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齊笙想過許多種與吳正瑜重遇的可能,只是沒料到會是眼前這般啼笑皆非——吳正瑜穿着一件質地輕薄的白色中衣,赤着腳站在花紋繁複的羊毛地毯上,長及腰間的烏發披散在背後,冷冷地看着索麗娜。

在他的胸膛上,隐隐透出三個濃墨書寫的大字——“吾不舉”。

“撲哧!”齊笙禁不住笑出聲,她一時氣惱而做下的壞事,竟造成眼下的局面,實在有些出乎意料。看着吳正瑜冷冷的面孔,只覺得愧疚,同時又很慶幸。

索麗娜聽到齊笙的笑聲,又看向吳正瑜冷冷的面容,直氣得俏臉通紅,随手抓過梳妝桌上的梳子便朝他扔過去:“你竟敢推我?你好大的膽子!我要把你裝在籠子裏,吊在樹上曬成人幹!”

她的恐吓并沒有引起吳正瑜的懼意,他猶如覆着霜雪的眸子冷冷地掠過索麗娜,又掃向齊笙與随後跟來的小九等人,薄唇微動:“出去!”

涼薄又仿佛帶着一絲威嚴的聲音,使得索麗娜忍不住後退兩步,等反應過來,頓時更加氣惱,瞪大眼睛,口中叽裏咕嚕地爆出一串土著話。在場衆人除了她的侍女小亞之外,沒有人能聽得懂。

索麗娜說完,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瞪着吳正瑜,下巴高高擡起,伸出右腳,朝他輕點。

齊笙等人不明白她的意思,小亞雖然聽懂了,但是看着吳正瑜冰雪般冷峭的容顏,渾身打了個寒顫,竟不敢上前說明。

“吳正瑜?”這時,齊笙試探地出聲喚道。

吳正瑜動也不動,只視線微移,冷冰冰地看向她。齊笙想到索麗娜稱他為傻子,便暗暗多看了他幾眼,誰知吳正瑜仿若不認識她一般,漠然地轉回視線。齊笙猜不透他的想法,不由得強壓下見到他的激動,閉口不再多言。

索麗娜神氣地伸出腳尖,半天不見吳正瑜有動靜,氣得直翻白眼,拎着裙子跑到齊笙身邊,挽住齊笙的胳膊道:“他不叫吳正瑜,他叫吾不舉,是個傻子!我們別理他,他是這副臭脾氣,我受不了了!明天我們成親,不叫他了!”

齊笙聞言,背後流下冷汗,這個酋長之女絕對是她所見過的女子當中最彪悍的一個!餘光瞥向吳正瑜,見他面色清冷,對索麗娜稱他為傻子沒有半分不悅,心裏有些打鼓,他當真變成傻子了?還是有所顧忌,不便與她相認?又或者……他恨她至此,而刻意惹她生氣?

索麗娜見齊笙低頭不語,以為她害怕,搖動她的手臂安慰道:“你別害怕,這裏我最大!我要娶你,你便安心做你的待嫁郎罷!”

“我——”

齊笙待要說話,忽然身後吳正瑜傳來聲音:“你留下來!”齊笙轉過頭,便見吳正瑜看着索麗娜,指着她道:“我有話對她說,你們先出去。”

索麗娜停下腳步,仍然抓着齊笙的手臂,昂起下巴,挑着眉頭道:“你就這樣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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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正瑜定定地看着她,長長的睫毛眨了眨,過了片刻,緩緩垂下眼睑。什麽也沒說,卻讓人莫名生出不忍來,只恐苛待了他。

“好啦好啦,我讓他陪你就是了。”索麗娜撅着嘴,看看吳正瑜,又看看齊笙,清亮的眼睛裏閃過嗔怒,埋怨,歡喜,最後變成威吓:“不舉要同你說話,你便認真陪着他,否則——哼哼!”

見齊笙低下頭,既不頂撞也不撒嬌,不由又放軟聲音,誘哄道:“若是你表現好,我便将你與不舉一同娶了,你只管放心吧!”好似齊笙已經答應要“嫁”給她似的。

齊笙低低地“嗯”了一聲,看着索麗娜揮手令其餘人全部出去,最後戀戀不舍地看了吳正瑜一眼,背着手走了。

“你怎麽到了這裏?”齊笙慢慢走到吳正瑜旁邊,看了看他胸前透出的字跡,最終忍住沒笑出來,拿起一件外套遞給他。

吳正瑜低頭接過,不答反問:“你又如何來到此處?”聲音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只是也不如從前般親昵。

齊笙咬了咬唇,輕哼一聲:“來這兒找一個冤家!”

說出這句話,已經是她的底線。感覺到頰上一陣火熱,不由轉過頭,作勢看向糊着薄絹的窗棱上系着的飄飄紅色帶子。胸腔之中,一顆心砰砰跳動,上天垂憐,竟叫她找到他了!

齊笙咬着唇,雙手垂在袖中,緊緊握成拳頭,稍稍壓下激動的情緒,轉頭斜睨着他:“你又是怎樣漂到這裏來的?我聽……齊五說,你把自己封在一口水晶棺中,流放到大海中來了?”

“嗯。”吳正瑜神情不變,依然淡淡地看着她。

齊笙看慣了他冷冰冰的樣子,倒不覺得奇怪,忍不住好奇地問:“齊五說你中了劇毒,才把自己封在水晶棺中,是真的嗎?”

吳正瑜略略挑眉:“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齊笙有些慚愧地低下頭,“我,我從沒問過你,只見你瘦得厲害,可是總不願相信你是中了毒。後來你跟我說只有兩年壽命,我也不信……”說到此處,默默攥緊袖口,擡頭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一走便是三年。一年前我本想回去看你,可行至半途遇到海盜,四伯受了重傷,受不得颠簸,回程便耽擱下來。”

齊笙擡起頭,咬着唇踟蹰地看着他,見他面色淡淡,沒有分毫動容,忽覺心下發緊,眼眶一熱,視線模糊起來:“上岸後,我立時打探你的消息,聽說你死了,我一點兒也不信。後來我爹給我一封信,說是你交給我的,我打開一看……只恨不得……”

淚水模糊了視線,齊笙沉浸在難過的情緒中,竟沒看到吳正瑜目光微動,自始至終冷漠如冰:“你這樣聰敏的人,怎麽能死了呢?我看到信,仍然不肯相信,立即返身入海,遇到風浪也不躲,只想尋到你的冰棺。所幸上天垂憐,竟真叫我找到你——”

“信呢?”齊笙低低地哽咽,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正在悔恨歉疚,忽然被吳正瑜打斷,猛然擡起頭,只見吳正瑜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白皙的手掌攤在她面前,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哦,哦,在這裏。”

齊笙掏出信來,并不展開,放在吳正瑜手心裏。離得近了,隔着朦胧的視線,她看清吳正瑜冷淡的神色,不由懊惱,眨眼間又失落下來,擦擦眼淚,巴巴地看着他。

卻說吳正瑜接過信,左手撐開,右手食指隔空描摹,而後收起,貼身放入懷中。齊笙見了,不由撲上去道:“喂!你怎麽……”

驀地吳正瑜退後一步,使她撲了個空:“你還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淡淡的神色,令齊笙有些尴尬,收回手,背在身後,十指互絞:“你,你何時落到這島上的?”咬了咬唇,又問道:“你當真要同索麗娜成親?”

吳正瑜語氣平靜地答道:“半年多前,我漂流到這裏。那女人是個瘋子,我不喜她,只是我只身一人,又能去哪裏?”說到後面,語氣有些晦暗,齊笙聽得心痛,忙道:“是我不好,害得你流落到海上,你放心罷,現在岸邊便有一艘大船,我跟四伯馬上帶你離開!”

吳正瑜道:“今晚只怕不成了,那瘋女人最喜歡漂亮少年,你們一行人中有幾人長得不錯,定然落入她眼中,已經派人把你們的船鎖上了。若要走,只能等到明天。”

“什麽?”齊笙皺眉,想起一事,立時怒道:“莫非他們看中你的美貌,故意不放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我且要瞧瞧,我們乃大烏朝子民,其中更有你這位——他們竟敢強留不放,當真活膩了!”

吳正瑜眼珠微動,只道:“那瘋女人玩弄了不知多少美貌少年,但凡路過的船只無不被她欺侮,莫說我們這些人,只怕大烏朝的皇帝陛下來了,她也不肯放過。”

“放肆!”齊笙聞言大怒,“陛下若知道你在,只怕派兵打沉這座小島也不解恨!”

吳正瑜避過她洶洶怒色,別過頭,輕聲嘆了口氣:“陛下還記得我麽?”

“你怎會這般想?”齊笙驚愕地道,“你是清婉最敬愛的兄長,莫說是你把皇位傳與她,她這個人最是重情義,若知你在這裏,無論如何要接你回去!”

吳正瑜聞言,不動聲色地走到窗前,雙手負在身後,背對着齊笙,良久方道:“眼下最迫切之事,是離開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哎,牡丹花的照片放微博上了,真的很漂亮,大朵的花比阿輕的臉還大,果然對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字。因不少妹紙都是手機,比較耗費流量,阿輕就不貼圖了,微博地址如下:

☆、他失憶了

暮色沉沉,潮水湧來,一浪一浪拍打着海岸。

如墨的天幕之上,月亮被層層雲團遮蔽,稀落的星子遍灑,投下淅淅零零的光。暗寂的夜色被密密燃燒的火光撐起,島上燈火通明,笑鬧聲高一陣低一陣,從島中央傳來。

停靠在岸邊的一艘烏木大船緩緩收起白帆,随着海浪逐漸隐沒在無邊的夜色裏,竟無一人發覺。

夜幕漸漸沉寂,歡慶的人們抵不住醉意,紛紛道別而回。也有細心之人指着燈火通明的喜房,哈哈大笑:“新娘子可等不及,還不到時辰,便一去不回了!”

“是啊,抛下我們在這裏喝酒,自己倒享樂去了!”

又有人道:“新郎官那般容貌,換了誰也等不及喲!”

“走走走,鬧洞房去!”不知誰大喊一聲,提着酒壇搖搖晃晃地朝喜房去了,衆人聞言,不論已經醉倒的還是要醉未醉的全都提着酒壇緊跟在後。

“砰砰砰!”打頭之人捶着房門,大喊道:“鬧洞房了!”

等了半晌,不見有人來開,不由回頭跟其他人噓道:“怎麽不來開門?竟連回應聲也沒有?嗳,我再仔細聽聽,難道他們正在……”

衆人都是過來人,聞言想到一處,紛紛哄笑吹起口哨來。有腦筋靈活的便擠到窗子下,粗糙的指尖沾了唾沫,往薄透的窗紗捅去。其他人有學有樣,紛紛擠到窗子根,貓腰眯眼往裏瞧。

看清喜房內的情形,笑鬧聲驀地一頓,不知是誰先驚呼一聲:“公主!”

透過細小的紗窗孔往裏看去,只見鮮豔的喜被上,索麗娜只着單衣,仰面而躺,胸口插着一把鋒利的匕首,鮮紅的血染透了上身。

“公主!”衆人齊呼,猛地推門而入,來到索麗娜跟前,看清她此時的模樣,只感到頭目森然。

索麗娜美麗的臉龐因失血而變得蒼白,從口中溢出的血沫子順着腮邊落入頸中,雙目圓睜,森厲可怖,似在訴說她的死不瞑目。

望着這一幕,醉酒的衆人全都清醒過來,不知誰先高喊一聲:“定是他們劫走了新郎官,殺了公主!”

否則,為何喜房之中只有索麗娜一個人?

很快衆人搜遍島上,一切均安,唯獨不見齊笙一行與吳正瑜的身影,而停靠在岸邊的烏木大船也不見了。此時酋長也驚動了,看着慘死的愛女,勃然大怒:“追!”

可是,夜色深深,海水沉沉,烏木大船與暗寂的夜色融為一體,從何處追起?

烏木大船收了白帆,挂上備用的暗色帆布,乘着海風,嘩啦啦地破浪前行,漸漸駛離小島。船上沒有一絲聲響,老船員各就各位,小九等孩子們也各自尋了舒适的地方去待,許四爺不見蹤跡,唯獨齊笙與吳正瑜站在甲板上,沉默對峙。

“你為何殺她?”良久,齊笙率先打破沉默。

吳正瑜不答,只淡淡地道:“你拉住我,便是問這個?”

為了躲避追蹤,船上沒有點起燈火,天幕之上星月俱隐,光線十分黯淡,齊笙站在吳正瑜對面,竟看不清他的神情。聽着他冷漠的聲音,只覺得陌生:“她不過是個霸道的女孩子,那島上的風俗便是如此,她說娶你,實算不得大惡,你若氣惱,只教訓她一頓便是,為何害她性命?”

吳正瑜面容高華,毫無憐惜,冰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峭寒,仿佛不屑解釋般漠然地轉身,竟進艙去了!

齊笙留在後面,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線,只覺胸口緊痛,仿佛有一只手握住心髒,狠狠攥住!

接下來幾日,齊笙并沒有同吳正瑜說話,小九等孩子們雖然漸漸從那日的陰影中恢複活潑,然而對新加入的吳正瑜只是遠遠看着,并不上前與他攀談。

齊笙知道,她雖然沒有對他們說起吳正瑜殺了索麗娜的事,但那晚吳正瑜上船時身上濺着的蓬蓬血跡瞞不了從小看慣冷暖,心思剔透的孩子們。他們怕他,自然難以生出親近。

這一日,晨風徐徐,日頭還未升起,齊笙已經起身。從艙中走出來,漫步走上甲板,站在船頭,遙望遠方被染得瑰麗燦爛的雲霞,靜靜等待日出。

忽然,腦後被一粒圓圓的硬物砸了一下,齊笙吃痛,扭頭一看,只見小九像一只猴子似的盤在桅杆上,笑吟吟地剝着花生米。見她望過來,擠眉弄眼地道:“兀那小娘子,見到九爺還不快行禮?”

齊笙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指了指天上道:“你就大舌頭吧,小心待會兒被老鷹抓了去喂崽子!”

小九把花生米扔進嘴裏,嘎嘣一嚼,仰頭去看,果然見兩只大鷹在空中盤旋。他渾不在意,只嬉笑道:“我這麽瘦,它才沒那麽沒眼力勁兒,要抓也抓小八那樣的胖墩。”不料話剛說完,忽覺額上一涼,一股臭味霎時傳入鼻尖,伸手一摸,嗷嗷叫起來:“他娘的居然敢在九爺頭上拉屎!”

齊笙早笑得不行,見小九張牙舞爪之間,兩腿沒有盤緊,竟滋溜兒從桅杆上滑下來,不由唬了一跳,趕忙跑過去接住他:“哪裏就是拉屎,分明是見九爺威武,趕着上貢來着!”

這會兒阿八跟其他幾個孩子也聽到聲響,聞言紛紛哄笑,直把小九氣得跺腳:“你們欺負人!”抹抹額頭,愈發臭不可聞,正嫌棄間,突然天空中那老鷹專與他過不去似的,居然又拉下一坨!

這回正正落在小九的鼻尖上,小九氣得要死,卻不敢說話,擡起袖子抹去,直蹭得滿袖糞便。齊笙等人不僅不安慰,反倒笑得打跌,一個一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刺激得小九嗷嗷大叫,跑到船身側面一個翻身跳下去了。

“九爺,你可別想不開呀!”齊笙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跑到小九跳下去的地方,低頭往下看,只見小九拼了命地撲騰,忙叫阿大傳話船開得慢些,又叫阿八拿了繩子在一旁候着。待小九撲騰夠了,便放下繩子,提他上來。

小九無緣無故吃了大虧,恨得要命,大大的眼睛瞪着天空,欺負過他的老鷹兀自在高空盤旋,隐隐傳來嘹亮的鷹啼聲:“早晚有一天九爺拔了你們的毛,下鍋煮肉吃!”

春日裏并不冷,小九換了衣裳,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跑到齊笙跟前,不依不饒地與她混鬧。齊笙雖被他攪得沒看成日出,卻得了一場更好看的大戲,心裏頭很帶勁,便也不攆他,笑吟吟地同他插科打诨起來。

忽然,小九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一襲白影上,捅了捅齊笙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嗳,那是什麽人?架子大得很,你怎麽認識他了?”

齊笙聞言,擡頭看了那抹白影一眼,淡淡一笑,只道:“不必理他。”

小九見她不肯多說,甚感無趣,摸摸鼻子起身走了。

齊笙倚着船舷,看着吳正瑜負手站立的身影,海風将他的衣角吹起,袖子上鮮紅的血跡已經幹涸,變成皺巴巴的褐色。

“跟我來。”齊笙走到他跟前,淡淡地對他說道。

吳正瑜瞥了她一眼,沒有吭聲,腳下卻跟緊她,走下船艙來到她的房間門口,并不進入,只在門口等待。片刻後,齊笙拿着一疊衣服走出來,遞給他道:“這是我的衣裳,你穿着可能小一些,你若覺得難為情便待在艙裏不要出來,我把這身洗幹淨你再換回來。”

“謝謝。”吳正瑜沒有拒絕,接過衣服回房換了。

再走出來時,齊笙看着他的模樣,撲哧笑了:“嗯,還好,還好。”

嘴上說着,心裏頭早已笑翻,因為吳正瑜比她高一個頭,此時穿着她的衣裳,袖子也短,褲子也短,緊繃繃地裹在身上,簡直糟糕透頂。

齊笙原本打算拿了許四爺的衣裳給他穿,不過吳正瑜近日裝模作樣得厲害,她忍不住倒要看看,穿着這樣一身衣裳,他還如何冷淡傲氣?

果不其然,吳正瑜雖然仍舊一副淡淡的模樣,心下卻不自在得很。齊笙知他甚深,曉得他愛面子不肯露出來,微眯起眼,盯着他露出來的一大截手臂,掐在一處的右手拇指與食指,嘴角微翹,故作不知地接過他換下的污衣,揚了揚道:“我去給你洗了。”

本是件尋常小事,孰料小九見到,卻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哎喲哎喲,不得了,齊公子也會親自洗衣服嗎?”

倒不能怪他,實在是齊笙懶得很,除卻貼身小衣之外,其他都交給小九,或威逼或利誘,每每迫得小九嗷嗷叫喚,恨得牙根癢。此時見了,頓時大呼小叫個不停:“齊公子洗衣裳?今兒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齊笙白了他一眼,只道:“你那膽子便如花生米一般小,給你敢洗嗎?”

抖抖衣裳,露出衣袖與胸前的幾處褐色斑點,小九見狀,頓時啞了。齊笙見他踟蹰,眼珠一轉,招手叫他過來:“吳公子不是壞人,只是性子冷淡,不善言談,你們無事時多與他說一說話……”

過了幾日,果然小九與吳正瑜熟悉起來。

小九是個怪脾氣,就喜歡新鮮人物,船上的人都被他捉弄個遍,早煩他不行。船上包括許四爺在內都是些粗人,說話直白,行事率直,倘若嘴上鬥不過便下手狠揍,小九也膩味。恰逢吳正瑜這個一天到晚說不到幾句話的人來到船上,早就想招惹一番,得到齊笙的請求,頓時躍躍欲試起來。

一日後,竟跟齊笙說:“吳公子果然是個妙人!”

兩日後,直道:“吳公子真乃博學之士!”

三日後,嗷嗷叫喚:“吳公子武功太好,我要拜他為師!”

話裏話外,無不透着對吳正瑜的敬奉,齊笙不由詫異,原以打算使小九與他交惡,惹得他破功,如今看來,結果卻是小九被他吃定了嗎?懷着疑惑,循着聲音來到小九與吳正瑜的不遠處,躲在艙板後面,靜聽兩人說話:

“……你問上一個皇帝的名字?這我不知道……他在皇位上坐了有一年嗎?然後竟退位給他妹妹了……現在的皇帝厲害呢,雖然是個女人倒叫滿朝文武都聽她的……”

“……上一個皇帝有多少妃子?這我哪裏知道……我倒知道現在的皇帝有多少男妃呢,嗳,你想不想知道?我告訴你哦,她有個男妃是将軍呢……”

聽着兩人的對話,齊笙的心跳從緩到急,又從急到緩,漸漸涼了個透。手指無意識地摳着艙板,深吸一口氣,故意踏出重重的聲音。

“公子也來啦!”小九見到是她,熱情地沖她招手,邀她坐下。

齊笙看了他一眼,面上沒有笑意,只道:“你先過去,我跟吳公子說會兒話。”

小九不願意:“你們有什麽悄悄話,不能給我聽?一起唠嗑不好嗎?”見齊笙的眼神如刀子似的射來,打了個哆嗦,撇撇嘴走了:“走就走,船長很了不起嗎?總有一天……”

在吳正瑜略帶詫異的眼神中,齊笙坐下來,雙手肘彎撐在桌上,托着腮歪頭看他。吳正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便問道:“你有什麽要跟我說?”

齊笙說道:“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

吳正瑜的眼神微閃,若非齊笙直直盯着他,只怕要忽視了去:“怎麽?不記得了?”

“這個玩笑不好笑。”吳正瑜微微一笑,“我怎麽會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哦,那你說說看,你叫什麽名字?”齊笙面帶微笑,逼問他道。

果然,吳正瑜不答,反問她道:“你莫不是三年沒見我,不記得我叫什麽了?沒關系,我且不是那小氣之人,不會怪你。”

“只怕不是我不記得,是你不記得了吧?”齊笙冷笑,慢慢沉下臉,她懷疑他很久了,放在以往,他縱然生着氣,也不會對她如此冷淡。他為人最是別扭驕傲,沒事找事也要磋磨她,哪裏會如這般有意避着不理她?

此時他的表現,使之前的一切行為都有了解釋——他失憶了!

他失憶了,才會沉默寡言,開口也是以疑問為主。他失憶了,才會費心與小九交好,套問從前的情形。他失憶了,才會避着她,疏離她,被她發現端倪後反咬一口。

齊笙說不出心裏什麽滋味兒,這個大烏朝曾尊極一時的男子,心機之深,哪怕失去記憶也沒減半分。

作者有話要說:狗血在此,哇哈哈哈~~吳二哥失憶鳥,會不會恢複記憶呢?且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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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去剪頭發,理發師說,哎呀妹妹你好多頭皮屑呀?平時用什麽洗發水?要勤洗頭呀,一天洗一次,頭皮其實跟我們的臉差不多,臉還要一天洗兩回呢,頭更要好好保養。對了妹妹,你一般多久洗一回?

她前面問,我還一五一十地回答,聽到最後,略一沉默:我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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