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流月宮(三)
和珞和妄朱一路拖着我走,我的身體在地上蹭着,手臂已經被蹭破了。
心裏亂成一團。
流蘇呆滞的目光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和珞和妄朱在一方池塘前停了下來,和珞拎起我,把我往池裏一扔。
冰冷的池水包裹了我。
我快速地撲騰起來,扒住池邊不敢放手。
腳下踩不到任何東西。
和珞冷冷地看我,道:“狂妄之徒,在這裏好好反省吧。”
和珞轉身走了,妄朱看了看他,又蹲下來看我。
他說:“林公子,我真是佩服你。”
他的表情居然很真誠。
我笑道:“過獎……”
妄朱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把宮主氣成那樣,而且宮主還不殺他。”
那叫生氣?
妄朱這小子知道什麽叫生氣嗎?
我繼續笑,“過獎……”
妄朱頓了一頓,又說:“林公子,你的性格我喜歡。所以我要提醒你,你不要再挑戰宮主的底線了,他發起怒來,你可沒有好果子吃。”
我道:“我本來就沒想着吃好果子。”
自從踏上這個島,我就沒有活着回去的打算。
他死,或者我亡。
妄朱輕笑,道:“你可以看看這蓮心湖的湖底。這裏頭的白骨都是做錯事的婢女下人,宮主讓他們到這裏冷靜冷靜,就再也沒讓他們出來。”
我身體一震。
低頭往湖底看去。
黑漆漆的池塘倒映着一輪彎月,看不清底下。
我有種發毛的感覺。
妄朱笑笑,道:“你好自為之。”
他站起身,踢着石子兒走了。
他一走,整個池塘就剩我一個人了。
陰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
時不時還有老蛙“呱”的一聲。
要多陰森恐怖,有多陰森恐怖。
我雙手扒着池邊,身體泡在水裏,泡了幾個時辰,從頭到腳漸漸地冷得沒了知覺。
只有牙關不停地打戰。
讓我冷靜冷靜,再這麽冷下去,我這一生恐怕就真的要這麽永遠沉靜下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太陽出來的瞬間,我有種再生為人的感覺。
到了日上中天的時候,我只能靠着意志在支撐了。
有腳步聲傳來,我艱難地擡眼,刺眼的陽光下,一個男子拎着食盒站在我面前。
我已經沒有力氣給他的美貌評分,只覺得他眼熟。
遠山眉,高鼻梁,薄嘴唇。
頭發自然地披下,發稍用一根發帶系住,軟軟地搭在左肩上。
眸子清澈冷冽。
一副薄情相。
我心裏一顫。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流月宮右護法,影公子風燭。
風燭啊風燭,他就是我的天敵啊。
若不是因為他,我可能還悠悠閑閑地在那個小破村,沒心沒肺地當着我的林庸醫。
閑來無事到懷春樓給姑娘相公看個病,吃不着也摸兩把。
總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被扔在水裏泡着,像一張泡不漲的餅一樣。
我看他沒有跟我打招呼的意思,只當他是見到救命恩人害羞了,于是率先跟他打了個招呼。
“喲,小風燭美人,還記得我麽?”
風燭放下食盒,從裏面拿出幾碟小菜。
桂花魚條,玉筍蕨菜,杏仁豆腐,糖醋荷藕,合意刀切……
我肚子裏頓時就咕嚕聲大作,口水如洪水般泛濫了。
泡在冷水裏,體力消耗得特別快,昨天晚上還拼命和流蘇調情來着,白天吃的東西早就消耗沒了。
現在美食當前,我才感覺到民以食為天的真谛。
就算這時候流蘇大美人脫光了衣服在我面前跳熱舞,也比不上一個饅頭誘人。
我眼巴巴地看着風燭把小菜一碟一碟地擺好,又從食盒裏拿出筷子、碗和調羹放在面前。
我簡直要感激涕零了,“小風燭啊,你對我真好,比你們那個大魔頭宮主好多了,像你這樣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啊!在邪教流月宮這麽惡劣的環境下,你還能保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品質,真是難能可貴!要是流蘇那大魔頭死了,我第一個支持你篡位當宮主。”
我伸手去抓筷子,卻夠不着。
我吞了口口水,道:“風燭啊,再往這邊放一放呗?”
在我如狼似虎的目光注視下,風燭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蝦卷。
蝦卷在我面前散發着誘人的香氣,那油紅的色澤讓我食指大動。
接着,風燭把蝦卷放入了自己的嘴裏。
我看着那蝦卷在風燭的嘴裏被嚼碎,吞掉,整個人愣了、癡了、呆了、傻了。
……這是什麽情況?
他莫非是在戲弄我?
戲弄我?!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又夾起一塊合意切糕,放進嘴裏,接着是一塊豆腐,一片藕片……
我看着他大快朵頤地吃着,只覺一陣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感油然而生。
我一忍再忍忍了又忍終于忍無可忍,怒道:“風燭!你欺人太甚!吃飯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吃!刺激人不帶你這樣的!流月宮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風燭夾着的一片筍塊定在半空,他頓了頓,忽而輕輕笑了一下。
他把筍片夾到我面前,道:“想吃麽?”
這不是廢話麽?
只不過想他如此性格惡劣的人,一定又是在戲弄我。
虧我還救過他一命!
俞森啊俞森,以後寧可不救,也不要救錯人啊!
我哼一聲,別過頭道:“老子不稀罕。”
風燭道:“吃吧,我不捉弄你了。”
他也知道他在捉弄我?他是故意的?
我還想裝一會兒高尚,不屑道:“誰要吃你們流月宮的臭飯?想要我吃飯可以,讓你們流蘇宮主親自來喂我!”
風燭愣了一下,道:“那好吧。”
說罷,收起東西就要走。
我真想扇我自己兩個耳巴子。
我趕緊叫他:“且慢!你們宮主忙的話,護法大人代勞也可以。”
風燭看了我一會,又把小菜都擺上,用筷子夾着喂到我嘴邊。
我再也不管什麽儀态不儀态的了,反正我已經被別人當成男寵,要儀态也不能當飯吃。
于是張開血盆大口狼吞虎咽。
風燭一點也不顯得不耐煩,一筷子一筷子地把菜喂到我嘴裏,沒多久幾碟子菜就都打掃幹淨了。
我舒暢地嘆口長氣。
至少又能多活一天了。
風燭收起碗筷,提上就要走。
我叫住他,“小風燭啊,是流蘇叫你來的?”
他猶豫了一下,道:“是。”
我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猶豫什麽?不是他叫你來的吧。”
他道:“那又如何?”
我道:“沒什麽。夠絕情,夠冷血。我喜歡。”
他頓了頓,臉上沒什麽表情,轉身走了。
流蘇,果然是邪教流月宮的主人。
作夜還在纏綿的人,今天就不理他死活了麽?
這樣的人,我如何能贏得過?
不知道是不是吃過飯的緣故,池水似乎變得更涼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看官大大們,本文絕非1對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