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功盡失,兩人都幫不上梅家什麽幫。安頓好他們後,客氣一些話,就沒多再理會了。
金陵的盛夏仍舊烈日炎炎,梅牽衣不顧酷暑,關在房裏,一頁一頁地翻看着《廬山狂人謠》。《廬山狂人謠》是她前些日子默寫出來的,在決定鐘山武林大會之前,她默寫了這本記載狂人谷全部武學的秘笈,藏在房裏。本來打算若是她沒命從鐘山上下來,就讓爹娘回來取這本秘笈,這樣楚鳳歌再來侵擾,他們也不用怕了。但她既然從鐘山上回來了,就不能不考慮後果了。如今江湖武林對時空穿梭如此敏感,她若再表現出一絲異常來,梅家的麻煩就更大了。
“扣扣。”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她忙将秘笈收起來。聽到冬枝在外面說着:“展大爺,小姐在睡覺。您若有事,晚些時候再過來吧。”
冬枝非常維護她,展涼顏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她,在冬枝那裏早被拉入了黑名單。為了幫冬枝圓謊,梅牽衣幹脆就躺上了床,閉着眼睛,想着該怎麽把這武功秘籍給梅青玄夫婦發現,又能不讓他們懷疑到她。
想得出神,也漸漸忘了門外的事,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卧室的敲門聲。“小姐,你醒了嗎?表小姐來看你了。”
梅牽衣應了一聲,正要出去。金雨朵已經進來了,她笑道:“我見展大哥站在門口曬太陽,就順便邀他進來跟牽牽讨杯水喝啊。”
出來一看,果然見展涼顏站在花廳中間,裝模作樣地欣賞着屏風上的寒梅,一見她出來就湊上前去,眉間擰緊,道:“這麽熱的天,怎麽悶在房裏?”
梅牽衣愣了愣,金雨朵卻笑了,道:“展大哥,你也知道牽牽怕熱嗎?”展涼顏身形微頓,原本要伸出的右手往身後藏了藏,掩飾道:“大熱天悶在房裏,有幾個人能受得了?”
金雨朵卻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道:“展大哥,你這話該先說給自己聽。我娘說,你現在身子不足,耐不住冷熱,你還非頂着大太陽站在門口。若不是我過來,你還想站多久?”言語裏頗有責備與關懷。
梅牽衣微訝,看了他一眼。展涼顏面上赤紅,端着冬枝送上來的涼水兩口就喝沒了,捧着一個空杯子抵在唇邊。讓冬枝幫他又添了一杯水後,她道:“金魚姐姐,你們過來找我,不會就是要跟我讨論這天氣熱不熱的吧?”
金雨朵這才想起正事來,道:“牽牽,姑爹讓我來叫你。”
正事?梅牽衣原本以為是兩家大人終于意識到她不再是個心智低下的小孩子,她也會長大了,所以叫她過去商量楚鳳歌之事。卻不料,只是廚房今日做了些梅釀燕窩冰粥,兩家人聚一塊,一起品品美食,消消暑,聊聊天。
梅牽衣有些無奈,她這活寶爹爹,還真是大難臨頭還不知道緊張麽?
梅釀燕窩冰粥,有淡淡的梅香,淡淡的酒醇,加冰鎮之後,炎炎夏日裏嘗之,讓人有如身在雪天踏雪尋梅,極其爽口消暑。梅牽衣與梅夫人的體質都是怕熱型的,梅青玄疼妻愛女出了名,自然是想方設法讓她們輕松地熬過這盛夏。
梅牽衣心中忽然明了,她爹對楚鳳歌無奈了啊。但轉念又想,那當初為什麽楚鳳歌找上了梅家,卻沒辦法帶走梅夫人,反而讓她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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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整天風平浪靜,楚鳳歌自清早離去之後,便沒再尋上門來。梅牽衣吃了那清涼卻不知味的“梅釀燕窩冰粥”後,又回到了她的小院。展涼顏竟然還在她的院子裏,躺在她的吊床上閉目養神,極其惬意的模樣。
她擡手捏了捏額角,真覺得有些混亂了。
“你怎麽還在這裏?”
展涼顏聽到她的聲音,忘了自己武功盡失,立刻從吊床上跳了下來,結果落腳不穩,慌忙反手抓住了吊床,才能又站好,望着她,道:“我有事想跟你說。”
哦,是的了,剛才就說有事的,她一直沒給機會他說。梅牽衣走了過去,坐在吊床上,問:“什麽事?”
展涼顏沒有走開,反靠前一步,站在她身邊,道:“楚鳳歌之事,我有辦法。”
梅牽衣挑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展涼顏道:“我去楚鳳歌那邊。”
梅牽衣微微皺眉,細一思索,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身後追着一大幫不知底細的殺手,與其在梅莊給梅家惹麻煩,不如去楚鳳歌那裏,把麻煩給他帶去。
梅牽衣興趣缺缺道:“你想借刀殺人,就盡管去,跟我說做什麽?”
展涼顏道:“我想先跟牽衣說清楚……”
“等等,”梅牽衣擡手示意他暫停,道,“我不記得我們什麽時候這麽熟絡了。展爺,還是稱呼我梅姑娘的好。”
展涼顏眸色一暗,也沒反駁,接着道:“我怕等你……們聽到我又和楚鳳歌在一起時,會恨我又是想害你們。”
梅牽衣反問道:“你不是嗎?”
“當然不是。”
梅牽衣冷哼一聲,聲音冷了下來,道:“展涼顏,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賴在梅莊。但我告訴你,我沒反對并不代表贊同。你以為你說的那些話騙得過我爹娘他們,也騙得過我嗎?如今梅莊的大仇人是楚鳳歌,我只是看在林前輩的面子上,懶得去與你計較。”
“牽衣……”展涼顏望着她冷淡的容顏,瞠着眸,愣住了。
梅牽衣又道:“梅莊的事情,自有我們梅莊來處理。展涼顏,你若識趣就好好養你的傷。我說過,這一次,當還林前輩的情,下一次,你就沒這麽好運,還碰到有人願意幫你了。”
她說完,跳下吊床就往屋裏走。展涼顏見她離開,想也沒想伸手去拉。梅牽衣更是毫不猶豫地甩手,展涼顏身體不支,被她這一甩甩得蹬蹬後退,眼看着就要跌個鼻青臉腫。正好梅疏凝和金雨朵經過,梅疏凝一躍過來,迅速扶住了他。
“牽牽。”金雨朵跟着過來,拉住了她,勸道,“展大哥現在身子極弱,就是你出手,他也受不住的。”
梅牽衣回頭看了展涼顏一眼,他正從梅疏凝臂間站穩,與他拉開一步距離,眸底黯淡難掩,看得她心中一陣煩悶。她當然知道他現在身子極弱,以前只是不能動真氣,現在的他,靠着“七魂不死丸”和林行甫畢生功力支撐,也就是“不死”了。随随便便一個普通人——估計就連三歲小孩,他也打不過了。
心中更是煩悶,她道:“但這個身子極弱的人現在想去找楚鳳歌。金魚姐姐,你說他安的什麽心?”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你來了和破金GN的地雷。話說,破金姑娘的昵稱一次都沒有冒過泡呀,快出來讓步步擁抱一下啦。
54猜猜要做什麽
林風簌簌,竹葉沙沙。
梅牽衣坐在梅莊後門外一個大石頭上,雙肘支着膝蓋,雙手撐着下巴望着面前的一片小竹林發呆。冬枝也在她旁邊跟着發呆。很久很久之後,冬枝實在是忍不住了,問:“小姐,你到底想做什麽?”
梅牽衣仰望着最近的一棵竹子,高處綠綠的竹枝,随風婆娑,随口問了一句:“你會做竹笛嗎?”
冬枝皺了皺眉,道:“這個……少爺應該會吧,小姐若想要……”金雨朵琴彈得好,時常沒事時,好的時辰,好的環境會撫琴一曲。梅疏凝若正好聽到,有時候還喜歡遠遠地奏笛一支,合上一曲。不過,據他說,他的笛聲追不上金雨朵的琴聲,常常是她降下來和着他的節奏。
梅牽衣并不太懂這些,但此時她也需要一根長笛。輕身一躍,白衣飛旋而上,銀鈴聲聲悅耳。攀至高處,她伸手扶住一棵竹竿,折下手指粗細的一根竹枝。落地時,她手一揚,樹枝劃到了一直站在後門口的展涼顏。
展涼顏條件反射地身子後傾想要避過,卻仍不免被劃到了臉頰,頓時出現了兩道細細的紅印。他伸手撫了撫火辣之處,道:“牽衣,這根竹子細了點,那邊那根不錯。”
展涼顏自午後就一直跟着梅牽衣。從梅牽衣道出他想去找楚鳳歌之後,金雨朵與梅疏凝也都知道了他的意圖,感激之餘,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想讓他打消這個念頭。他去找楚鳳歌,且不說危險,就說楚鳳歌憑什麽相信他?
展涼顏道:“他非相信我不可。”因為他武功盡失,沒人會對他有防備。更何況,他也想找出來,到底是什麽人想對他不利,想對梅牽衣不利。
“他喜愛梅夫人不得,所以情傷自苦;若我說是喜愛梅姑娘,但梅姑娘也不喜歡我,與他總算是同病相憐吧?”
展涼顏最後這麽說了一句,後院的三個人同時擡眸瞪着他,始作俑者卻絲毫不覺,仍舊道:“至少江湖上現在就是這麽認為的。”
梅疏凝第一個反應過來,一出手揪着這個一會跟他搶妻子、一會又跟他搶妹妹的人的衣領威脅道:“我妹妹已經許人了,你敢壞她清譽,我饒不了你!”
梅牽衣反倒沒有太多的激動,平淡地道:“我覺得你還是實話實說比較能取信他。你就告訴他,你喜歡金魚姐姐,但被梅家趕出來了,因為他們都只維護她未婚夫。這樣,你與他能有共同的敵人,所謂同仇敵忾,這個比較能讓他收留你。對了,若需要配合,梅家絕對不遺餘力。”
展涼顏自然沒要他們配合演這出“棒打鴛鴦”的戲,而是守在她門口,一等她出來,就立刻跟上來。現在她要來折竹子,他也寸步不離。
梅牽衣不理他,當他不存在,他指出這竹子太細,不适合做竹笛,她也不理。拿刀削削削,竹枝上的小枝叉紛紛掉落,只剩下一根細竹枝之後,她又帶着冬枝離開。
展涼顏伸手拉住她手腕,道:“牽衣,你到底想做什麽?”
梅牽衣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擡頭看着他,不言不語,卻冷然一副不容侵犯的氣勢。展涼顏不由自主地就不想拂逆她的意思,想要放手。但才剛松手,又很快反應過來,反而又添了一只手握住,走近一步,道:“牽衣,別讓我擔心。”
梅牽衣微愣,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道:“讓你擔心?”她邊說着,握着竹枝的手随意一拂,展涼顏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松開了。
“你還是擔心好自己吧。”邊說着,向冬枝使了個眼色,然後揚長而去。
冬枝在後面叉腰教訓他道:“你別黃鼠狼給雞拜年了!我家小姐的事,輪不到你來多心!”幫展涼顏解了穴,也疾走兩步,再加輕功一躍,追上梅牽衣。
展涼顏站在原地,落寞地望着她們的背影轉彎,垂眸一會,又很快揚起微笑,慢慢地跟過去。
梅牽衣拿了細竹枝去找梅疏凝,得到的結論果然是說竹枝太細,要幫她再去折粗一點的。梅牽衣也沒意見,跟着他再去折。
傍晚時分,幾匹馬噠噠地跑過金陵街道,吓得街上的人紛紛躲閃。直到馬匹停在梅莊前頭時,被守門的護院眼尖看到,立刻就嚷了起來。
“老爺,老爺,不好啦!送信的阿忠阿義回來啦!”
不多時,又有幾匹馬回來,與之前情景無二,馬背上均馱着梅莊派出去送信人的屍體。
自從楚鳳歌現身,梅莊一邊守衛的同時,一邊已經派人送信去求援了,卻不料送信的人出門才一天,就被人在半路殺死用馬送了回來。
金梅兩家頓時亂了起來,好在梅青玄與金谷川努力穩住,才将衆人那驚恐的情緒壓了下來。梅牽衣卻早有預料地站在院子裏聽着前廳裏人的議論,聽着別的地方護院下人們的竊竊害怕,她沒有任性想踏進前廳裏去聽梅青玄他們的商議,只是靜靜地站在院子裏,望着天空那滿滿的彩霞。
殘陽如血。
不管她已經殺過多少人,也不管她已經見過多少血,梅家還是習慣性地讓她遠離刀劍血光。但現在,她看到什麽,都能聯想到血。
她曾問過梅青玄,既然打不過楚鳳歌,為什麽不躲起來?
梅青玄的回答很簡單,照例是牽着她的手,喂她吃了一口“梅釀燕窩冰粥”後,笑道:“爹的牽牽寶貝又不是見不得人,為什麽要躲起來?”末了,又繼續哄她道:“牽牽要知道啊,這世上都是好人多。牽牽不要去想壞人,壞人都會消失的。”
梅牽衣嘆了一口氣,爹娘總是想讓她知道這世界是多麽美好,可是,這江湖,什麽時候不是血雨腥風?
展涼顏從她身邊走過,進到前廳裏去。梅牽衣當然知道他想做什麽。借刀殺人,這其實,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但,沒必要。
不過,他要去送死,她也不攔就是。
不知道展涼顏是怎麽說服梅青玄的,滿天如血彩霞褪盡之後,天空一片青灰,展涼顏輕輕撣了撣衣衽,大搖大擺地真的出了梅莊。
梅牽衣去看林行甫,與他閑聊了兩句之後,從他的窗外跳出。繞了個彎,偷偷地追上了展涼顏,跟在他身後。她如今武功不弱,要跟蹤現在的展涼顏,完全不用擔心會被發現。
展涼顏走得很慢,腳步虛浮,一看便知下盤不足,遠沒當初意氣風發之态,但就外在看起來卻添了一種悠閑之态。他頭上仍舊是白玉冠束起滿頭青絲,兩根銀色絲帶從冠後順着發絲垂下,末梢綴着兩粒珍珠。身上穿着從梅疏凝借來的一件甘藍色長衫,腰間束一條灰色的帶子。他身形比梅疏凝高了一些,長衫穿在身上略嫌短了一點,但仍舊不影響氣度,反而更加利落了些。走在金陵繁華的街上,頗有幾分富家公子的味道,若添上一把折扇,估計沒人會懷疑他其實是哪家富貴公子來上街喝酒。
梅牽衣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根本就不怕跟丢。但沒想到的是,待她擺脫了一個要賣給她镯子的大嬸,再回頭看去,展涼顏卻失去了蹤影。
她心中一急,便快走兩步跟了上去。路過一個巷子時,巷子裏忽然傳來一聲輕喚:“梅姑娘。”
梅牽衣回頭一看,巷子裏,展涼顏懶洋洋地靠在牆壁上,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面色一凜,沉聲道:“你知道我跟蹤你?”
展涼顏微微一笑,伸過手來,不由分說将她也拽進了巷子,擋住了巷口視線,同時道:“我不知道。牽衣如今武功高,我卻是手無縛雞之力,怎麽會知道牽衣跟在後面。我只是知道……”頓了一頓,他又接着道:“牽衣會跟着我,會保護我。不管這天下怎麽變了,我想,牽衣是不會變的。”他言語缱绻,輕柔緩慢,一字一字都像是從舌尖纏綿着出來,臉色溫柔,有深情,有欣慰,也還有……心痛。
梅牽衣心中一咯,揮手掙脫他,道:“我當然不會變!不管你是不是靈嬰……唔……”她才剛吐出“靈嬰”二字,就被他捂住了嘴。梅牽衣輕而易舉就扒開了他的手,瞪着他,不滿道:“你幹什麽?”
展涼顏沒有回答她,将她又拉近了一些。梅牽衣詫異地順着巷子往外望去,只見巷子口站着一個極為英氣的小姑娘,滿頭青絲利落地束成一個馬尾,黑亮的鳳眸微眯着巡視,眉目間戾氣頗重。她一身大紅的衣衫沾滿灰塵,在袖口和褲腳處收攏,背上背着一把長劍。明明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周身寒冷的氣場,卻讓路人不由自主地繞道而行。
那是展櫻。
展櫻是展涼顏在靈嬰樓身為靈嬰使者時作伴的靈嬰,從小就跟着他,連名字都是他起的。展櫻是個啞巴,是被展涼顏親手毒啞的。至于為什麽,他從來沒說過。當初展涼顏進入中原搶嬰兒,搶到的嬰兒都秘密藏在一個水下莊子,由展櫻照顧。這一次,靈嬰樓只來得及搶了小公子,小公子又送還給了武林山莊,幾個月前她聽到展涼顏背叛靈嬰樓的消息,曾經到梅莊來尋過他一次,梅牽衣也見過,但那時展涼顏已經離開了。估計是現在又聽說展涼顏在鐘山出現,所以又尋來了吧。
展櫻眼裏沒有靈嬰樓,只有展涼顏。
展櫻沒有停留多久,很快就離開了。梅牽衣擡頭望着展涼顏,不懂他為什麽要躲着展櫻,一時也忘了剛才的她想要辯解的話。
展涼顏難得見她溫馴地靠在懷裏,倒也不急于放開,道:“牽衣,聽我的話,回家去。楚鳳歌的事,你不要插手。”
他眉頭鎖着,對剛才的展櫻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是望着她,眉目沉沉,仿佛他的心也像這緊鎖的眉頭一樣,沉重無比。
梅牽衣心弦一撥,驟然緊縮,覺得這樣的展涼顏極為陌生。當初他在金家,雖說不是時刻跟着金雨朵,但他對她的深情,她早已知曉,所以,後來聽他承認,她也沒覺得有多驚訝。但這一次,他為什麽舍了金雨朵,老來跟着她,還用這種眼神看着她,讓她覺得……覺得……
覺得她好像在他心裏極重極重一樣,重到她只是一點點小事,都能在他心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甩甩頭,她将那古怪的念頭壓下,重新端起冷顏,道:“展涼顏,你是不是說反了?楚鳳歌是我們家的事,你不要插手才是。”
說完這話,她轉身就離開。走出巷口望了望,那紅衣的展櫻已經淹沒在人群中了。再擡頭望望天,天已湛藍,夜幕漸落。但金陵秦淮,紅燈初上,暖暖地,幾乎照亮了半邊天空,将那一彎小河照的如沉明星。
作者有話要說:唔,今天晚了啊~~
好在親戚終于走完了,從今天開始,步步又可以正常寫文啦。
哎呀呀,今天是情人節啊,吼吼,祝大家情人節快樂,多收玫瑰多收巧克力!甜甜蜜蜜香香美美地過個情人節!
55梅莊的機關
新街沿秦淮之濱,是金陵煙花聚集之地。莺聲燕語,紅飛翠舞,到這裏來,恍不知人間有憂。
梅牽衣新奇地近看着門外花枝招展穿着清涼的女子。她們對着大街口搔首弄姿,和往來賓客拉拉扯扯。一直以為像蘇沐那樣的,已經是夠妖媚了,卻沒想到還有比她更妖豔的。她退後兩步看了看門口的招牌,又左右确定了一下方位。擡腳剛要進去,卻被鸨母攔在了門外。
“小姑娘,這裏可不是姑娘家能進的地方喲。”
梅牽衣看了看這個濃妝豔抹的風騷徐娘,望了望裏面燈紅酒綠處,男的女的言語舉止輕挑,大庭廣衆之下都是摟摟抱抱親親纏纏的。她忽然想到了譚中柳,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就是譚中柳喜歡來的風月場所啊。下次他要再敢來,就不給他親了。
冷眼睨了旁邊的鸨母一眼,她托手一錠大元寶。那鸨母眼睛一亮,笑吟吟地将元寶收于袖底,仍舊有些為難道:“小姑娘,有什麽話跟男人回家說去。聽媽媽勸,回家私底下解決,給男人留點面子。”
梅牽衣微微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只是找個人問點事情,不會鬧事的。”
一路歷盡艱難,擺脫了一個龜奴的攔阻,兩個醉漢的調戲,三個姑娘的輕薄,梅牽衣終于到了她要找的地方。直接推開門進去,袅袅熏香,裝紅綴綠是一間裝飾得極為暧昧的房間。桌上酒菜剩一半,地上還有随地扔下的輕薄衣衫,床上一個姑娘衣衫半裸地躺着,即使被點了昏睡穴,仍舊撩人勾魂。
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握了握拳,有了想打人的沖動。朝着床上那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口氣,揮着拳頭示了示,最後決定遷怒沒意義。踮腳朝窗外看了看,這“忘歸樓”的後街遠不比前街熱鬧,昏黃的燈火,樹木陰暗。陰暗處,兩條人影,正是她跟蹤的人和她要找的人。
她想的沒錯,展涼顏想找楚鳳歌,必然會先找戚尋樂。如今人已找到,她也不急了,靠在窗邊,抱着雙臂,百無聊賴地守株待兔。
戚尋樂跳窗進來時,一邊咒罵一邊興奮地脫着衣服,準備重新撲上床上的姑娘,冷不防身後傳來一聲涼涼卻又隐含笑意的聲音。
“戚大爺。”
這聲音他發誓他聽得不多,但是,每次聽到都沒什麽好事,更別說現在他還明顯感覺到後頸處,有根涼涼細細的東西抵着。
“梅姑娘,有話好好說,這麽一見面就動手的,傷了和氣就不好了。”戚尋樂小心翼翼地轉頭,一邊伸手撥開抵着後頸的細竹枝。這梅姑娘,每次看到她,真是讓他心癢想親近,卻又不由自主覺得脊背發涼,總覺得好像事事都被她捏着七寸。
竹枝打了個轉,回收至右手。梅牽衣敲着左手手心,漫不經心地道:“我有事找你幫忙。”
戚尋樂眉眼一亮,将脫到一半的衣服直接扒下來随手扔開,湊到她跟前來,□地垂涎道:“好處?”
梅牽衣唇角泛笑,竹枝不經意地在手心輕敲,然後随手輕揮。待戚尋樂察覺向後躍開時,已是被那竹枝掃到了下巴。
他臉色一沉,摸着下巴怒道:“梅丫頭,這就是你找人幫忙的态度嗎?”
梅牽衣笑道:“幫了,你要風流快活,随你;若不幫,那邊的美嬌娘可就要白白浪費了。”
戚尋樂盯着她手裏的竹枝,邊小心地靠攏來,邊嬉笑道:“有梅姑娘在此,整個忘歸樓的美人兒給戚爺,戚爺都不稀罕了。”
梅牽衣“噗嗤”笑了笑,擡眼細思了一會,忽問:“譚二哥來此時,他也是這樣嗎?”
戚尋樂不屑道:“男人嘛……”待看到梅牽衣臉色一沉,又連忙改口,道:“他怎麽能跟戚爺我相比。”邊說着,挺胸擡頭,要展示自己的男子漢氣概,暧昧地擠眉弄眼。“梅姑娘,要不你試用一下?”
梅牽衣手指前送,一根細竹枝就讓他又縮了回去,男子漢氣概頓時變成了豆腐塊。她笑道:“尋樂,你別跟我轉換話題,我來是有事找你。”
戚尋樂被她這一聲“尋樂”叫得筋骨都酥軟了,對她手裏那根雖不起眼但絕對能致命的細竹枝也不放在眼裏了,重新湊近來,道:“你不會也是來問楚鳳歌的下落的吧?這我真不知道。”
梅牽衣笑了笑,竹枝在他肩頭敲了敲,道:“放心,你絕對會知道的。你們前任樓主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他在哪兒。”
“我沒興趣知道。那個人,我惹不起!”戚尋樂連連擺手,跳坐到桌邊,掂起一只酒壺,對着壺嘴往嘴裏送酒,回頭來搖壺示意,“要不要也來一杯?”
梅牽衣沉靜笑着,望着他,不言不語。戚尋樂自讨了個沒趣,扔了酒壺解褲腰帶,邊解邊說道:“梅姑娘既然不願意陪戚爺,那就別妨礙戚爺春宵一度了。不過……”回頭朝梅牽衣擠擠眼,“若想觀摩,戚爺也不介意。”
梅牽衣臉一紅,視線移向窗外,道:“我勸你還是把衣服穿起來,不然,一會兒人多了就不大好看了。”
戚尋樂将褲子扔開了,光溜溜地只穿着一個大褲衩,正要撲到床上去。聽到這話,不由得停下來也傾身朝窗外望了望,臉色頓時變了,“呸”了一聲,罵道:“臭丫頭,你又暗算我!”
梅牽衣攤攤手以示無辜,道:“這你可誤會了,我是來幫你的。你們前任樓主一定沒有告訴你,如今楚鳳歌緊盯着梅莊,只要有人出來,與什麽人接觸,他都不會放過的。你看,我是好心。”
她正說着,原本半開的窗子突然被人從外面撞開了,幾個壯漢持刀紛紛跳進。梅牽衣早有預料地往後退一步,看着戚尋樂驚吓一聲,光溜溜地就往外跑去。持刀大漢緊追不放,一刀砍在了桌上,滿桌酒菜頓時嘩啦啦地掉落,驚起一陣喧鬧。
戚尋樂擅縮骨易容,但拳腳功夫卻是差點。一見多人持刀,他想也沒想,習慣性地轉身就跑,剛跑到門口,才拉開門,未見人,一把鋼刀倒先砍了過來。他連忙縮手,把門又使勁地關上。正要喘口氣,背後一截刀刃劈門而入,面前原本屋裏的人也追了上來,前後夾擊,頓時将他圍在了刀刃之中。這下,任他再能縮骨易容,也是插翅難逃了。
“各位好漢,各位大俠,有話好說,好好說。”戚尋樂一邊閃躲着,一邊告饒,好不容易偷個空,朝閑着無事站在簾後抱臂看好戲的梅牽衣吼道:“臭丫頭,你見死不救!”
梅牽衣道:“戚大爺,這事與小女子何幹?”
戚尋樂在房間裏蹦蹦跳跳,左閃右躲,能抓來擋的都抓完了,桌子成了兩半,椅子散架了,屏風也早倒在地上成了地板,就差床上的姑娘沒被他抓來抵擋了。照這架勢,他也早晚被劈成人肉,戚尋樂真是急了。
“小祖宗,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只要你今日救了戚爺,以後無論你要什麽忙,戚爺都免費幫你。”
梅牽衣仍舊閑閑地站着,有人見出端倪,察覺到躲在一邊的弱小女子并非一般戚尋樂的所采之花,于是分了一撥人先下手為強。梅牽衣面不改色,一根細竹枝輕易就化解了去,道一聲:“此話當真?”
戚尋樂手上的一截椅子腿被一刀劈成了兩截,險險地躲開一把大刀,他驚出一身冷汗,恨不得哭着朝她跪下,道:“若不當真,叫戚爺今後都碰不得女人……先救我——”
撲面兩把大刀砍過來,他腳一軟,撲倒在地,躲開了這致命一擊,再順勢一滾,要滾到梅牽衣腳邊去。但不等他滾動,眼前一花,明晃晃的刀光混亂了他的視線,他拼着要去搶過一把刀來抵擋。忽見一點綠光在滿目明晃晃中亂點飛舞,不多會兒,那晃晃大刀被這一點綠色逼退了去。
戚尋樂見她出手,稍稍寬心,瞅準機會就要逃。忽覺手腕一緊,他那一腳就邁不出去了。只聽到好聽的女聲涼涼地道:“尋樂,你若敢跑,到時候可別後悔了。”
想到剛才那個毒誓,戚尋樂心裏暗暗咬牙。他實在是不知道這姓梅的丫頭為什麽把他摸得這麽清楚,還老是盯着他不放。若為當初之事……他也很懊悔沒做完啊。這個丫頭,譚中柳當作寶貝,展涼顏也在心裏惦着,他卻只覺得毛骨悚然啊,越看越覺得像朵罂粟花。
還好這朵罂粟花就算再打他的主意,也沒有殺他之意。戚尋樂雖萬般不願,也只得配合着她,将敵人打跑。打跑了還不放過,還得被迫跟着從窗口跳出追去。
在昏暗的後街上追出兩條街,梅牽衣忽然停了下來。前面十幾個人圍攻着一個身形矮小瘦弱的小孩兒,那小孩兒手握一把劍,沒有任何招式技巧,卻招招狠毒劍劍封喉。不出意外,那圍攻之人一看就知是和今晚闖進“忘歸樓”殺戚尋樂的人一夥的。
那小孩兒搶出一條血路後,一手抓着身後高大男子的手,往前跑去,邊跑還要回頭揮一劍,血光飛濺。高大男子邊跑着,忽然回頭朝梅牽衣這邊望了一眼,待看清與她素手相連的人時,臉色忽然變了,腳下微頓。但眼看着身後有人追至,他一回頭,腳步放開,反拉着那小孩兒逃命去。
梅牽衣看着他二人離開,後面的人緊追不放。她挑挑眉,望着那個小人兒帶着那個大人離開,消失在茫茫夜霧中。
“櫻兒來了?”戚尋樂有些詫異,“怎麽有展樓主在,還要她動手?”
梅牽衣沒理他,扔開他的手,一根竹枝敲敲,回頭再不多說一句浪費話:“尋樂,我要你幫我易容成楚鳳歌。”
有戚尋樂出手,一刻鐘後,梅牽衣搖身一變,變成了白衣冉冉風流倜傥的楚風歌。綸巾束發,羽扇輕搖,咳咳兩聲,壓粗嗓音道:“戚尋樂,這一次我就放過你。若下次再讓我撞見,可就沒這麽好命了。”
梅牽衣說完,一手負在背後,一手搖着羽扇,昂首漫步地離開了。戚尋樂在後面正要罵她兩句過河拆橋,突然反應過來她這其實是在提醒他要小心狂人谷的人。低低地咒罵一聲後,也轉身走了。
扮成楚鳳歌的梅牽衣,直接去了梅莊,停在梅莊牆院外,望着那高高的院牆,輕身一旋,便落到了院內。纖足剛一落地,就暗叫不好。腳底松軟,毫無立足之地。她心思轉動極快,袖底一翻,匕首亮出,插入洞壁借個支點,再一縮身輕身離開陷阱。剛一離開,一個大網就撲天落下。
若是她晚了片刻,就必然被罩在這大網之下了。
梅牽衣一陣後怕,站在原地不敢亂動。瞬間想到,原來當初楚鳳歌攻不破的是梅莊的機關——這些她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機關。但轉念又想,楚鳳歌十三年前就迫害得他們家舉家搬遷,她爹娘要在金陵重新定居,建造房屋之時,豈有不預防之理?
梅牽衣朝院子裏看了看,幾乎毫不懷疑,從她觸動機關的同時,她爹爹肯定已經被驚醒了。這正好,她要的就是驚醒他們,不然,她還演什麽戲?
她腳步慢慢向前探,忽然旋身躍起,憑空虛踏,想一躍進入內院。卻不料,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