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終章(一)

地藏王一死, 整個地府都慌了。

十殿閻羅本來也是個沒什麽主心骨的,想奪權但又打不過,只能借着天帝和地藏王這兩尊大神攪一攪渾水,能得多少利都是賺。

現在地藏王死了,天帝也被纏的脫不開身,這要也死了,那地府豈不是要回到, 不,比斬羽統治時期還要恐怖!

那他們十殿,豈不都是擺設?

真要追究起來, 從鬼差到閻王,怕是一個都跑不了,幾人邊戰邊退,一頭冷汗的縮回了自己的閻王殿。

範岚也沒管他們, 省的這些人在這兒礙手礙腳,滾的越遠越好。

時雪折被全盛的地藏王一掌打進忘川河, 基本也是兇多吉少,範岚側眉看了一眼,眼底不知道是什麽情緒。

他閉了下眼睛,伸手朝忘川裏一伸, 拎起來一團灰霧,隐約看着是個被灼化了的人形似的。

“師……父……”

範岚掌心一握,灰霧便頓時消失了,那聲微弱的嗓音也瞬間湮滅在了混亂的打鬥聲中。

他拎着巨鐮, 腳尖一點躍上了石階,落在了謝眠身後三尺之外,左手蘊含靈力微微一晃,陣法光芒更勝。

牧夭抽空來瞄他,這貨是八爺?

用明秋的話說,出門就迷路,沒糖不幹活,有糖活不幹,怎麽看怎麽拖後腿的家夥居然是他媽的八爺?

這比天帝會造反還讓人難以置信吧。

範岚似乎發現了她的視線,卻沒有回頭,只是略微蹙了下眉,朝陣法中的天帝補了一鐮。

“範岚!”天帝狼狽的躲着衆人的攻擊,眼看着天兵被困在陣外進不來,他也開始急了,瞪着血紅的眼睛:“你送我上天帝的位置,不就是因為我比時雪折好控制嗎!你算什麽好東西,你只不過是想繼續掌控三界罷了!”

Advertisement

範岚仿佛沒聽見一般,每一下攻擊都沖着他的要害而去,這些招式天帝熟悉無比,都是在地府時,範岚曾經一招一式教他的。

他倉皇的躲避抵抗,卻發現自己根本毫無還手之力,明明範岚身上沒有多少鬼力了,他又剛和地藏王時雪折打過一場,為什麽還這麽強!

不對。

這些招式……範岚根本沒有蘊鬼力,只是普通的攻擊,他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自己。

躲不掉。

天帝發現自己根本連半招都躲不掉,愣愣的看着從身後當胸而過的巨鐮,在他胸口滴着血,不知道是冰冷還是灼熱,整個人從神經到腦子,全部麻木了。

他猛地嘔出一口血,巨鐮同時拔出,沒有一絲遲疑的撕開他的胸口,撕開他的皮肉。

支撐不住的跪在地上,嘴角抑制不住的流出鮮血,落到胸口那個破開的大洞裏,感覺那裏有陰冷的風吹進來,凍的他瑟瑟發抖。

“師……”話音未落,他腦袋一垂兩手也落到了地上,氣絕了。

無論神仙也好,鬼魂也好,死了就是灰飛煙滅,他也不能幸免的從頭到腳化作了一陣飛灰,刮進了忘川河。

塵歸塵、土歸土。

眼見打的極其辛苦,還被他傷了手腕的牧夭目瞪口呆的啊了一聲:“這就完事兒了?”

穆臨看着那小片血跡,在心裏嘆了口氣,天帝這麽多年有功績也有錯處,奪權雖不該但他也能理解,但因此颠覆三界,這就死有餘辜了。

只是,範岚這一殺,地藏王死了,天帝死了。

三界死了兩個掌權人,地府還好有他鎮着,十殿閻羅也能稍微撐着運作,只是天界突然沒了個天帝,豈不是要亂套了。

情勢趕到這個地步,實在是讓人頭禿。

範岚收了鐮,看着現在這情況其實也有點頭疼,這個謝眠實在是會給他惹麻煩。

本來他計劃好了一切,現在完全被打亂了,除了同樣斬殺了天帝和地藏王時雪折之外,留下了他的命,其他完全一塌糊塗。

屍橫遍野的地府,奈何橋坍塌大半,除了忘川河洶湧的卷起一浪高過一浪的黑水砸在石墩上,竟然靜的可怕。

戰局突然結束,每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似的,牧夭去看謝眠,只見他收了無字鬼書,沒看範岚也沒去看面面相觑的鬼差判官,徑直往外走了。

牧夭驚叫:“老板。”

白七正心疼自己的算盤珠子呢,聽見牧夭這一聲驚叫也擡起頭來,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出神看着他背影的範岚。

哦,秋後算賬開始了。

明秋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從他知道這貨從頭到尾就沒把自己當做棺材鋪的一份子,計劃好一切全都瞞着他們之後,氣就不打一處來。

活該。

肖山茫然的扯扯明秋的袖子,一臉天真:“明秋哥哥,我餓了。”

明秋揉了揉他腦袋,笑了:“想吃什麽?”

“肉。”肖山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又打了個噴嚏,他到底還是小,連打了這麽長時間,實在吃不消。

“困了?”

“嗯。”肖山點了點頭朝明秋伸手做了個求抱抱的姿勢,明秋順勢将他抱了起來,跟着謝眠的身後一塊兒出了地府。

整個地圖被弄的一片狼藉,還有很多東西需要處理,範岚是不能走,看着謝眠的背影也知道他生了多大的氣。

雖然是捅了他那一下,又提醒他那是給他的什麽東西,那只是不希望他死,但是氣還是該氣的。

白七擔憂道:“八爺……要不然我去勸勸他?”

範岚搖了下頭:“不必了。”

他這個脾氣,越是別人去勸恐怕生的氣越大,不僅沒用指不定還适得其反。

“由他去吧。”

**

謝眠出了地府之後,稍微收拾了下東西,但轉念一想自己連家都沒有,能去哪兒。

養了他十幾年的父母,其實只是兩個小妖,在他面前連芥子都算不上,可說到底,那也是他無知無覺時候叫了十幾年爸媽的人。

他怎麽都,還想再見他們一面。

不過既然被天帝帶走,想必早已死了,怎麽會留下證據給他和範岚發現。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他來不及消化只能全部塞進腦子裏,事後想起來都還覺得如夢似幻。

他要想想,想想和範岚之間,也要想想自己是否真的能接那麽大的責任。

範岚想用自己的死,還給他一個清平地府,然而對于他來說,無論是清平世界還是整個三界,都比不上範岚的一根頭發。

要不是當時事态嚴重,他都想揪着範岚告訴他,你敢死,我就把地府的惡鬼全部放出去,讓三界都在自己手裏覆滅。

三個月來,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從那天回來以後,他依次給鋪子裏的人放了假,只有他一個人,和還是小珠子的绛朱兩人。

謝眠撐着下巴看绛朱,也不管她能不能聽懂就跟她聊天兒,“你說我真要把三界都毀了,他會不會後悔把……”

“你不會的。”

突如其來的一個嗓音吓了謝眠一跳,差點一頭栽到櫃臺上去,連忙退了好幾步又被一只手攬住腰,按在了懷裏。

範岚抵着他的額頭,輕聲問:“想不想我?”

謝眠呆愣了幾秒,狠狠推開他站遠了幾步,冷笑了聲:“八爺這次來又有什麽算計?需要我配合您?”

範岚原本也沒使力,松松的抱着他,這一推直接撞上了桌角,抵的腰一疼。

“你怪我設計你。”

謝眠別過頭:“是。”

範岚聲音啞了一下,仿佛難以啓齒般動了動嘴唇,才又開口:“我修改了新的規律,以後三界各自有各自的秩序,推選了新天帝出來,以後天界的拔擢由他們自己說了算。地府由十殿閻羅各自掌管。”

謝眠沒接話。

“以前我不知道地府的內鬼是地藏王,三界忌憚我的存在,只要我在一天,就沒法兒推行新的秩序,你也不能真正掌權。”

範岚頭一回有些忐忑,攥了攥指尖去碰謝眠,被他躲開,又收回袖子裏,垂了下眼:“這是我欠你的。”

謝眠站在櫃臺另一側,兩手死死按在櫃臺上,酸道:“是啊,你欠我的你還了,八爺多偉大,到時候整個地府都要感恩你為了三界犧牲自己,往後我看着新地府,要感恩戴德這是八爺用命換來的,我一輩子記着你的好,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範岚聲音發苦,不知道怎麽和謝眠去解釋,因為這件事對他來說确實是自私了,如果他是謝眠,也無法原諒。

“對不起。”

謝眠聽見他這個低低的道歉,心疼的幾乎忍不住,卻仍是別開眼,冷聲問:“那言靈鳥呢?”

範岚說:“它本來就是被天界利用的,也沒真正傷到人,我讓小七送它回大荒山了。”

“我父母呢?”謝眠有些忐忑,抱着一點微弱的希望,問道。

範岚沉默了下,聲音淺得幾乎聽不見:“對不起……”

謝眠心裏一酸,果然是沒了,他們養了自己這麽久,不管是不是任務,真心不是假的,可他都沒能見他們最後一面。

範岚沉默了一會,感覺他沒那麽生氣了才慢慢靠近,從後面将他抱在懷裏,低聲說:“我沒能救得了他們,對不起。”

謝眠搖了搖頭,攥住他的手腕請問:“你知道我為什麽給你一刀嗎?”

範岚卻沒多大反應,反握住他的手說:“不知道,不過我的命從一開始就交在你手上,你不想要了,丢了便是。”

謝眠實在被他氣得沒脾氣,“我給你那一下,除了給天帝一個苦肉計之外,還希望用它告訴你,我也傷了你,你以前對我做過的事情就算扯平了,不用覺得你欠我的。”

範岚一怔,他是想到了苦肉計這一層,也想到了謝眠生氣這一層,卻沒想到他到最後還存着這樣的心思。

得此一人,三生有幸。

“我之前就說,成為謝眠的每一天都像是白撿的,我能有幸認識你們,這已經是我能擁有的最好的東西了。”

“那……我現在只是範岚,千載權利一朝散盡,你還要我嗎?”範岚低頭埋進謝眠的肩窩,蹭了蹭。

謝眠轉過身,和他面對面站着卻又沒他高只能微微仰頭,“如果我說不要你呢?”

範岚沉默了下,語氣突然往下沉了些,一股落寞:“如果你不要,就派我去很遠的地方處理案子,只是別跟我道別,好不好。”

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範岚将他松開,下一秒謝眠便撲進他懷裏,死死的箍着他的腰,聲音發啞:“你去很遠的地方,萬一又迷路了怎麽辦,那我豈不是丢了個員工。”

範岚溫柔的笑了笑:“不會的。”

“我說會就會。”謝眠不容置疑的動了動腦袋,緊接着範岚便感覺胸口有些潮,謝眠壓着聲音道:“我一個凡人,莫名其妙被你算計成了棺材鋪老板,還有那麽大的權利,每走一步都在你的計劃裏,好不容易适應了你又要去犧牲自己,現在好不容易救回來了你還要走,你混蛋。”

“是,是,我混蛋。”範岚将他拉起來,擡手擦了擦他眼角,謝眠別過頭去自己抹了一把。

“眠眠。”

“幹、幹什麽?”

範岚托住他後腦略微偏頭低下來,謝眠緊張的咽了下唾沫,輕輕的閉上眼,然而吻沒落下來,一聲尖叫響徹棺材鋪。

“卧槽!光天化日的。”牧夭手裏的行李箱啪叽摔在了地上,來來去去的指着他們倆:“你們要不要臉。”

謝眠立刻推開範岚,被撞破“奸情”一般臉紅了下,範岚倒是臉不紅氣不喘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用無字鬼書偷看過,這麽激動幹什麽。”

牧夭心虛的幹笑兩聲:“你都知道啊?”轉念一想不對啊,既然他都知道,那他還……

!!

“你故意的?”

範岚搖了下頭:“不是,就是沒忍住。”

明秋也回來了,領着肖山冷飕飕的補了句:“狗男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