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麽所有人都可以把氣撒在你身上。這些天梅疏凝是怎麽對你的?朵朵,梅疏凝根本就不懂得愛護你,他不值得你對他這麽好。”他一邊說着,另一只手小心地觸碰她的臉頰。眼眸裏的深情,就連隔着一個窗戶,隔着滿枝的花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金雨朵在他手指觸碰到時,倏然回神,抽回了手退後。“不許你說表哥的不是!我跟表哥青梅竹馬,他從小就對我極好……”
“但不是最好!”展涼顏伸手将她抓回來,打斷她的話,不容拒絕地盯着她,道:“在他心中,你還不如他妹妹重要!”
一句話戳中了金雨朵的心思。她停止了反抗,沉默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在這金家梅家,誰能重要過牽牽啊?就連她自己的親生爹娘,也都把牽牽排在她前面。從小就一直是這樣,她……早就習慣了。
“朵朵……”展涼顏輕喚着她,似是極力想挽救什麽,他道:“他若真心愛你,就該把你排在第一位,無論遇到任何事。”
被愛人排在第一位,這恐怕是每個戀愛的少女夢寐以求的事情,但金雨朵從小就習慣了第二。爹娘那裏,她是第二;姑姑姑父那裏,她更是第二;就是表哥那裏,她還是第二;到最後,在她自己這裏,她也成了第二。因為在金家與梅家,牽牽永遠第一。
有時候,她也想,如果什麽時候,她能排在牽牽前面,哪怕只有一次,她也一定會樂瘋的。但她知道那不可能,因為牽牽永遠第一。
“展大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自己都矛盾。到底是做一個能幹優秀的人好,還是當個笨蛋什麽都不懂好。牽牽心智低,有時候看姑姑姑父哄她,我心裏都想發笑。可是,我真羨慕她,也真喜歡她。但有時候卻也會起念,如果沒有牽牽,如果沒有牽牽……”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臉上流露出痛苦與掙紮,還有深深的自責與自厭。
“朵朵……”展涼顏眉眼處極為心疼,伸手扶着她額角。這些天,他在金家梅家,冷眼旁觀看得比誰都清楚,也正因為這樣,他才不想讓她再受委屈。“你可以選擇的,不一定……”
“這是我內心裏最為陰暗的心思。”金雨朵忽然擡眸,打斷了他的話,“這些話,我一直不知道能跟誰說。展大哥,謝謝你。但是……”頓了頓,她幽幽地道:“牽牽……總會嫁人的,而我卻會一直留在金家和梅家。等牽牽嫁了譚二公子,表哥,總能把我放在第一位的。”她面目轉柔,眉眼含笑,像是看見了那一天的到來。
狗血的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梅疏凝經過院子,看到妹妹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後,一時好奇也探了頭過去,正好看到金雨朵的手在展涼顏的手裏,在他唇邊。兩人距離極近,四目相對,極為深情。
“小金魚……”他不敢相信地望着房裏的兩個人。
金雨朵一聽到他的聲音,陡然醒悟般地抽回了手,迅速退開來,轉頭朝窗外一看,又回頭看了看展涼顏,臉色瞬間煞白,急急地朝梅疏凝解釋:“表哥我……”
梅疏凝的視線在他們之間來回穿梭。展涼顏唯恐天下不亂地把她拉回了身邊,擡眸朝梅疏凝挑釁道:“梅兄,你若不能善待朵朵,就放開她。朵朵值得的,不是你的‘極好’,而是‘最好’!”他擡起金雨朵的臉,極認真地把剛才的話補充完整:“朵朵,你可以選擇的,世上不是只有梅家這一個男人。朵朵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也值得最好的,而不是退而其次。”
金雨朵一時恍了神,望着他幽深的雙眸,難以自拔。半晌,她忽然甩甩頭,推開了展涼顏,嚷道:“誰叫你多管閑事!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插手!”她邊說着,沖出房門。
展涼顏一把将她拉了回來,極害怕失去一般地緊緊抱住她。“朵朵,我不能不管,我無法看着你受委屈。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愛你!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愛你,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你。朵朵,你把我忘了是不是?”
Advertisement
45展涼顏,你瘋了
金雨朵愣住了,一動不動地任他抱着。為什麽展涼顏會說喜歡她,會說愛她,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吓得大腦一片空白,連窗外的梅疏凝都忘了。
梅疏凝看着他們,臉色完全黑沉了下來,原想等她解釋的,看到這一幕,也惱了,轉身就走。
金雨朵看到他離開,才驟然回過神來。情急之下,想也沒想內力一震,震開展涼顏,反手又添一掌,将他拍開,急急地追着梅疏凝出去。
展涼顏被她一掌拍得倒在窗口,按着胸口咳嗽幾聲。
梅牽衣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看着梅疏凝離開,金雨朵追去,然後又看到展涼顏追出來。她神情安靜地等着,等着展涼顏也從她身邊跑過。
展涼顏跑過了,卻又停了下來,回過頭來,望着她。靜默一會,他的态度突然惡劣了起來。
“你又在這裏做什麽?害得朵朵還不夠嗎?你自己有病自己生去,離她遠一點!”
梅牽衣任他罵着,一眨不眨專注地望着他的眼睛,然後她發現,他的眼珠原來不是黑色的,而是棕色,還有些透明的棕色,像琥珀一樣。那兩只琥珀色的眼珠裏,都能看得到一個極平靜的她。然後,她平靜的眼珠裏也能看到一個極憤怒的他。
那是怒啊,怨啊,恨啊。
半晌,等他氣撒得差不多了,她才靜靜地說了一句:“展涼顏,你瘋了。”語言平淡,波瀾不驚,只是闡述着一個事實。
然後,她慢慢拂開樹枝,穿過月洞門,衣帶翩翩從他身邊而過,回梅家去了。
展涼顏瘋了,她從他眼睛裏看到了她曾經有過的瘋狂。因為極想得到,因為得不到,所以,不惜毀滅一切,也要得到她。但是,現在的他又還有什麽能力去毀滅什麽呢?
展涼顏,你當初那“這樣就足夠了”的眼神到底是怎麽來的?
落日時分,梅疏凝帶着金雨朵回來了,二人神态親密,不止是今日的誤會,還有當初的僵持,一并全部解開了。梅牽衣為他們高興,卻又禁不住為展涼顏感傷。
物傷其類。
她想,上輩子的她,和這輩子的他,還真是同病相憐。不過,他好像更慘一點,至少當初,她喜歡的人,和她喜歡的人喜歡的人,不是一對兒,他們不會有太多的親密來刺激她。而他呢,喜歡的人喜歡着別人,情深意重啊,要成親了。真可憐。
第二天,金雨朵來告訴他,展涼顏不見了,只留下一張“告辭”的字條。梅牽衣望着那白紙上的朱砂字跡,忽然覺得心思一片空白。
她想,展涼顏這三個字,終于會徹底淡出她的生命了。
“牽牽,我是不是太過分了?是我堅持要帶他回金陵,現在又逼走了他。他身無分文又武功盡失,我……”
金雨朵在懊惱地自責,想到展涼顏一個人流落江湖,若遇到什麽仇家,肯定性命難保。
梅牽衣擡眸睨了她一眼,淡淡道:“金魚姐姐,不關你的事。他走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還可以省點燈油錢。”展涼顏武功若排第一,心計也絕不會第二,就算失去武功,自保應該也不難。金雨朵不知道他曾經怎麽玩弄江湖于股掌之上,會擔心是正常。
她最後一句話逗笑了金雨朵。
金家梅家恢複到以往的模樣。随着梅疏凝與金雨朵的和好如初,加上梅牽衣神采奕奕,沒出什麽狀況,當初那些不愉快的氣氛也都漸漸煙消了,開始着手準備婚禮。
梅牽衣又恢複了當初深閨小院的生活,每天在冬枝的伺候下,過着大小姐的生活。只是大小姐不習字作畫,不彈琴下棋,站起來是練劍練鞭,躺下去是調息內功,別說冬枝驚訝,梅青玄夫婦都驚訝不已。
梅牽衣解釋道:“江湖壞人多,武功太低受人欺負。我要好好練功,将來也能保護爹娘!”一番話直把梅青玄說得老眼淚流,抱着她感動不已,拼命把眼淚往她的新衣服上蹭。然後一擡頭又和梅夫人笑嘻嘻地道:“小果兒生了個好女兒。哎喲,爹的牽牽寶貝長大了。”
展涼顏走後,來金陵找他的人終于少了。梅牽衣雖然奇怪為什麽林行甫一直沒出現,但現在展涼顏不在了,她也就懶得理那些事了。
梅莊安寧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一日,梅青玄出門後,一群黑衣人趁夜潛入,被正在練功的梅牽衣逮了個正着,及時鬧醒了其他人,好歹虛驚一場。
雖說是虛驚,梅牽衣卻多了一個心眼,那群人很顯然是沖着她來的。而且是勘察了地形後,瞅準時機,要将她擄走。想不出自己與什麽人結了仇,只能多加警戒。但是偷襲之人一次比一次厲害,被俘後第一時間都選擇自殺,與當日新安江上的偷襲者無二。大家也漸漸意識到,來者目标是梅牽衣。
本來有猜測是靈嬰樓殺人滅口,畢竟梅牽衣當初也看過了那個記錄有他們武功的冊子,但若是靈嬰樓,絕不會這麽鬼鬼祟祟。可除了靈嬰樓,又還有誰呢?
沒人猜得出來。但卻衆口一致,當機立斷,婚禮後延。首要加強戒備,保護梅牽衣。
這樣警戒的日子持續了将近一個月,金陵突然騷亂了起來,成了江湖人的聚集之地。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消息,證實“飛梁鎖燕”當年離奇失蹤,是穿越去了另一個時空。靈嬰樓主之所以離開靈嬰樓,是因為他找到了靈嬰樓流傳下來的靈嬰之說。時空穿梭之術确實已有,而且已經試驗成功了。試驗成功,成功在哪?自然展樓主離開靈嬰樓後停留的地方。但傳聞紛紛揚揚,展涼顏卻失去了消息。
梅牽衣恍然大悟,江湖上一直都在傳靈嬰樓有時空穿梭之術,展涼顏還在金家時,明裏暗裏就已經有不少江湖人打他的主意了。現在他不在了,江湖上失去了他的消息,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了金家和梅家。
這下,梅家不再有死士敢偷襲,但整個江湖的人也不好對付。傳言愈來愈離奇,也越來越詳細。說什麽飛梁鎖燕果然不是這世間之人,他們失蹤的那場爆炸,正是靈嬰樓的試驗,将他們送回了本來應該在的世界。說什麽這二十年來,靈嬰樓利用他們留下的靈嬰繼續研究,終于找到了真正的時空穿梭之術。能去到未來,能回到現在。
梅牽衣聽到這個傳聞時,渾身起了冰寒,好像有人在暗中偷偷監視她。她不得不懷疑這傳聞是真的,她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啊,其他沒有經歷過的人都相信,她怎能不信?但最重要的是,好像已經有人知道她去過未來,又回到了現在。
什麽人,是什麽人?
她氣急怒極,想挖地三尺地把那個人揪出來。可是……毫無頭緒。看着金家梅家日夜守着家門不讓人闖進來,梅夫人甚至寸步不離地跟着她,就怕她有個什麽閃失。她心疼極了,安慰他們她已有能力自保,但梅夫人執意不肯,非要守着她才安心。
這樣下去絕不是辦法。江湖各派制衡,互相顧忌,因此梅家還能守着。但時間一長,各大門派目标一致,必定會聯合起來,抛開了私人恩怨,甚至抛開了正邪之分,只要先把她逼出來。
盛夏的金陵,熱氣騰騰。梅莊的小院裏,樹木蔭涼,細小的白色夏花紛紛揚揚,飄落在地上鋪了小徑,飄落在池塘裏順水漂流,飄落在窗棂上裝點出美麗的圖案。
蔭涼中,銀鈴輕晃,叮當入耳。梅牽衣一邊練劍,一邊計較着該怎樣才能把那個人找出來,将這些謠言打碎,解梅家之急,若還能不暴露自己那就更完美了。她一門心思都在想着這個問題,出劍全憑心意,時而殺氣凜凜,時而搖擺猶豫,身子扶搖,飛燕一般輕靈。
院口傳來一聲誇張的“牽牽——”。不是她的活寶爹爹的誇張,而是……
她收勢停劍,才剛回頭就看到一團綠影沖了過來。她吓得連忙把劍扔開,剛擡手就被抱了個滿懷。接着,她的雙腳不由自主地離地,周圍景物跟着轉了起來。直轉到她兩眼暈暈告饒了,來人才将她放了下來,還壞心眼地道:“哎呀,牽牽頭暈了,來譚二哥抱着。”
梅牽衣哭笑不得,無奈頭暈眼花的她的确是站立不穩,被他抱着坐在腿上,還時不時地被偷兩個吻去。
“哎,見到牽牽真好。”譚中柳搖頭晃腦地感嘆。
梅牽衣閉了閉眼,捏了捏額角,努力讓依然旋轉昏花的景物停下來,問道:“譚二哥,你怎麽來了?”
譚中柳又偷了一個吻,才理所當然地道:“譚二哥想念牽牽,自然就來了。”捏了捏她的臉頰,煞有介事地點頭道:“嗯,肉沒少,牽牽很好。”轉而又沮喪地拉着她的手捏自己的臉頰,讨好道:“牽牽,你來捏捏。看,譚二哥瘦了好多,都是想牽牽想的。牽牽要補償譚二哥。”
梅牽衣“噗嗤”笑了,拍了他一下,道:“所以譚二哥也是來等着吃喜宴,補兩斤肉的嗎?”梅疏凝與金雨朵的婚期延了又延,梅青玄曾戲谑來金陵的江湖人是等着喝這杯喜酒,結果喜酒還沒準備好,他們舍不得回去,因為沒準半路就又被叫回來了。
譚中柳神色微斂,忽然将她抱得更近了些,兩人額頭抵額頭,鼻尖抵鼻尖,黑漆漆的四目相對。譚中柳道:“牽衣,你信任我嗎?”
梅牽衣輕輕點頭。譚中柳極滿意地嘟嘴親了她一下,又道:“我也信任牽衣。所以……”頓了頓,他又道:“爹娘若護不住牽衣了,牽衣是可以守護爹娘的,對不對?”
梅牽衣心弦輕撥,微微眯了眯眸,将他推開一段距離。“譚二哥,你到底想說什麽?”
譚中柳避而不答,反問其他:“牽衣,你說我們會成親嗎?”
梅牽衣眉頭皺起,面色不悅,問:“你不想娶我了嗎?”
“怎麽會?”譚中柳很快又抱住了她,在她臉頰連啄幾口,道:“我來金陵已經快一個月了,天天想見你,所有方法都用盡了也沒見到你。”
“是啊,連下跪磕頭指天誓日都用上了,也沒讓你那個鐵石心腸的爹爹松口。”頭頂傳來一個戲谑的聲音。梅牽衣心中一凜,擡頭看去,只見樹杈之上,一個蒼色的身影,白面皮的男子劍眉朗目,上唇還有兩撇小胡須,正是昔日跟着展涼顏的江湖采花賊戚尋樂。從展涼顏離開靈嬰樓,受制于他的戚尋樂就成了自由之身,并未與靈嬰樓一起返回海外。
梅牽衣臉色一變,伸手就要去摸劍。戚尋樂嗖地往後退,掩在綠葉之後,然後小心翼翼地扒開一片樹葉探頭道:“梅姑娘,戚爺我可是好心好意成全你們這對小鴛鴦,你可不能恩将仇報。”這梅姑娘人前人後兩個樣子,他是怕了她了,當日那個眼神,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脊背發寒。
梅牽衣疑惑地望向譚中柳,才知道在金陵這幾日,譚中柳竟然和戚尋樂成了好朋友。譚中柳喜歡出入風月場所吟詩作畫,戚尋樂自不用說了,尋花問柳。兩人無意間相逢,雖道不同,但竟氣性相投,譚中柳想借戚尋樂易容術的能力,便請他幫這個忙,混了進來。
梅牽衣笑道:“譚二哥,我爹是怕放了你進來,其他人都會來了。他若不允,你真以為就憑戚尋樂的易容術就能接近我?”若非知道是他,梅夫人怎麽可能也回避了呢?
譚中柳耷拉地臉道:“我當然知道。”頓了頓,他把話題又轉回去,道:“牽衣既然相信我,我就直接問了。”微微垂眸斂神,很快又擡睫,認真地盯着梅牽衣的雙眼,道:“牽衣,你是去了未來,又回到現在的嗎?”
梅牽衣連眼神都沒閃爍一下,瞪着眼連連搖頭,裝了個十足十地像,拼命否認:“不是!譚二哥,你相信我!”
譚中柳松了一口氣,把她抱在懷裏,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嘆道:“譚二哥怎麽會不相信牽牽?”良久,他從她肩頭擡起,扶着她雙肩道:“牽衣,你爹娘可能不會跟你說這個,但是我不得不說。牽衣要有心理準備,如今江湖上都認為你是靈嬰樓試驗成功的人,能去未來,能回現在。人心險惡遠超過牽牽的世界,他們……”
他說到一半,突然又停住了,把臉偏向一邊,怕她一時會接受不了,最後還是決定保留了一些,只道:“我爹和伯父會幫梅莊,牽衣別擔心。”
梅牽衣想了想,問:“譚二哥,你知不知道這謠言到底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譚中柳搖頭,極苦惱地道:“我曾試着去找過,沒有源頭。”
梅牽衣也有些無奈,忽然想到了什麽,擡頭叫了一聲斜躺在樹幹上打盹的戚尋樂,道:“你消息靈通,最近有聽說過你們展樓主嗎?”
46武林大會
戚尋樂吐掉嘴裏嚼着的青梗,“喲”了一聲,戲谑道:“難為還記得我們樓主。也不枉他對你一往情深啊。”
梅牽衣給他翻了個白眼,回頭對譚中柳尴尬地笑了笑,又問道:“我問你正經的。”
戚尋樂挑眉不屑一顧,斜睨着她,伸出空手示意有好處嗎。
梅牽衣笑道:“你想要什麽?”
戚尋樂“嗖”地躍下樹,湊到她身邊,垂涎地道:“陪我一夜?”
譚中柳的臉色變了,梅牽衣按住他,抿嘴輕笑着搖頭,回頭依然朝戚尋樂語笑嫣然,篤定道:“沒問題。”
想到今晚能有美女相伴,戚尋樂興奮得渾身都發癢起來了,噼裏啪啦和盤托出:“四月十三,他出了金陵往西北去了,聽說要去洛陽。沿途遇到了不少麻煩,不過我們前樓主英明神武,當然不在話下。然後半個月後,在淮南失去了線索,再也沒人見過他了。”末了挑眉,不忘讨個誇贊,“怎麽樣,消息夠詳實吧?”
梅牽衣點點頭,道一聲謝。心裏卻疑惑,展涼顏去洛陽做什麽,洛陽回刀門都已經放出了話,門中弟子誰殺了他,誰就是下一任掌門,去洛陽不是自找死路麽?
沒心思再細琢磨,對戚尋樂念念不忘怎麽讓她履行諾言,她也沒多在意。回手漫不經心一手“拈花拂穴”,極為輕飄,卻是封住了他周身三大要穴。戚尋樂一時不察,被她得手,氣得吹胡子瞪眼,嚷着讓她解開。
梅牽衣不理,回頭對驚訝中的譚中柳甜甜一笑,道:“譚二哥,你看我這‘拈花拂穴’怎麽樣?剛跟我舅母學的。”
譚中柳煞有介事地牽起她的手放在手中欣賞半天,道:“我家牽牽對武功記憶力極好,這點功夫自然不在話下。”
戚尋樂“喂”了半天,梅牽衣才又回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問他想做什麽。戚尋樂死瞪着她道:“做什麽?你說好陪戚爺一夜,點我穴道做什麽?”
梅牽衣一臉無辜地笑道:“陪你一夜啊。放心,晚上我會把你的啞穴也封住的。舅母家的‘拈花拂穴’功夫,時辰不到,你是沖不開穴道的。”手指抵着下巴皺眉盤算,正經八百地道:“嗯,算算正好能到明天天亮。”
這意思就是說,他從現在起都會是這副僵硬不能動彈的模樣,還要整整一個晚上,而這個小女娃會在旁邊陪她一夜。
嗚嗚。戚尋樂內心極度掙紮,有美女做伴是豔福不淺,可是……只能看不能吃,煎熬啊!
梅牽衣尋思,有武林山莊主持大局,江湖名門正派不管心裏打着什麽算盤,總得自持身份,有所顧忌,不至于做出太過分的事來。心裏打定主意,便與譚中柳一起去找梅青玄,提議主動邀見江湖群雄。
“是我闖的禍,就該我來收拾。如今武林山莊也到了金陵,只要有人維持大局,就不會亂。只要不亂,總能說服人。爹,舅舅,既然江湖中人都齊聚了金陵,躲也不是辦法,不妨邀他們在鐘山之上,他們誰要找我,有什麽話說,一次都說個夠好了。”
梅青玄夫婦怕她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還要勸她,奈何她主意已定,非要自己解決這件事。且他們也知道就算拼死守護,如今這女兒也是他們守護不了的了,該她面對的事,還是得去面對。
兩家大人商量,明日若真出了什麽事,梅疏凝與金雨朵先避一避。奈何他們倆也都不願意,非要同生共死。梅青玄嘆息一口,道:“罷了,罷了,事情未到最後,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鐘山紫金生耀,蜿若游龍,是金家與梅莊後山所在。時值夏日,雖只是上午,但日頭已烈,白日當空。鐘山之上卻是山風蕭蕭,叢林嗚咽。
一夜未眠,到達鐘山之時,群雄早已等候多時,也争論多時了。從山下到山腰,看過去黑壓壓的一片黑色頭頂。或席地而坐,或站着說話,山風吹得衣衫鼓鼓,呼呼作響。一見到梅牽衣随父母出現,都“嘩”地起身上前。
梅青玄依然笑嘻嘻毫無芥蒂地與群雄打招呼,不分敵友,不分正邪。梅牽衣在梅夫人的保護下,跟随其後,默默地注意着到來的江湖門派。随着他們的腳步,人海自動為他們讓開了一條道路。
“武林大會”的主導權交給了武林山莊的“談笑二生”。梅青玄認為,能有人中立,比較好控制局面。但江湖人聚集金陵已久,閑話不需要多說,早就立意鮮明地分成了三派。一派認為時空穿梭之術應該武林公有,梅牽衣應該被“金屋以藏之”;一派認為邪術亂世,應該毀滅,梅牽衣該殺;最後,雖然人數不多,但仍成一派選擇相信梅牽衣并非時空穿梭之人。不多時,三派争論已随着日頭升高而逐漸白熱化,“談笑二生”就算有心助他們,這種情況下也眼看壓不住場了。
譚中柳有些同情地望着自己伯父和父親,移步到梅牽衣身邊,握住她的手道:“牽衣別擔心,讓他們盡管争吧,争不出結果的。”
梅牽衣沒有他這麽大的胸襟,聽着衆人議論紛紛,把她當作“試驗品”一樣指指點點,讨價還價,又看“談笑二生”壓不住場。她越聽越氣,心一橫,甩開譚中柳的手,銀鞭一抖,“唰”地抽出一聲巨響,然後一個輕旋躍到山腰一塊高高的大石頭上站立。
這一變故生,争論不休的衆人不由自主地朝她看過去。只見樹林蒼翠,她一身白衫扶風,黑發輕揚,銀鈴在風中清脆悅耳。她左手叉腰,右手執鞭擡臂,指着山下衆人,毫不客氣揚聲就罵道:“真是可笑啊!衆位都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前輩英雄了,說話還如此不負責任,連‘三人成虎’這個道理都不知道!不弄清楚事情真假,就一傳十十傳百地瞎傳開了去!今日衆位聚集此地指我梅牽衣是所謂‘試驗品’從未來回來,那明日是不是又可以說譚莊主是從過去而來?也不想想,若我梅牽衣真去過未來,豈會不知今日會有這般田地?若我真能去未來,此刻為何還要等在這裏聽任別人議論我的生死,直接跳過,跑去未來好了!”她一字字,直斥群雄,不管前輩還是後輩,完全不留餘地。
群雄群龍無首,聽她仗義執言又兼氣勢迫人,不由自主地朝自己消息來源處望去。梅牽衣收到了滿意的效果,故意點名問了一圈,讓他們道出消息來源。到最後,果然發現消息傳播路徑成了死循環。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有理有據麽?什麽時候道聽途說也是‘有理有據’了?”
“這……”衆人一時猶豫了,面面相觑要找出個理由來。
梅牽衣繼續趁熱打鐵,道:“我只知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衆位前輩有誰親眼見過飛梁鎖燕從其他世界而來,又回到了其他世界?有誰親眼見過靈嬰樓用他們的孩子實驗,研究時空穿梭之術?又有誰看到那實驗成功了?”
衆人再次面面相觑,紛紛搖頭。原本支持梅家的江湖朋友也都趁此機會鼓動,表示既然連成功試驗都沒有,又怎麽會有試驗成功的人呢?
譚中柳訝然望着梅牽衣,見她氣度攝人義正詞嚴,不由得暗暗欣賞着,嘴角含笑,用他新制的畫筆,翻開新備的書冊,刷刷刷地畫着畫兒。
他的牽衣啊,好像怎麽都畫不完。
嘈雜的人群中忽出一人朗聲道:“二十年前,‘飛梁鎖燕’夫妻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這還不足以證明嗎?他們消失後,留下的孩子受靈嬰樓追捕,若非是繼續試驗,靈嬰樓為何窮追不舍?”
在場親歷過那個時代的江湖前輩紛紛點頭表示:“不懂武功卻膽敢闖蕩江湖,武林疑案在他們抽絲剝繭的分析下真相大白,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們當初人就在現場,親身經歷過。後來那一場爆炸,他們屍骨無存。無論多厲害的炸藥,總不至于把人炸成灰飛,衣服碎片,碎肉骨屑幹幹淨淨。梅姑娘,你沒有親見,是沒資格談論這件事情的。”
梅牽衣一時語塞,好在梅青玄在一旁幫忙,道:“秦兄這話不大妥當啊。除非秦兄是去過了那個世界,親眼見到了他夫妻二人,不然,在這裏無論怎麽說,都只是猜測。我家牽牽也只是猜測。既然都是猜測,怎麽就秦兄你能猜,我家牽牽就不能猜了呢?”他說完,還不忘回頭給女兒一個大大的笑臉,“牽牽,爹說的對吧?”
梅牽衣也跟着他甜甜一笑。
關于“飛梁鎖燕”到底去沒去另一個世界,這種無法證實又無法證僞的事情,誰也說不過誰。一時之間,又是争論不休,喋喋不已。武林大會的主題被拉回到時空穿梭之術的真假問題上來去,梅牽衣暗暗松了一口氣。只要否定了時空穿梭,她是時空穿梭的“試驗品”,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她心裏卻又隐隐懷疑着。是否有可能,她真的是個“試驗品”?
“飛梁鎖燕”的問題争到最後,群雄突然一人高聲喊道:“飛梁鎖燕已經不在了,他們到底是真的死了,還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們誰也不能确定,但是梅姑娘還在。梅姑娘當日在武林山劍試群雄一鳴驚人,在湖莊更是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比之當年‘飛梁鎖燕’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他們夫妻倆就算無法證實非世間之人,但也絕非常人,梅姑娘想必也八-九不離十。”
又有一人接着道:“既然梅姑娘一心一意要轉移我們的注意,我們就不說飛梁鎖燕,反正今天大夥兒齊聚鐘山為的也不是‘飛梁鎖燕’,而是你梅姑娘。就算不能證明梅姑娘不是這世間之人,那梅姑娘,你又如何證明,你是這世間之人,你沒去過未來呢?”
這個話音一落,衆人馬上開始七嘴八舌地揪過往。武林山莊之上,展涼顏自報家門并未報名姓,她卻出口直接喊出他的名字。戚尋樂聲東擊西易容偷搶小公子,她能搶先識破。展涼顏見黑即殺,江湖無人知曉,偏她獨知。湖莊之上,手出冊子,盡數靈嬰樓副使的武功破綻,靈嬰樓獨有的“三行香”,她偏能解……
一樁樁,一件件,那些已經被人淡忘的過往一旦被人糾結起來,幾乎所有的證據都在誘使大家朝這個方向是去猜測。梅牽衣就是從未來回到現在,不然,現在沒人知道的事,為何她這個不可能知道的人卻知道了?
“這些還不足以證明她不是尋常的人嗎?江湖上無人能知,她卻知道,還不足以證明嗎?”
又有一個人高聲嚷道:“還有,還有!我聽說,那日在湖莊,梅姑娘那個記載靈嬰樓武功的冊子,以及解‘三行香’的毒,并非靈嬰樓樓主授意,正因為他知道這些東西除了他不可能有人知道,所以他才認了。他一開始想要梅姑娘加入靈嬰樓,并非因為喜歡,而是因為梅姑娘是靈嬰樓的試驗品。從武林山莊他擄走梅姑娘開始,到湖莊時,他确認了實驗成功,所以才沒有反對梅姑娘說的話,而是順水推舟地離開靈嬰樓,跟着梅姑娘回了梅莊。”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尋思當初,均覺得這個解釋極有道理,眼看着就呈現一邊倒的态勢了。只要梅牽衣是試驗成功案例,那時空穿梭之術也自然屬實了。
譚中柳早在衆人這突然之間有秩序的層層攻擊中停下了手中的畫筆,擡眸望着仍立于白石上的梅牽衣。她形貌嬌弱,站在那巨石之上,頂着那山風烈日,像風一吹就能吹走,太陽一曬就能曬化一樣。
心中陡起了心疼。他的牽衣若真被人懷疑了,縱使今日能免于一難,他日可還有安身之日?唔,沒關系,他會帶她去個地方,會好好疼她,愛護她……還有用心地畫她。
思及此,他的面色又舒緩了下來,微微笑着等着梅牽衣的回複。
梅牽衣聽到竟然有人能否認湖莊之事,心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