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進去,他們會防備的。楚鳳歌喜怒無常,因為我是娘的女兒,他才對我較好。若是別人,就算是誤闖入谷,都是殺無赦的。”

譚中柳這麽一想,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也再說不出什麽反對的話了。他一同意,展涼顏就算再堅決反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煩不煩?是!他是危險,他是要害我們,但他是因為喜歡我娘才會那麽做的!你不曾見到他一個人孤伶伶地困在谷中,想着心愛的人跟別人雙宿雙飛,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你當然不曾體會。你從來就只會殺人,只看到他要害人就要殺了他。有沒有人想過他的感受,他也希望有人能理解啊。那麽愛一個人,愛到毀天滅地也只想跟他在一起,他其實……其實也不希望那樣的,誰不希望可以活得開心潇灑,誰不希望能夠放開讓自己痛苦的東西。可是放不下,就只能繼續下去,就算心裏再痛苦,也只能繼續下去,他其實……很希望有人能阻止他,而不是只當他是個壞人,一心要殺了他……”

看到面前的人一臉訝然,梅牽衣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停頓了一下,調整下心緒,冷聲道:“展涼顏,我要做的事,輪不到你來管。危不危險是我的事,我丈夫都答應了,你憑什麽不同意。”

展涼顏不再說話,只是從剛才起就一直凝眸看着她,眼中神思未明。梅牽衣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刻意地選擇性忽略。有些心不在焉地聽着譚中柳的切切交代,最後在譚中柳的要求下,再加上她的讨價還價,保證每隔兩天,都要出谷一次,讓他們看到她平安無事。

忽然聽到遠處有腳步靠近,她慌忙推開譚中柳往後跑。“是我爹。譚二哥,我先走了,這事就拜托你了。好生跟我爹娘解釋,我不會有事的。”

說完,她轉身向密林中跑去。譚中柳不死心,想跟着她一起摸清進谷的道路,卻只見到她東彎西拐,拐過幾道彎,然後不見了蹤影。好生失望地轉身,握着梅牽衣留下的梅型花釵,繃緊一身皮肉,打起精神準備去應付未來岳丈岳母的責難。

牽衣就愛給他出難題啊。沒有她安好在面前,他解釋什麽能讓那對愛女成命的夫妻不責怪他讓他們的女兒又只身進了虎穴。啊,記起還有一個展涼顏可以作證的。他稍稍安心地要找以為一直跟在身邊的展涼顏,卻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也不見了蹤影。他面前的,只有聽到女兒聲音也跟着追來的梅青玄夫婦。他們正瞪着眼,等着聽他的解釋。

待他走後,梅牽衣從後面花叢中探出身子,長舒一口氣,又深深嗅一口那芬芳馥郁的花,往裏頭又鑽了進去。

她其實沒有特別的把握,該怎麽做能讓楚鳳歌放下梅夫人。她自己有這樣的親身經歷,所以更加明白,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這一份深情的癡,除了死,難有解脫。

但她仍想去試一試。

回到谷中時,已是月落星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梅牽衣摸着黑順着來路小心地往回她住的房子走去。忽聞一聲清嘯,頸後一陣風過,驚得她一陣毛骨悚然。瑟縮地回頭望去,正好見到一個白影從面前一飄而過。白影在夜風中舞着,身形奇快,如鬼如魅。

她怔怔地看着,忘了要隐藏自己,漸漸站直了身子。看着那白影掀起一陣陣狂風,空氣不停地哧哧炸響,樹枝折裂,不遠處的湖水猛拍水聲,嘩嘩簌簌。那四周圍氣流激蕩,她幾乎站立不穩,不由自主地往後遠離。

忽然,那白影停住了,像是發現了什麽,嗖地轉過身來。

朦胧不清的夜色裏,只依稀能見那身寬大的白色衣衫在清風中冉冉擺着,模糊的面容被散落的頭發掩去一半。白影一步一步地靠近來,腳步僵硬,但身形卻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

Advertisement

是楚鳳歌。

作者有話要說:哭!步步做了一件不靠譜的事。

下周要回家參加同學婚禮,現在工作做的很煩,于是最後決定幹脆就當逃兵休個年假,順便再回家把沒過完的年過完。于是,訂了今晚的火車。結果,現在才想起來,身份證前天剛被同學借走了。嗷嗚,是外地的同學啊,步步親手交給快遞寄過去的,竟然忘了……

打滾,哭~~~

61白衣女子

梅牽衣嗅到危險的氣息,瞠目瞪着他,随着他的靠近,不動聲色地往後退去,想借着夜色,隐藏起來。

她的小技倆很顯然沒有任何作用。楚鳳歌一早發現有人,步步緊逼而來,視線一眨不眨地鎖着她。再靠近時,她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噙着一絲詭異的笑,在看到她時,兩眼突然聚焦,嘴裏喃喃地喊着:“小果兒,你在這裏。”

腦海裏閃過記憶裏的一個畫面,她想也沒想,轉身就跑。

楚鳳歌只一個起落便落在了前面,擋在了她面前。梅牽衣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再次跑開。如此幾個回合,她跑得氣喘籲籲,按着胸口,望着前面這個緊追不放的人。

“楚叔叔,我不是小果兒。”雖然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但這樣的楚鳳歌絕對不正常。她躲不過他,想到譚中柳之前的擔心,她不敢冒認,只能試圖提醒,希望能夠喚醒他。

楚鳳歌不等她說完,突然伸手一探,将她抓進了懷裏。“小果兒,不要離開我。”

他聲音哽咽,帶着懇求,言語小心,像真害怕她離開一樣,還含着一絲撒嬌的意味。梅牽衣的心驟然軟了下來,一股柔軟的情潮從心裏湧出,鼻子一酸,眼眶變熱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聽着楚鳳歌在她耳邊一聲一聲喚着“小果兒”。

她不敢回答,卻也不忍心推開他。楚鳳歌的唇蹭着她的發,見她沒有反抗,慢慢摸索地落下唇來,開始吻着她臉頰。

梅牽衣吓了一跳,陡然驚醒,一把推開他,跳離幾步,大聲道:“楚叔叔,我不是小果兒!”

楚鳳歌像沒聽見一樣,身形一閃就又閃到了她面前,重新擁住她道:“小果兒,不要走。我愛你,不要走。”

“楚叔叔,我不是小果兒。”梅牽衣漸漸地意識到事有蹊跷。楚鳳歌怎麽了,為什麽忽然神志不清了?

“你是小果兒,我說你是你就是!”楚鳳歌用力扶着她肩膀,語氣陡然生硬了起來,瞠眸瞪着他,眼眸裏隐約能見赤紅,有瘋狂之色。“小果兒愛我,小果兒是愛我的!小果兒……”

他一陣狂亂地吼完,又俯下頭來,湊上來就在她臉頰耳朵脖頸處一陣亂吻。梅牽衣幾番躲閃躲不開,脖頸處被他用力的吻吻得疼痛不已。她萬萬不料竟然會又陷在這樣的危險之中。雖然曾經的記憶裏,他也有對她用強過,可是那時,是她什麽都不懂,惹惱了他,現在,她極其小心地摸着他的脾氣,自以為不會逆了他的鱗的。

她後悔了,譚中柳的擔憂是對的!楚鳳歌得不到梅夫人,就會想拿她做替身。她留在這裏分明是就羊入虎口。她不該心軟,不該同情他的,結果現在害了自己。

“楚叔叔,我帶你去找小果兒,我不是她,你認錯人了!”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故技重施。

聽到”小果兒“楚鳳歌的動作果然停了停,從她頸窩擡起頭來,跟着重複道:“小果兒?”

“是的,你看,我不是小果兒。你先放開我,我帶你去找小果兒。”

楚鳳歌看着她,靜靜地看着,伸着手在她臉上撫摸着,輕輕呢喃:“小果兒,你是小果兒,你終于回來了……”

他還是當她是”小果兒“,梅牽衣心中一驚,條件反射地用力一推,用盡全力。楚鳳歌沉浸在自己的溫柔情緒裏,不及防備之下,被她推得蹬蹬後退兩步。梅牽衣一見得手,便再也顧不得什麽,轉身就跑。身後忽然聽到”噗通“倒地的聲音,随即又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她也沒心思去管那到底是什麽聲音,只想着要趕緊離開這裏。

忽然,那白影不知什麽時候又落到了她前面,迎面飄來。她的心髒不受控制地噗通一跳,幾乎就要尖叫出聲,忙不疊地轉身換方向繼續逃。但轉過身來,她頓時吓得呆住了。

後面一個白影,前面也還有一個白影。那個白影站在原地,極力地想往前走,但是卻被什麽阻止着,讓他邁不開腳步。他不停地揮手又拍下,像是要掙脫什麽。

不等梅牽衣看明白是怎麽回事,被她轉身甩在身後的白影已經追到了她身邊。梅牽衣驚恐之下正要閃開,卻見那白影沒有半刻停留,飄然往前去了。

她經過身邊時,随風一陣藥香撲面而來,聞之讓人精神随之涼爽。那白影越過她之後,她不發一言,素袖一揮,不知使了什麽法,另一個白影的楚鳳歌身子搖了搖,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出,就慢慢地軟倒了。

那個白影回過頭來,清冷的聲音在忽然清涼的夜空中響起。“還不過來幫忙?”是個女子的聲音,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

梅牽衣恍然回神地趕緊跑過去,幫她去扶起被藥暈的楚鳳歌。不經意碰到這女子的手,冰涼沒有一絲溫度,顫得她一陣瑟縮,暗地裏豎起幾根汗毛。

“他是……”梅牽衣正要扶住楚鳳歌時,這才注意到他腳邊還躺着一個人。那個人雙臂緊緊地抱着楚鳳歌的腿,被他那般拳掌落下後,竟然還保留着最後的意識,在看到梅牽衣時,清眸一彎,輕輕溢出一句:“牽衣……”然後那道微亮的眸光消失,他人也暈了過去。

梅牽衣今晚遇到的驚訝着實不小了,卻什麽不會比在這裏看到展涼顏更令他驚訝的了。聯系起剛才,很容易就能猜到剛才的人是他。她推開楚鳳歌逃跑,是他将他撲倒,但以他的伸手,肯定是被他輕輕一揮就能甩開的,但他仍然沒有放棄,又撲上來抱着他的腿任他怎麽打都不放手。因為一放手,她就危險了?梅牽衣心思混亂了,那奇怪的念頭又冒了出來。展涼顏真的很怪啊,他這麽拼命幫她救她,已經不止一次了。為什麽?

混亂中,忽然想起之前在林中,他看到安然的她時,抱着她,說了一句”情難自禁“。

情難自禁?當時沒多想,只是覺得他這句話可笑。總不可能是,他覺得金雨朵不是朵朵,然後他又不想再去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失散多年還沒有任何尋找實質性線索的人,于是,就将感情又放在了她的身上吧?

若是這樣……

梅牽衣低頭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輕哼了一聲,心道,展涼顏,你真不值得同情。

那白衣女子從頭到尾連看都沒看旁邊的展涼顏一眼,只叫梅牽衣幫忙扶起楚鳳歌。她聲音冷淡無緒,卻有淩然一股氣勢,叫人不得不聽從她的吩咐。梅牽衣雖然想救展涼顏,但被她這一吩咐,伸出去的手頓了頓,又收了回來,幫着白衣女子扶起近旁的楚鳳歌。斜眼瞥了一眼被遺棄的展涼顏,心裏還是有絲絲歉疚。想到他身體重傷留下後遺症,虛弱極了,就是個正常人都不見得能經得住楚鳳歌幾掌,他那幾下,恐怕連命都沒了。

展涼顏啊,你還真是一如既往,性命對你來講都是好玩的是不?

“沒死。”在梅牽衣終于還是忍不住,想問這白衣女子幫展涼顏時,她才出口一個“他”字,那白衣女子就兩個字頂了回來。跟着斜眼掃了她一眼,那一眼意味分明地告訴着她,她拒絕再回答任何問題。

梅牽衣咽了咽口水,意識到這女子脾氣貌似有些乖張,她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只好先跟着這女子,扶着楚鳳歌,一步一步地朝山谷深處走去,尋思着,既然他沒死,那她回頭再來救人好了。

白衣女子帶着路,将楚鳳歌送回住處。楚鳳歌的院落,侍女小厮都不在,那白衣女子輕車熟路地自己動手點燈,然後讓梅牽衣倒水喂楚鳳歌吃下一粒藥丸,又扒了他衣衫,将他身體放平。

視線變得亮了起來,卻是白衣女子又點了一盞燈靠近,放在楚鳳歌床頭。然後她從懷中取出一個袋子,打開來,裏面整齊排着兩列銀針,與金夫人的銀針極相似。梅牽衣看着她替楚鳳歌施針,起手落下,迅捷快速,不需一刻鐘,便收手完工。

梅牽衣這才有空來偷看這這白衣女子一眼,她身形消瘦,雖不至于形銷骨立,但差不了多遠。白衣飄逸,穿在她身上,很有幾分鬼氣,仿佛人一接近,就會化成青煙消失。面部沒有任何表情,一雙深眸如淵,薄薄的唇就是在說話時都只是輕輕微啓。雖然瘦了點,但就五官而言,其實是個挺美的女子,清秀淡雅,甚至無法看出她真正的年紀。

她是誰?與楚鳳歌什麽關系?怎麽她以前從來沒聽說狂人谷有這麽一個女子?

心思九轉,卻也敏感地知道這個問題是不能随便問的。白衣女子仿佛沒有看到她探索的眼光,這回倒似乎好脾氣地沒有介意她稍嫌無禮的打量,完成這一切後,不做任何停留,熄了燈,又出門去。

梅牽衣跟在她身後,回到剛才的地方,展涼顏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但靠近時,她便又聽到那呓語的”朵朵“。

白衣女子腳步微頓,但也未作停留,來到他身邊,伸手抓過他手腕,指尖號脈,只一會,就放開了,在他身上幾處穴道按下,忽然擡頭朝梅牽衣道:”你叫朵朵?“

仍然是清冷無緒的嗓音。梅牽衣一愣,直覺地搖頭。注意到展涼顏身體又繃得緊緊的,嘴裏仍是無意識地喊着”朵朵“。她微微愣了愣,才想起現在黎明未到,黑夜仍似一張黑幕,星月隐藏,谷中無燈。展涼顏怕黑啊。

不期然想起那日他說,在那黑暗的地方,只要想到朵朵……那黑暗的地方,不是形容靈嬰樓的生活黑暗啊,而是,實實在在的黑暗。他怕那黑暗,所以借着記憶裏最美的朵朵,幫他忘記。

白衣女子又吩咐梅牽衣幫忙扶起展涼顏。在她攙上的那一瞬間,展涼顏忽然輕輕又說了一句:“牽衣……”

梅牽衣一愣,側頭看去,他雙眼輕合,并無甚異常。白衣女子也沒有理會,一路上,她仍舊一言不發,只是放慢了腳步,朝山谷更深處走去,一直到有零星的燈火看見。

那白衣女子朝那透着燈火的屋子走去,伸手推門,帶他們進屋,讓她把展涼顏扶到屋子一角的床上去。

短短的一段距離,梅牽衣走得卻是極艱難。這滿屋子的藥味,滿地都散雜着各種藥草,以及碾槽,小鍘刀等制藥的工具。她身為客人,自然不好下腳去踩別人的東西,努力地注意着腳下,還要扶着展涼顏這個高大的身軀,又還要避免他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東西。

但白衣女子在其間行走自若,看也不看腳下,很自然地就避過了地上散落的各種物體。回頭來看到梅牽衣困窘地寸步難行,她唇角忽然彎了一彎,回頭來幫了她一把。

原來是個大夫啊!

梅牽衣卸下展涼顏,叉着腰長舒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發現個問題,展涼顏怎麽好像老是在受傷中,步步都有些厭棄了……

62握手言和

“他是誰?”

扶展涼顏躺下後,白衣女子在旁邊的架子上掃過一瓶藥,再轉身回來時,見清展涼顏,她瘦弱的身子忽然顫了顫,冷聲問着。

梅牽衣以為她是發現了展涼顏不是谷中的人,腦子轉的飛快,答道:“他是谷主在金陵認識的一個朋友。”

白衣女子坐在床邊,眉目沉靜,望着展涼顏的臉,重複道:“我說,他是誰?”

梅牽衣想了想,給出一個比較保險的答案:“他是靈嬰樓前任樓主,展涼顏。”

“展、涼、顏?”白衣女子輕喃一句,将這三個字在唇邊摩挲着,良久,忽然又輕飄飄丢下一句疑問:“靈嬰樓樓主?”

“前任。”梅牽衣趕緊補充。這女子,很奇怪啊。不在意他與狂人谷的關系,倒是在意靈嬰樓。但因為不清楚她與靈嬰樓是不是也有關系,她還是給了個模棱兩可的解釋:“現在已經離開了。”

白衣女子沒再說話,又看了一眼展涼顏,将手中的藥遞給梅牽衣。“在水裏化開,喂給他吃下。”

梅牽衣沒問是什麽藥,依言照做了。白衣女子坐在滿屋藥草中間唯一的一張椅子上,等她做完這一切後,又問道:“他與洛陽林行甫是什麽關系?”

梅牽衣知道她應該是在把脈時號出了展涼顏是靠着林行甫的真氣護着心脈。林行甫二十年隐居,她能僅憑號脈就知那真氣屬于他的,估計他們關系應該不淺,于是她老實回答道:“具體我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們是不打不相識,結為忘年好友,感情……極好。”

白衣女子又望了床上的展涼顏一眼,垂眸沉思,不知道在想着什麽問題。梅牽衣雖覺納悶,但直覺告訴她這女子并不喜歡別人追問她的事,于是她不說話,她也不多問,回過頭來看着展涼顏。他眉眼逐漸疏開了,臉色也慢慢轉暖,呼吸穩定。

這白衣女子,醫術不一般啊。

“醒了就帶他走吧。”白衣女子最後仍是什麽都沒說,淡淡地下了逐客令,起身朝內院走去了。

梅牽衣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簾後,在記憶裏挖了半天也沒挖到關于這女子的任何訊息。只是這間藥廬的味道倒是有點熟悉,隐隐猜測或許當初她重傷被楚鳳歌撿回狂人谷後,就是她治療的。但除此之外,她什麽印象都沒有。當初她在狂人谷傷好後見到的只有楚鳳歌和少數幾個人,然後她就走了,就算最後再回來,在楚鳳歌自殺後,也沒再見到過她。

是什麽人呢?想了半天沒想到這女子到底是什麽來頭,正沉思間,不期然對上一雙眼眸,幽黑湛亮。她愣了愣,才明白展涼顏已經醒了。

“牽衣……”展涼顏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低低地喚出聲。

梅牽衣被他拉回思緒,不由得往簾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這醫術……腦海裏突然蹦出一個名字來。可能嗎?

想到白衣女子之前下的逐客令,她伸手扶起他,問道:“你能不能走路?”

展涼顏伸手按在胸口,順順呼吸,果然覺得好多了,四處張望一番,眸色微喜,道:“牽衣救的我?”

梅牽衣搖了搖頭,道:“我沒那個本事。救你的人不願意見你,已經下逐客令了。走吧。”

走去哪裏?這是個問題,讓梅牽衣很頭疼的一個問題。無奈的她只能帶他到她住的地方,念及他是傷員,還是為了救她而負傷,她也不好意思讓他躺在地上,于是只好出讓了自己的床,她再搬來椅子坐在對面,慢慢審他。

展涼顏的解釋仍然很簡單,他既然已經尋到狂人谷的入口,自然就能再進來一次。梅牽衣執意要回來狂人谷,他無法說服她放棄,他理所當然進來陪伴,以防萬一。

梅牽衣很不給面子地問他一個武功盡失的人,能做什麽。展涼顏道:“多個人,總是多個照應。就算做不了什麽,但只有牽衣在身邊,才會放下心來。我以前做過太多對不起牽衣的事,牽衣對我有偏見是難免。所以,才更想要共患難,希望牽衣能明白我。”

他說的很誠懇,誠懇得讓梅牽衣有些慚愧。他武功盡失也是拜她所賜,他沒再來跟她追根究底,反而誠懇地示好,又舍身相救,她也不能失了風度,于是也誠懇地道:“我也不是對你有偏見,只是你的行為前後反差太大,我不得不防。你知道的,之前你一出手,我總是比較倒黴……”

展涼顏垂眸靜默一會,喃喃道:“我知道……”聲音懊悔,又擡頭望着她,認真地保證:“以後不會了。”

梅牽衣狐疑地望着展涼顏,眼珠轉了兩圈,最後道:“其實你也沒必要這樣。就算我們以前有過節,但只要你以後不再找我麻煩,大家相安無事,我也不是那麽記仇的人。再說了,之前幾次,雖說是你挑起事情,不過結果……”說到這裏,梅牽衣拉長語調,盡在不言中。

展涼顏苦笑一聲,自然明白她是什麽意思。事情由他挑起,結果最後生死一線,武功盡失的反倒是他自己。雖然有那麽一點挫敗,但是……

“幸好……”

幸好有事的是他,不然,若牽衣再有任何損傷,他就是百死也難辭其咎了。可是,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變化,為什麽所有的這一切,是曾經又不是曾經。牽衣不是當初的牽衣,他想彌補道歉都無從補起。但是,他也仍然慶幸,牽衣不是當初的牽衣。現在的牽衣,不愛他的牽衣,有父母疼愛,有情郎喜愛,過的很好啊。

還怨我嗎,牽衣?他在心裏問着,卻不知道這問題要問的是誰。

“當時我們立場不同,你就是再設計我也是無可厚非,我技不如人,說什麽怨。”

梅牽衣幫他倒了杯水,說話間已是雲淡風輕。他才恍然發現,心裏想的問題,不知不覺地問出了聲。牽衣眼眸坦蕩,對先前的一切恩怨早已開懷。他默默地接過水,捧着杯子,望着清澈微蕩的茶水。隔夜的茶水,涼且色深。現在的牽衣,懂事。她沒将當初恩怨放在心上,他曾那麽陷害她,她也沒放在心上。他應該高興才對不是,但他只感到深沉的悲哀。

梅牽衣與譚中柳擁吻的畫面猝不及防地浮現在他腦海。閉了閉眼,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間。誓言說不出,思念想不完,牽衣對他的感情早就消失在他們重逢之前了。

往日恩怨握手言和,梅牽衣回歸到正題。展涼顏是聰明的,他既然敢來,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是有把握的。她一直是這麽覺得的,從他能好運氣地找到狂人谷,她就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所以,她願意他來當她的同盟,她問他,怎麽能讓楚鳳歌放棄梅夫人。

可是,這一次,她料錯了,展涼顏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出神很久,細精致的面容沉靜如玉,黑眸沉淵,叫人完全捉不到他的一點思緒。最後,他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他對你娘的執念極深。除非死,否則無法解脫。”

“不,一定有辦法的。”梅牽衣堅持,“沒有什麽是不可以改變的。再深刻的感情,總會有變淡的一天。執念……或許,只有得不到的才能稱之為執念。而一旦得到,應該……”

“牽衣!”展涼顏的聲音陡然提高,打斷了她逐漸陷入的沉思。梅牽衣被吓了一跳,“這麽大聲做什麽?”

展涼顏抓着她的手腕,盯着她不容拒絕地道:“不準胡思亂想!”

梅牽衣一頭霧水,抽回手腕狐疑地道:“我胡思亂想什麽了?我是說如果他能認識到,其實那些得不到的東西,就算得到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如此而已。他會不會就能放棄了?”

展涼顏松了一口氣。他知道如今什麽都改變了,牽衣不是那個牽衣,殺父弑母的事她絕對做不出來。可是,當初的牽衣也不可能啊,但她就是那麽做了,在他毫無心理準備之下。他害怕,害怕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可能即使這個世界變了,冥冥中也會有殊途同歸。他不允許這些事情發生,絕不讓牽衣再受半點傷害。

随着窗外逐漸亮起,對怎麽讓楚鳳歌放棄梅夫人的讨論也不了了之。梅牽衣為難,到底展涼顏是應該躲在狂人谷裏不被發現呢,還是應該怎樣去讓狂人谷接受他的“私闖入谷”。不過,這一切擔憂似乎都是多餘的。

天大亮後,展涼顏直接去找了楚鳳歌。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楚鳳歌不但沒有對他私自闖谷“殺無赦”,反而極高興他的到來。梅牽衣私下裏問他是怎麽做到的,他只諱莫如深地道:“有緣千裏來相會。”

楚鳳歌一覺醒來,那一晚發狂的事幾乎完全都不記得了,仍舊極好地對待梅牽衣。梅牽衣知道後頭有個白衣大夫做保障之後,對那晚的事也不再擔心。反而因為意識到楚鳳歌身體有狀況,更加上心地照料伺候,這下,更加沒人防備她是“居心叵測”了。楚鳳歌對她也更加信任,有時候見梅牽衣對他的武功招數過目不忘,他不但不戒備,反而還極高興,忘形地說有了衣缽傳人。但梅牽衣讓他給她解藥,他卻仍是不願意。

梅牽衣雖然覺得內力被封也沒事,但總覺得還是武功在身比較踏實,她料定楚鳳歌的藥都是從那白衣女子那裏得來的,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刻意去打解藥的主意。白日裏,她也看到過那白衣女子幾次。白衣女子在谷中雖然深居簡出,但是狂人谷的弟子卻都認識她,且都極尊敬地稱呼她“素姑娘”。

果然是啊,梅牽衣聽到這個稱呼時,将心中想的那個名字一核對,便九成九肯定,這醫術高明的白衣大夫就是林行甫曾經提過的問素,“飛梁鎖燕”身邊的朋友之一。難怪她會在意靈嬰樓,難怪她會那麽了解林行甫。

梅牽衣心裏一陣僥幸,幸虧展涼顏只是“前任樓主”,不然,估計也活不過那天了。

她把這個結果告訴了展涼顏,并提了提問素與林行甫的關系。展涼顏聽到後極其驚訝,臉上驚疑不定,像是極喜,又極意外。

“你确定?她……她真是問素?”

梅牽衣有些詫異他的激動,道:“我只是猜測。”

但這已經夠了,已經夠展涼顏幾乎手足無措,“我……我以為她……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你以前見過她?”梅牽衣皺皺眉頭,忽然想到,她以前不認識的人,還都是高人的,似乎都與展涼顏有關系。林行甫是,現在一個問素也是。但為什麽,以前從沒聽展涼顏提過?

展涼顏搖了搖頭,有些遺憾道:“沒見過,只是聽林伯伯說過……”他話到一半,像是突然回過神來,喜道:“林伯伯說過,若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治好我的傷,那這個人就一定是問素。”

作者有話要說:元宵節快樂!鞭炮爆竹,放啊放,炸啊炸,趕走黴運趕走壞心情喲!

春節結束了,上學的親們,要開學了,要見到同學了,記得多給同學笑臉和擁抱喲!

O(n_n)O~

63有一種宿命的悲哀

展涼顏并沒有立刻就去向問素求治,問素既然在看出他的命是由林行甫的內力撐着的前提下,沒有出手相救,那麽,要麽就是她與林行甫的關系不夠要好,要麽就是她有心無力,他若貿然去求治,反而是強人所難。

梅牽衣雖然不太相信他的解釋,但也找不出破綻來,反正身體是他的,他想怎樣,她也無權過問,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對付楚鳳歌身上。楚鳳歌自那晚發狂後,問素白天都會過來幫他看診一番,送藥針灸。楚鳳歌雖然自以為沒事,卻也不敢拂逆她的話,她說吃藥就吃藥,她說針灸就針灸。但有一條,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聽。

楚鳳歌的發狂是練功急于求成,導致真氣無法順利歸位,激蕩四溢之下,沖着經脈影響神經,導致神志不清進而發狂,其實也就是俗稱的“走火入魔”。問素告誡他“欲速則不達”,他練功越勤越危險,建議他暫停練功。但他執意不肯,反而更加急迫,問素也只說一次,他不聽也就作罷了。

“廬山狂人謠”功有九重,楚鳳歌練到極致,江湖已鮮有敵手,但這次在梅莊的失敗讓他意識到即使到了第九重仍是不夠,因此想要再尋求突破。梅莊邀的江湖同道就在谷外徘徊,他聽信梅牽衣的等待時機,但是,心裏卻是恨不得馬上就沖出去将他們趕盡殺絕,搶回梅夫人。只有真正的強者,才不需要再等候“時機”,所謂“時機”,不過是為自己的弱小找的借口。對他們來說,任何時候,出手的那一刻,就是“時機”。

看他如此努力練功,梅牽衣心中雖有隐憂,但依然每日照顧他,陪他練功吃藥,陪他說話,有時候打着沒有內力的花架子學幾招她早會的架勢,讓他指點兩下,也算是練功之餘的歇息了。展涼顏在谷中也是悠閑度日,秉着“打到敵人內部去”的原則,與谷中弟子交往密切,偶爾也和他們湊一塊研究一下武功,一起吃頓飯等等。

過了幾日,梅牽衣好不容易才瞅準時機,晚上偷溜出谷去。本來只打算向譚中柳報個平安,卻被金家梅家集體逮了個正着。梅牽衣有些埋怨地望着譚中柳,譚中柳也一臉可憐巴巴地無奈扶額回望着她。

梅牽衣看着他一副求可憐的模樣,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幾乎能聯想到他這幾日的處境。衆人見她果然安然無恙,都松了一口氣。梅夫人卻心疼地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再三确認楚鳳歌的确沒有傷害她之後,道:“是娘對不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