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野寂靜。

許薄言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輕飄飄砸落下來。

砸得裴尋一時愣住。

少時,才弱聲弱氣地憋出幾個字:“當然不止。”

許薄言瞥見藏在發絲下愈來愈紅的耳尖,後知後覺小孩害羞了,突然感覺小孩挺好逗。

表相看起來如久經情場的浪子,實際上卻是一只喜歡黏人的小狗狗,還一撩就上臉,心理活動全寫在臉上,一覽無餘。

有那麽一丁點的……可愛。

許薄言随意挑了個地方,好整以暇地坐下,有意逗人:“那你還學了什麽?”

“很多啊,我上次給你……”說着,裴尋忽然看他,眸色亮了亮,像想到什麽新奇的事物,神秘地問:“你看了沒?”

許薄言疑慮一秒:“什麽?”

裴尋:“就我給你發的那些啊。”

許薄言恍然想起。

禁不住輕笑,實在不知道為什麽在深山老林裏和小孩讨論這種東西,關鍵小孩還一臉認真。

他默然片刻,說:“成年人從不看文學作品。”

裴尋:“那你看什麽?”

許薄言故作深沉地想了想:“我們都是通過實踐出真知,小孩子才會看文學。”

裴尋:“……”

裴尋覺得被鄙視了,有些不服氣:“實踐過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遲早也會找到人實踐的。”

許薄言順着話笑他:“你平時不好好學習,在學校就研究這些東西,不怕被你同學舉報。”

裴尋:“我同學都不會擅自動我的東西,他們又不跟我玩兒。”

許薄言奇怪:“為什麽不跟你玩兒?”

針對這個問題,裴尋也不明白。

不過:“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我吧,是他們不跟我玩兒,又不是我不跟他們玩兒,我怎麽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麽,你能揣測別人的想法嗎。”

裴尋說得振振有詞,對同學不跟自己玩這個問題想得很開。

許薄言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已經習以為常的味道,似乎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過來的,對于有沒有人願意和他一起玩的問題,不足以令他困擾。

“那的确是他們的問題。”許薄言說:“不是你的問題。”

裴尋突然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可能天才都是孤獨的吧。”

“……”

許薄言愣了半秒,成功被這句話逗笑。

“你不信啊。”裴尋眨眨眼,他說:“你知道太陽系的矮行星Pluto嗎?”

許薄言:“知道。”

Pluto是一顆被移出九大行星行列,降級成為了矮行星的星星,它失去了擁有衛星的資格,處于太陽系的最邊緣,接收到的陽光微乎其微,是光明無法觸及的最黑暗角落,被譽為最孤獨的一顆行星。

“我感覺我就是那顆星星,不同的是。”裴尋說着下意識仰頭,定定地看着天空,聲音輕飄飄的:“它在天上,我在地上。”

許薄言看他,眸色不自覺變得溫柔起來。

他叫他:“許薄言。”

“嗯?”

他問:“你說我們以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嗎?”

許薄言:“問這個幹什麽。”

裴尋收回視線,笑:“如果是真的話,我就去和它打聲招呼啊。”

少年笑容天真純碎,眼眸彎起,仿佛盛着一汪秋水。

許薄言心底某處像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正欲說什麽。

裴尋忽地輕“啊”一聲,感覺臉頰上幾點濕意。

他擡手摸了摸,然後伸手,便有雨水落在掌心上:“它好像先和我打招呼了。”

雨落得很急,不肖片刻,便能聽見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

“它沒和你打招呼,可能是在朝你吐口水。”許薄言邊說邊起身,拿起背包,拉開拉鏈,從裏面拿出一把折疊傘。

裴尋收回手,斜他一眼,不樂意道:“你和它又不熟,要吐口水也是朝你吐。”

許薄言背上背包,撐開傘,修長白皙的手指松松握住傘柄骨,人在傘下:“那這位天才,請問你是要繼續和它打招呼,還是和我一起躲雨。”

裴尋撇撇嘴,傲嬌地打開背包,一邊翻包一邊嘀咕:“我也帶了傘,不和你一起……”

動作一頓。

裴尋眨眨眼,動作忽然加快,快速翻了下包。

滿臉不敢相信。

傘呢?

裴尋僵住,才想起出發前他把傘拿了出去,沒裝進包裏。

許薄言看他愣住,大約猜出來了。

原以為小孩要給自己說幾句軟話,沒想到裴尋将包的拉鏈一拉,坐在雨裏,故作淡定道:“我們天才在下雨天是不需要打傘的,有智慧為我護航。”

許薄言:“。”

行,看來這位天才需要淋點兒雨才能清醒。

許薄言也不慣着他,站在一邊,掏出手機,給節目組發消息。

這場雨落得急。

不一會兒将地面潤濕,裴尋發絲上開始結着一顆一顆的小水珠,他沒聽到身邊的聲音,悄悄回頭。許薄言正低頭看着手機,好像将他遺忘了一樣。

???

這人真不給他遮雨了?

裴尋咬唇。

明明那把傘的傘面那麽大。

多遮他一個人也不多的。

自己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許薄言發完消息,察覺到一道幽怨的目光,眼皮漫不經心地輕輕一掀。

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裴尋一愣,被那雙眼睛看怔了。

後者站在傘下,細細的雨霧朦胧了他的五官,眉骨愈發精致立體,再加上許薄言單眼皮,直直看過來的眼神極其有侵略欲。

沉默數秒。

裴尋眼神閃了閃。

要直接說出口也太沒面子了,于是祈求的話在嘴裏一轉,暗示道:“你的傘好大。”

許薄言眼底浮現明顯的笑:“嗯,新買的。”

暗示無效。

裴尋恹恹地:“……哦。”

看着小孩別扭模樣,許薄言扶額忍笑。

決定還是不和小孩計較,要是這位小祖宗淋出個毛病來了,最後折騰的恐怕還是自己。

為了今晚自己不被折騰,許薄言主動朝前走了兩步,将小孩罩在傘面下。

一片陰影籠下來,裴尋愣了下,擡頭,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許薄言見到裴尋眼眸蹭地亮了起來,再加上睫毛凝結着雨水,眼神清亮,仿佛一只被淋濕的小動物,毫無攻擊性。

許薄言心底一下軟了幾分,聲音略顯無奈:“傘有點大,一個人寂寞。”

這個臺階一來,裴尋順勢站起來,漆黑眸子流露出粲然笑意:“那我陪你。”

許薄言笑着嗯一聲,順手拿起他的包跨在肩上,語氣溫和:“下山吧。”

裴尋問:“我們不上去了?”

許薄言沒回答,輕揚傘沿,看了眼雨勢和崎岖山路,這雨短時間內不像會減小。

如果他一個人,上山或下山無所謂,關鍵身邊有個比較事多的小孩……

許薄言想了想,瞥了眼面前的人。

裴尋正擡手撥弄頭發,雨水從他發絲上飛濺過來,許薄言躲偏頭了躲,卻仍然被殃及,他忍不住伸手按住裴尋亂動的腦袋:“別亂甩。”

裴尋腦袋忽然被大手固定住,他不解地擡頭,目露疑惑。

“甩我身上了。”許薄言将左手的傘遞給他:“拿着。”

“哦。”裴尋依言接過,欲問我們是不是下山了。

下一秒,就感覺按在頭頂上的手指穿梭進了發絲裏,微涼的指腹撫過發根,雖然知道許薄言是在幫他把發絲上的雨水撥掉,但裴尋仍然感覺頭皮發麻了一瞬。

握着傘柄的小手慢慢收緊。

偌大的雨點砸在黑色傘面上,噼裏啪啦的響,将兩人網在一把傘裏。

傘下像一方小天地,安靜的過分。

裴尋眼珠子亂轉,忽然,一股熟悉的香水味竄入鼻息。

他忍不住擡眸。

視線對着男人凸起的喉結。

慢慢往上,是完美的下颌、線條冷硬的唇。

裴尋以為自己的視線很小心,殊不知自己往上看時,腦袋便會微微後仰,所以自己的一舉一動會被男人收入眼底。

裴尋對那股目光毫無察覺,但又覺得那股味道挺好聞。

于是大着膽子悄悄往前湊,非常小心地在男人領口處嗅了嗅,如願以償地在男人衣服上面聞到了廣藿香的味道,餘韻悠長。

許薄言手一頓,喉結輕滾了下:“……”

大概是覺察到氣氛着實不對,裴尋呼吸頓住,不妙地擡眼,恰好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眸。

世界突然安靜了。

裴尋也不知對方看了多久,但肯定将他的小動作盡收眼裏了。

“我……”裴尋正想着解釋。

下巴被修長的手指勾了一下,指尖用力,他便擡頭,直直對視上一雙眼睛。

許薄言頭微微傾低,晦暗的目光在緋紅色唇瓣上流連兩秒,緩聲:“知不知道,只有小狗才會喜歡在主人身上又舔又聞。”

聲音極輕,聽到耳朵裏有股難以言喻的旖旎氣息。

裴尋眨眨眼,對男人眼裏的情緒無知無覺。

他斂眸,思索兩秒,舉着傘柄,靠前一步,讓兩人胸前衣物相蹭,行為大膽又羞澀,一邊觀察着許薄言臉色,邊悄聲說:“那換成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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