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反切（四）

她這半年的無限風光差點因為這個字被葬送到塵埃裏去。衆人看她的視線都帶着古怪。但這并不妨礙她在高啓的煞氣中連滾帶爬爬下龍床的，再眼巴巴看着高啓将一個髒兮兮的血人兒放到幹淨漂亮的錦被上，就勢将人一裹，又回頭吼一聲，“太醫呢？”——對她這個靜妃完全不放在眼裏。

被高啓的暴戾所攝，整個昭陽殿頓時亂做一團。燒水煎茶，服侍洗漱的，人人都在她身邊繞，卻也将她無視了個徹底。

孫瑾瑜只覺得單薄的衣衫涼飕飕的，直透入血液深處。小李子當然也看見了，只是瞟了孫瑾瑜一眼，忙活手頭的事情。他原本以為蕭晚徹底玩完了，誰曾想高啓還念念不忘，今日竟然當着衆多奴才的面将人親手抱回了昭陽殿。

在殿門口看到那一剎那，他魂兒都飛了一半。若蕭晚重新得寵，那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将毀于一旦。他悉心栽培的靠山孫瑾瑜也好，他顧忌的前程也罷。

張培福端着水，親自伺候在龍床前，面色關切又和藹地看着蕭晚。

而此刻躺在龍床上終于回過神來的蕭晚非常之尴尬。高啓坐在她身後，擁着錦被，還拿起濕巾親自為她擦拭臉上的血污，而那位大概是侍寝侍到一半的靜妃卻遠遠站着，敢怒不敢言，只是高啓不注意的時候狠狠剜上自己兩眼。

蕭晚終于有點吃不消這陣勢了，掙紮着從被子裏抽出手，抓住濕巾道：“皇上，我沒事。”

高啓的狂暴氣息在聽見這聲虛弱的聲音時，終于收斂了幾分，聲音冷硬地說道：“太醫馬上就到！”

話音剛落，趙默平已經跪到龍床前。大概是他資歷太淺，高啓甚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怎麽是你？”

趙默平不卑不亢，沉聲道：“微臣醫術雖然不多高明，但看點傷還是可以的。”

高啓皺了皺眉，想來是今日當值的就只有這個混蛋，便沒多說話，叫了不相幹的人退下，看到一副可憐樣兒站在旁邊的孫瑾瑜，又皺了一下眉頭，道：“你也退下吧。”這次語氣緩和了不少，仿佛剛才吼她滾的不是他一般。

孫瑾瑜眼圈一下便紅了，壓低頭，弱弱地應了一聲“是”，拾起衣服出門。小李子立刻體貼地扶着她出去。走出昭陽殿，被夜風一吹，兩人渾身上下都透着涼意。

“……皇上該不會……”

“靜妃娘娘，有些話不可說，也不能說！”

孫瑾瑜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沉默良久突然轉頭看向小李子，危險地眯了眯眼，“李公公，當初你找到我，就因為我像他？”

她記得沖撞聖駕那時，她就跪在地上，她以為她會沒命，結果高啓從禦攆上走下來，手指拂過她的眉眼，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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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覺得無盡的黑夜終于過去了，她看到了曙光，再也不用忍受其他宮女內侍的排擠，不用承受管事姑姑的打罵。而現在，她自然也無法接受被打回原形的結果。

“不管你是出于什麽目的，我們是互惠互利的同盟。李公公既然知道皇上的秘密，便該知道如何應對才是！”

小李子暗自抹了一把汗，“靜妃娘娘若是能懷上龍種，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嗎？”半年的侍寝，皇帝招幸最多的便是她，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小李子都不知道該如何吐槽了。

孫瑾瑜面色一紅，她當然不會說高啓從來就沒把種子播種在她身體裏過，她只問，“現在還來得及嗎？”

看今日高啓那架勢，若蕭晚是個女人，早獨寵後宮了。

“來得及！娘娘一定要沉住氣！”

孫瑾瑜看了看小李子，又看了看燈火通明的昭陽殿，她是該好好籌謀一下将來了，再不能渾渾噩噩地執着于皇帝的恩寵。

看孫瑾瑜被譴出，蕭晚愈發尴尬了。

她說：“其實，我只是受了點小傷，回內廷司再看不遲。”說着就要往龍床下爬。

“你想抗旨不遵？”高啓的火氣又上來了，蕭晚只好規規矩矩地靠在他懷裏。任由趙默平替她驗傷。

趙默平看了看她額頭上的傷，又看了看她爪子上的傷，問道：“蕭督主這是摔的？”

“從臺階上滾下來的。”蕭晚老實作答，面癱臉上微微有點泛紅——此刻沒把他怎麽樣，自己把自己摔成這樣，的确很丢人！

高啓看着她撲扇的睫毛，臉頰上微微的紅暈，龍內髒不受控制地開始膨脹，身體也有發熱的趨勢。他抿着嘴，強壓下那股躁動，氣壓持續下降。縱使趙默平這樣面冷心冷的家夥也被這莫名的氣壓轉變吓得小心肝兒一顫悠——難怪多說皇上喜怒無常——趕緊查驗完傷口，拿出外傷用的藥。

“……一日敷上兩次，三天便能結痂，再配點玉肌膏，無須半月，痕跡便可全消。”

聽了這話，高啓總算安心了一點，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抱着蕭晚的手臂便不自覺地有些僵硬。

蕭晚自然能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略微有些心虛，她用她不太聰明的腦袋瓜揣測到底是該繼續坐下去，還是該知趣點自個爬出去，經過多翻掙紮，她選擇了後者，于是乎高啓僵硬着背脊眼巴巴看着那個小混蛋以詭異的姿勢不動聲色地從他懷裏爬出來，屁股一滑，便跪在了地上，伏地叩拜，“謝主隆！”

高啓覺得自己的手心有點癢，雙手緩緩握成拳頭，默默地将那個小東西看了一會兒，站起身，負手而立，擺出一個帥破天際的姿勢，端起了九五之尊的架子，“刺客的事情，朕自會處理。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歇息。趙默平，你跟去上藥。”

那股熟悉的冷漠又回來了，蕭晚終于安了心。

這邊走出昭陽殿，那邊陶章和玄武已經過來接人了。

皇宮裏出現刺客，不需半盞茶功夫，便已經人盡皆知，更何況是消息最靈通的內廷司。

确定蕭晚身心似乎都沒有大的創傷，陶章一臉驚奇地問道：“督主，您到底查了什麽，竟然惹得刺客都送上門來了？幸好沒鬧出人命！”

玄武和趙默平也都看過來。

蕭晚的臉色有些沉，其他人面面相觑，直到進了她的住所，沒了閑雜人等，她才啓口道：“反切詩是秦家軍用來傳遞軍報密信的。”

她剛查到這一點線索，便來了刺客。陶章和玄武皆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