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言靈(五)

謝眠幾乎渾身的寒毛都戰栗起來了, 有人在這裏,在棺材鋪的眼皮子底下用真鬼造了一個縮小版的十八層地獄!

言靈鳥的出現根本不是為了在商場襲擊他們,而是為了把他們引進這裏!

謝眠握住牧夭的手腕扭頭就跑,可這一轉頭卻立刻直接吓懵了,剛才還是游客的人全都變成了鬼,歪着腦袋喪屍一樣往前面撲過來。

“卧槽什麽東西!”牧夭驚叫一聲,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銀鏈狠狠破空一甩,将一個撲過來的“怪物”抽的尖叫一聲,在地上哀嚎。

這一打, 謝眠和牧夭兩人也看出來了,不能打!

他們還有生魂,這一鞭子下去非得那點生魂也打碎了不可,徹底在這裏變成鬼了。

“無字鬼書帶了嗎?”謝眠問。

“帶了, 你要那個幹什麽?”牧夭邊躲着無意識撲過來的人一眼,又躲了下亟欲掙脫禁锢的惡鬼一眼, 手忙腳亂的在地上糊了一圈光影略作抵抗。

“給我。”謝眠伸手,同時從接過牧夭手裏的銀鞭,一甩又變成了個纖薄的刀片,在手掌一劃, 給自己切了條斷掌出來。

鮮血迸濺滴在地上,越暈越大的開出了幾朵血紅的彼岸花,阻斷了面前人群的靠近。

他攥住手指,把血滴進無字鬼書, 一道白煙從小木片上升起,整個陰暗的鬼屋被瞬間照亮。

兩側的鬼魂化作道道黑煙被吸了進去,那些人頭頂也抽出一道道黑氣,連同鬼魂一起卷了進來。

他沒有範岚的本事,做不到直接吸收,只能依靠無字鬼書作為媒介。

這些都只是面對鬼神毫無還手之力的凡人,絕對不可以因為他們而被連累。

謝眠忍着嘔意,筆直的站着身子由黑氣往裏吸收,牧夭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透出一股慘白,恨不得把這些鬼魂全撕了。

過了會,牧夭看那些凡人身上的鬼氣被吸收的差不多了,還剩的那點出去曬曬太陽就差不多了,連忙制止了謝眠。

Advertisement

如果是平時,他驅動無字鬼書的時候牧夭是沒辦法碰他的,現在由于他拿着的是她的那塊,又太過虛弱,這一碰他便松了手。

謝眠的身子晃了晃,險些沒站穩,牧夭趕緊扶住他:“你沒事……”

話音未落,謝眠一口血便嘔了出來。

“老板!”

乍一恢複清明的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茫然的互相問:“我怎麽了?”

“剛剛發生什麽了?”

“頭好暈啊。”

牧夭扶着謝眠,滿腦子都是這群人七嘴八舌的吵鬧,忍着把他們挨個兒敲暈的沖動,大聲道:“這裏發生了一些事情,請各位在三分鐘內離開,不要逗留!”

她這邊話還未說完,人群裏幾個人直接就炸了,尤其站在前面的一對小情侶,不知道心裏哪兒窩來的火氣,指着牧夭的鼻尖就開噴。

“你誰啊,有什麽權利趕我們走,有病吧。”

“你讓我們走我們就走,我們是花了錢進來的!”

“就是,什麽事啊?也不說清楚就讓我們走,你是裏頭工作人員?那你把錢退給我們。”

謝眠擦了擦嘴角的血,按着牧夭的胳膊,低聲道:“肉眼凡胎,別跟他們廢話,沒時間了。”

牧夭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嘿嘿笑了一聲,單手撐着謝眠,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腦袋上,溫柔的笑了起來:“不走是吧,那就留下來陪我吧。”

“放屁吧你,老子信……我操啊啊啊啊有鬼啊!”

牧夭拎着自己的腦袋,轉了個圈兒面對他,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眨了幾下,直接把剛恢複過來的人民群衆再次吓崩了。

争先恐後的逃命,牧夭在後頭笑的前仰後合,把腦袋又裝上了,轉了一圈才找到合适的感覺:“一群腦殘。”

謝眠把無字鬼書還給牧夭,她接過來放好,看着又暗下去的鬼屋,謹慎的問:“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謝眠往盡頭看了看:“既然用言靈鳥引我們過來,又把這些人變成鬼,一定是有目的的。”

牧夭有點茫然:“什麽目的?害人的目的?”

謝眠搖了下頭:“今天下午有一群人沖進棺材鋪,說有人告訴他們棺材鋪可以解言靈,我想目的是看我們救不救,現在又把人變成鬼,估計是想看我們殺不殺。”

“這也太毒了。”牧夭停了下,問:“我能罵人嗎?”

“抓到以後再罵吧,現在他也不一定聽的見。”謝眠話一說多了就覺得喉嚨口又是一股血腥氣,連忙虛虛的咽了兩下,按住牧夭的手臂緩了緩說:“這裏的鬼太多了,我們鎮不了多久,先離開吧。”

牧夭撐着下巴嗯了一聲:“不過有人既然能在人間造一個仿真地府出來,還能隐藏鬼氣不被我們發現……要不要先報告給八爺?”

範岚。

謝眠點了下頭:“也好……小心!”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兩人憑空分開,他被推的向後退了幾步,牧夭則被向左側一扯瞬間被吞入了一個漆黑的空間。

謝眠一伸手,卻只抓了個空。

“牧夭!”

話音一落,一陣輕微的咳嗽聲自他身後傳來。

“又見面了,大人。”

謝眠一轉身,看見時雪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面前,一身白衣臉色慘白,衣領遮住了小半張臉。

“是你,牧夭呢!”謝眠一把抓住他的領口,攥緊了手指咬牙切齒的問。

時雪折輕輕拿開他的手腕,看他一副想把自己活活撕了的表情,滿足的靠近他的肩膀,輕輕啧了聲:“您怎麽這麽大怨氣。”

謝眠咬着牙,因為剛剛驅動無字鬼書強行淨化鬼氣又嘔了血,現在還沒恢複。

時雪折身上帶着一股無法明說的氣味,不難聞但也沒好聞到哪兒去,欺近謝眠的時候,仿佛還釋放出一股無形的壓迫,微微的攏過來将他包裹。

“我是來幫你的。”

範岚攥拳不由分說的朝他砸過去,時雪折單手捂着嘴輕咳了一聲,輕松避開了,笑道:“你不想知道範岚是什麽人嗎?”

謝眠冷道:“不需要你提醒。”

一聽他這麽說,時雪折就明白了,長長的哦了一聲:“看來他已經告訴你了,但是他有沒有告訴你,你其實是上一任鬼王歷經天罰剝離出的一簇魂體呢。”

“什麽意思!”

時雪折放下手,兩手也束在袖子裏,只是他做起這個動作不如範岚,顯得有些怪異,配上他慘白的臉色,顯得更加詭異。

“大概是……記不清多少年了,上一任小鬼王歷經天罰,由于年紀太小受不住,有一簇魂體趁機逃了出來,跑到了人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時雪折眉間一蹙,輕輕咬了下牙又松開了,故作輕松的說:“雖然三界全由地府說了算,但到底八爺也不如當年了,天界和人間就真的沒有其他打算嗎?”

謝眠目光平靜的盯着他的眼睛,卻沒接話。

時雪折知道他不信自己,本來也不是來和他交流的,徑自又說起來:“範岚找到了你,讓一對小妖來做你的父母,把你養到十八歲就送進棺材鋪,有朝一日天界和地府的矛盾爆發,若贏,自然是好,若輸,就推你出來頂罪。”

謝眠一直覺得時雪折是在放屁,直到他突然說到父母,口袋裏的那塊小石頭亮了一下。

他伸手掏了出來。

上頭的字跡像水一樣緩緩流動,一股類似靈力的東西從他的掌心傳進去,原先那些模糊的影像好像瞬間被調好的焦距,清晰無比。

腦海裏瞬間掀起一股滔天巨浪,随着靈力的灌入,影像也閃的飛快,仿佛一個失控的萬花筒。

——不管是人還是神都是要死的,你執念不該這麽深。

——如果殺人不能讓你平靜,那你試試聽聽自己的心,他會告訴你答案。

洶湧的記憶沖了進來,他承受不住,脫力的跪在了地上,難受的按住頭,胸口疼的像是被人憑空撕開。

石頭在地上滾了幾滾,被時雪折撿了起來,在指尖把玩了下,蹲在他身前。

他一臉悲憫的低聲開口:“範岚這樣的人,在數萬年的時間洪流裏走過,怎麽還會愛。”

入耳的聲音冰涼徹骨,凍的謝眠克制不住的發抖,卻一動也動不了。

他跪在地上,被動的一句句聽着時雪折的話,張不開口,指尖也鈍的可怕,只剩意識還是自己的。

“他一步步的教導你,親手領着你,其實只是利用你,是地府的一步棋。”

“你看看你手心上的那條紅線,是他給你的标記。”

“你手腕上,有他的頭發,用來鎖你的魂魄的,你知道為什麽你一直查不到父母的下落嗎?因為你的父母也是一步棋。”

時雪折似嘆息一般:“他那樣的人,猶如遠山沉岚,永遠是別人無法碰觸的,高高在上的人啊。”

謝眠咬着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時雪折仿佛是說夠了,忽然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捂着嘴咳了兩聲。

時雪折朝陰影裏看了一眼,一閃身消失了,只留下那股輕微的氣息和萦繞在謝眠腦海裏的話。

謝眠的身體突然像是被解了禁锢,略一脫力的摔在了地上,艱難的撐着手臂低低喘息。

腳步聲極輕,但謝眠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除了對他的熟悉之外,能讓時雪折這麽懼怕的人,只有一個。

範岚。

一股極淡的冷香送入鼻尖,謝眠看着他微微彎下腰,冰涼的頭發劃過側臉垂在他的手腕上,将他輕輕的抱了起來。

他從地府歸來,帶着一身的冷意和壓抑到幾乎看不出的戾氣,謝眠看着他的眼睛,艱難的說:“剛剛,時雪折來過。”

範岚嗯了聲:“我知道。”

“牧夭不見了,是不是被他抓走了!還有言靈鳥把我們引過來,這裏的鬼都……”

“我都知道。”

謝眠看着他的表情,動了動勾着他脖子的手,另一只手在他的頭發上繞了繞,小聲的試探:“時雪折還說了我的身世。”

範岚腳步一頓,卻沒開口又向前走了,謝眠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被頭發擋了一些的下颚骨,既冷且硬。

“你、不說點什麽嗎?”

單憑時雪折說話,他是不信的,可腦海裏突然灌入的記憶和他突然的出現,又有些怪異。

明明牧夭還沒來得及通知他。

範岚低下頭,輕輕的抵着他的額頭,語氣冰涼的說:“睡吧。”

謝眠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努力的瞪大眼睛保持清明,卻只能在最後看見他表情淡淡的、不帶感情的偏過了頭。

“範……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