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痛,眼裏就熱了起來。他們這麽保護着的女兒啊,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牽牽,你是什麽時候又惹上靈嬰樓的啊?”梅青玄近乎絕望嘆了一口氣,想努力地把女兒護進懷裏,卻使不出來力氣,平素總是嬉笑的臉現在也悲傷了起來,老眼蓄水。旁邊的梅夫人冷眼一橫,咬牙道:“罷了,今日就算是死,也要保住牽牽。”

展涼顏在此起彼伏的怒罵聲中信步走過來,唯恐天下不亂地道:“牽衣,你既然将功折罪,之前的事,本座也就不計較了。只要你日後忠心,本座自然不會虧待你。”

這話這麽說出來,無疑是火上加油。場上罵聲更重,有些氣盛的年輕人,甚至不顧死活,拼命抓着劍朝她踉跄砍過來。

“妖女,我殺了你!”可惜,那人還沒站穩就又倒了下去。

展涼顏冷眼一掃,似乎很滿意這樣的結果,轉頭又看向梅牽衣,微微一笑,一步一步地靠近來,繼續道:“牽衣,他們是你的俘虜,該怎麽處置由你決定吧。”

梅青玄夫婦萬念俱灰的臉上重新燃起了絕望的鬥志,就算是死,他們也要護住女兒最後一刻。盡管內息阻塞,盡管身體無力,他們仍是拼着最後一點力氣沖起來,把女兒護在身後,阻止他再接近。只是,他們強硬提息的結果,不過是雙雙吐出一口血來,加重了這廳上原本的血腥味。

梅疏凝年輕氣盛,見父母如此,撐着劍努力站起來,罵道:“你這魔頭!有種就将我們都殺了,欺負我妹妹算什麽本事!”他邊說着,提劍就要沖過來,但劍一離地,就站立不穩,狼狽地往旁邊歪倒。

金雨朵在另一邊擔憂地叫了一聲“表哥”,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她回頭睇向展涼顏,縱然形容狼狽,仍舊氣度不改,正色凜然道:“展樓主,我妹妹從小沒怎麽出過門,她心思單純善良,不知是哪裏得罪了貴樓,要如此陷她于不義!”

展涼顏冷顏看向她,神色沒有半分起伏,淡淡道:“姑娘言重了。牽衣是本座得力助手,本座惜她還來不及,怎會陷她于不義?”

梅牽衣站直身子回頭,緊咬的牙根漸漸松開,靜靜地看着他,心裏嘲笑着自己在一刻鐘前竟然還想幫他。

她沒有惱,沒有怒,涼如冰清的眼神平靜無波。她冷冷地問道:“你對我爹娘做了什麽?”

展涼顏笑了,笑容溫柔,反問道:“牽衣已經用了‘三行香’,我還需要做什麽呢?”

是三行香?梅牽衣對他的笑容視而不見,眉頭微皺,垂眸沉吟,實際是仔細嗅着。是哪三行?

靈嬰樓的有一系列名為“行香”毒藥,與一般毒藥不同,一般毒藥最高境界在于無色無味,但是“行香”則不同,以五行為色,五行為香,單行無毒,但是混合則功效各異。除了靈嬰樓,無人知此毒藥,就算道出名字,也仍是一頭霧水。展涼顏敢這麽說出來,自然是篤定沒有人知道該怎麽解毒。

為什麽她沒中毒?梅牽衣沒工夫去想,展涼顏既然想陷害她,就總是有他的辦法。她在混着血腥的空氣中很仔細地尋嗅着,不多時,眼眸張開,一片光華四射,直瞪着前面的展涼顏。展涼顏頗有興味地看着她,唇角依稀微翹,又是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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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牽衣晃了晃神,随即咬牙,殺意已起。她微微眯眸,唇角勾出一絲媚笑,道:“展樓主剛才說,他們任由我處置?”

展涼顏看着她的表情,長眉微挑,唇邊笑意卻已消失,道:“牽衣想如何處置?”

梅牽衣沒說話,只低頭迅速翻過梅青玄的右手,亮出袖底匕首,以極迅捷的速度在他掌心劃過一道口子,鮮血沁出。“爹,不要閉穴止血,行氣任它流出。”

她再依樣在梅夫人掌心也劃出口子,再去捉別人的手腕時,卻被一手甩開了。“你這妖女!蛇蠍心腸,連親身父母都害!”

梅牽衣愣了愣,眼裏閃過狠勁,右臂揮出,只見銀光閃過,匕首已經在那人右掌劃下了口子,頓時血流不止。被傷的人痛罵不止,周圍的人不懂她在做什麽,以為是什麽可怕的懲罰,也跟着罵得更起勁。

梅牽衣原本想解釋兩句的,此刻也懶得解釋,揮着匕首,賞了那一個個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江湖豪傑們一人一刀,看着他們鮮血淋漓,看着他們毫無還手之力,看着他們咬牙切齒,看着他們無可奈何,感覺……真是痛快啊!

她帶着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嗜血笑容,走到諸葛平近前時,卻見他掌心已有傷口,正行氣讓那血流出來。

諸葛平見她過來,示出右手,鮮血淋漓流淌,擡首微笑道:“多謝梅姑娘。”

他眼裏全是坦蕩與信任,梅牽衣臉上的詭笑僵住,不由得心中一暖,面頰竟紅了紅,慌亂地走過。

展涼顏一直盯着她忙碌的身影,眸深似海,失了神一般。直到臂彎裏的嬰兒哇哇地哭了起來,他才驚覺地回過神來,稍稍放松了力道,沉沉喝一聲:“還不動手!”

得令的靈嬰樓弟子,迅速靠攏來要清理現場。扛大刀的漢子揮刀掃出一陣狂風,得意道:“蘇婆娘,要不要比一比?”

姓蘇的柔媚女人摘下頭上發簪,盤着髻的青絲頓時散落。她捏着荷花指,旋出一個極為妖嬈的手勢,金紅雙色的綢帶在她周身舞起,然後抖開去。那綢帶迅速纏上不遠處一人的脖子,她用力回扯,下巴擡起,嬌笑地搖頭:“怕你輸得晚上又沒下酒菜了。”

姓蕭的書生也摘下腰間鐵簫,在指間打個轉,旋聲呼呼,然後翻身躍進群豪包圍之中,長身玉立,鐵簫做劍劈下,卻有如泰山壓頂之勢。

不想坐以待斃的人本能地側身避開,撿起旁邊的兵器,舉起迎上,力道灌注右臂,行氣之下,手掌心裏鮮血汩汩濕黏。但随着血液的流出,身體經絡好像也跟着活絡了起來,先前身體酸軟之感大減。

力氣回到身上,頓時精神大作,剛才受到的欺淩侮辱此刻一股腦兒全部反擊回去,各自意氣風發,虎虎生風。只是此刻放血解毒的人數量不多,仍有大半的人無力抵抗,但見被梅牽衣傷過的人都找回了力氣,他們也不是笨人,紛紛揮刀先割破了自己掌心。

用“放血法”只能暫緩三行香的毒性,疏通他們體內氣息,不至于坐以待斃。但若一個時辰之內不服下解藥,則藥石罔效。梅牽衣自忖要在一個時辰之內打敗靈嬰樓,是萬萬不可能的,就算真能打敗,也不知道會有多少死傷,更何況,還不一定就能打敗。

思及此,她大喝一聲“且慢”,縱身向前,揮鞭纏上那姓蘇的女人手中的金紅綢帶,轉過頭朝展涼顏道:“展樓主,牽衣可以加入靈嬰樓。”

26反擊一:讓他衆叛親離

全場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集中到她身上來,梅青玄夫婦最是擔憂,譚中柳則興味甚濃地望着她。這牽衣的行動,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展涼顏也頗意外,看了她一眼,伸手示意手下住手,道:“有條件?”

梅牽衣不管別人怎麽看她,收了銀鞭在手,道:“也不算什麽條件。只是想問問,你靈嬰樓有何能耐,值得我梅牽衣加入。”

這話一出,衆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江湖俠義心重,有些想法簡單的人原以為她出口應該是大無畏的“只要你放過他們”,卻不料,她出言竟是挑戰了整個靈嬰樓。

別說展涼顏,之前那個扛着大刀的粗犷漢子第一個不滿地哇哇叫了起來:“你這娃娃好不曉得天高地厚,彭爺爺一刀就可以把你劈成十八段!”

梅牽衣回過頭去,朝他嫣然一笑,伸出一個手指,道:“彭松彭大爺,海潮十八刀,每刀七式,每式三層,這樣算來……彭大爺,你算錯了,一刀應該可以劈成二十二段才對。若再算上我有兩只胳膊兩條腿,段數會更多。”

她一邊說着,輕凝眉頭,手指不停地變換着數字手勢,像是真的很認真地在計算,他一刀能把自己劈成幾段。算出結果後,又像是十分欣喜,完全不管她這番話帶來了多少驚濤駭浪。

彭松銅鈴般的眼睛瞪得老大,好一會才擡了擡自己的下巴,道:“你知道就好,省得說爺爺我吓唬小娃娃。”

梅牽衣仍然笑道:“但是彭大爺的刀只适合砍稻草人,不會還手的稻草人自然會被砍成二十二段,如果……”

姓蘇的妖嬈女人聽了這話,頓時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笑聲總夾着一股媚意,叫人骨頭都跟着酥軟了。笑完了,她道:“你這小姑娘,對了姐姐的胃口。大塊頭,還是把刀收起來,回去砍稻草人去吧!啊,哈哈……”

彭松被她氣得直跳腳:“蘇婆娘,你少得意!小娃娃,彭爺爺來告訴你,在彭爺爺的刀下,任你是誰,都和稻草人一樣!”

梅牽衣故作嘆氣,贊同地道:“唉,說的也是,誰叫彭大爺力氣大呢。”

姓蘇的妖嬈女人又很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彭松瞪了她一眼,陰沉着臉道:“小娃娃,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彭爺爺的刀舔血殺人時,你還呆在你娘肚子裏呢。”

梅牽衣對他的威脅不為所動,依然是那副無賴又無奈的态度,道:“所以說,彭大爺就是比小女子多活了幾年,多長了些力氣嘛。”

在場所有人,不管是正道武林還是靈嬰樓衆人,見她如此挑釁,無不為她捏了一把冷汗。江湖上一輩的名宿有聽過彭松之名的,都暗自在心裏計較,時隔多年,他們還能不能抵擋得了他的海潮十八刀。梅青玄夫婦更是又驚又怕,雙雙站在她身邊,想叫她住口,唯恐彭松一個惱怒,他夫妻二人救不及時,真将她砍成了二十二段。

彭松此時的确是想将梅牽衣砍成二十二段,一段不多,一段不少。他劈下肩上大刀,直插入土,刀尖沒入三寸。他咧着白牙陰沉道:“小娃娃,彭爺爺就是不用力氣也能把你砍成二十二段。”

對他的刻意恐吓梅牽衣充耳不聞,推開擋在她前面的父母,上前一步,示意他們不用擔心。然後亮出手中銀鞭,朗聲道:“若彭大爺真能不用內力就打敗牽衣,那牽衣心服口服,甘心加入靈嬰樓,供彭大爺驅使!”

彭松提起大刀,瞳眸嗜血:“彭爺爺只要你的血祭我這口寶刀。”

梅牽衣道一聲“好說”,甩出銀鞭,舞出一圈白芒。

展涼顏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看着她銀鞭神出鬼沒,看着她招招克制着彭松的大刀,看着她湖藍色的身影翩然輕靈。

耳畔銀鈴輕響,叮叮叮叮,他看着她一頭青絲在空中散出弧度,青絲間一支梅型的花釵耀出光彩。他看得目不轉睛。還沒有想明白,她這麽挑釁彭松是想做什麽,但是他卻想着,怪了,竟然覺得這黑色很漂亮,有一種想伸手去,讓它們在指間穿梭的沖動。

半柱香過去後,彭松晦氣地把刀一收,左掌推出,做出“停止”的手勢。“不打了,不打了!蘇婆娘教你的武功,專門克我!”

“你胡說什麽?我可沒教!她的鞭法……”姓蘇的女人一臉的訝然,單手叉腰,要否認他的話,但話到一半,又覺得說不下去了。梅牽衣的鞭法的确像她“飄絮舞天”的絕技,但“飄絮舞天”能否制住“海潮十八刀”連她都不敢妄下斷言,只是剛柔各有所長而已。可經過梅牽衣以鞭代綢,又不知與什麽功夫相合,偏偏的确是克制住了。

梅牽衣知彭松性子直爽,說是不打,那就是不打了,于是極好說話地收鞭在手,道:“倒也不是專門就克制,只是大約知道‘海潮十八刀’刀勢如海潮一般,石來碎石,刀來折刀。若是硬碰,只會粉身碎骨。但若置輕軟之物,則乘勢而上,反如魚得水。因此,軟兵器就是它的克星。而軟兵器又以蘇姐姐的‘游絲軟系’為首,若能運用巧妙,‘飄絮舞天’正好能以柔克剛。”邊說着,回頭望了展涼顏一眼,問:“展樓主,我沒說錯吧?”

他當然不會否認,因為這就是當初他教的。她的“飄絮舞天”是蘇沐親自傳授,至于如何“運用巧妙”打敗彭松,則由她臨場發揮了。

展涼顏見她真以長鞭抵擋住彭松的刀法,早就驚訝了,見她反來問自己,淡淡道:“牽衣既然已經用事實證明了,又何必多此一問?”

“當然要問!”梅牽衣道,“除非展樓主自己承認,靈嬰樓沒什麽吸引人的。彭副使和蘇副使的武功我早已知曉,還有蕭副使……”轉過身去,她面朝着那配鐵簫的書生道:“如果也想證明什麽,那我也實話實說好了。蕭副使的‘簫韶九成,彩鳳來儀’以鐵簫為器,以十二律為步法,步步笙簫,綿綿不絕,一旦受困其中,最後就算蕭副使手下留情,也會內力虛脫而死。但是,這功夫也有個弱點,十二律為步法,太過拘限……”

梅牽衣知道她沒有時間去說服他們都能不用內力與她比試,只能取巧讓他們知道,他們的武功,她都可以破解。這樣一來,靈嬰樓有所忌憚,就不會輕易動手。彭松直爽性子,不見輸贏不會罷休,終歸少不了一場比武;蘇沐比他多了個心思,見對方都已經把她的功夫使了出來,而且用得似乎還更靈活,她自然不會再想來湊這個沒趣了。而蕭韶,她條條框框說出了他武功的特點,連弱點都一一細數,以他清高的個性,自然也放不下面子非來跟她讨個驗證了。

這一次,她沒有任何顧忌,誰會懷疑,誰會猜忌,她什麽都顧不得了。她盡數暴露了她對靈嬰樓的了解,間接道出了她與靈嬰樓的匪淺關系,在場衆人沒有一個不驚訝萬分,沒有一個不是滿肚子疑問。就是極力維護她的金梅兩家,這下也傻了眼。想着她上次挑釁江湖群雄,有“過目不忘”的理由,那這一次,靈嬰樓三大高手一招未出,她侃侃而談,又是什麽理由?這牽牽……還是他們的牽牽嗎?

視線相交,都看到各自眼底的擔憂與迷惑。梅青玄伸手拍拍梅夫人的胳膊,輕嘆道:“就當牽牽是真的長大了吧。”

梅牽衣知道衆人驚訝納悶,但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在蕭韶眼裏看到了認同之後,她又回眸去,直視着展涼顏道:“展樓主,牽衣說的對嗎?”

展涼顏沉眸細細地看着她,一只手以節奏無意識地輕拍着臂彎裏的嬰兒,并沒有作答。他腦海裏無數個念頭閃過,卻只是一團亂麻。最後,他只有一個問題問自己:這個女人,留,還是不留?

不等他開口,一旁憋壞了的彭松早就忍不住了,嚷道:“你怎麽知道的?”知道他彭爺爺一個人的武功不打緊,知道所有的人的武功就有問題了。

這個問題自然是在場所有人的問題。

梅牽衣就等着有人來問她這個問題,微微一笑,看也不看他,理所當然地應聲:“當然是有人教的了。”

“什麽人?”誰這麽厲害?他一定要揪出來,斬草除根!

梅牽衣這才看向他,笑道:“彭大爺在問這個問題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想想,有誰能教?”她把“能”字咬得極重,邊說着,意有所指地挑眉睨了展涼顏一眼。

展涼顏微訝地看了她一眼。這種彌天大謊,她想如何圓?

彭松他們在梅牽衣的刻意引導下,想到了這個絕不可能想到,卻又是唯一可能的人。靈嬰樓三大副使的武功,除了靈嬰樓樓主能盡在掌握之外,還有誰知道?

想到這一層,在場衆人皆驚,然後心中均是一個念頭:今天就是再有什麽令人驚訝的事情,也都不稀奇了。

彭松微微發愣後,脫口而出:“開什麽玩笑!樓主……”

梅牽衣笑了笑,略帶譏諷地道:“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畢竟,靈嬰樓的武功外洩,對靈嬰樓任何人都不是好事。但是……對于一個想離開靈嬰樓的人來說,那就不一樣了。”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梅牽衣卻神色凝重,從懷裏取出一個冊子揚手扔給蕭韶:“你們自己看吧。”蕭韶伸手接過,狐疑地翻開,只一眼,臉色頓時黑沉,不敢置信地朝展涼顏望去。

展涼顏一直沉默冷顏盯着梅牽衣,想看她自說自演要編排出個什麽結果來,對于她抛出去的冊子雖好奇但也并沒多在意。見蕭韶臉色有異,才重視了起來,手一攤,道:“蕭副使。”

蕭韶合上冊子,并沒有聽他命令遞給他,反而傳給了蘇沐。蘇沐一看也吃了一驚,以同樣難以置信的表情望向展涼顏,再把冊子傳給彭松。

彭松一看,頓時惱了:“樓主!你為什麽這麽做?”

展涼顏心裏雖然奇怪至極,但面上卻依然沉靜無波,冷眼一掃,反問道:“彭副使,什麽時候輪到你來過問本座的事情了?”

彭松把大刀重重地插入地面,聲若洪鐘:“我們若不過問,只怕哪天粉身碎骨了,還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展涼顏眼眸微眯,心知有異,壓下怒火不去計較彭松的冒犯,再次攤開手來,冷眼掃了彭松一眼,用鼻子“嗯”了一聲,其意不言自明。

彭松“哼”一聲,将手中的冊子甩向展涼顏。“樓主,今日若不給個說法,就別怪我們兄弟翻臉不認人!”

梅牽衣靜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戲。靈嬰樓八大副使早在二十年前就折了三個,一個失蹤,剩下的四個,他們之間幾十年的感情,可比對展涼顏兩年的忠心要強得多。就算這次跟随展涼顏來湖莊除了這三大副使,還有八小副使,但他們對他可沒什麽忠誠可講,不過就是屈服而已。這個展涼顏啊,武功超群計謀多端,苦心謀劃當上了樓主。只是這樓主之位,不穩,不穩喽。

27反擊二:讓他身敗名裂

展涼顏接過那個冊子,只翻開一頁就愣住了。只見那頁白紙上,行書寫着蕭韶的“簫韶九成,彩鳳來儀”,招式劍訣,特點以及如何破解,一條條寫得清晰明了。記錄蕭韶的武功沒有什麽驚訝的,他驚訝的是,那行書一字字分明就是他的字跡!若不是知道自己絕不會寫這些東西,他都忍不住想問自己,這是什麽時候寫的。

擡眸望向梅牽衣,梅牽衣挑着眉,唇角微勾,笑得很是無辜。他一邊盯着她的表情,一邊再翻着手裏的冊子,後面是蘇沐的“飄絮舞天”,再來是彭松的“海潮十八刀”,再往後翻……竟然連八小副使的武功破解都有介紹。

如此詳細分明,這世上……除了他,還真沒別人做得到了。

但偏偏就有人已經做到了。

他的興趣真正被提上來了。這個女人,他不殺了!

重重合上冊子,掌心用力,他眼角瞥了彭松一眼,斥道:“靈嬰樓不養沒腦子的人!”後又冷然問向梅牽衣:“牽衣,這冊子,你從何得來?”

梅牽衣訝然地望着他:“展樓主,你什麽意思?”

展涼顏看着她無辜的表情,終于有點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或許是惹了個大麻煩。但沒關系,他雖然不喜歡麻煩,但大麻煩就不同了。深吸一口氣,他道:“我以為,這個問題是我在問你才對。”

梅牽衣盯着他看了半晌,盯得在場所有人都忍耐不住,恨不得拉着她追問,到底出了什麽事時,她才悠悠啓唇,一副表示理解的态度,道:“展樓主,對于你想脫離靈嬰樓,棄暗投明,我替江湖武林由衷地感到高興……”

對于“驚訝”二字,群豪已經很能淡定了。但這話一出,他們仍是震驚不已。不止是他們,靈嬰樓衆弟子也震驚,就連作為當事人的展涼顏也震驚了。

很好,他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女孩,這女人,可以!他索性閉了嘴,靜待她撒這麽大的謊,是想怎麽收場。

梅牽衣當然知道大家都在等她的說法,但對于當過兩年女魔頭的她來講,什麽時候該擺出氣勢不容抗拒,什麽時候該作什麽态度讓人相信,她早就駕輕就熟。于是,在面對展涼顏時,她又換上了十八歲的梅牽衣該有的嬌怯模樣,輕言慢語道:“你讓我幫你,我也是很高興的。但是,我回頭想了想,覺得你那樣做不對。”

邊說着往外走幾步,靠近談笑二生站好,以防他一怒之下殺人滅口,接着又道:“你說靈嬰樓不允許有叛徒,你若要離開,除非死。所以,你只能先毀了靈嬰樓。沒了靈嬰樓,也就自然沒了你這個靈嬰樓樓主。”

“你想改邪歸正,這樣很好的,我很為你高興。但是,若毀靈嬰樓,那得毀掉多少人的生命?這樣不對。”她邊說着,輕輕搖頭,眉頭跟着皺起,像是極為難的樣子。

“小姑娘,話是不可以随便亂說的!”三大副使中,蕭韶是最冷靜多智的,雖然現在看起來展涼顏的确是有背叛靈嬰樓的嫌疑,但事關重大,怎能只聽信一個小姑娘的說辭,就懷疑自家樓主,引起內讧?他鷹一般犀利的眼鎖向梅牽衣,手中鐵簫寒氣沁出,一股威嚴不可抗拒的氣勢壓向她。

梅牽衣狀似害怕地退縮了一步,擡頭極其無辜地望着他,任誰都不會懷疑那雙眼睛是多麽地清澈無瑕。“我沒有亂說呀。你們剛才看到的冊子,就是他給我的,在你們離開錢塘之前。他讓我把裏面所記錄的你們的武功告訴武林前輩。還有,他也告訴了我三行香的解毒之法。這樣你們到這裏來,以為大家都中了三行香的毒,軟骨無力,可以輕而易舉就消滅掉。”

說到此,她又像陡然生了勇氣一般地往前站出一步,擡首挺胸,字字铿锵,道:“但其實,他是想借江湖武林之手,把戒心大減的你們一網打盡!我沒有說假話,我可以發誓,若我有半句假話,就被他一掌打死!”

好慷慨激昂,好大義凜然。那明若春桃的小臉,稚氣未脫,嬌弱的身形自有一股怯意,但那小臉容光煥發,兩頰融融,一雙晶玉雙瞳熠熠生輝,充滿了勇氣與無畏,指天誓日,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無論她說出的任何話,都是有保證的,無論她做出任何事,都是可靠的。

卻不知,梅牽衣敢發此誓,自是因為,她已經被他一掌打死過了。

沉默片刻,蕭韶朝在場江湖群雄望了一眼,似乎并不相信,搖頭道:“小姑娘,你說謊了。他們的毒沒解,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必死無疑。”

以為毒性得到緩解,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的江湖群豪一聽到這話,頓時打了個激靈,目光齊齊地望向梅牽衣。

梅牽衣沒有任何閃躲與心虛,卻又恢複了原先怯生生的姿态,小聲道:“我知道。我只是先劃破了他們勞宮穴,引血活經,讓毒性暫緩……我不敢先給他們全解了……”

“為什麽?”蘇沐也看出了武林群豪只是毒性暫緩,一雙丹鳳眼睇向梅牽衣,對她的話半信半疑。放血緩毒,對于中“三行香“的人來說,極度兇險。原本中毒後,有七天的時間,七天內不服下解藥,則軟骨之症終身難愈。但若以刀劃破掌心,讓血流順着勞宮穴流出,毒性雖可暫緩,但若一個時辰不服下解藥,則必死無疑。她不信她竟敢讓江湖群雄冒此大險,來救他靈嬰樓的人。

“我怕若全解了毒,你們勢必會打起來。我……我不想看到很多人死掉。現在這樣正好,你們不一定打得過他們,他們也不會輕舉妄動。而且解藥是現成的,大家也不會有危險。”

蘇沐嗤笑一聲,擺明不相信她的話:“不想看到很多人死?小妹妹,你們江湖武林不是一直以正道自居,要殺盡靈嬰樓弟子嗎?這麽好的機會你不順水推舟地利用,為什麽反而要告訴我們?”

“我本來也是想的。”梅牽衣看起來有些慌了,但仍是鼓足勇氣道:“但是,我,我怕……”

她話說到一半打住,望了望已站在她身邊的梅青玄夫婦。但大家也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江湖恩怨,死幾個人可以,但血流成河的場景,她害怕見到,更何況,其中還有她的至親。這樣一個嬌滴滴怯生生的小女孩,光是說出這個陰謀,就像是耗費了她全部勇氣,又怎麽會是那種能撒下彌天大謊,膽敢陷害靈嬰樓樓主的人?

但她偏偏就是這麽做了。展涼顏面色波瀾不驚,沉默不語,待這邊好戲看完了,他只懶懶地朝蕭韶他們掃了一眼,輕描淡寫地問:“你們相信?”

“我們……”三大副使有些猶豫,他們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事實全部擺在眼前,記錄靈嬰樓武功的冊子,解三行香的秘方,這些……若不是他相授,這小姑娘絕對做不到。

“樓主,為什麽?”彭松咬牙道:“背棄靈嬰樓,就算是樓主也非死不可!”

展涼顏輕嘆了一口氣,望向梅牽衣,無奈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梅牽衣有些氣恨,為什麽展涼顏被陷害,就有人問他為什麽,給他辯解的機會,她被陷害時,就只有人深信不疑她背叛了?她憑什麽會背叛?她加入靈嬰樓的後果是家破人亡,她死無葬身之地,她怎麽會加入靈嬰樓?

梅牽衣牽了牽身邊譚中柳的胳膊,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對不起,展樓主,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要殺人,這是不對的。”

她偷換概念,把展涼顏問的“他為什麽會這麽做”變成了“她為什麽會這麽做”。于是,很清楚的原因,再清楚不過了。靈嬰樓樓主愛上了武林正道的女子,于是有兩條路選。第一,讓正道女子加入靈嬰樓;第二,他脫離魔道。在他幾番逼迫之下,正道女子不為所動,因此,他铤而走險,要脫離魔道。但自古入魔容易出魔難,好在他想出一條妙計,要利用江湖群雄盡數消滅靈嬰樓,這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離開靈嬰樓,與正道女子在一起了。

妙計,的确是妙計!

只可惜,正道女子早有心上人,不想他來打擾,于是……

背叛了他。

展涼顏無語地站在原地當那個可憐的背叛者及被背叛者。他沒有做任何解釋,因為有一瞬間,他自己都相信了她,相信有一個他真的為了她,出賣了靈嬰樓。

他布了這麽久的局,沒想到,到最後卻被她連棋盤都端了去。

他望了她一眼,她站在情郎身邊,眼神清明,純潔無辜得像只小白兔。情郎的手攬在她肩膀上,似乎很自豪擁有這麽一個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孩。

展涼顏看着她,很仔細地看着。四目相對,她沒有避開,眼神坦蕩。坦蕩啊。甚至真真假假,還帶着坦坦蕩蕩的歉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現在是衆叛親離,又身處群敵環伺,危險咧。但他就是想盯着她看,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是正邪殊途,明明是兩人交鋒,理應輸贏不怪,與人無尤,但此刻,為何他竟然真有了一種被她背叛的感覺。她不是喜歡他麽?不是口口聲聲說對他一見鐘情,幾次意識到他有危險時,都選擇要保護他的?她什麽時候布的這個局?這麽大膽,這麽困難,卻又這麽……簡單的一個局啊。

急性子的彭松不願意相信,态度懶散的蘇沐也不願意相信,還有心思缜密的蕭韶,更不願相信了,就連江湖武林也大多懷疑。

不過,與其說是懷疑,不如說是驚訝。他真該誇誇她膽大如斯,又心細如此,還能如此異想天開,竟敢陷害靈嬰樓樓主背叛靈嬰樓。可是,她就是做到了,連他都不知道她是怎麽做的,偏偏她就是做到了。這些人啊,笨呵,還懷疑什麽,她都已經讓你們相信到這個程度了,又還有什麽疑惑漏洞是她圓不了的?

“樓主,你還有什麽話說?”彭松目若銅鈴,聲如洪鐘,單刀插地,氣勢迫人。蘇沐單手叉腰,金簪捏在指間,簪尾的游絲軟系在她手臂周圍繞着。蕭韶手執鐵簫,蓄勢不發。稍後一圈的八小副使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應該聽誰的命令。

梅牽衣知道彭松此言已經不是在等展涼顏的辯解了,而是他們殺意已起,要問的,是他有什麽遺言。她有些幸災樂禍地望了展涼顏一眼。不知他會如何應對呢?當初他為了金雨朵與靈嬰樓決裂,那可是不顧衆人反對,一意孤行,最後在四大副使與八小副使聯手合擊之下,滿身傷痕地離開靈嬰樓。那時候,他只是想個人離開,并沒有危害到靈嬰樓,且威信已立,靈嬰樓衆并不希望他離開。如今,他一來威信不穩,二來被她胡謅是要毀滅靈嬰樓。他還能留有那最後一口氣離開麽?

展涼顏面色無波,嘆了一口氣,頗有些認命地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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