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更

“堅持住!”

趁維爾德和喬淵糾纏之際, 裴時清将渾身都是血洞的顧星野轉移到角落,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有熟悉的人才聽得出來。

他此刻已經慌了神。

“別慌, 一時半會死不了。”顧星野尚有餘力握住他遞到唇邊的手腕,極力壓抑着想要用牙尖刺破那層薄薄的肌膚,吮吸血液的欲望。

即使臉上被濺了血液, 喉結也饑渴不住地上下滾動, 那雙眼在看向他時依然燦若星辰。

裴時清心跟着一緊,反手抽在他臉上:“別說話,保存體力。”

看似力道很大,其實落在臉上輕飄飄的, 和情人的撫摸差不了多少。

以顧星野的能力,要全部避開子彈也許有些難度,但絕不可能把自己搞到遍體鱗傷,反觀被護在懷裏的他僅有一些子彈擦痕……

裴時清撕下身上的衣物, 飛快替他物理止血,但傷口實在太多,即便如此依舊有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布條之下湧出,顧星野的臉色肉眼而見地變蒼白。

他眼睛半阖, 聲音漸漸低下去:“本來想回去找個好時機對你說, 現在不行了, 阿裴……阿裴……”

他呢喃着, 聲音低到幾乎成了氣音。

裴時清無心聽他的念叨,眼見他快不行了,擡手将手腕咬破, 遞到他輕輕開阖的唇邊。

既然他能吸收顧星野的血液, 那麽反過來對方吸收他的血液應該也是可行的。

怕只怕他的血味會引來一些其他的東西。

裴時清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溫熱的血液流進嘴裏, 來自基因的吸引令顧星野本能地吞咽,以汲取更多的生命能量。

Advertisement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白上将,白上将他怎麽會變成這樣,你告訴我啊!”維爾德瘋狂推着喬淵。

白衍年神色安詳地躺在喬淵懷裏,燭火勾勒出他秀美的五官,令人很難想象十八年前這曾經是一位令蟲族聞風喪膽的戰神。

自打白衍年失去供養後,喬淵的臉色就呈現出一種将死般的灰敗,無論維爾德如何逼問發狂,他只是抱着懷裏的人,像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維爾德又開始砸他。

直到後來,喬淵自顧自地講起了郁陀羅的故事。

“衍年說不能學郁陀羅,任由心底的惡意滋生,最終将堕無邊地獄,你還記得嗎?”

維爾德瞳孔驟然一縮,頹唐跌落在地,喃喃道:“我記得,我怎麽會不記得呢……”

“可是什麽是善?什麽是惡?他一生光明磊落,為聯盟征戰四方,護全人類安穩,就為了幾句流言,聯盟就忌憚他omega的身份,把他召回置于死地麽?”

“既然如此,郁陀羅又如何?畜生道又如何?世界黑白不分,善惡不明,那就一起囫囵着過!”

“只要,只要他還活着……”

喬淵輕輕貼近白衍年的臉頰,因動作拉扯間露出的手腕上纏裹着白布,血跡斑斑。

維爾德神情一變,迅速抓住他的手,拽住袖子往上一捋,露出整條手臂,只見上面針孔密布,有些地方青紫一片,明顯是短期內頻繁在同一塊肌膚注射造成的淤痕。

“你,你竟然——瘋了,都瘋了!”

他說着就去搶喬淵懷裏的白衍年,雙目赤紅:“把它給我!白上将已經死了,這只是個基因改造失敗的實驗品,讓我把它燒了,燒了它!”

正在這時,被喬淵箍在懷裏的白衍年突然睜眼,以不可思議的力道掀翻了他。

它擁有一張秀美的臉龐和冰藍色的眼睛,此時那雙眼瞳正迷茫地尋找着什麽,直到視線定格在角落裏的兩人身上。

下一秒,它張開翅膀朝兩人飛了過去。

雪白豐滿的羽翼在維爾德的頭頂掠過,維爾德怔怔地看着那個展現出一次完美飛行的背影,眼底浮現出驚豔。

他喃喃了一句什麽,可惜沒有人聽見。

喬淵已經跌跌撞撞朝白衍年的方向撲了過去。

……

忍受着血液流失的危險感,直到後背趴上一個重物,裴時清才從暈眩中回神,心中警鈴大作!

可是為時已晚,對方已經沖着他的後頸狠狠咬了下去。

“嘎嘣——”一聲脆響,牙齒磕上金屬器物的聲音,白衍年疼得一頓,裴時清趁機從他的鉗制中脫身,扭頭見到它面容時猛地一頓。

“白……上将。”

白衍年宛如稚子般偏了偏頭,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于是指着自己差點被崩壞的牙,像嬰兒讨要母乳:“餓。”

裴時清收緊了手指。

他不能再失血了。

“衍年,衍年,你要血嗎,我給你喝,都給你喝!”喬淵撲過來,将手腕上纏着的白布揭開,露出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傷口遞到白衍年唇邊,被看也不看地拂開。

他盯着裴時清纏上布條的手腕,那裏有鮮美的血液氣息傳來,令他腹中更感饑餓,雙眼放光朝他逼近。

“好餓。”

“衍年,你看一看我……”喬淵又貼上來,白衍年目不斜視,一擡手就将他掀得更遠。

裴事情抱着昏迷的顧星野,逃無可逃。

“好餓,好餓——”白衍年跪坐在他面前,鼻尖親昵地蹭了蹭裴時清手腕上的白布,陶醉地嗅聞着上面的血味,雙唇開阖間露出尖銳的牙齒。

裴時清突然低聲而快速地報了一串編號。

白衍年的動作忽然停住,疑惑地看向他,裴時清深深望進他的眼中,緩慢地将那串編號重複了一遍。

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呆滞了片刻,突然像是從最深處翻湧出驚濤駭浪,剎那席卷而至,白衍年痛苦地抱住額頭,嘴裏艱難地重複着裴時清報出的數字。

喬淵被這一情景駭得當然立在原地,随即心中湧出一陣狂喜!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衍年有自主行為,是不是意味着其實衍年還有救?

他就像漂浮的人終于抓到一根浮木,上前一把攥住裴時清,疊聲問道:“你可以救他對不對,他有救了,他可以活下來的……求你救救他,你要什麽我都給,我命都給你!”

裴時清被他攥到傷處,白着臉搖了搖頭:“失敗品一旦離開母體的供養就會迅速死去,他現在只是回光返照罷了。”

他把目光從高臺下七零八落的屍體上收回,神情悲憫:“那些人,你都白殺了。”

喬淵此時哪裏聽得進他的話,見求他不動又顫抖着去抱白衍年,卻見對方突然停住撕扯自己的長發,靜止不動了。

“衍年……”喬淵顫抖着伸手。

對方恍若未聞,猶如一座靜止的雕像。

裴時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說出的話卻還是四平八穩。他盯着白衍年低垂的頭顱,給他下了一劑重藥。

“郁陀羅因縱欲妄殺魚鳥而堕畜生道,因堕畜生道而不得不殺魚鳥,魚鳥無辜嗎?”

裴事情自問自答:“不,魚鳥即是郁陀羅,是你、是我、是他……是欲/望本身。”

白衍年緩緩擡頭,撇去扭曲的天真神态,雙眼蓄滿了悲傷。

“他們還好嗎?”他神情悲怆,開口第一句問得沒頭沒尾。

裴時清卻知道。他低垂着眼,又恢複了那副冷淡的神情:“都死得差不多了。”

似乎早已預料到了結局,白衍年情緒看起來還算穩定,張了張嘴,又搖頭:“算了,知道又能怎樣?終究是我失職——”

“他很好。”裴時清說:“前幾年在偏遠星球找到的他,前年考上了蘭卡學院,有一個青梅竹馬,雖然那小子憨憨的,但對他很不錯。”

白衍年的眼睛亮了起來,仿佛能想象到那孩子的樣子。

“好!”他感嘆一聲,擡手扯了一下垂落在身側的雪白翅膀,面露嫌惡:“這東西也想安在你老子我身上,做夢去吧!”

他說着與他秀美面容完全不符的髒話,随手抄起散落的匕首順着翅翼根部一劃一撕!

鮮血飙射,一對翅膀血淋淋地被扔在地上,沾滿塵埃。

白衍年成了個血人,他疼得渾身抽搐,臉上的笑卻是快意的:“老子生來是人,死也要想個人一樣的死!”

“什麽omega必須為了人類繁衍犧牲自己,什麽為了維持人類秩序,維護社會穩定……都是狗屁。”

“老子上戰場殺的敵不比alpha的少,憑什麽一句話就否定我的價值!”

“我所做一切俱是為了掙脫樊籠,作繭自縛的人終将消亡,人類永遠仰望星空。”

白衍年踉跄着靠在他身邊坐下,裴時清将身上的外套解下披到他身上,那位傳聞中的年輕omega上将沖他笑出一口白牙,有血順着牙縫滲了出來。

“謝謝。”

外套底下他的掌心被塞進一塊小小的鐵牌,表面溫熱、濕滑、粘膩,仿佛剛剛才從身體裏血肉模糊的摳出來。

裴時清摩挲着上面熟悉的數字,手腕翻轉,納進袖子中。

白衍年蓋着外套,在他的注視下緩緩阖上眼。

“不!”喬淵嘶聲大喊,眼前的人終究如一場夢幻泡影,散成漫天血霧。

他遙望而不可及的月光,到死都沒看過他一眼。

裴時清麻木地抱緊了懷裏昏迷的顧星野。

所有基因改造人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從無例外。

作者有話要說:

白衍年和喬淵維爾德的故事下章會簡要提一下,另外文中關于郁陀羅和魚鳥的理解全是作者瞎編,經不起考據,請手下留情哈,看文開心最重要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