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鄙視
蕭晚足看了秦穆半盞茶功夫才從他那直白的鄙視裏回過味兒來。無意識地扭住衣角,“大将軍是不打算認罪嗎?”
秦穆支起腦袋,看着她,魅惑地眨巴了一下眼,“蕭督主,您這是想教在下認什麽罪?”
蕭晚下意識地将身子往後仰去,衣角都被揉皺了,臉上卻風雨不動,同時心虛地瞟了一眼門外候着劍拔弩張的衆将士,背脊冷汗撲簌簌地開始冒。
仔細斟酌了一下用詞,以免激惱外面的秦家軍,蕭晚說道:“誠然我也覺得大将軍是無辜的,可是現在證據的确對大将軍不利。所以,我希望大将軍能積極配合我查案,而不是……”蕭晚又看了一眼那幅字畫,盡量含蓄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善意。
“證據?就憑幾句反切詩,幾分相似的筆跡?”就憑如此簡單粗暴的栽贓陷害伎倆,也想叫我認罪?
“那大将軍當日看見反切詩時為何要隐瞞我?”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在昨日被人暗殺之後,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跟嫌疑人對話,蕭晚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天使,她甚至不是很有誠意地想着,只要秦穆的解釋合情合理,她就一定會站在他這邊為他洗刷冤屈,絕對不會讓秦戎的悲劇重演——當然最好不是他,她一個黃花大閨女,還沒享受過青春年華,就給一個男人“殉葬”,這老天的眼睛得瞎成什麽樣啊?
秦穆則看着面前這張嚴肅的小臉,心裏莫名地有些高興,逗弄之心更甚,“用我認得出的筆跡寫反切詩,這分明是別有居心。何況,之前我并不認為有人能解得開,我為何要将自己主動放進別人設計好的陷阱?”秦穆沒說的是,他也想看看對手會做到何種地步,果然出現了第四句,呵呵。所以,那位有心人其實很照顧內廷司的整體智商的。
一日裏被人連續罵了兩次蠢,蕭晚沒有當場發飙,表明她的修養還是極好的。
蕭晚本來想說他知情不報,嫌疑更重,可顯然這個混蛋并不在意這一點,所以她果斷地選擇了閉嘴。
秦穆看着蕭晚吃癟的小臉,心情愈發明媚了,好心說道:“蕭督主可要現在驗證筆跡?秦府上下都在已經列隊等候。”
蕭晚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地瞄了一眼水上回廊上那些高大挺拔的背影,她很想問一句,秦府養人的方法是不是跟養狼一樣?
“我也是奉命而來,皇命不可違,還望大将軍見諒。”
明知道這種拓驗不會有結果,但樣子還是要做一下的。可即便只是做一下樣子,蕭晚也能想見被秦府上下勢力淩遲的滋味。
秦穆拍拍手,很快便有人拿了幾本名冊上前,“這是秦府所有人的名冊,蕭督主可以一一查驗,可別遺漏了,辜負了皇恩浩蕩!”
說罷,翻開一頁,還體貼地為她指明順序,正是那些列隊的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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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晚暗自擦了一把冷汗,謝過秦穆,開始正兒八經地驗證筆跡。
為了避開秦穆可能讓阖府上下練那四句詩的筆跡,蕭晚自認為聰明地選擇了用有相似字的詞句替代。
在她念完一本詩經,只得到一疊“關關雎鸠,在河之洲”還一模一樣的筆跡之後,蕭晚開始佩服秦家上下的訓練有素了。
她非常謙虛地看着擱筆的那位侍衛,委婉提醒道:“我方才念的是‘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那侍衛一本正經地看着她,面不紅氣不喘,“我寫的正是‘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再次掃了一眼那句還淌着墨汁的“關關雎鸠,在河之洲”,這連字數都對不上,蕭晚平靜地壓住抽搐的嘴角,客氣地說道:“有勞這位兄弟了。”
那人也很有禮貌地拱手行禮,拜退時,還很正經地提醒了一句,“蕭督主,我有心上人!”
“……”蕭晚直用了三秒來消化他這句話,最後幹巴巴地回了一句,“那恭喜了!”
那人出門時,背脊都比進來時挺直了不少。
在看到一位握筆跟握匕首一幅姿态的,在她念出“氓之蚩蚩,抱布貿絲”,落筆的依然是“關關雎鸠,在河之洲”後,蕭晚終于妥協了。
這人出來時,同僚十分鄙視地說道:“教你多少次了,握筆不是那樣!”
這人豪氣地翻了個白眼,“至少我寫的字數是對的!”
“……”
秦穆同情地看着蕭晚皺吧皺吧的小臉,安慰道:“其實他們都不識字。”
蕭晚擡頭。
秦穆婉轉地補充了一句,“為了蕭督主能夠在皇上面前交差,他們練得很辛苦。”
“……那可真是難為他們了。”
秦穆滿意地笑了,“天色不早,還有很多人未驗證,蕭督主是打算明日再來,還是今晚繼續?”
蕭晚眼珠子一動,“如果大将軍方便的話,此事自然是越早辦妥越好。”
“那,我便叫人替你們安排住處?”
蕭晚拱手,“感激之至!”
出了水榭,秦泷問秦穆,“把他們留下豈不是引狼入室?”
“他頂多算只爪牙還沒長全的小狐貍。”
秦泷在秦穆臉上看到一朵詭異的笑容欲揚還休。這通常是他家将軍遇上好玩的東西時的表情。秦泷看了一眼水榭方向,那一剎那,他竟然有些同情那只小狐貍了。他面前站着的可是一只猛虎,擁有最鋒利的爪牙,最敏銳的五覺。
“派人看着,看是否有人暗中接觸。”若秦府裏真有內奸,在筆跡無法對照出來之時,那奸細必然會行動。
這才是秦穆留蕭晚下來的目的。
那廂,玄武也在問蕭晚,“督主,晚上我趁着夜色去各處書房看看。”若要留下墨跡,最可能的地方便是書房。
蕭晚沉吟半晌,秦穆這麽熱情留她,自然是有恃無恐,而且她絲毫不懷疑他們已經被無數雙眼睛盯上了——呃,其實真不用懷疑,光是這些查驗筆跡的漢子們,眼睛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仿佛只等某人一聲令下,便會撲過來把她拆卸入腹。
“小心行事。”
以玄武隐藏的本事,他能從秦府裏盜走燕三,大概不用太過擔心。
但顯然,蕭晚把此事想得過于樂觀。燕三在玄武這邊吃了虧,這正尋思着找機會讨回來。玄武一出現,他就蹲在房梁上沒遺漏過他的身影。
蕭晚吃過晚飯,借着消食溜達的機會,默默地往秦穆的住處靠近。可是以她的行動速度和隐藏技巧,立刻引來了不少人的關注,如影随形般隔了幾丈遠跟着她。
這感覺實在太過糟糕,蕭晚硬着頭皮,面不改色,以面癱臉彰顯自己的正直無辜,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再次轉頭,那些有意無意跟着她的人突然消失地幹幹淨淨。
蕭晚怔愣了一會兒,腦子裏突然冒出野獸捕食的場景,當一群野狼圍堵的獵物落入更兇猛野獸的地盤時,便會自動退避。
蕭晚笑着搖搖頭,這不是自己吓自己嗎?
再擡頭看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叫做“水韻”的地方。
這名字起得奇怪,蕭晚忍不住升起一股好奇心。人人都說天一生水,而書房最忌火,水可克火,所以一般藏書樓或者書房會用天一來命名。從門外望去,碎石路盡頭,果然有一座樓閣,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三個大字“天一閣”。
蕭晚眼睛驀地一亮,環顧左右沒看到人影,便迫不及待地蹿了進去。
看着那個纖細瘦弱的影子消失,某個屋檐蹲着的兩人交流了一下心得。
“他不會真認為沒人看到他偷偷摸摸的模樣吧?”
那人同情地點頭,“那麽蠢,大概是真不知道。”
另一人有些為難,“可是主人似乎并不希望有人打擾!”一旦進了天一閣,就算天塌下來,他們也只能在外面候着。這是整個秦府人盡皆知的事情。所以今日秦穆往這裏一走,那便表示,誰都別想去打擾他!
兩人掏出花生瓜子在屋頂上磕起來,用五顆花生賭蕭晚一刻鐘內會被他家主人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