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祁贊

秦穆是申時接到禀報的。他上午剛說馮成志有可能是兇手,這下午便找到馮成志的屍體,而且經過查驗進一步确認了其身份。

“這可真是太巧了!”

蕭晚臉上波瀾不興,“的确挺巧的。”

秦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蕭晚問心無愧地回視着他。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連表情都沒變動一下,也沒發出一點聲音。

門外候着的陶章幾乎把耳朵都貼在了門板上,沖身後黑漆漆的玄武說道:“你說大将軍會揍督主嗎?”

玄武心頭一動,還真露出一絲擔憂來。同樣守在門口的秦府家将秦泷眉頭跳動了一下,他知道內廷司的人不着調,可沒見這麽不着調的。

作為一個忠心的下屬,秦泷義正言辭地糾正道:“大将軍風流儒雅,如何會做出這等事!”你以為什麽人都像你們內廷司緝事那樣野蠻跋扈嗎?

曾經被将軍府的王霸陣仗吓得腿軟的人,在秦泷的低氣壓下自動退避到三丈開外——大将軍府他們是真惹不起!

眼角餘光瞄到方才還信誓旦旦要來護衛督主安全的衆人轉眼便退得幹幹淨淨,秦泷的氣壓更低了,甚至有爆發的趨勢——當他是恃強淩弱之輩嗎?

“你輸了。”屋裏,蕭晚突然說道。

秦穆眯了眯眼,“蕭督主在說什麽?”

“馮成志不是兇手。你轉移視線的目的失敗了。大将軍,現在能告訴我這幾句詩的意思了嗎?”蕭晚施施然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而此刻,這張紙上已經從三句詩變成了四句。那小眼神甚至帶了幾分戳破秦穆陰謀的得意之色。

就在蕭晚以為這厮又要找幌子忽悠他時,秦穆只魅惑地眨了眨眼,突然站起身,傾斜身子越過茶幾,将手撐到蕭晚椅子的扶手上,側着身子照樣将蕭晚死死困在椅子上,一雙夾長的鳳眼含笑看着她,并充滿挑釁,且毫不掩飾鄙視地說道:“我不說,你能奈我何?”

“我、我能自己查出來。”蕭晚被這氣勢吓都有點結巴,小心翼翼地去推他靠近的身子。

瞥了一眼放在自己胸口那雙粉嫩纖細的小手,這感覺怎麽有點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呢?秦穆心裏冒出一股莫名詭異的愉悅情緒,他也不說話,就看着蕭晚在他的逼視下慢慢泛紅的臉頰,還有愈發粉嫩的耳垂。

“大、大将軍,這個案子我肯定會查到底!”即便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也必須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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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大概覺得自己把人吓得夠了,在确定蕭晚臉上再也看不到方才那絲得意,這才滿意地收回手——老虎的尾巴摸不得,便是這個道理!

“若是再查到什麽,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你該知道,告訴我,比告訴皇上安全。”

蕭晚幾乎是下意識地屈服性地點點頭。那乖巧模樣令秦穆十分滿意,笑容愈發銷魂,臨出門時,他還以一種恩賜的口氣贊美道:“你用的香料很好。”悠悠淡淡的,不靠近根本嗅不到,可一旦嗅到就有點愛不釋手。

她哪裏用什麽香料了?蕭晚癱着臉道:“那還真是多謝大将軍不嫌棄了。”

秦穆眼睛又眯了眯,小東西還真是不聽話呢,一脫離危險尾巴就開始往上翹了。

直到秦穆走出去,并且沒有再回頭的苗頭,蕭晚才敢眨眼,大大吸了口氣。

一看到蕭晚那副受到驚吓還強撐着的小樣兒,陶章趕緊去倒了一杯涼茶過來給她壓驚。

“督主,他、沒欺負您吧?”陶章有一種近乎野獸的直覺,無論他家督主逼格端得多高,在他看來,那外殼一戳就破。方才秦穆出來的表情,那種邪笑,讓他生出一股很不好的感覺,好像自家妹子被人調戲了一般。玄武則皺着眉頭,他現在越來越不放心讓督主與人單獨相處了。

蕭晚癱着臉,波浪不興地看着陶章,用堅定冷漠的眼神表達陶章方才的話有多無稽。陶章向來心思玲珑,立刻陪笑轉移了話題道:“督主,既然已經确認馮成志的身份,是否可以通知馮家來領屍了?”

蕭晚嘆了口氣,“去吧。”

秦穆離開內廷司時,臉色已經不同,甚至變得有點肅殺。

跟随秦穆多年,秦泷立刻嗅出異常來,他警惕地跟了一路,直到出了宮城上了馬車,才聽得秦穆說道:“那些軍報你還給誰看過?”

秦泷單膝跪在馬車上,“這些都是機密文件,當時戰況緊急,除了戰事相關的該是不會有人看到才對。”頓了一下,又放松語氣道:“大将軍,內廷司那幫人并不懂軍報密件,何況負責此案的蕭晚以前不過是禦前太監,更不懂這些。”

秦穆擺擺手,道:“既然有人來設這個局,如何會想不到這點,自然會給足夠多的提示。”而現在,第四句詩已經出來,都提示到這種地步,再蠢的人也該能有眉目了。

“難道大将軍認為秦府之中真有奸細?”秦泷面上有些凝重,他們這些兄弟出生入死多年,無論如何他也不信他們之中會出奸細!

“也許,對方的目的便是要我們內讧。”再堅固的城牆,若是從裏面開始崩壞,随時可能潰于蟻穴。

“此番用心當真險惡!”

“但是,既然對方能拿到軍報筆跡,我們之中必然是有漏洞的。何不利用這個機會查漏補缺,下次讓他們無懈可擊!”

秦泷驀地一凜,他們之所以死心塌地追随秦穆,或許在英勇善戰之外,這位總給人一種無論任何艱難險阻都能化險為夷。單論此事,若是換做歷史上任何一方枭雄,也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枉縱一人。人人都道,越是位高權重,猜疑防備之心越重,正如內廷司那幾位督主一樣。但在秦穆身上,他們卻看不到這一點。就仿佛所有規律到了他身上便都失了效用,就如當年他們三千人馬對戰敵方三十萬大軍時,人人都道他們必死,但最後,他們贏了,贏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漂亮!

再看向秦穆時,秦泷的眼睛都是泛着激動紅光的!只有這樣的人,才值得他追随一生!

秦穆挑挑眉,“我的話你可聽懂了?”他怎麽覺得自己的下屬有變蠢的趨勢?莫不是跟內廷司那幫蠢蛋接觸太多?

秦泷臉刷地紅了,趕緊拱手,說話擲地有聲,“屬下立刻去辦!大将軍放心!”

那廂,那個得到最新提示卻依然看不出端倪的小蠢蛋正皺了眉頭,一心一意鑽研着那幾句詩的含義。

蕭晚心想,對方既然留下這些詩句,就肯定不會沒有緣故。或者說,很多罪犯殺了人,并不是默默地逃遁,而是還想宣揚一下自己的高超手段和存在感,通常會在案發現場留下一些蛛絲馬跡,那麽這些詩句便更不能小觑。秦穆若是知道她這種想法,估計得當場吐血。

蕭晚覺得,很有必要去拜訪一下最後的幸存者,前內廷司督主祁贊。這個人年歲與那些督主更接近,也是內外兩廷最早的元老級人物。他能坐上這樣的位置,必然跟前幾位是有些共同點的。

翌日一早蕭晚便出了城。高啓有令,蕭晚出宮,韓昭必跟随左右,往常,只要她有出宮的苗頭,不消片刻,韓昭便會很自覺地出現在她面前,而今日蕭晚在內廷司門口站了一刻鐘,韓昭連鬼影子都沒看見。

蕭晚迷惑地看了一眼屋檐,難不成是昨夜下雨,這厮爬房頂時摔廢了?

“督主,讓我陪你去吧。”玄武自告奮勇。

誰陪着出宮,這點蕭晚倒是沒意見。只不過韓昭是高啓派來保護和監視她的,她怕自己私自出宮,高啓那邊不好交代。

“韓昭似乎受了罰。估計一個月內都難起床。”

什麽罰?這麽嚴重!

蕭晚知趣地沒有多問,對玄武道:“那我們走吧。”

自從告病歸養,祁贊就過着田園般的生活,雖然身子差了,但遠離朝堂紛争,好不潇灑。

蕭晚到時,他正獨自坐在院子裏煮茶,陽光暖暖照在身上,慵懶而惬意。蕭晚心想,等自己老的時候,如果也能過上這種生活,簡直是天賜的福氣。

祁贊年紀其實并不算大,如今也不過四十多歲,在幾位督主裏面算是年紀最輕的,所以他一頭銀發,看起來便有些刺眼。因為歸養,他穿着打扮便十分随意,此刻銀發只簡單地束在腦後,一聲月白長衫,寬大慵懶,處處都彰顯着他的閑情逸致。

祁贊請她入座,笑道:“蕭督主此來,一定是有要事吧?”

蕭晚立刻起身,躬身一揖,“不敢當,祁老叫我名字便可。”

祁贊擺擺手,讓她坐下。

若說內廷司那幾任督主,最和藹可親的便要數這位,相對于其他人的鐵腕手段,這位簡直可以用春風化雨來形容,大概也正是因為手段和善,他在外廷司年歲算最長的一輩人,卻是晉升最晚的人。而他也是那幾個督主裏,唯一一個沒有擔任過外廷司中郎将的人。

當日祁贊告病歸田,宮裏也是有不少傳言的。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懼怕白展鵬,越過白展鵬入主內廷司,這無疑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所以,他選擇了告病歸田,避開了朝堂紛争。

不管真相如何,從目前的情勢來看,他的做法的确非常明智,至少,他保住了性命。

蕭晚跟祁贊有過幾面之緣,曾經還促膝長談過,算是有了交情,此刻也不是十分見外。

從懷裏掏出拓下的四句詩,蕭晚恭恭敬敬地擺放到祁贊面前。

祁贊剛煮好茶,給她倒了一盞。

蕭晚道:“這是在案發現場發現的,蕭晚勘不破其中奧妙,還請祁老給張張眼。”

祁贊笑眯眯地将詩句看了良久,似在細細品讀其中含義,突然,他瞳孔一縮,雖則這個變化時間極短,但蕭晚看到了,這種反應跟那日秦穆的反應竟十分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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