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章策哥強勢上線!
又技術性失誤了一下,不知怎的腦子一抽把dong feng拼成了deng feng,感謝小女神們的溫馨提醒......看來我也是吃了文化的虧[doge]
聽說大家都覺得東風梗虐,那我們來個不虐的
很想看到與劇情走向和感情戲有關的認真的評論啊,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成全我?
嚴白虎慵懶地靠在一家地下酒吧的沙發上,單手拿着瓶啤酒,面色極其不善。
四周一群服飾各異的人束手而立,每個人的臂彎上都搭着一件紅色教袍。矮幾上擺着一排顏色詭異的試劑管,嚴白虎倏然站起,用力一摔啤酒瓶,将試管架掃到地上,狠狠踢翻了茶幾。
“許貢那小子,居然擅自把唯一的成品帶走了!”
他深吸一口氣,帶着怒意重新坐回沙發上,冷笑一聲,正欲說些什麽,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個龐然大物闖進了地下通道,而且越來越近,直逼酒吧內部。
嚴白虎瞪大了眼睛,刺目的光線貫穿了黑暗的地下通道,伴随着嚣張的搖滾樂,一輛赤紅色的跑車以推土機的架勢直接開下了樓梯,撞開了酒吧的大門。
雪亮的車燈讓酒吧內的人難以睜眼,車上的人似乎懶得廢話,緊随而來的便是一陣機槍掃射。嚴白虎趕緊趴下,當他再從茶幾後探出頭時,領子被人用力揪住。嚴白虎毫不含糊地揮拳還擊,卻還是被對方飛起一腳踹到沙發窩裏。
甘寧一腳踩上沙發,兩只手上戴着的指虎相互摩擦着,在敞篷車外放的背景音樂中發出“咯咯”的駭人響聲:
“回答我幾個問題怎麽樣?”
嚴白虎臉色陰沉,閉口不言。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甘寧斜睨他一眼,嘴角笑容狠厲。
“喂,水賊,我怎麽老感覺你才像反派?”淩統從駕駛座上跳下來,白了甘寧一眼,順手從旁邊的吧臺拎了聽威士忌,蹦上高腳凳後“啪”地一聲打開易拉罐,“你把他嘴堵上先,別打擾我聽歌。”
“給你配點伴奏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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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淩統嫌棄道,“他會叫得很難聽。”
甘寧重新捏起嚴白虎的衣領,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最好先告訴我,你們全部的計劃到底是什麽?”
諸葛亮揉了揉耳朵:“烏鴉,你動靜小點行嗎?”
“我都還沒開始嚴刑逼供呢!”郭嘉捏着紅衣人的領口,回過臉一副被冤枉的表情,“不過吓唬了他幾句,是他自己要鬼哭狼嚎的好不好?”
直升機在廢棄工廠上方盤旋,諸葛亮控制着舵柄完成了一次轉彎,手機屏幕突然震動發光了一下,發件人為淩公績。
他低頭看了一眼,面色微微一變,立即神情冷峻地對着耳機道:“公瑾,迅速撤退,那棟大樓裏安了炸彈,随時可能被引爆!”
“小喬兒是不是跟他會合了?”郭嘉突然轉過身問。
“我們在三樓。”耳機裏傳來周瑜不太穩定的聲音,他和正在扶着樓梯迅速往上爬,時不時回身開一兩槍擊退喪屍,然後再回身跟上前方帶路的女孩喬珩,“把飛機開到四樓來!”
“明白。”諸葛亮往下一拉駕駛盤,直升機向下降落,高度表上的數字迅速減小。
周瑜和喬珩沖進四樓的大廳,黑暗的大廳空無一物,地面巨型的火堆把火光燃上天際,才使這層樓有點光亮。
兩人朝樓板邊緣奔去,不出幾秒屍群從門外湧進來,喬珩回過身,下意識後退一小步後忍住繼續退後的沖動,用牙齒咬開一個手雷,使勁往屍群中一扔。
爆裂的火光暫時起了些抵擋作用,她忍不住看了看周瑜,發現周瑜正扭頭望向正在靠近的黑色直升機。
出于巨大旋翼的阻礙,直升機根本不可能貼着樓板停下,樓板的邊緣離直升機機艙起碼還有四五米的距離,喬珩心裏一沉,這距離就算加上助跑她也不可能跳得過去。
火光逐漸散盡,除了地上多了一些焦屍之外,喪屍的數量竟然沒有明顯減少,仍然喘着粗氣朝這邊沖過來。大樓外部直升機也越靠越近,可以清晰地看見郭嘉把身體貼在艙門邊朝樓內射擊,兩把左輪的火力被發揮到最大限度用以掩護他們。
周瑜把最後一個彈夾填進格洛克裏,然後把手槍重新插回腰間:“70?還是80?”
“什麽?”喬珩聞言一愣。
“你的體重。”
“75斤。”喬珩下意識脫口而出,然後忽覺不對,倏地睜大眼睛,“等等周瑜哥,你冷靜一……哇啊!我不想死我真的還沒交過男朋友人生還有很多遺憾啊啊啊啊!”
“閉眼。”情急之下,周瑜在喬珩耳邊吐出簡短的兩個字,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喬珩簡直像是郭嘉性轉,生死攸關之際白爛話完全可以一口氣不帶歇。他動作不算溫和地一把撈起喬珩,朝樓板邊緣助跑幾步,猛地剎住腳步借力将她往艙門的方向用力一抛。
“卧槽周瑜你別這麽猛啊!”
郭嘉早在周瑜收槍時就瞬間意識到他要幹什麽,立即把兩手的左輪往地上一扔,張開雙臂接住飛過來的喬珩。喬珩雖然身子輕盈,但好歹有那麽大的動量。他力氣本來就不大,直接跟喬珩一起跌到了機艙地板上,同時覺得自己的耳膜幾乎要被喬珩的驚叫戳出一個窟窿來。
郭嘉撐起上半身,正打算給周瑜豎個中指,卻發現屍群已經湧到了樓板邊緣,周瑜不得不就地一滾從他們腳下穿過,重新沖進了樓道。
“啧。”郭嘉撿起手槍爬起來,“諸葛,我們還得再到樓頂接個貨!”
諸葛亮二話不說提起升降杆,抽空瞄了一眼手機,與淩公績的短信會話中,最新的消息下有個省略號在閃,片刻後終于顯示出那條因為信號問題而延遲送達的消息。
他突然微微一怔。
“糟糕,許貢手裏的根本不是治療藥物!”
喬珩果然是個心理素質極佳的小大人,前一秒還驚魂不定,後一秒迅速回歸狀态,自覺地拿起一只耳機連進他們的頻道:“周瑜哥的耳機好像掉了,聽不到他回話。”
諸葛亮聽得此話深深皺起眉頭,突然間他瞳孔一縮,猛地一扳舵柄,機艙狠狠一斜,一陣密集的彈幕拖拽着火光擦過機身。
“什麽玩意?”再次被晃到地上的郭嘉面色十分不好看,索性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扣着槍撐住地面。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架紅色的直升機,機身上“H.A.N.”三個大字的塗漆十分之顯眼,機身下挂着的一挺機槍正對着他們的面門。
“開玩笑的吧?”郭嘉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周瑜的眼前出現了天臺的亮光,今夜的星辰出乎意料地亮,星輝和火光一起照亮天穹,連帶着頂樓也比其他樓層稍微亮一些。
他确認了一下身後隔着幾重安全門的喪屍還離得比較遠,側着半個身子探出門框,然後迅速閃出門外。
許貢站在樓板邊緣,兩人同時舉槍指住對方,均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大致确認身影。
“你還真來了啊,周瑜。”許貢擰了擰脖子。
“藥物呢?交出來。”周瑜面無表情,語氣冰冷。
“不急,不急。”許貢歪了歪槍口,“我遲早會給你的,但是我要你先朝自己開一槍。”
“随便哪裏都好,我這要求很人性化的。”
周瑜沉默了一下,瞬間果斷舉起手裏的槍,黑暗裏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許貢稍有訝異地挑了挑眉,很快沉下臉道:“打哪兒了?舉起來給我看看。”
周瑜緩緩把手舉到了稍微亮些的地方,他的手臂上果然隐約可見一片殷紅。
“哈…哈哈!”許貢斷斷續續地笑了幾聲,“為了孫策你還真是什麽都肯做啊!”
“這下可以了?”周瑜的語氣裏似乎隐忍着些愠怒。
在許貢的主觀認知裏,孫策和周瑜兩人形影不離,這整場行動裏卻只見周瑜一人,為了一個藥物又如此毫不猶豫地跟他上了頂樓,那麽很容易就聯想到孫策一定是被感染了。
當然,他要是知道周瑜的手臂本就在前不久受了傷,剛才只是朝地上放了個空槍,并悄悄卸下紗帶把舊傷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的話,估計會被氣死。
“好,很好,周公瑾,你很不錯。”許貢連說了幾個“好”,拿出那支綠色的試劑管當着周瑜的面晃了晃,露出一個森然的冷笑,“現在,你自己過來拿吧。”
周瑜眉梢一動,當然沒興趣跟他像推太極一樣進行一場“你抛過來”“不你走過來”的無聊争論,于是幹脆地邁開腳步,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單手舉着槍口紋絲不動地指着許貢。
身後突兀地響起一陣拍門聲,然後越來越激烈,很快年久失修的門便搖搖欲墜起來。
許貢突然獰笑一下,手中的試劑管推出一根針頭,毫不猶豫地往自己胳膊上一紮。那綠色的液體盡數注入他的靜脈,瞬間使他面部青筋暴起,血管似乎活過來了一樣明顯地跳動着。
他眼中露出亡命徒一般的瘋狂,輕蔑地看了周瑜一眼,身子一晃猛地向後大退一步,從樓板邊緣直接倒了下去。
周瑜驚愕了一瞬,迅速沖到樓板邊,許貢下墜的身形已經被底層的黑暗所吞沒。
他猛地回過身,最後的安全門鉸鏈斷裂轟然倒地,黑壓壓的喪屍争先恐後地沖上了天臺。
機艙在諸葛亮的操縱下幾乎快變成戰鬥機,不斷與那輛紅色的直升機對射周旋。對方的裝備顯然在他們之上,兩枚火箭彈已經挺出機艙,蓄勢待發地對準了他們。
黑色直升機機身上已經散布了不少彈孔,尾翼看上去出了些故障,整個機艙劇烈地顫抖着,往一邊傾斜。喬珩雙手拉住艙壁上的扶手,蒼白的面容有一絲難以堅持。
“還有完沒完了!”郭嘉終于徹底怒了,不顧搖搖晃晃的機艙,沖到座位邊從底下抓起一支榴彈槍。他邊爆手速填充榴彈,邊爆語速飛快而冷靜地對諸葛亮說:“你信不信我能一發幹掉那孫子?咱們打個賭,我要是打中了,你得陪我喝一個月的酒!”
“那你若是沒打中呢?”諸葛亮咬牙拉住升降杆,迅速反問。
“我不但一個月不喝酒,還要陪你下一個月的棋,随叫随到!”
“成交!”
“哈,你已經輸了。”郭嘉舉起榴彈槍,不顧後坐力的危險果斷地架到肩上,眯眸凝神瞄準對面飛機的油箱,一瞬間劇烈顫抖的外界環境好像在他的世界裏完完全全地平息下來。
下一剎那,他的食指用力扣下扳機,巨大的榴彈拖拽着火光撞上紅色直升機的油箱。
“轟——!”
一朵璀璨的煙花在半空中爆裂開來,紅色飛機的殘骸伴着火光轟然墜落。
“嘿,”郭嘉喘着氣,卻仍毫不掩飾地驕傲道,“我可是一個人就能讓游樂場裏所有射擊類項目倒閉的男人。”
“然後曹操給你買了座游樂場?”
“……你這麽會舉一反三真的讓人很不習慣啊。”
諸葛亮面容沉靜如水,但牙關咬得更緊:“坐穩了!”
中彈的黑色直升機也逐漸顯出不支,在諸葛亮力挽狂瀾的操縱下盤旋着減速下墜。郭嘉扔了榴彈槍,按着肩部脫力般跌坐到地上,頗為疲憊地仰頸望向廢棄工廠的頂樓:“周瑜怎麽辦?”
喪心病狂的宗教派在這棟樓裏關押了數量遠超他們想象的喪屍,本是用于解剖研究,或是給忤逆他們的活人“用刑”,此刻全都傾巢而出,往頂樓彙聚而去。
除非有天梯,否則周瑜在頂樓不可能有任何出路。
震顫着的機艙內,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所有人都一片死寂。或者說,他們除了祈禱奇跡出現和期待郭奉孝的烏鴉嘴有反詛咒的功效,便再無能為力了。
突然間,眼尖的喬珩盯住了大樓底層,失聲喊道:“看,那是什麽!”
這句話在此刻聽來簡直和十年前的流行語“看,飛機”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但另外兩人還是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瞬間轉向大樓中間。
“靠,不是吧?”郭嘉看清後直接呆住,喃喃了一句。
被火光微微照亮的樓道間,一個身影正以異于常人的高速狂奔着,黑色的長袖讓他的身形在黑暗裏不甚清晰,但是再也沒有什麽能比他那張俊美的臉更醒目、更令人驚喜的了。
他以爆發力驚人的速度從一樓奔向二樓、三樓……一路狂奔向上,一掠而過樓道間所有的障礙物,連黑暗中目不能視的惡劣環境都不能阻礙他分毫。
喬珩捂住嘴巴,臉上是一片緊張過度帶來的空白。她被火光映亮的瞳孔轉而望向頂樓的場景,周瑜被一群喪屍逼退到天臺邊緣,他的格洛克不斷點射,在沖得最前的喪屍額頭上制造出漂亮的血花,但他的後腳跟最終還是抵達了邊界。
而孫策距離第五層的頂樓還有足足兩層樓板。
她忍不住閉上眼。
周瑜已經退到了最邊緣處,他計算着彈夾中剩下的子彈數量,劇烈的心跳聲在那些猙獰的面孔逼近時反而平靜了下來,靜得像是無波的水面。
他背後就是萬頃星辰,樓底的火光好像堪堪就能舔舐到它們,以至于天際亮如白晝。東方隐隐有微風徐來。
都說東風是幸運的象征,可他的氣運好像已然用盡。
真的要結束了。
他扯動嘴角沖屍群笑了一下,也許腳步還踉跄了一下,也許肩頭還搖晃了一下,但最終他感到自己是站得筆直的。
按照前幾日養成的無謂的習慣,他很自然而然地想到孫策,若有若無地悲涼一笑。他到死都沒能想起關于孫策的那些核心的過往,那些刻骨銘心的感情依然在記憶裏虛無缥缈地沉浮着,孫策的一切于他來說仍然是個無可奈何的終極疑惑。身為遺忘的那一方,他甚至沒辦法感到十分遺憾,只能是無盡的抱歉。
他唯一慶幸的便是自己終于清晰地感知到了孫策在心底的重要性,在許貢拿出那支試劑管時,他甚至沒有多想,也壓根不打算多想,明知死路一條,居然真的就那樣跟着追到了頂樓。
明明什麽都不記得,可還是毅然決然地犯着傻玩着命。
周瑜在心裏笑自己,你傻呀,這麽果斷就把自己搭進去了,以後可是再也見不到那個讓你為了他把命搭進去的人了。
夜風驟然變強,讓人清晰地感知到它自東而來、向西而去的風向。周瑜的鼻尖被凍得發酸,他咳嗽一聲,用掌心用力蹭去臉上的血污。令人清醒的夜風呼嘯而過,把浸滿血污又風幹的發絲不客氣地拍在他的側臉上。
東風終将帶走一切,他有惶惑,有無畏,有不安,有決然,此刻萬事俱備,都将雙手奉上。
對不起,孫策,大概不是所有故事都能有始有終,善始善終的。
你所期待的那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也許再也不會有了。
周瑜稍微眯起了一點眼睛,眸中如有燭火跳動。他握着手槍平舉起雙臂,腳跟一點樓板邊緣,縱身躍出,同時連開三槍打空剩下的所有子彈,身形急速下墜。
喬珩“啊”了一聲,不忍地閉上蓄滿熱淚的眼睛,把頭埋在劇烈搖晃着的艙壁上。
正在這時,孫策突然從樓梯間拐進了三樓,再次爆發出更迅疾的速度朝三樓的邊緣沖去。他仰頭透過破損的樓板死死盯着周瑜下墜的身體,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在沖到樓板邊緣時用力一蹬地面,整個人直接橫躍出去,竟然恰好截住墜落至同一高度的周瑜,有力的雙臂将之攔腰接住,甚至借着沖勁又抱着他向外橫飛了一段距離。
兩人背後的大樓突然爆開耀眼的火光,熱浪一層接着一層地翻滾着,照徹無垠的黑夜,沖淡星辰的光輝,從樓頂一直蔓延到樓底,一道追逐着他們下墜的身形。
短短一秒不到的時間裏,孫策接下周瑜重重落地,與地面接觸的一瞬間,他的膝蓋驟然彎曲,雙腿橫跨以增大緩沖,保持着弓起脊背壓低身軀的姿勢,直到巨大的落地響聲和煙塵散盡。
格洛克手槍重重地摔在地上,往旁邊屢次彈起數尺高,濺起一串灰塵,“啪嗒”幾聲撞擊後徹底散架。
周瑜在嗆人的煙灰中努力睜開眼,他仰起頭,孫策那雙燃燒着熾熱火焰的桃花眼正俯視凝注着他,一時間像是攫取了他的全部力氣與魂靈。
火光沖天,星宿殉隕。
他緩慢地笑了,伸手碰到孫策的手,然後握住。
你就是我的東風。
無論是儲存在海馬體還是大腦皮層中,記憶都是一個非常不近人情但是又神奇的東西。就像你夢醒後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十分鐘前正在經歷的夢境,但是在日後某一個特別稀松平常的瞬間,比如在便利店結賬時接過收銀員的小票,或者在辦公室寫材料時接過某人遞來的文件,再或者是開會時偷偷在桌膛裏玩消滅星星時聽見了領導說出的某個無關緊要的詞彙,甚至是發呆時稍微偏過一點臉的一瞬間,你會突然被一種熟悉感襲上心頭,幾乎快要想起那個夢的內容。
然而你沒法抓住,在下一個瞬間,你仍将失去它,就像是不可違逆的宿命。
周瑜不太記得在自己迎風下墜的過程中是不是有走馬燈一類的東西經行腦海,但是當他驚詫地意識到自己安全落地時,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像潮水般悄然湧進腦海。它們不連續不完整,不清晰不鮮明,但是無比真實。
他們區區幾日沒有見面,卻像是闊別已久,又久別重逢。他就像是去陰曹地府轉了一圈,又被孫策硬生生撈了回來。
他仰頭與孫策對視,心裏原本對這種深情凝視的舉動是萬分嗤之以鼻的,此刻卻渴望着用這拙劣的方式把這神跡降臨的一刻保留得久一點,更久一點。
但不幸的是,孫策身子一晃摟着他跌到了地上,幾乎整個人趴在周瑜身上。
周瑜趕緊扶住他,意識到孫策這回不是故意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從三樓的高度接住他落到地面,并且落地的一瞬還保持站穩,而即便對身軀高度強化的孫策而言,他的骨骼受到的沖擊也是十分恐怖的。
有可能現在孫策體內的膝蓋骨肋骨都斷得七零八落的了,周瑜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弄得心裏一抽一抽地痛。
突然間,孫策身後驟然冒出一個身披教袍的紅色人影,周瑜臉色微變,不加思索地一扯孫策,兩人調換了個位置,周瑜擋在孫策身前。那人影沖到近在咫尺的距離,兜帽下被風掀起,下方竟露出一張青面獠牙的喪屍臉——
周瑜被撞翻在地,孫策反應過來後瞬間暴起,居然再度撐着爬起來,一把拎過那只喪屍的後領把它甩到地上,揮手一拳砸在那張駭人的臉上,砸得黑血淋漓。
緩過勁來的周瑜劇烈地咳嗽兩聲,支起上半身。他看見孫策的面容因為憤怒而變得充滿戾氣,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血味的刺激,竟像是再次抵達失控的邊緣,讓人極度懷疑他下一秒就會張口咬斷那只喪屍的喉管,盡管它看上去已經一動不能動了。
孫策猛然扭過臉來,那雙鋒利的眸子盯向周瑜。和上次離開L城收費站時的情景一模一樣,他瞳孔裏嗜血的欲望幾乎重演。
“孫策!”周瑜突然喝出他的名字,一雙眼睛毫無畏懼地和他對視。孫策逼近他,粗重的喘息聲不斷地起伏着,鼻尖維持在距他臉龐幾厘米的位置,就像是在詫異一頭獵物怎麽會突然吼他。
“你就那麽想咬我?”周瑜譏諷地笑了笑,如果不是他的嘴唇都咬出血來了的話根本看不出他強作鎮靜的痕跡,“好啊,我不躲也不藏,你現在就過來啊!猶豫什麽呢?!你不是從來都不會慫的嗎?!”
因為激動,他的聲音陡然變了調子,眼眶都紅了:“但你要是連這點欲望都壓制不住,孫伯符,你就是個孬種!我他媽看不起你!”
孫策似乎真的被震懾住了,怔在那裏,輕輕嗅了一下周瑜的鬓角,好像忘記了接下去該怎麽行動。
“我好不容易活下來了,我就站在你面前呢,你他媽認不出來了嗎,你混蛋……”周瑜的聲音前所未有地顫抖着,伴随着喘息,胸膛起伏不定,“我們明明……明明好不容易才見上面……”
“嘭”地一聲,孫策的脊背猛然一震,身子晃了晃,重重癱在周瑜身上。
周瑜攏住孫策的後背,驚訝地擡頭看向孫策身後。
他倒下後,露出了身後站着的少女,孫尚香提着一把與她身材極其不符的狙擊槍,正是她近距離把麻醉彈轟進了孫策後背——大概是剛剛才學會用狙擊槍,提着它的姿勢還十分別扭。
她的眼眶已經紅得不像話,一把扔掉手裏的槍,撲進昏迷的孫策懷裏,放聲大哭。
“哥!!”
“東風計劃圓滿成功。”諸葛亮站在墜毀的機艙邊,面對撼人心神的星夜深吸一口氣,扶着耳機宣布道,“收獲......意外之喜。”
由酒店改造成的臨時基地裏,周瑜在走廊上跟着醫用擔架床小跑着。
他曾在無數狗血劇裏看過這樣的情景,但是當擔架床上的人是孫策時,他發現這一點都不好笑,甚至手心會滲出大片大片的汗水。
諸葛亮在前面拉着擔架,招呼郭嘉去把臨時手術室的門先打開,他一回身,發現周瑜整個人微微一怔,不由得順着周瑜的視線看向孫策,發現孫策的嘴唇正無意識地一開一合着。
“他能說話了?”諸葛亮皺眉,趴下去聽,“說了什麽?”
過了半晌,他突然起身,默了一會兒迅速朝向周瑜:“你自己來聽。”
周瑜雙手撐住床沿,俯下身去把耳朵貼在孫策唇邊,然後瞬間靜止。他低着頭,諸葛亮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他那一刻僵成雕塑的身體。
周瑜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在S城的百貨商場見面,孫策坐上他的車後,他遞出手心,讓孫策寫下自己的名字時,孫策在他的掌心畫出的“三”。
他的腦海裏突然電光火石般劃過一小段零碎的過往,剎那間,他終于明白了這三橫的含義。這不是“三”,而是一個沒寫完的王字旁。曾經,他不止一次提醒過孫策的鬥筆字,可孫策寫他名字中的那個“瑜”字,永遠都會寫錯筆順,永遠都非要先寫三橫,再寫一豎。
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可一下筆就是周瑜的名字。
而現在,這個忘卻了所有一切卻仍牢牢記得周公瑾姓名的男人嗓音沙啞,像是胸腔藏了一個破舊的風箱在空空作響。他在說——
“公瑾,我好想你。”
周瑜按住自己的眼眶。不曾來得及在房間裏稍稍多休息片刻,他再次推開門朝手術室走去。
走廊上,一個面容足足能讓人吓一跳的女子倚在牆邊,容顏青紫,眼眶又黑又深,嘴角帶着血跡,如果換作災難前,她百分百是從萬聖節舞會上跑出來的,如果換作災難後,那這完完全全就是喪屍模樣。
她手裏擰開一瓶礦泉水,直接從頭頂上澆下來,那一臉青紫的喪屍妝容被水沖花沖淡,露出一張漂亮的容顏。
贖咎之鼎成員,喬笙。當初紅衣教徒們用喪屍給活人“上刑”時,就是她混在屍群中制造了混亂的局面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特殊時期條件艱苦,她倒也異常豪放,礦泉水當卸妝油一瓶淋下來,冰涼的水珠從長發間滴墜而下。
“多謝你救了我妹妹。”喬笙轉過臉來,朝周瑜禮貌地一颔首,眼神中除了欣慰和感激之外還有點抱怨,“盡管方法有點危險。”
周瑜微然一笑,他也是剛剛才知道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喬珩就是面前喬笙的妹妹,兩人相貌十分相似,喬珩完美地像到了她姐姐的蘋果肌和卧蠶這兩處美女的标志,但讓周瑜心裏有點小吃驚是另一個原因——仔細一看,他終于認出來面前的喬笙就是當年他們公司一樓大廳那個咨詢部的姑娘,孫策好像還挺喜歡逗她,有事沒事就會靠在臺前跟她唠嗑兩句。
想不到當初那個開朗明媚又青澀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成了一個冷豔霸氣的女神級美人,而且還培養出了那麽一個機靈巧變、演戲天賦好到世界欠她一個奧斯卡的妹妹。
“別用冷水沖了,用這個。”周瑜順手到旁邊飲水機接了杯溫水遞給她,略微猶豫一下道,“你之前那段時間還跟孫策有聯系嗎?我是指災難爆發前。”
一瞬間,喬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被查房般的尴尬,幾乎是秒答:“呃,真沒怎麽聯系…”
“我不是說……我的意思是——”周瑜覺得自己壓根兒就講不明白自己要說的是正經事,看來除了在心裏默默坐實“果然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孫策有一腿”這件事以外,确實指望不了喬笙能知道一些有關孫策變異的線索了。
“好吧,多謝。”他只得朝喬笙點點頭道別。
“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到孔明那兒游說一下?他一直責怪我,說我不該把狙擊槍給孫尚香。”喬笙突然抱起手臂撇撇嘴,“她看見她哥哥就在那兒,我根本攔不住她,除了把武器交給她讓她自保,也沒別的辦法了。”
“沒問題,我會轉達的。”周瑜笑了笑,轉身朝前走去。
臨時手術室的大門安靜地保持關閉狀态,周瑜直到剛才才發現孔明為贖咎之鼎積累了多少家底,連醫療急救班都能臨時拉出一支來。
他注視着由酒店自助餐廳改造成的手術室大門,緩緩退了幾步,終于收回目光,轉身進了安全通道。
周瑜倚在寂靜的安全通道裏,長呼出一口氣,面色凝重地捏住外套衣領,小心地扯開它。
左肩上的傷口一片猩紅,白襯衫襯得這顏色更鮮明駭人了幾分。
他眼神一沉,捏着衣領的手逐漸攥緊。孫策抱着他落地後,那個披着教袍偷襲的喪屍咬到了他。
周瑜垂下眼睫,克制住呼吸的顫抖,慢慢放平情緒但還是終告失敗。他閉起眼睛仰頸朝天,後腦磕在牆壁上,攥着衣領的手終于漸而無力地放開。
縱使從一開始就冷靜地掐了表,甚至跟喬笙說話時還能笑得那麽自然,可是他再清楚不過,一個小時的潛伏期,去掉把孫策送回酒店經過的時間,自己只剩下十分鐘的清醒了。
明明已經聽到了孫策開口喊自己的名字,聽到了那句“我好想你”,可是好像這一句話便已經花光了上天所有的憐憫,他才剛剛拼盡全力踮起腳窺視到天堂,就即将被打入地獄深處的塔爾塔羅斯。
怎麽辦?
他周公瑾,何時需要無助地過問一片虛空,求它替自己想想該怎麽辦?
一陣輕微的聲響讓他瞬間睜眼,穿着睡衣的喬珩扶着樓梯站在轉角處,原本輕快地下着樓梯的腳步瞬間凝固,臉上一片錯愕。
“周瑜哥,你……你被咬了?”
周瑜倚在牆邊,忍耐住肩上撕裂的疼痛,苦笑了一下:“是你?”
喬珩愣愣地站着,她穿着睡衣,一手拿着手機和充電寶,一手習慣性地拿着防身的手槍,看上去是想出來找個信號好點兒的地方,卻恰巧在這裏碰到了周瑜。
她終于回神,一跺腳下樓跑到周瑜身邊,不甘心地湊近細看,終于确定了那傷口就是喪屍的咬痕。
“怎麽辦?”
她嘴唇顫抖着擡起頭來,看上去比周瑜還要茫然無助。
周瑜反而鎮定下來,嘴角扯出一個微笑,搖了搖頭,提起她拿着槍的那只手的手腕,讓她把槍口指向自己,意思再明顯不過。
喬珩的臉和指關節都開始泛白了。她壓根兒就不是怕見血的柔弱姑娘,多少次打爆喪屍腦袋時都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該扣扳機的時候絕對不會猶豫。
兩人僵持在這個姿勢上,喬珩突然咬了咬牙,一下子甩開周瑜的手,把拿槍的手背到身後,猛然退了一步。
她擡起眸子,咬唇堅定道:“周瑜哥,我下不去手,你走吧!”
周瑜一時無言,扶着肩膀默然地盯着喬珩。只見喬珩恢複了平靜,帶着些許不符合她年齡的鄭重,像在廢棄工廠裏接應周瑜時那樣小心翼翼地走到周瑜身前,輕聲對他說:“跟我來。”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們才剛剛轉出安全出口,便聽得一陣對話聲。
“我都沒怎麽拷問那外國佬就招了,他說密碼就是基地代號,我問他是East Wind?還是神話裏東風之神的名字Eurus?結果你猜怎麽着?他說是Dong Feng!漢語拼音诶!我靠這是嚴白虎設置的密碼吧,那貨還敢不敢再有文化一點!……”
喬珩停住了步子,面色不由得白了白,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周瑜。
郭嘉轉過牆角,他正用他特有的清亮音色,口齒伶俐地槽着對那個綁回來的紅衣人小頭目的審問過程。與他一同過來的正是剛剛打過照面的喬笙,正忍俊不禁地聽着郭嘉的吐槽。
喬珩定了定神,很快上前一步,揚起臉笑道:“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