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識
李達康看我一臉震驚，像是惡作劇得逞，臉上浮現了笑意。
他将報紙擱在一邊，俯身書桌，湊近了指着自己的臉：“怎麽？不認識我啦？”
這副頑童的樣子只是一瞬，未等我回答，他又沉回靠椅中。
“怎麽可能不認識？大領導。”我只恨不能伸手抹汗。
“嗯，看你的樣子挺驚訝的。其實我也挺驚訝的，說是招保姆，怎麽把你這高材生招我這兒來啦？”他伸出一只手在桌上點點。
“是我朋友舉薦的，你還記得開餐館的老梁麽，”田阿姨見我支支吾吾，貼心地接過李達康抛出的問題，“他推薦的小宋，說她做事麻利，肯吃苦，不嬌氣。”
李達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行吧，相信老梁。”又轉向我，“杏枝交待的可清楚？一日三餐，我在家時間不太多，會告訴你什麽時候回家吃飯，其他時間你一個人吃就行。”
他對田阿姨說：“帶她去看房間吧，鑰匙今天可以給她，周一過來就行了。”
然後他雙手一展，抖開報紙，繼續閱讀。
媽媽知道我要搬出去，不舍之餘又似乎松了口氣。
“哎，早知道女大不中留，你這一出門，要是是嫁出去的就好了。”媽媽作哀嘆相。
“林女士，看來你嫌棄我很久了哇，”我撲進她的懷裏，“新工作時間自由，我可以常常回來看你，周末也來。”
“你還是少來，我也省得看你小舅媽的晚娘臉，天天在我耳邊吹風要替你安排相親，”媽媽溫柔的手覆在我的頭發上，“她安排的對象能靠譜麽，不是司機就是打工仔。”
“林女士，做人不能太勢力，老爸當年不也是打工仔。搞不好司機就是下一個暴發行業。”
她笑。我回來以後，她的心情好了許多，不再說句話就哭哭啼啼了。
一陣民族風的旋律在房間裏響起。我堵住耳朵：“虧你曾是闊太，品味如此之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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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你懂個屁”的眼神掃我一眼，拿起手機：“你好，我是林曉蓉。”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我覺得無聊，起身收拾行李。
“啊，李書.記您好。”
李書.記？我立刻丢下手中的化妝包，奔回床頭，側耳傾聽。林女士察覺我的鬼祟，一掌将我推開。
“嗯，好的，我知道……肯定放心！有什麽不放心的。阿囡從小嬌生慣養，我還怕她做不好這份工作呢……哎您太客氣了，這麽誇她我這個當媽的都不好意思了，呵呵呵呵。”
李達康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把我天天哀容滿面的老媽哄的心花怒放。
“對對對，沒錯，阿囡就是聰明的。哎，李書.記，我知道我們都沒見過面，這樣講有點唐突，但是我們家的情況你可能也知道，我就阿囡這麽一個女兒，如果你認識市裏的青年才俊，一定要幫她多多介紹啊……”
太丢臉了，我竟然也能攤上這種剩女的戲碼。氣的我要搶手機。
“吶，李書.記要跟你說話。”她突然将電話向我一伸。
我接過電話，溜去牆角躲避我媽的偷聽：“達康書.記您好。”
“阿囡？”那頭的男聲中有隐隐的笑意，“你這個名字真的挺特別。”
我不知如何作答。
“我同你媽媽講過了，讓她放心你來我家做事。明天你随便幾點來家裏都可以，我中午不回家吃飯，晚上幾點回來我會通知你。”
“好的，我知道了。”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官員，如班主任般打電話布置這些瑣事，實在是有違和感。
“好的，就這樣。”不待我答應，電話那頭便先挂了。
媽媽臉上笑意盈盈：“阿囡，你竟然不告訴我你是去市委李書.記家做家政工作。這下我可放心了，歡歡喜喜送你出門，不怕京州市有誰欺負你了。”
當晚，林曉蓉女士一直催促我早點睡覺，不要耽誤了明早去李書.記家報到。我想自己出閣時，她都不見得會有這麽開心。
第二天我早上就到了李達康家，家中已是人去樓不空。
我花了一個小時将自己的東西歸置整潔，然後就無事可做了。田阿姨在離開前将家裏打掃的一塵不染，冰箱裏也備滿了新鮮食材。我在家中東溜溜，西轉轉，從櫃子裏翻出一包泡面作午餐。
已是京州的春天，我将自己喂飽後，躺在沙發上看報紙。午後陽光灑進來，曬得人懶洋洋的。
大概是這半年實在太累了，身心俱疲。
而這一刻，有填飽的胃，溫暖的陽光，舒适的住房，我一下子放松起來，伸展四肢，看着日光給房裏的植物鍍上金邊。
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放空思緒，看時間一點一點溜走而毫不可惜？
打了個哈欠，春困擾人。我翻轉身，小睡一會兒就好。
“阿囡，阿囡。”
有人喚我。空氣裏有飯香。是父親回來看我了。
父親總是很忙，有機會回家時，他會下廚給我做飯。在他賺了很多錢之前，母親就已經被寵的無法無天，十指不沾陽春水。而父親從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肩負起了洗手做羹湯的職責。
他給我取名青囡：青，是因為我是春天出生；囡，是因為他希望我永遠都是他的小女兒，長年歲，不長憂思。
我聽見鍋鏟相碰的聲音，還有嘩啦啦的水流聲，将鍋裏的熱油沖的“滋啦”一聲響。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不知身在何處。我摸索着坐起，身上不知何時多了條毯子。
只見黃燈下，一個身影在飯廳的桌前忙碌。融融的燈光灑在那人的肩膀上，也照出升騰的飯菜香氣——那麽多的回憶。
“醒了？吃飯吧。”
大概是聽見我起身的動靜，那人回頭，
“怎麽哭成這個樣子？”
他皺眉，身子卻僵硬。
他眉宇間的幾分關切卻讓我更加脆弱。也不知道是哪一處被擊中，我坐在沙發上，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