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送走了褚如栩和助理,言玚跟那邊通了個電話,敲定好一些細節後,便直接訂了第二天最早的機票。

景城與寧城的距離并不算太遠,不到兩個小時的航程。

來接機的是分公司的司機,言玚連先回酒店安頓的耐心都沒有,直接去了有競标資格的朋友那裏。

準确的講,王至算是柏鷺的朋友。

柏鷺此時風頭正盛,對方大概也比較了解最近柏家的事,所以這次柏鷺主動開口請王至幫忙,他立馬痛快地做了順水人情。

據王至所說,那一片位置好,但由于有個「歷史文化建築保護區」的頭銜,就沒誰能動得了,這麽多年始終沒法開發,不少人心裏其實一直都惦記着。

可也不知道怎麽,最近那一片發生了許多起意外,說不出是人為,還是時代淘汰性的體現。

什麽房屋倒塌、消防隐患導致的起火屢見不鮮,小規模的溜門撬鎖更是數不勝數。

再加上「保護區」的原因,老舊房體的大規模改造批不下來,小規模的裝修又治标不治本,除了少數住了一輩子不願意搬家的老人,現在基本已經空了。

年初就有消息放出來,說那邊終于要拆了。

拆和後續的建設都有不少油水可以撈,雖然還沒公開招标,但他們這些有門路的公司,最近都被或多或少提醒了一把,預計最遲下周就要有動靜了。

由于是內部消息,利益相關的人都不會全都知情,像言玚這種很多年不回來的業主,沒聽到風聲也正常。

中午兩人又約了幾位政府那邊的,旁敲側擊帶試探,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在嚴抓作風,一桌子老狐貍,嘴一個賽一個的緊。

酒換了好幾輪,最後也只能确定,那邊是肯定要動的了,怎麽動,動到哪,卻是半個字都沒套得出來。

一頓飯直接折騰到了下午兩三點。

結束後,言玚婉拒了王至派車送自己回酒店的好意,只說自己要去辦點私事,便随手招了個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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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了目的地,言玚調整到舒服的姿勢坐穩,扯了扯領帶,又解開了袖扣。

昨晚沒休息好,心情不怎麽樣就也沒胃口,剛剛又喝了不少,哪怕跟着去的兩位副總一直在幫忙擋酒,言玚依然有了五成醉意。

他意識是清醒的,只是眼眶隐隐在發脹,還稍微有些朦胧的眩暈。

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言玚難免有些懷念。

他快有四五年沒回來了。

不是沒有空閑,就只是單純的逃避。

言玚其實很喜歡這座臨海的城市,家鄉給他帶來的多半也都是幸福的回憶。

但怪只能怪他童年太幸福,父母都是愛熱鬧的人,牽着他的手,幾乎走遍了城裏所有的大街小巷。

而在美好的表象碎裂後,那些回憶随着時間推移,只有變得面目猙獰這一條路。

不會有被淡化遺忘的機會,暫時也沒發現傷痕有痊愈的跡象。

但城市變化其實是很快的,有些新建築,連言玚都認不出來了,日子在不斷往前飛馳,仿佛過去的事情真的過去了。

言玚知道,他家裏的變故,只是世界上平凡得不能更平凡的一處不幸。

除了當事人,沒誰在乎。

但言玚一向固執。

即使他努力逃避着那些負面影響,卻依然執着地想留下點什麽。

就好像,如果他能守住兒時的家,從前的生活就能被他永遠困在那似的。

“帥哥。”司機突然叫了他一聲,打斷了言玚紛雜的觸景傷情。

言玚扯出勉強的笑意,看向對方,只見司機大哥朝他揚了揚手裏的東西,不好意思地詢問道:“你介意我抽根兒煙麽?快到交班時間了,實在有點累。”

“不介意。”言玚搖了搖頭,停頓半秒後,主動道,“能分我一根麽?”

司機顯然有些詫異,趁着等紅燈的空隙回過身,打量了言玚幾眼,然後把煙盒往後一遞,好心提醒道:“是便宜牌子,很沖的,不好抽。”

“沒關系。”言玚無所謂地笑笑,捏了一根出來,借對方的火機點燃。

他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輕薄的霧,淡白色的煙聚成一縷,順着半敞開的車窗飄了出去。

劣質尼古丁迅速起了作用,久違的情緒麻痹和廉價的神經刺激,促進着多巴胺的分泌,帶來虛假又短暫的快樂。

言玚終于松弛了下來。

綠燈亮起,司機師傅收回好奇的目光,打開了話匣子,笑嘻嘻地咂舌道:“看不出來啊帥哥,我尋思你們這種白淨的社會精英,抽不慣這種七八塊一包的東西呢。”

酒精和香煙給予了言玚雙重的慰藉,他倒也稍微有點心情能跟人開開玩笑了:“那您看人可是不夠準。”

不過其實他已經戒掉一陣子了。

言玚沒什麽瘾,他向來克制。

只是應酬時會順應氛圍,忙碌時會點上一根提神。

還有發現柏鷺讨厭煙味時,會故意咬着煙在他面前晃蕩,欣賞對方的敢怒不敢言。

這類東西帶來的感覺大同小異,雖然能獲得瞬時的愉悅,但等效用褪去,只會被更洶湧的空虛裹挾。

言玚沉迷過一段時間,青春期嘛,本來就不穩定,他既沒有親近的朋友疏解,家裏又沒有長輩提供引導,自己試錯探索也正常。

但最近,想要徹底摒棄壞習慣的他,在掙紮過幾次後,還是決定,對這種制造錯覺來引誘人沉浸的事物,敬而遠之。

倒不是他意志多堅定,只是言玚太了解自己了。

任何他從未擁有、或擁有過又失去的東西,都足夠輕易動搖他。

最有效的自我保全方式,就是在還能割舍的時候遠離。

人的情感易碎,人與人的關系易碎,連人這個本體都脆弱到說不上哪天就會消失。

比如他和柏鷺值得困惑的六年,比如父母沒有預兆的慘烈結局,比如……褚如栩?

言玚有些詫異,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麽突然想起了對方。

也許是他最近在自己眼前真的轉悠太多了,也許是自己不長進,又一次被熱烈的情緒刺激拖進了陷阱。

言玚确實很容易對有人陪伴的感覺産生依賴。

他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今天一直在忙,挂了褚如栩兩個電話後,對方就沒再打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

要不要哄啊?

可是他們又沒在談戀愛……

言玚也不想再進入一段關系了。

跟他這種謹慎小心、不敢付出的性格談感情,不管是對對方還是他自己,都是種遲緩頓感的消耗。

還是哄哄吧?

言玚猶豫地想着。

他潛意識裏似乎并不想看到褚如栩難過的表情。

像在欺負什麽可憐的小動物一樣。

怪舍不得的。

“帥哥,你是本地人麽?”司機大哥耐不住寂寞地搭話,中斷了言玚肆意飄散的思緒。

言玚反應了一下,點點頭,笑着反問道:“我說話會有口音麽?”

“可沒有。”司機趕緊擺擺手,解釋道,“那片老城區長期沒人管理,現在治安很不好,外地游客是不會自己過去的。”

言玚抿了抿唇,像是有些不太理解。

自己記憶裏繁華熱鬧,有情調又有煙火氣的地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惹人嫌棄了。

司機認真開着車,沒有發覺言玚的失落,還繼續說着:“那邊位置多好啊,背靠着山,冬天不冷夏天不熱的,離海邊近,離商圈又不遠,真是可惜了。”

“當初就是為了裏面那個千年的古寺,還有幾個以前的大宅子,上邊兒懶政,直接把周圍一圈都劃成保護區了。”

“現在也沒什麽人住了,一堆破牆亂瓦的,還真不如拆了重建,那地段搞個什麽風情街,肯定火。”

言玚實在不知道該附和些什麽,以一位商人角度,他很贊成對方的規劃,但以他本人的角度……

他也是真的希望能給自己留下個念想。

“您說得有道理。”言玚笑得僵硬,并不打算讓自己的私心打擾到對方的興致。

而司機大哥好像終于察覺到了他的不對,立馬收聲,輕咳兩下後,換了個話題:“哎,帥哥,那你是回家探親的?”

言玚一頓,随後搖了搖頭,大方坦然地自揭傷疤:“我沒有親人了。”

他像沒有知覺似的,用指尖撚滅了煙,手上白皙的皮膚瞬間蔓延出一小片淡淡的紅痕:“這次回家……”

言玚神情淡漠地看向窗外,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其實是想告個別。”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我來了-3-

不要問玚玚傷心的時候小褚在幹嘛,小褚在憋大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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