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賞識

我低頭看餐盤，裏面有醋溜土豆絲，青椒肉絲，宮保雞丁和清炒小白菜。

我環顧全桌，李達康正和其他人讨論着文件中的內容。他的眼神專注，雙唇緊抿，一邊聽着各方的彙報，一邊認真地思索着——一個人對一件事是否全力以赴，不難看出。李達康正是這種精力高度集中的全力以赴者。

這頓飯吃得并不暢快，我小心降低自己的咀嚼聲，不敢打擾他們的談話。但是一只耳又豎起，時刻跟進談話的內容。畢竟我是來工作的，雖然市委書記強塞給自己一盤飯，也不代表吃完了我就能拍手走人了。

“這個規劃裏，用作學校運動場地的面積明顯擴大了，這是出于什麽考量嗎？“李達康一只手輕輕敲擊桌面，眼睛盯着文件，”這個符合一般中小□□動場地面積的标準嗎？”他扭頭問國土教育的兩位局長。

“這确實是我們做出的修正之一，還是在小宋加入我們之後，她提的建議。”常順冷不丁地把我拎出來，讓我剛塞滿嘴的土豆絲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李達康立刻将眼神鎖定我。我默默拿過一旁的紙巾，捂住嘴，一口牙齒奮力地咀嚼着。

李達康不作聲，只是面無表情地等待我的解釋。其他人也沒敢出聲，都靜靜地觀望着。

我在這樣的壓力凝視下，咽下一口菜：“嗯，沒錯，達康書/記，這确實是我的提議。”

“理由是？”手掌向外翻開，示意我趕快解釋。

“之前的規劃中，校區的運動用地雖然符合政府規定中的最低标準，但是我個人提出意見，覺得是不夠的，”我趕着句子的空隙，喝下一口水，然後清了清嗓子，“我在美國留學期間，發現當地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普遍擁有非常好的運動習慣和健康意識。他們大多從小就參與各種運動，在運動中強身健體，在運動中培養了團隊精神——我認為團隊精神是一個人進入社會必備的素質之一。現在雖然開放二胎政策，但是很多家庭還是獨生子女，被送入寄宿學校的孩子，也會更少機會和家中的父母兄妹接觸，所以學校必須擔負起培養孩子集體意識、團隊精神的責任。所以我們團隊探讨調研之後，決定擴大運動用地，引進更多運動的種類，讓學校裏的孩子都能找到自己喜愛的運動項目，投入其中。”

話說到末尾，李達康稍稍點了點頭：“好。”然後他轉開頭，繼續和其他人探讨用地标準的問題。

周末我寄出了四個包裹。

“阿囡，總要留點自己用。”媽媽看我把一件件奢侈品裝入包裹中，出聲說道。

“我不需要啊。萬一被認識我的拍了照，發網上，說詐騙犯的女兒還能穿着香奈兒出去招搖過市，別人非上門二次抄家不可，”我接過她遞給我的剪刀，剪下膠帶，“我賣了這些，然後找馬雲爸爸買點更時髦的衣服，上班穿。”

“現在的公司待你可好？發展怎麽樣？”

“待我可好了，你女兒在哪裏不讨人喜歡。周五老板就帶我參加重要會議，見到了市裏好幾個高官，包括市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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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達康？”媽媽問。

“媽你也知道他？”我扭過頭。

“之前他來我們省訪問，你爸爸帶他做過參觀，不過時間不長。大領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這巧了，我下周就得出差，帶這位大忙人去參觀公司在其他市的項目。希望他也匆匆，免得我辛苦。”

媽媽笑：“你可不怕辛苦，你像你爸爸。”

常順找我陪同李達康的參觀，是周五會議之後立刻的決定。

“小宋，你可幫了大忙了。達康書/記賞識你，剛才散會後他跟我說，團隊精神很重要。”

常順四十來歲，個子不高，身材精瘦。他的項目跨省跨市，從一個縣的圖書館，做到現在的大工程。這次私立中小學的項目對他而言極為重要，所以也将自己的辦公室搬來了京州。

“周一你到公司和小劉交流下，他會給你我們在呂州項目的資料，還會交代一些關于達康書記的東西，你接待的時候要注意。周三啓程，當天去當天回。”

“這麽趕？”我為自己的睡眠擔憂。

“沒辦法，市委書/記，能抽出一天，很給面子了，說明他心裏也是屬意這個項目的。”

我沒料到，匆匆是如此的匆匆。

周三我起了個大早，媽媽被我驚醒，惺忪着睡眼說：“阿囡，別穿高跟鞋。”

我穿上一件淺駝色的寬大毛衣，配乳白色闊腿褲：“不穿，今天肯定到處跑，我不受那個罪。”

“你穿高跟鞋太高了，讓男人感到威脅……”媽媽丢下一句，翻身繼續熟睡。

我哭笑不得，林曉蓉女士，即使病倒在床，仍丢不掉封建闊太的思維，時刻搬出取巧男性的寶典。

常順的車在樓下等我。我一坐進車裏，他從副駕駛座回過頭：“小宋啊，你這樣出現，簡直是廢墟中開出的一朵百合。”

“廢墟？常老板不至于吧，就這麽看不上普通住宅區？”我打趣地說。

“不是不是，怎麽會呢，”看來他也睡眠缺失，“這只是說明，你的美貌氣質，讓一切環境都顯得不好看了。”

車向着呂州駛去，達康書/記據說也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