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罷了。”良久,齊笙輕輕嘆了口氣,滿懷複雜的情緒,看着對面神情冷冽的男子。吳正瑜也在看着她,容顏薄淡,面覆寒霜,目光中隐隐透着殺意。

齊笙低下頭,口中發澀,想起曾經還叫他一聲公子的時候,他也是這般情容,冷漠得令人敬畏:“你不必再問小九,他還是個孩子,不曉得什麽。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你名吳正瑜,今年二十有三,出自皇後宮中,生而為太子……”

“……于兩年前病逝,在位僅一年,而後由胞妹清婉公主繼位。”齊笙将自己所知所曉,化繁為簡,依照時間順序一一道來。對于兩人曾經的情意卻并未多言,凡事依照公事口吻,太過暧昧的情形只是一語帶過。

她口舌伶俐,事事件件都說得清楚,吳正瑜很快對自己的生平有了大致了解,且因齊笙敘事只講因果不涉情仇,慢慢聽來,倒并沒有許多困惑。聽到最後,神情松動,眼底寒光漸退,刺骨的殺意也慢慢遁沒:“如此看來,我對你有所情意倒不似全然作假。”

地位尊貴的戀人失去記憶,依靠驟無,她既未哭鬧不休,也不曾傷心欲絕。他看上門不當戶不對的她,倒算不得饑不擇食。吳正瑜眉梢微動,緩緩勾起薄唇。

聽着他看似贊嘆的結論,齊笙面色平靜,抿了抿唇,只道:“這些已經不重要了。”聲音有些艱澀,仿佛是跟他說,又好像在安慰自己,“你失去記憶,我原不奢望你能想起。總歸我們并沒有發生什麽,你既然忘了,便……一筆勾銷罷!”

言罷,推桌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吳正瑜坐在原處,散在兩鬓的碎發被她走動時帶起的風吹在臉上,紮了眼睛。他輕輕拂去,望着那抹高挑秀直的背影,眉頭微皺。良久,擡手撫上胸口,喃喃地自語道:“果然是喜歡過嗎?”

此後,齊笙只當他是尋常船員,早餐不到場時不去叫人,天氣轉涼了亦不提醒他加衣,至衣裳鞋子髒了也不主動提出清洗。林林總總加起來,竟沒有小九在她面前更受寵一些。

對此吳正瑜并未表現出異樣,反正他手段高明,早就降服了小九等孩子們。不想出去吃飯時小九會為他端進艙中,衣裳鞋子髒了有阿八搶着洗。只是再靠岸時,每每齊笙接人待物總要多看幾眼。

剛開始齊笙不想看見他,總掐着時間躲着走。到後來,漸漸發現即便沒有他,日子也依然照過,該吃飯還要吃飯,該喝水還要喝水,該睡覺還要睡覺,慢慢就想通了,不再感到悔愧,只是心裏還留有淡淡的悵惘。

因為那封寫着“我恨你”三個字的信已經被吳正瑜收走,所以齊笙即便不舍,仍然撿了一個沒有月亮的夜裏,把原來擱着信的荷包丢進大海,眼睜睜看着它沒入黑暗,再也不見。

她不主動靠近,他也不尋機讨好,日子就這樣尋常卻不平淡地過下去。

直到一日,船行駛到一片陌生的海域,風和日麗的天氣在午後驟然變化,海上掀起丈高大浪,飓風卷着浪濤砸在船身上,整艘船被沖擊得搖搖晃晃,偏偏禍不單行,遠遠的海面上飄起海盜的旗幟,正朝此處駛來!

“調轉方向!”眼看暴雨在即,齊笙下令道,“準備滾油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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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陰沉的厲害,密密的烏雲纏繞蔽日,整片海域呈現出沉沉的墨色,腥鹹的海風帶着浪花撲上甲板,打濕了衆人的衣角。許四爺從艙中走出來,望着漸漸逼近的海盜船,嚴肅地道:“你去安撫小九他們,船上我來指揮!”

“是。”齊笙并沒有多言,許四爺在海上漂泊多年,大風大浪經歷了不知多少,既然出面定然無事。于是循着聲音找到小九,小九跟阿八還有吳正瑜在一起,正活蹦亂跳,哪裏有一絲緊張與害怕?

“你跟阿八去幫忙!”齊笙指了指另外兩名有經驗的老船員所在的位置,在小九腦門上拍了一巴掌。

小九還沒有感受到危機,居然眨着圓溜溜的大眼睛興奮地道:“他們能追上來嗎?等他們追上來,九爺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他們追上來,你就該尿褲子了!”齊笙毫不客氣地又給了他一個毛栗子,“快去做事!”

小九不忿地摸着腦門,被機靈的阿八拖着走了,剩下吳正瑜站在旁邊,自那日坦白過後,第一次主動對她開口:“我能做些什麽?”

齊笙想了想,道:“你跟我一起撐帆。”

吳正瑜在船上月餘,已經對揚帆掌舵的技巧學會幾分,此刻幫着齊笙将船帆揚至最有利的角度,船乘着風力迅速行駛。

海盜船的旗幟越來越近了,吳正瑜側過頭去,看着齊笙嚴肅的面孔,忽然道:“你不害怕?”

齊笙不答,轉過頭來看着他半晌,有些歉然地道:“恐怕今日要連累你了。”

吳正瑜笑了笑,說道:“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目光在她清麗的面容上滑過,忽然話鋒一轉:“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只有十八歲?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紀——咱們船上的人手你也知道,若對上那艘海盜船,兇多吉少,你……”

不錯,整艘船算上她總共六個成年人,其餘皆是毛頭小子,此戰險之又險。齊笙忽然轉身,擡腿蹬在船幫子上,背脊挺直,長笑兩聲,卻道:“倘若害怕,一開始便不會來了!”

飓風将她的發髻吹散,烏黑的亂發貼在臉上,拂也拂不去。偏偏眼眸晶亮,整個人散發着一股豪氣,并非初生牛犢不怕虎,而是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生死由天。

看着這樣的神情,吳正瑜心中砰砰直跳,血液仿佛也有了溫度,在身體裏呼嘯奔湧。

即便衆人都不希望,海盜船仍然漸漸逼近,而凝聚了多時的烏雲也開始下起雨來。數十名戴着面罩的赤着臂膀與小腿的男子出現在視野中,嚣張的口哨聲起起伏伏,穿過暴風雨傳來,小九躲在齊笙背後,終于有一絲懼意:“他們的船好大!比咱們的都大!”

齊笙不語,視線轉到許四爺身上,只見許四爺面容嚴肅,手臂一揮:“放箭!”

幹海盜這一行沒有心慈手軟之輩,倘若戰死便罷,萬一落入他們手中只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場,故此許四爺并不妄想與他們談判,直接下令攻擊!

一簇簇淋了火油的箭支穿過雨幕射向對方,眨眼間傷亡數人,對方雖然船身比致遠號龐大,裝備卻不比致遠號精良,頓時慌亂起來。只是他們縱橫海上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只慌亂了片刻便在頭領的指揮下鎮定從容起來,竟有數人挽起小臂粗的繩子扔到致遠號的桅杆上來!

齊笙等人心中一緊,卻見吳正瑜劈手奪過一把弓箭,挽弓上弦,嗖嗖兩箭射出去,撲通撲通兩聲,兩個正欲攀爬的海盜墜入海中。

小九見到,連連拍手大贊:“師父好厲害!”

許四爺也面露贊許,說道:“小九抱箭來,吳公子,這片交給你了!”

吳正瑜微微颌首,搭箭挽弓,聚精會神地望着上方,只待誰欲攀爬而來便一箭射出。他的箭法很準,幾乎是箭無虛發,剛開始效果極好,只是對方船上人手衆多,竟紛紛揮着繩子攀爬而來,吳正瑜射下兩人,他們便攀來四人,很快阻攔不住,船板上落下兩名海盜!

齊笙從靴子裏拔出匕首,竄過去同其中一人搏鬥起來,她雖然身姿纖細,但是靈巧無比,幾個回合下來便抹了其中一人的脖子。鮮紅的血液染了滿手,很快被雨水沖淡,烏鐵打造的匕首飲了鮮血愈發顯得鋒利。

另外一人卻被小九與阿八合力拖住,齊笙走過去,一刀刺入他的後頸,那人吭也沒吭便癱軟下來。小九和阿八尚未來得及慶幸,驀然又看見幾名海盜接連躍到船上,眼看更多海盜吊在空中,雖然不少被吳正瑜射入海中,越來越多的海盜卻接連落在船上!

齊笙握着匕首,神情變得森寒,輕叱一聲,撲過去與離得近的那名海盜厮殺起來,許四爺與另外幾人也放棄火箭,各自取了趁手的兵器,與這幫海盜殺伐!

齊笙刺倒四五人,直殺紅了眼,海盜們似乎無窮無盡,落在船上的海盜只多不少,眼睜睜看着阿八被一柄寬刀劃在腹部,倒下去時還死死抱着海盜的腿,不禁痛心地呼道:“阿八!”

這些孩子是她帶來的,雖然相處時日并不算久,但是齊笙真心喜愛他們的良善與知足。見阿八居然枉死在海盜刀下,頓時痛得紅了眼,下手更加不留情。就在這時,忽然腰間被大力一撞,整個人飛了起來,回頭一看,卻是一個海盜攬着繩子,抱着她的腰要把她帶到海盜船上去!

“哈哈哈!居然還是個雛兒,枭爺喜歡!”

齊笙恨極,手中匕首朝後一刺:“去死吧!”

誰知身子突然下滑,不由駭了一跳,卻是身後那個海盜抱住她的腰一松,往後刺去的匕首頓時落空,誰知海盜哈哈大笑,竟精準無比地捉住她的後領,鉗着她擺動繩索往回蕩:“居然是個烈性的,不錯,枭爺正缺個壓寨夫人!”

“呸!”齊笙怒極,卻無計可施,眼看騰空海面,就要到達海盜的船上,這時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打着旋兒飛來,嘣的一聲,繩子繃斷,聽得頭頂上自稱枭爺的海盜罵了聲娘,兩人雙雙墜落。

枭爺墜入海中後,倒松開了齊笙的後領,齊笙混跡海上幾年,水性已鍛煉得熟悉無比,宛若靈魚往致遠號船邊游去。游了不多遠,竟被從後面扯住左腳腕,頓時難以前進,被枭爺拉着往反方向拖去。

“快下繩子!枭爺捉了個夫人回來!”

齊笙到此時才看清,原來這位枭爺并沒有帶着面罩,生得十分健壯,膚色黝黑,是個粗朗的漢子。聽到他高喊,頓時船上降下來繩子,留守的海盜紛紛打量齊笙,離得最近的那個忽然面露驚恐,大喊道:“枭爺小心!”

然而晚了,齊笙的匕首深深刺入枭爺的肩頭,雖然避過要害,倒也刺得不輕。頓時有人躍入海中,舉刀往齊笙身上砍,卻被枭爺喝住:“不許傷了她!”

那名海盜無法,只得收了刀,卻揪着齊笙的胳膊把她從枭爺身上扒下來,待枭爺爬上去後才抓着齊笙上船:“枭爺,這女子心狠手辣,不能留啊!”

誰知枭爺雖然被肩頭的傷口流下的血水染透半邊身子,神情倒不見陰狠,只看着齊笙冷冰冰的樣子又喜又氣地道:“難道枭爺連個女人都降服不了?還有什麽臉面當你們的枭爺?”

衆人便不說話,取來繩子綁了齊笙的手腕,押上船頭正欲叫嚣,忽見對面甲板上站着一個白衣青年,面容極為美麗,手中舉着一個黑色物事,正對準衆人。

衆人并未見過,不知是什麽,齊笙見之臉色一變,然而她不會好心地提醒海盜,只斂容不語。果然,押着她的海盜只說了句:“這個哥兒倒俊俏,不如擄了來——”

話沒說完,只聽“砰”的一聲,仿若炸雷響起,齊笙但覺臉上一熱,一股血腥味傳入鼻尖,不必扭頭便知那名海盜此刻定是頭顱開花,斃命于吳正瑜的槍下,死得不能再死。

不待多想,緊接着砰砰之聲不絕于耳,背部濺上熱熱的液體,齊笙見機朝前快走幾步往海中跳下。她天生手指靈活,稍微扭動便掙脫繩索,深潛海中往致遠號游去。

水下隐隐聽見數聲炸雷般的槍響,又仿佛聽見人聲高沸,只是當齊笙游到船邊,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小九落下繩子,與許四爺一起将她拉上來。

“已經完了?”齊笙望着滿船的屍體,血水被暴雨沖得流淌在各處,整艘船上再沒有一個活着的海盜。

許四爺點點頭,看了吳正瑜一眼:“吳公子有這器械,那些海盜自然不是對手。”

齊笙此時仍然心有餘悸,看着吳正瑜半邊身子都紅了,很是觸目驚心:“你傷得重不重?”

吳正瑜不及回答,站在一旁的小九搶着答道:“怎麽不重?師父背上挨了海盜一刀,流了很多血!”

齊笙這才想起阿八也被海盜一刀劃在腹部,臉色一變,急忙道:“阿八呢?”

話一出口,小九“哇”地哭了:“阿八死了,被捅了好幾刀!阿一也死了,是為了護着我才死的!”

許四爺嘆了口氣:“他們是猖獗海上數十年的大盜,名號極其響亮,今日若非吳公子的火槍,只怕我們——”

齊笙眼睛通紅,只是人死不能複生,天下沒有後悔藥,便急急走到許四爺身邊:“四伯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傷勢重不重?”

許四爺道:“老骨頭一把,沒那麽容易砍壞。”

齊笙這才噓了口氣,除了阿一和阿八外,別人雖也受傷倒不傷及性命,便叫受傷較重的回艙休息,帶着受傷較輕的小子們打理海盜的屍首。

最後,龐大的海盜船化為一團熊熊火光,在漸漸平靜的暴風雨中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到此完結。

或許結尾太平淡,兩個人的感情并沒有動人的進展,不過似阿笙和小吳這樣的性子,若在皇帝和後妃的位子上或許矛盾重重,但是阿輕不想寫後宮,為了小吳童鞋有個純潔的身心,便讓他假死遁走。在海上這樣單純而刺激的環境下,兩個人沒有太多矯情的較量,且都是自持內斂的人,于是……

下面還有一篇番外,講阿笙和小吳數年後攜子回朝。

☆、番外

“這麽多年過去,你們終于舍得回來看我了。”

“你面含桃花,不知過得多滋潤,還需要我們想念嗎?”

皇宮中,後花園裏春花爛漫,空氣中飄着馥郁的花香,兩名女子牽着一名兩三歲的幼童漫步行走。

左邊的女子較為高挑,眉眼間略見雍容,正是女帝吳清婉。此時褪下皇帝朝服,只穿了一件淺色常服,烏黑的秀發挽成松松的發髻,行動之間風姿綽約。

“娘,面含桃花是什麽意思?”被牽在中間的女童仰起臉來,露出精致的五官,一雙細細的眼睛微微上挑,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牽着右手的女子。

牽着她右手的女子穿着一件淺青春衫,烏發盤成婦人樣式,低下頭笑着解釋道:“就是說你姑姑長得好看,面色紅潤,好像桃花一樣嬌豔。”

女童的眼珠子轉了轉,扭頭看向左手邊:“姑姑,我娘說的是真的嗎?”

吳清婉促狹一笑,掃了齊笙一眼,俯身對女童道:“你娘說得沒錯。囡囡看一看,是姑姑臉上的桃花多,還是你娘臉上的桃花多?”

囡囡毫不猶豫地道:“當然是我娘臉上的桃花多!”

“囡囡為什麽這麽說?”

齊笙本來想掐吳清婉一下,聞言不由暫時放下了,歪頭且聽女兒如何回答。只見囡囡抿嘴一笑,清脆地道:“要不然我爹爹怎麽會娶了我娘呢?”

兩人一怔,随後不由捧腹笑起來,囡囡似乎不知兩人為何發笑,撅着嘴道:“爹爹說了,不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白的黑的香的臭的,什麽人也沒有我娘漂亮。”

齊笙不由微紅了臉,捏一捏囡囡的小臉,輕斥道:“你倒機靈,什麽都知道!”

這原是吳正瑜悄悄說與她的私房話,不知怎的被這小妮子聽了去,還講出來被吳清婉聽到,齊笙臉上有些挂不住,吳清婉瞄了她一眼,果然不厚道地說道:“囡囡,你爹好看還是你娘好看?”

囡囡眼珠子一轉,道:“都好看!我爹是男人裏頭最好看的,我娘是女人裏頭最好看的!”

吳清婉便又問道:“那天下間最好看的男子被你娘給霸占了,你長大了可怎麽辦呀?”

囡囡的小鼻子一撅,掙開她的手,跑到齊笙面前戳戳齊笙的肚子道:“姑姑,你真笨,再讓我娘生一個不就有了?爹是男人裏頭最好看的,娘是女人裏頭最好看的,生出來的弟弟到時比爹爹還好看!”

話未說完,吳清婉便笑得直不起腰來,連帶齊笙也很好笑,偏偏小囡囡說的有鼻子有眼兒,便也不與一個孩子計較,重新牽過她的小手,對吳清婉道:“我肚子裏這個再有六個月就出來了,我們打算把孩子生下來再走。”

吳清婉緩緩收起笑意,懇切地對她道:“多謝你們了,這些年為了國家東奔西跑,一年到頭沒個歇息的時候,這回趁着生小寶寶,務必多留一陣子。”

齊笙笑着點頭:“你還跟我客氣什麽?到時我兩個孩子長大了,免不了從你手裏掏東西。”

吳清婉挑挑眉梢:“到時朕打開國庫,随他們挑!”末了,眼底閃過一絲暗色,“說不得,連皇位也傳給他呢。”

齊笙連忙安慰道:“你急什麽?你跟衛将軍還年輕,讓禦醫仔細調理身體,還怕懷不了孩子?我看也是累的,你剛登基那兩年事情多,如今才稍微好一些,但是比起尋常人家仍是不輕松,唉……”

吳清婉笑了笑,指着前頭的一片開得豔麗的桃花說道:“還記得那年咱們在天麓峰上舉行詩會嗎?那時山寺後面的桃花比這開得還好。”

淺粉深白的桃花開得極好,一朵朵擠成一簇簇,春風拂過,撲簌簌抖動,落下瓣瓣在褐色的土壤上鋪了一層。兩人牽着小囡囡,任落花被風吹着從裙裾下滑過,慢慢走向桃花從。

到了傍晚,一輛馬車停在瑜王府門前。

吳正瑜最先下車,打開車簾,接過玩了一天已經累得睡着的小囡囡在懷裏,又扶着齊笙下了馬車,一家三口才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多年不曾回來,瑜王府竟被打理得很好,一點也不曾荒蕪。齊笙感嘆了句:“陛下倒是費了心思。”

吳正瑜點點頭:“她是個心實的,白天我到母後宮裏祭拜,也是打理得很清淨。”

兩人說着話,繞過回廊小湖,來到吳正瑜從前住的寝殿,将囡囡交給侍女,牽着手來到卧房。

坐在床邊,吳正瑜攬過齊笙的肩頭,在她肩上腿上輕捏:“這一天可是累壞了?”

“哪裏就那麽嬌弱?”齊笙好笑地道,倒是沒躲開,枕着他的臂膀眯眼享受着他殷勤的伺候。

吳正瑜便道:“你如今是雙身子,比不得一個人的時候。累不累?我陪你睡一會兒?”

齊笙搖搖頭:“待會兒陛下該賜下飯菜來了,吃過飯再睡吧。”

果然,不久後小太監來宣旨,齊笙猶豫着要不要跪下,吳正瑜直接拉着她的手站定,并不允她動作。那小太監也極有眼色,宣過口谕之後便命人将食盒擺進屋裏,然後帶人退下了。

飯菜多是素食,綠油油的顏色及好,豐盛卻不奢靡,齊笙看着不由眉開眼笑,這幾年在海上漂泊,別的不說,胃口上苦了不少,極少有機會吃到這樣新鮮的食物,便道:“快去把囡囡抱來,吃些東西再睡,不然晚上要餓了。”

吳正瑜便去了,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回來了:“小丫頭睡得沉呢,喊不醒她,我們吃吧。”

齊笙想了想,道:“也好,她下午吃了不少點心果子,想來也不會很餓。那我們開動吧!”

美美地吃完一頓,齊笙揉着肚子坐在床上,爽快得直嘆氣。倒是吳正瑜一臉面無表情,并沒叫她知道,自從那年死而複生後,他的味覺便消失了。喊人收了碗碟,端了杯溫水遞給她:“漱漱口。”

齊笙就着他的手含了一口,又吐在腳邊的痰盂裏,吳正瑜又擰了條毛巾給她:“擦擦臉。”

齊笙接過來,擦臉擦手,褪了外衣,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天氣轉暖,被褥并不涼,吳正瑜便也由着他,就着她用過的水杯和毛巾漱口擦臉完畢,也脫了衣鞋與齊笙并排躺在床上。

這些年在海上風吹雨淋,吳正瑜有些變了模樣,曾經膚白如玉,如今黑了許多,且他不愛擦抹脂膏,無論齊笙怎樣央他都不肯,被腥鹹的海風日日吹打,皮膚粗糙很多。

就連薄淡冷傲的模樣都從面上斂去了,成日裏對誰都是面無表情,尤其顯得一雙狹長的眸子深沉堅毅。

“你瞧着我做什麽?”吳正瑜伸出一只手臂讓齊笙枕着,掌心按在她的小腹上,搭眼問道。

齊笙捧着他的臉細細端詳,感慨道:“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當年那個高傲的皇子徹底落入凡塵,吃着糙米,喝着鹹水,穿着半舊的衣裳,也娶妻生子,半夜裏從床上爬起來給孩子洗尿布,與尋常凡夫俗子無異。

就連一些小習慣、固執的愛好都改變了,原來他最愛穿白色的衣裳,可因為白色衣裳最難洗,他便換上最尋常的耐髒的深色衣料,很多事親力親為,滿手都是繭子。

吳正瑜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撥開她的手道:“你看不上我了?”

齊笙撲哧一笑:“看不上又怎樣?孩子都有了,難道還容人後悔不成?”

吳正瑜的眸子沉了沉,覆在她小腹上的手上移,按在一蓬柔軟上:“你也變了,以前這裏可沒這麽軟。”

說着,一面還用力捏了捏。

齊笙又羞又惱,使勁推他:“沒正經!”

誰知竟推不動,就連握住她胸脯的手都如長在上面一樣,正想發惱,忽然吳正瑜翻轉過身,将臉埋在她肩窩裏:“忍不住了。”拿着她的手往自己下面探去。

齊笙不出意外地摸到一根又燙又硬的物事,想到診出有孕一個多月以來,他便忍着沒有碰自己,便有些心疼,嘴裏卻問道:“再忍幾個月吧,待胎坐穩了……”

話沒說完,被吳正瑜堵住唇,熱切地吻了上來。齊笙暗嘆一聲,環過他的脖子回應着。吳正瑜得到她的回應,三兩下扯下衣裳,翻身覆在她身上,難耐地上下挨蹭。齊笙見他極有分寸,并不壓着肚子,便也不推開他,感受到他下面脹得快要爆掉,便由着他塞在雙腿之間,上上下下動作起來。

過了一時,吳正瑜終于發出來,趴在齊笙身上半晌不動。兩個人緊密挨着,渾身都出了一層薄汗,貼在一塊黏黏膩膩很不舒服。齊笙推了推他,他便下來披起衣裳,尋了塊帕子為齊笙擦拭腿間的污物。

再躺回床上,齊笙見他仍舊面無表情,仿佛剛才那個忍得辛苦,媚聲哀求她的人不是他一樣:“這回可滿意了?”

吳正瑜讓她枕在他手臂上,淡淡地道:“還好。”

齊笙便氣不打一處來,掐住他腰間的軟肉用力一擰:“既然不好,下回我再也不受了!”

她原來想說“既然不好,你去找別人啊”,可是想起有一回拿這種話打趣他,害得他臉色陰沉了好幾天,便知道他不喜這樣的玩笑,再也不敢說。在他腰間擰過一圈,尾指不提防觸到一條凸起,心裏一軟,撫着那道疤痕一路向上。

那是幾年前遇到暴風與海盜時,他見她被海盜抱着擄走,便把手中鋼刀扔上空中去砍繩子,失了兵器被海盜趁機砍傷。她見他還能站着,便以為他沒有事情,将他抛在腦後。他也是硬撐着,直到将海盜的屍體全丢進海裏才失血過多昏倒,被小九發現了擡到艙中。

吳正瑜抓過她不安分的手,掖好被角,一如往常地說道:“睡吧。”

放下帳子,頓時光線變得昏暗下來,齊笙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溫暖的味道,感受着肚子裏另外一個生命的存在,心如同浸在一團溫熱的水中,溫暖而安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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