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日後,古江鎮碼頭,一艘烏木大船揚着白色的帆,緩緩駛離岸邊。

齊笙站在船頭,行駛中帶來的風吹亂她的額發,靜靜看着越來越遠的岸邊,妍麗的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雙手負在背後,衣衫下擺翻卷,風姿傲立,引得船艙裏頭趴着的六七個孩子交頭接耳:

“公子真是好風度!”

“若非知道她是女子,我都想叫她一聲阿哥呢。”

“我們将來也能像她這樣厲害就好了!”

唯獨小九嗤笑一聲,從船艙裏跑出來,噔噔跑到齊笙身邊,雙手捂在嘴邊大喊道:“我乃未來的海上霸王,九爺是也!”

齊笙微微轉頭,瞥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轉身往艙裏走去。小九揪住她的衣裳:“九爺在此,還不見禮?”

啪!齊笙揮掌扇在他的後腦勺上:“毛都沒長齊,自稱什麽爺?”

小九被打得一痛,揉着腦瓜,不開心地道:“喂,你怎麽老是打我的頭?你是個女人,要矜持!”

“矜持你的頭!”齊笙作勢再要扇,小九連忙跑開,對她做了個鬼臉:“活該嫁不出去!”

他本是孩子口無遮攔,不想竟戳到齊笙痛處,待要追趕,這時許四爺竟走過來,啪的一下打在齊笙腦門上:“跟群孩子計較什麽?幹活去!”

齊笙無法,瞪了小九一眼,挽起袖子進艙去了。小九躲在桅杆後面,看她吃癟的樣子,哈哈大笑:“活該!叫你欺負小孩子?”

許四爺哼了一聲,走過去在他後腦勺上扇了一巴掌,又叫出躲在船艙口的另外六個孩子,挨個扇過去:“幹活幹活!都給我幹活去!誰不聽話就把他丢到水裏喂大魚!”

七個孩子反應各異,但是無一例外都恭敬地道了聲“是”,而後四下散開,尋找力所能及的活去了。

這七個孩子正是小九和其他六個從李明翰那裏救出來的少年們,原本共有九人,齊笙不願強人所難,問過他們的想法,其中七個願意跟她在海上航行,另外兩個另有打算,便放他們走了。算上這七個孩子,外加五個老船員,以及齊笙和許四爺兩人整個船上共有十四人。

臨行之前,齊笙并沒有告訴他們實情,但是立下規矩,船兩年靠岸一回,不願在船上做事者可在兩年後下船,但只要身在船上便要聽從船長的號令,有不服者必将嚴懲!索性這些孩子之前受盡折磨,這時有衣穿有飯吃要做的活計也不重,一時半會兒都很感激,并沒有鬧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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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事情不多,幾個老船員做起來綽綽有餘,少年們便跟在旁邊學習簡單的行駛技巧。老船員們跟着許四爺多年,經歷過無數風浪,肚子裏故事很多,少年們對此很有興趣,一連七八日都沒有表現出厭煩的情緒。

幾個少年分別是阿一,阿二,阿三,阿四,阿六,阿八,阿九,性格從沉穩到莽撞,開朗到內斂,各不一樣。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是乖巧聽話的孩子,對人也十分尊重,只除了小九。

“九爺昨晚夜觀星象,今日必将有大雨!”小九像猴子一樣爬到桅杆頂上,以手遮簾,望着茫茫海面大聲朝下喊道。

阿八盤腿坐在許四爺身後,為小杯啜飲酒興大發的許四爺捏肩捶背,聞言嗤笑一聲,仰頭對他道:“小九,你又說大話!”

小九不悅地皺眉:“你不相信我?那待會兒下了雨你可不要躲艙裏去。”

阿八做了個鬼臉:“我傻啊?下雨還不躲進去?”

小九氣壞了,頓時嘟嘟囔囔起來,他坐得高,一時倒沒人聽清他嘟囔了什麽。齊笙從裏面端出來一盤花生米,走到許四爺對面坐下,揚聲說道:“這船上總有一只說大話的猴子,叽叽喳喳實在煩人,阿八,不如我們趁他睡着了把他丢下去喂魚吧?”

阿八生着一雙粗濃的眉毛,此時笑得擠成一團:“甚好,甚好!”

小九見兩人齊齊擠兌他,哇哇直叫,順着桅杆滋溜兒滑下來,咚咚跑到齊笙跟前要跟她算賬,被齊笙捏住細瘦的手腕,指指天上陰雲密布的烏雲道:“太陽始終不曾出來,指定要下雨的,還用你來充師傅?”

小九頓時洩了氣,蔫蔫地道:“你們真是不識好人心,我見船上無聊,故意說話逗你們,你們都不識趣,氣死我了,以後都不跟你們說話了!”

三人哈哈大笑。

笑罷,阿八很是好奇地問:“四爺,既然說不準啥時候就下雨,你怎麽還在甲板上喝酒?”

許四爺捏着酒杯,仰頭飲盡,大笑一聲道:“痛快!”

齊笙撥出小半盤花生米,将餘下的端起來,沖阿八招招手:“老頭子的心思你不懂,快別忙了,拿着跟阿一他們玩去吧。”

阿八笑呵呵地接過碟子,瞥了臉黑的許四爺一眼,樂了幾聲一溜煙兒跑了。許四爺擡手敲在齊笙額頭上:“說我是老頭子?哼,翅膀硬了,你可是嫌棄我了!”

齊笙往後一躲,只道:“老頭兒,這麽多孩子看着,你再動不動敲我的頭,叫他們怎麽敬服我?”

許四爺嗤笑一聲:“你仗着身份動不動敲他們,別以為我不知道!既然如此,扇後腦勺就成為咱船上的風俗了!”說着,又在她額頭上敲了兩下。齊笙被敲皮了,扁扁嘴沒有再吭聲,飲了一杯酒,斂目不語。偶爾擡頭望向遠方,沉靜的眸子裏閃着猜不透的心事。

不多久,忽然海風驟起,海水一浪比一浪更高,拍打着船身,直把整艘船沖擊得搖搖晃晃。甲板上的酒壇與杯碟開始來回滑動,呼呼的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天空之上陰雲聚集,很快天色暗淡下來,猶如黃昏。

少年們從未經歷過此等景象,不由都好奇地圍上來,站在齊笙與許四爺周圍,叽叽喳喳表示興奮之情。齊笙是過來人,明白他們每日盯着一片茫茫的藍色,再美的景色也變得乏味,便由着他們叽叽喳喳四處奔跑,只揚聲囑咐道:“小心着些,別掉到海裏去了!”

只是他們到底低估了這場暴風雨,狂暴的海風卷着雨水沖刷着船身,巨大的力道使舵手掌舵變得十分困難,大喊道:“收帆!”

烏雲蓋頂,湛藍的海水此時呈現出陰沉沉的黑色,齊笙走到船側,緊緊抓着邊緣,飓風将她的亂發吹得緊緊貼在臉上,豆大的雨點将她砸得濕透,望着沉沉的海面,忽然大喊一聲:“揚帆!”

衆人一聽,頓時驚住:“這麽大的風還要揚帆?豈不是瘋了?”小九心直口快,且與齊笙相熟,直言道:“這時揚帆豈不是害大家迷失方向?”

齊笙微微一笑,眼中盡是異光,從來沒有如此堅定地大喊:“聽我號令!所有船員入艙,揚帆離舵!”

毫無道理的號令,沒有人願意聽從,即便上船時齊笙将規矩講得很清楚,可是面臨危機,衆人對她的服從便大打折扣。面對衆人的質疑,許四爺十分淡然:“這點小風小浪,也值得你們如此驚慌?都聽公子的話,進艙去罷!”

他一手拎着酒壇,一手端着花生米,在飓風中慢慢走向船艙,如履平地,令衆人擔憂的心漸漸沉靜下來——是了,許四爺都不擔心,他們這一條條賤命又有何擔憂?便也随後進了艙。

唯獨齊笙站在船側,迎着風雨,緊緊抓着邊緣,對着未知的遠方,忽然放聲大笑:“我一定會找到你!”

小九和阿八在船艙外面,探出頭來,阿八撓撓頭:“公子在喊什麽?”小九搖頭:“聽不清楚。”說着,朝那邊大喊:“喂,雨大了,快進艙來吧!”

齊笙哪裏聽得見,站在風雨前頭,任由風打雨吹,胸口貼身放着一個荷包,裏面裝着一個人對她的恨。似乎聽到她的決心,荷包貼着胸口,和着心跳微微顫動。

這場暴風雨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方才罷休。暴雨初歇,烏雲消散,日頭從烏雲的間隙裏透出燦爛霞光,映紅了半邊天空。從沒有見過這一幕的少年們看呆了,紛紛走出船艙,癡癡地望着雨後的海上壯麗景色。

一個月後。

“快看,那裏有一座島嶼!”阿一指着前方道。

齊笙定睛一看,果然如此,眼睛一亮,擡手號令:“往那邊進發!”

一個月來,她的行事作風絲毫不像人們說的那樣,為了入海做生意。與之相反,她所作所為都甚為奇特,仿佛專為出乎意料而行。只是既然沒有風險,又有報酬可拿,不論老船員還是少年們都沒有表示出異議。聽到她的話,便拉動帆索,往從未到過的島嶼行去。

島嶼之上,處處披紅挂彩,人人額上塗着彩色棕油,相見慶祝。乍見一艘烏木大船前來,只覺得烏木不吉利,沖撞了整座島上的喜事。有人便通知了當地的頭領,頭領趕來岸邊,恰逢大船停穩,一群少年叽叽喳喳地下來,其中一個白衣青年眉目妍麗,姿态灑脫,尤其俊俏。頭領眼神微動,原本拒絕之意掩藏,竟上前迎接起來:“諸位遠方而來,歡迎來到鄙島!”

齊笙走在前頭,聞言抱手躬身:“我們來自大海另一端的大烏朝,在海上遇到了風浪,無意中來到島上,打擾了!”

“原來是大烏朝的客人,歡迎之至!我是這一片的頭領,名叫阿旦木,請在島上歇息幾日,我們的酋長最喜歡年輕的航海人。”阿旦木做了個“請”的手勢,将一行人往裏面引。原本見到烏木大船不甚歡喜的居民們,在見到齊笙一行的容顏之後,不由也收聲不語,紛紛讓開道路,熱情得詭異。

齊笙察覺到奇怪之處,在心裏加了警惕,面上并不顯露出來,只是客氣地道:“如此便打擾了。”

衆人往島嶼內部走去,這座島嶼并不大,但是十分美麗,島上的男子喜愛露出上身,女子無不裸着雙臂,人人腰間系着一根紅絲帶。小九扯扯齊笙的手臂,還未說話,走在前面半步的阿旦木笑眯眯地解釋起來:“這位小友想必好奇,為何我們身上都系着一根紅絲帶?是這樣,我們酋長的女兒明日即将成親,為了表示敬意和祝福,我們島上的居民均要佩戴紅絲帶七日,祈禱我們美麗的公主和她的丈夫和樂美滿,早日生子。”

阿八撓撓頭,問道:“那我們用不用佩戴呢?”

阿旦木面對眉目妍麗的齊笙和清靈俊秀的小九時,态度十分和緩,但是面對濃眉黑面的阿八便有些不喜,只道:“待見了我們酋長再說吧。”

一行人在阿旦木的引領下,見到了酋長和他的女兒,即将成親的索麗娜。酋長果真如阿旦木所說,對齊笙一行十分熱情,吩咐屬下為他們準備幹燥舒适的房屋。齊笙為了表示感謝,順道請求佩戴紅絲帶,為索麗娜祈福。索麗娜聞言十分高興,親自領着齊笙幾人前往住處。

“你長得真好看,娶了妻子沒有?如果沒有,不如留下來跟我在一起吧?”索麗娜挽着齊笙的手臂說道。

齊笙聞言一僵,她身為女子,本來對索麗娜的親熱沒有感覺到異樣,聽聞她此言,頓感不适:“索麗娜,你不是明天就要成親了嗎?你的丈夫會讓你再……”

索麗娜嘟了嘟嘴:“我丈夫呀,他雖然美麗得就像天上的神,可他是個傻子,放心吧,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他一定不會反對的。”

一面說着,一面把齊笙的手臂抱得更緊了些。齊笙被迫與她挨得極近,手臂觸到一團柔軟,頓時尴尬地厲害:“你是這樣聰明的女子,怎麽會娶一個傻子丈夫呢?”

“我原本是要娶裘裏斯的,誰知道他居然喜歡上別人,我一氣之下就把他給殺了。”索麗娜道,偷眼瞄着齊笙,見她神情不變,依然淡定平靜,不由得笑得很得意:“你真是個膽子大的男人,我喜歡你!既然你沒有妻子,不如就跟着我吧,只要你不喜歡上別的女人,我會對你很好的!”

齊笙扯扯嘴角,不待說話,忽然前方跑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仆,慌慌張張地對索麗娜道:“小姐,不好了,不舉不肯梳頭!”

“什麽?他為什麽不肯梳頭?”

女仆搖頭說道:“小亞不知,小亞一碰他的頭發,他便推開小亞,推得小亞好疼!”

索麗娜皺起好看的眉頭,生氣地道:“走,我去看看!”

說着,怒氣沖沖地跟着名叫小亞的女仆走了,竟然把齊笙等人晾在原地。無人引路,齊笙等人不知道該去哪裏,無奈地停在原地,只盼索麗娜解決完事情待會能想起他們來。

“噗!這位酋長的女兒要嫁的男人該不會叫‘不舉’吧?”小九人小鬼大的誇張地笑起來。

阿八等人原本沒注意,聽聞此言,不由也笑起來。他們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已經明白“不舉”是什麽意思。齊笙作為其中唯一的女子,聽到這種話一般都裝作聽不見,并不做聲。

小九幾個嘀嘀咕咕地說話,齊笙四下望着景色與道路,暗暗把地形記在心裏。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吾不舉!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丢回海裏喂魚!”

作者有話要說:喵~猜到是誰了喵~~話說本來想多寫一點的,可是白天跟閨蜜玩瘋了,累得要命,捂臉……

明天跟閨蜜一起去菏澤看牡丹花,長到二十幾歲還沒在家鄉看過牡丹,真是慚愧。到時候阿輕拍了照片,分享給乃們看喲~

Mua~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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