃了一晃,向後倒回。只是心裏仍記挂着齊五爺,強撐着道:“請皇上救他一命,齊笙懇請皇上救他一命!”

吳正瑜見她燒成這樣還惦記別人,嘴唇輕勾,道:“你放心罷,是朕派他去的。”

齊笙聽得此話,終于放下懸了一整天的心,再也支撐不住陷入昏迷。

“照顧好她。”吳正瑜見狀,起身離開,臨走之前吩咐邬月菲道。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第二更奉上~

上回請大家猜是誰救了齊笙,木有人猜到。于是這回再賭一次,将齊笙扛起帶出城的神秘人是誰?

押一筐黃瓜,肯定還木有人猜得到~龇牙~今日就到這裏,明天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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