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來并州之前，蕭晚翻閱過這邊的卷宗。刺史姓張名钊，在任已經七八年了。無論是內廷司還是禦史臺，給他的評價都不錯，但是此人有一個缺點，便是長得醜。出發前，陶章還好心勸過她，“要不督主去亳州？至少那邊的刺史是位美男子……”
蕭晚看完卷宗時還在想，到底是醜成什麽樣兒才能書寫到卷宗裏面去，今日一看，當真長見識了。
張钊的醜不是普通意義五官上的醜陋，而是一種撲面而來，全方位無死角的，醜得驚心動魄，卻也醜得可憐巴巴讓人目不忍視。
縱使蕭晚再面癱反應再遲鈍，還是被他的容貌深深震撼到了。看了他第一眼，之後的視線幾乎都聚焦在他頭頂的官帽上。再不小心掃到他第二眼，內心都是充滿同情的。
張钊卻毫無自知之明，将蕭晚和玄武打量了一翻，又轉頭看了一眼兀自在旁邊眯着眼睛喝茶的內廷司司房羅文傑，一拍驚堂木，問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人醜也就罷了，連聲音都如此粗粝，仿佛毛刺撓過耳膜，惹得蕭晚的小心肝抖了抖。
蕭晚并沒有被人審問的癖好，尤其是被一個醜得驚天地泣鬼神的人審問。她沖玄武使了個眼色，玄武立刻會意，從懷裏掏出一封官憑文書，雙手奉上。
耿雲接過官憑，眼中露出一絲驚異之色，忍不住又将兩人打量了一翻，這才将官憑呈到張钊案前。
張钊翻開官憑也愣了愣，随後起身，拱手道：“原來是司刑蕭大人。”醜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蕭晚甚至不能判斷他對她這個僞造的司刑身份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旁邊的司房羅文傑一口茶噴了出來，一直虎視眈眈看蕭晚如看囊中之物的役長潘爽驚跳起來，“怎麽可能？”朝廷已經三年沒向并州派過司刑了，能有這麽湊巧？
蕭晚只淡漠地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到羅文傑身上，“我記得，司房的職責是緝查刺探各地民風官情，上秉司刑，由司刑審理定罪。這并州司房何時能越俎代庖，随意提審百姓了？”
羅文傑臉一白，神色明顯露出一絲慌張。且不說他提審百姓的事情，光是潘爽方才向他彙報的牢獄中的情形就夠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在并州擔任司房好幾年，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忍不住便将蕭晚和玄武又打量了數翻。在他見過的所有內廷司上層人物中，那種嚣張跋扈，即便再收斂也是鋒芒畢露盛氣淩人的，百官莫不敬畏，但這兩人卻沒有這種感覺。自認為閱人無數，又跟長安內外兩廷關系密切的他，如何也看不出這兩人身上有內廷司的痕跡。
羅文傑趕緊看了一眼那官憑，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反而冷笑道：“前不久我才去了長安秉事，并未聽得會派司刑過來，何況，內廷司司刑名單我背得滾瓜爛熟，卻不曾有一個叫做蕭沐晨的。”
他這個司房幹的是什麽，無外乎是收集各種情報，豈能不清楚自己上司的動向。
“這官憑是內廷司督主親手簽發的，羅司房，你是不信我，還是不信督主？”他不信，這兩個身處并州高位的人，會看不出官憑上印鑒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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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文傑沖着西面一拱手，正色道：“督主大人威名自是不敢亵渎。這官憑看起來也是真的，不過兩年前也有人拿着這樣的官憑來并州，帶了幾名緝事去查案，至今下落不明。張大人想必還記得此事。”
蕭晚心頭一動，這種事情，她怎麽沒看到過卷宗記載？
“張大人，我倒要問問，此人是從何而來？為何又會出現在刺史府牢獄裏？”
不愧是內廷司的地頭蛇，拉幫結派、随意構陷，信手拈來，都不需要任何籌謀，就像是早已形成了一種本能習慣。
張钊醜陋的菊花臉這下更醜了。若此人真是內廷司的司刑，被刺史府抓進牢裏，即便此人不計較，這個司房随便參他一本，他這刺史便得下臺。如若不是，冒充內廷司司刑，這可是重罪，誅九族都不在話下。
張钊從善如流地順水推了一下舟，為表明自己的無辜和清白，他從懷裏掏出一封匿名信，“這是本官三日前收到的。說殺害緝事的嫌犯可能會去內廷司聚所，是以這三日我都派人蹲守，沒想到在一座廢棄的聚所等來了這位蕭大人。”
羅文傑終于找到确鑿的證據，拍案而起，“竟有此等事！”
潘爽立刻會意，厲聲喝道：“爾等何人？竟然膽敢殺我緝事在前，又冒充內廷司司刑在後，居心何在？”
蕭晚面癱臉上褶子都沒打一個，這地方上的水比她預想的還要渾。
玄武難得地皺了皺眉頭，“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嗎？”這話并不像威脅，反而像是正兒八經的疑問。
方才才被玄武捏傷了手的潘爽本能地一抖，偷偷瞄了羅文傑一眼，狐假虎威道：“竟然敢威脅內廷司的人？你才活得不耐煩了！來人，給我拿下！”
不待玄武發飙，校尉耿雲一幹人已經擋住內廷司湧過來的人。
“大人，人既然是我們抓的，就該我們審理！”他們雖然沒打算跟內廷司對抗，卻也沒打算把自己抓的人拱手讓人，更沒打算助纣為虐，讓內廷司公報私仇，審出什麽冤案來。
說罷，耿雲看了蕭晚一眼，蕭晚竟然在耿雲眼裏看到一個近似于安撫的眼神。蕭晚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位到底是信她是內廷司的人還是不信啊？她怎麽覺得他不信她的身份可能性更大一些呢？反過來一推，若自己是司刑，這位會不會選擇“助纣為虐”呢？
張钊走下來，擺擺手，“稍安勿躁。內廷司這些年也不太平，上面換人也時有發生。羅大人何不修書一封，問問上面的情況。”
羅文傑反而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道：“問自然是要問的，只不過既然這兩人也是殺害緝事的嫌犯，理應交給我們內廷司處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