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信裏第一日(上)
這是第幾封信,我已經不記得了,說來好笑,我們癡纏了這麽多年,值得落在紙上去說,去好好談談的事,竟然如此之少。
誰讓我平日裏是個多嚴肅多悶騷的人,好的你不用翹嘴角心裏想着這個混蛋總算承認了等等諸如此類,有沒有這個想法現在也不用矢口否認來掩飾什麽。
看到這有沒有想把這張紙撕掉的想法?
好吧,先等一等,容我說一句話。
我愛你。
千萬別瞪眼,小心把隐形眨出來,我承認這三個字太過肉麻不是我的菜,當年在床上也沒這麽給你調過情,但是信也好不信也好,它存在很多年了。
無法說給你,反正我們今後也未必會再見面,我想寫在這裏,今後我要上哪個遙遠的地方,也許這輩子都會一個人,回憶起我好歹把藏着掖着這麽多年的心意讓你看到,等我孤獨終老時,也不會後悔什麽。
後悔,最可怕了。
今天城西下雪了,早上起來白茫茫的一片,我有些明白為什麽昨晚渾身關節疼痛,在遠離市中心的小樓裏,我煮着咖啡泡着昨天烘烤出的面包,把自己裹在毛絨絨的睡衣裏,聽着外面雨搭的摩挲聲寫信。
左胳膊還是疼,肘部都要斷掉了。
你知道麽,昨晚,我睡在這個邊邊角角全是你我設計的房子裏,床是你最喜歡的尺寸,沙發是我們從家具城運來的歐美古典風,窗簾是你親自買來挂上的,陽臺按我意思修成了田園茶室的風格,書房挂着如你人一樣龍飛鳳舞的書法,餐廳挂着我畫的水果油畫。
像被囚困住的金絲雀一樣,我呆在這個全是往日氣息的牢籠裏,自己縮在床上,把被子全部窩在一起,大口呼吸着。
肉體疼,精神疼,我覺得快被你弄死了。
寂靜又寒冷,我總會想起記憶裏斑白透黃的夏天,雨季一場場降溫和暴風雨,我躺在床上疼的發抖,從胳膊到大腿,我受不了朦胧地昏睡,聽見你穿着拖鞋打着哈欠進來,聽見你坐到床上時的咯吱聲,聽見你吐槽我是個明知道身體不好還不注意的粗心鬼,然後你柔軟溫熱的身體環抱住我,捂暖我冰冷滑膩的皮膚,你拉我起來,用身體溫柔地安撫我,低頭吻我。
哈,我用這麽正式的語言來描寫年少時候的事,有沒有覺得很尴尬很不可思議?這怎麽可能是我這個悶騷做的呢。
昨晚,已經把我折磨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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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你還在距離我半個城市的地方期待一個小生命的降臨,你有一票子愛你的人,我四五點鐘滾起來給你寫信,是想說說我憋在心裏好多好多的話,我這就要離開這個城市,有些話再不說,真的會逼瘋我。
那些被暈開的字,請不要管它,更不要……憐憫我。
我不需要。
我只想平靜地說完,這些在我二十多歲的生命裏,最美好的日子。
求你。
好的,剛才水開了,我一會兒可以考慮做一頓魚菜,年前表哥從鄉下清河捎來兩條鯉魚,我一直放到水池裏養,放一點點活水流,竟然活到現在。
只是還要收拾收拾念一遍超生經,要不然姥姥在天上又得說我。
這幾天你那要是收到什麽狐朋狗友送去的魚湯,肯定是我池子裏的那倆魚,事到如今我也不瞞着了,前幾天你還跟二木頭說吃的口味熟悉,我聽着其實很開心的。
是啊,從你住院産檢起我就回來了,只是一直不敢見你。
最怕見了面,幾句家常,什麽都被綿長的時光碾碎,愛是,恨是,人也是。
還是不要再見了。
你當年穿着毛絨絨的衛衣,抱着我送你的龍貓,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笑罵不許要回龍貓,要一直戀愛下去……
我還記着呢。
熱戀,無論是在銀幕前還是銀幕後,無論是什麽樣的戀人,都有着讓人燒起來的魔力,最濃烈的又是初戀時候的事。
你是我的初戀。
确定關系那還是大學時候的事,分隔異地整天打電話聊天,千方百計地想着見到彼此,嗨,我還記着呢,你買了張票啥也沒帶就來找我,好死不活地賴在省站給我打電話,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我從我們那窮苦郊區往市裏趕,見到你時天都黑了,為此還翹了晚上的實驗課。
那晚,也下了雪。
省城那晚的雪我一直忘不掉,窩在車站旁邊狹小的旅館裏都能聽見外面雪劃玻璃的聲音,你這黑心肝的仗着自己有床癖死活不睡淡淡黴味的床單,把兩人的外套全裹到身上,摸索着覆上我的軀體。
有這麽一瞬間,我很恐懼。
我知道你回憶起來肯定很胃疼,因為你都開始扒我毛衣了我還定定的一臉嚴肅地看着你,這對你這個好不容易大老遠跑來邁出歷史性一步的人真是致命的打擊,你要問我還知道什麽,哎,立刻跳火車來見我有五分不是因為你聽宿舍裏談那個和我一同打水上課吃飯的男生?你那時忐忑的心跳真是一點都沒落下,全部讓我聽見了。
肌膚相親,你的情緒有什麽我不知道,占有欲望被放的很大,不甘心的像個小孩子一樣,你吻我,我真不想用霸道來形容,分明是霸道的令人發指!末了還舔舔嘴角沖我笑,在微不可見的昏黃燈光裏柔美的無法拒絕。
你把冰冰的爪子伸進我的內衣裏,毫無縫隙地和我相擁,數年來我們倆相互安慰的肢體語言就是緊緊地抱在一起,無論春冬雨雪,熨帖的感覺純粹的讓人想哭。
不知道這些年,他待你怎樣,是不是有了更結實寬闊的肩膀,你再也不會哭了?
姐姐曾問過我,春夢是怎麽回事,為何會有如此真實的感覺,她描述她那個心有餘悸被人強,暴的春夢,我沒有告訴她,我很多次春夢的對象都是你。
強-暴的,不顧我哀求哭喊的,狠狠貫穿我的,讓我沒有多少快感,幾乎哭醒的夢。
我明白,我一點都沒有放過自己。
忘不了那個雪夜,你是如何生澀地觸摸我,按壓住滿心狂躁的一點點溫柔對我,耍慣尺規的靈活的手指也笨拙的要死,弄得我越來越緊張疼的也格外慘烈。
最後還是被撕裂開拓的痛戳哭了。
我當時真想大罵不幹了然後一腳把你踹下去自己抱成一團,結果一看見你同樣泛着霧氣的眼睛和不知怎麽安慰我只知道緊緊貼着我的身體,我知道今天晚上這苦還得捱。
把初夜交到一個處手裏沒什麽性福可言,我深刻贊成這句話,你的手指埋在我身體裏,只要一動就是灼燒的疼,我還必須忍住喊疼的聲音讓你繼續下去,從害羞的吻開始,從不得要領的愛撫開始,從尋找敏感點開始,我耐着性子讓你在我的身體上摸索,因為本來就喜歡清靜,我承認我的j□j達不到讓愛人狂喜的地步,但對你,我的身體已經超出預計了,無論是生澀的還是不得要領的,濕漉漉的觸感還是讓你發現做-愛這種事情不算難的對吧。
勉為其難的高-潮時,你已經折騰了我快一個小時,這之後又進行了多久我沒看表,分開後我曾想過,你和其他女人做-愛時,若是以那天晚上的狀态上,是不是意識到了自己技術還沒到碰一碰就讓愛人濕的程度,又會不會被哪個處踹下床去?
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後悔把自己交給你這個女人,我也從沒後悔那個下大雪的夜晚,溫情、溫暖,這是物是人非後我感受到的最炙熱的愛情。
我慶幸,它存在過。
後來的事我說出來不知你看着會不會臉紅,反正被你吃抹幹淨人不舒服,好歹小旅館還有個破空調,忍着還湊合的溫度洗澡,被你抱抱蹭蹭了一夜,第二天下床腿都是軟的。
挑的時間真好,雙休日沒有課,在市裏玩了一圈我帶你回學校,下午室友都有公選課,于是碩大的四人宿舍只有我們兩個。
你把我壓在門上邊擁吻邊插門,後來洗了個手蹦到上鋪又把我要了一遍的事我真不想說。床小一被壓住根本不能動,抗拒的話害怕把你從兩米的地方推下去,隔音效果差根本不能呻-吟的集體宿舍,門外能清晰聽見的樓管大媽的踱步聲。
我擡着身子迎合你,咬着牙漾出來的全是附耳才能聽見的嗚咽。
冷冷的陽光照着山城,這樣小小的遮掩的愛,盡力包容着以致燃燒了自己的愛,我沒有遺忘半分。
等我睡醒時你已經和我那三個不怎麽靠譜的室友聊了很久,打着我發小的旗號混的熟的不行,我雙手搭着護欄懶洋洋地看你,覺得一輩子都看不夠,你看見我醒了,開心地朝我笑,大跨步光腳踩着凳子和上鋪齊平伸手拉好我的睡衣,輕輕在我耳邊說了吻痕兩個字,我壓住睡衣的衣領伸手拍你腦袋,你更加放肆地笑出兩個梨渦,聲音溫柔地給我裹了層外套催促我下來吃晚飯。
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記得,包括那晚吃的是一餐略鹹的馄饨,包括你托着腮歉意看我的眼神,包括舍友一起紮堆看韓劇你在床上抱着我輕輕地幫我揉腰,包括那個你從身後環抱着我無比安分的夜晚,包括第二天你坐在床上側身遮擋着讓我把印滿你痕跡的身體塞進衣服裏這個愛惜的動作。
下着雪,穿着雪地靴走學校的小樹林,你牽着我,不需要言語,暗紅色的羽絨服和飄逸的長發,你自信又寵溺的眼神解釋了所有東西。
我是你的,我握着你的手,主動擡頭貼着你的唇,呢喃。
也不知,你看這些款款的字眼,是不是有隔世的恍惚感,或者你會說,初夜誰印象不深。
是啊,今年我二十九歲,你還有兩個月也到這個年齡,在我們遇見彼此記住彼此的十八個年頭裏,能記得住的事情,真的很少很少。
在初中報道的第一天,那個一下插隊到我前面要買雞柳的小丫頭就是你,被食堂大媽喝了一句別插隊讓人家先說,結果我看着那小小一點雞柳說了一句全打包帶走,你當時怎麽想的,可別說後來處處說話帶刺都是因為這事小心眼,那我可真要笑你一輩子了。
仇人報道時才知道在一個班,你當個語文課代表收作業都故意難為我,身為紀律委員的我也在你自習課上不安分的時候報複幾下,這樣相殺了有半學期,打嘴仗都有了默契,維持在兩人都很解氣還不真傷人的詭異界限,我這人做事一板一眼,履行職責時很嚴厲,理所應當得罪不少人,至于班長告密然後嫁禍在我身上也實在懶得辯解,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青春期陰暗的小女孩在背後捅人刀子有多難聽,我也很巧聽見你立刻炸毛給了人家一巴掌。
你說你當年這麽潑婦你家人知道麽?
噢,肯定知道,因為被叫家長了嘛,還被你爹踹了一腳。
我看着真疼,我這驕傲的小語文課代表在辦公室玩了一出驚世駭俗的家暴和反家暴,之後還被青春期惡毒小女孩糾集了校園裏高年級同學揍了一頓。
那年你才初一啊。
你啊,最狼狽的時候又被我撞見了,當時怎麽想,嘴唇破了額頭青了,臉頰還帶掌印的語文課代表?要不是我拉住你不讓你撸袖子再戰三百回合,後面會變成什麽樣。
反正拉你第二次進辦公室痛快給老班把前因後果講明了,教務處的介入終于結束了亂糟糟的情況,之後拉你回我家,仗着父母值班做了頓泡面,把你這尊榮整理一番,結果你拿起我家電話直接給家人說在外留宿,真是奔放的吓裂了前幾天還和你敵對的紀律委員。
別抱怨我這幾段幸災樂禍好像很享受的語氣,我真的是一回憶起來就想笑。
你的這些年歲,我陪着你一步步過來,只覺得幸運。
初三時被老師安排去聽課,回來的路上你發狠地掐我胳膊,我問你怎麽了,你不回答,掐的越來越疼,我叫了一聲,你被電到一樣手一松直接抱上了我。
天暗了,你抱着我小聲抽泣,手臂漸漸收緊,箍的我有些氣喘,我回抱你,很久很久,才聽到你那句——父母要離婚了。
脆弱的像個無神的洋娃娃,我不敢說一個字驚擾你,擁抱,擁抱,只有擁抱,直到你安靜下來,恢複以前神采奕奕的樣子,現在想想,這樣催熟的打擊,這樣決絕的性子,我是不是一直沒有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從此,你一到周末就來我家,伯父伯母的婚姻倒是勉勉強強地走了下去,也不知是為了孩子還是什麽,但你曾給我說過,這樣無愛的環境,是最摧殘人的,青春期的你如同困獸一般,收不起尖利的爪牙,傷不到別人便傷害自己,還記得我書包裏備着的碘酒嗎,看着它灑滿你手上紅腫的傷痕,暈開的黃色讓我很怕。
怕你一刀下去……
我怕的發抖……你不知道……
你曾說過,你內心強大,像個男人,但你卻真真實實是個女人,有細膩的情感,會愛人,會傷心。
發小能做的事你都做了,襲胸親臉蛋看裸-體扯內衣,月經初潮還是在我家床上,還是我瞞着家長把被單洗了,我看着你出落的張揚美麗,尤其是你在初四最後一個晚上踩桌子跳街舞的樣子,我不知道我落在你這個外貌協會的眼裏是不是有那麽幾分喜愛,你談過男友但不知道為什麽分手,我這邊倒是沒接到什麽情書。
如果不是知道那些情書都被你中途截流還自作主張拒絕了,我也不會為我這疑似專吸引妹子的屬性奇怪好多年。
原諒我遲鈍的可以,你在我發燒時直接公主抱到出租車去醫院,降溫就摟着我不讓關節着涼,記得我月經時間停掉我的茶換成熱水,我一直不知道,或者知道也不承認這是愛。
如果不是剛升高三的時候,一場秋雨後,午覺睡醒的你突然翻身壓着我的手,用膝蓋分開我的雙腿,給了我一個攻城略地的舌吻,我偏頭拒絕你就用手扳過來我的下巴繼續,不管我被你吓的渾身發抖,完美玩了出強-暴的前戲,我都會逃避這個問題。
太快了,快到我完全沒法消化吸收,我越掙紮你越用力,直到我哭着給了你一巴掌。
瞬間世界都死掉了。
你愣愣地看着我,那時我爬下床貼着壁櫥蹲坐在木地板上,我在想怎麽辦,如果你反應過來繼續扯着我上床怎麽辦,都是女人會做什麽,被侵犯了事後怎麽辦,如此反複在腦海裏閃現,而我絕望地總結出你就算把我怎樣,事後我也不可能告訴家長來毀了你這個結論。
所以我當時任人宰割的縮在地上,沒有逃也沒有說話。
回答我的是一聲茫然到極點的關門聲。
我渾渾噩噩地從地上爬起來,發現僅僅因為被你壓倒深吻而身體動情這件事,更加讓我不知所措,十六七歲,我被逼開始思考我的性向,開始思考接下來糟糕到極點的情況。
所以,在你惴惴不安覺得我恨透了你的一天裏,我除了怨你太不留情面,更多的是在想我自己。
第二天發生的事你肯定沒有忘記吧,在發短信打手機沒人回應的情況下你換號打了我家座機,在電話那邊哭的一大糊塗,說什麽做了個夢很恐懼沒控制住,說請求原諒,說可不可以當沒發生過繼續做朋友不要冷處理,聲音卑微到極點,我想象不出你求我的樣子,但我真真切切地聽到你痛苦地求我這種措辭。
你知道不知道,我一言不發是因為早就哭了。
你有沒有察覺,我說我們最近不要再見了這句話時,嗓子都啞了。
我很想問我打的那下疼不疼,我很想說我完全不知道怎麽辦了,我很想說別這樣求我……我很想說很多很多話,可最後全部擠成了淚砸在地上……
我錯了,當年我逃避這個問題,逃避了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