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流離殿
無所事事了個把月,我也把流月宮摸得差不多了。
既然他已經不會留意到我,我就可以開始行動了。
一天,風燭照舊來找我,吃過了飯,我們坐在廊前,他看着遠處的彩霞,突然冒出一句,“明天,就是月圓之夜了。”
月圓之夜。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一月一次,月圓之夜,武功反噬。
流蘇在月圓之夜,武功會反噬其身。
我擡頭看風燭,他的表情淡淡的,眸子裏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第二天,風燭沒有來。
我看着天上的太陽數時間,好不容易熬到了華燈初上,我裝作一副困倦不已的樣子上了床,瓶眉也沒有懷疑些什麽,替我熄了燭火便走了。
我等了許久,悄聲悄息地穿上靴子抓起劍,摸黑往流蘇的流離殿走。
流蘇武功反噬的時候神志不清六親不認,還有抓到誰咬誰的毛病。
這就是大魔頭流蘇的致命缺點。
依常理,除了最親近的左右護法,他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或許連座前四使都不知道,以免有人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将自己陷入險境。
流蘇對自己的武功很自負,他不會在寝殿旁安排人看護自己。
所以這天晚上,流蘇便是一個人在流離殿裏。
我摸到流離殿門前,大門緊閉,屋子裏黑燈瞎火。
我在外面晃了幾圈,果然連個人影也沒有。
我心下惴惴然。
如果不成功,那我便真的要成為流蘇的嘴下鬼魂了。
握着麻醉藥的手有點抖。
這些天我也不是什麽也沒幹的。
流月島很大,除了彼岸花,其他的花花草草也是欣欣向榮。
我讓瓶眉帶着我到處摘花采草,瓶眉雖然不願,但礙于流蘇的命令,還是帶着我去了。
實在采不到的草藥,我便以想喝草藥湯的理由騙風燭給我帶來。
有了原料,便能夠制藥了。
雖然成色不高,但只要加大劑量,麻倒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我推了推門,門被栓上了。
我用劍嵌入門縫裏,往上一撥,把門栓打開。
輕輕推開門,屋裏炙熱的空氣撲面而來。
還有一股濃郁的花香味。
是流蘇身上的味道,比平時濃郁多了。
我踮着腳,悄悄摸進去。
“林暮,你在做什麽。”
在烏漆抹黑的屋子裏,突然有人在背後說話,這種驚吓可非同一般。
我立即跳了起來,腳下一絆倒在地上。
回頭一看,流蘇冷冷地看着我。
他的臉上煞白,就像敷上了一層薄霜。
眼眸幽藍,像有一把藍色的火焰在燃燒。
我驚恐未定,深吸了幾口氣,結巴道:“流……流蘇……你、你怎麽……”
他看着我,又問了一遍,“林暮,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的聲音冷冷的,表情也是冷冷的。
愛笑鬼流蘇居然不笑了。
完了,他生氣了。
我想起妄朱的話。
“你不要再挑戰宮主的底線了,他發起怒來,你可沒有好果子吃。”
“你看看這蓮心湖的湖底。這裏頭的白骨都是做錯事的婢女下人,宮主讓他們到這裏冷靜冷靜,就再也沒讓他們出來。”
我一陣緊張,繼續結巴道:“今天是……月圓,你……那個武功反噬……我……我就來看看……你。”
流蘇的眸子裏閃過一瞬亮光。
他的表情愣了片刻,慢慢緩和下來,一抹笑意浮現在他眼底。
“暮兒……”他朝我俯下身來,濃烈的花香包裹了我。
他抱住了我。
“你在擔心我?”他輕輕地問道。
我心中一動。
完全猜錯了。
流蘇大宮主,你也太沒有防備之心了。
我将計就計,伸手抱住他的身體。
他震了一下。
他的身體就像一塊大冰塊,身體僵硬,全身散發着寒氣。
我竟然莫名地想着,盛夏的時候抱着睡覺,可能會很舒服。
我溫言道:“嗯,我擔心你一個人,所以來看看你。”
流蘇擡起頭,驀然綻放出一個笑來,彎彎的眸子裏蘊含着無盡的星光。
他問道:“暮兒,你不生氣了麽?”
我道:“不生氣了。”
流蘇笑得很溫和,他輕輕湊上來,在我唇間落下一吻。
又是蜻蜓點水一樣的吻。
他放開我,道:“你該走了。”
我拉住他,“我在這陪你。”
他搖頭,道:“我怕我會傷害你。”
我更怕。
我努力讓我的笑容顯得很憂傷,深吸一口氣說出一句讓我起雞皮疙瘩的話。
“流蘇,不管你變成怎麽樣,我都不想讓你一個人,我想陪着你。”
流蘇被我的話驚呆了,他怔了怔,露出一抹笑來。
“暮兒,這不像你說的話。”
被他發現了。
我幹笑兩聲,拿出麻醉藥,道:“這是我上次給你吃的藥,你要是不願吃,那就算了。”
我看着他,心在砰砰直跳。
要是被他看出來我心裏有鬼,這回可就不只是冷靜兩天的問題了。
我的小命就真的要交代了。
流蘇眸中水波柔和,他垂下眼睑,從我手中接過藥放進嘴裏,直接咽了下去。
早知道他這麽好騙,我就直接弄點毒藥來了。
流蘇大宮主,這點防備心都沒有,這麽多年他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他站起來,拉着我的手往內室走。
他說:“暮兒,今晚你便在這裏睡吧。”
我道:“我看着你睡。”
他看了我一會,輕輕點點頭。
我坐在他床邊,看着他慢慢合上眼。
他的呼吸逐漸變得冗長。
月光鋪撒在他臉上,五官精致得讓人移不開眼。
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
我輕輕拔出劍,劍刃對準他的喉頭。
只需要一瞬,流月宮流蘇就死了。
我握着劍的手開始顫抖。
他的睡顏毫無防備,一點也不像一個邪教的主人該有的樣子。
平時也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溫和模樣。
越溫柔,就讓人越感覺可怕。
讓人感到可怕的是,這樣一個人,竟然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他在洛水山莊手刃四名武林長老的時候,他血洗溫山劍派的時候,他就像一個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
殘酷可怕。
即便如此……
我的手一抖。
我發現我無法對他下手。
至少,沒法這樣毫無防備的他下手。
如果就這樣殺了他,就像在利用他對我的信任一樣。
我和他不同,我不是邪教的人。
我不能做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情。
我慢慢穩住呼吸。
我的背被冷汗浸濕了。
我深深地出了一口氣,正要收回劍,卻看見流蘇幽藍的眼睛。
他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裏面寒冽如冰。
有一絲破碎的光芒閃動。
藥效竟然沒有讓他睡過去!
“暮兒……為什麽?”
我慌了,“我不……不是這樣……”
我着急得額頭上不停冒汗。
給我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我喂他吃了昏睡的藥,還用劍指着他。
傻子也知道我要殺他!
我真想把我自己扇到地上去。
早知道要背這個趁人不備的惡名,我剛才就應該當機立斷地下手了。
流蘇幽幽的目光看着我,“你真的如此恨我?”
我看着他,說不出話了。
“為什麽?”他問道,伸出手來摸我的臉。
我避開他的手,低聲道:“我是個男人。卻和你做那般的事,而且還是在下面的那個。我……我讨厭被人當成女子。”
他怔了一下,道:“暮兒若是不願在下面,讓你在上面便是了。”
我又說不出話來了。
流蘇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
他是想男人想瘋了麽?
這世界上想上他的男人多了去了,為什麽偏要找我?
我道:“你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他的樣子倒是很認真。
他突然愣了一下,臉上閃過驚慌的神色。
他猛然一伸手拉住我的衣服,我被他用力一拽,翻倒在床上。
剛才還說讓我在上面,現在又把我壓在下面是什麽意思?
只聽“嘶啦”一聲,一股粘稠的液體濺在我臉上。
流蘇悶哼一聲。
我睜開眼看,一柄劍從背後穿透了流蘇的肩膀,冷森森的劍尖從前側露出頭來。
流蘇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是什麽情況?
若他不拉我,這一劍應是刺在我身上。
流蘇他,為我擋了一劍?
一個女子的聲音喊道:“流蘇!你好狠的心!”
她手中的劍往前又送了幾分。
流蘇的肩膀被血染紅了。
我擡頭朝那女子看去,她穿了一身黑衣,一雙眸子裏透着濃濃的恨意。
“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卻讓我去伺候你的男寵!”她撕心裂肺般地喊着。
我定睛看她,試探地道:“瓶眉?”
“不要喊我的名字!你這個肮髒的娈人!”
我有點懵,“瓶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怒喝一聲一把拔出劍,橫劍于頭頂,朝我劈來,“我說了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仗着宮主喜歡你,便對我頤指氣使!若不是因為你,宮主一定還會對我……對我……”
我趕緊翻身一滾下了床,躲開她那一劍。只聽噗地一聲,錦被被她砍出一個大洞,鵝絨亂飛。
“娈童別跑!我今天非要殺了你!”瓶眉揮着劍朝我追來,我一邊跑一邊躲,劍風就在我身後唰唰作響。
我叫道:“你要殺我我還不跑,你當我傻麽!”
身後流蘇發出一聲壓抑的聲音,我回頭看去,藍色的圖騰像枝蔓一樣從他的脖頸生長出來,逐漸爬上他的臉。
他的眸子裏,幽藍色的光芒忽明忽暗。
武功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