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牽牽。娘惹了麻煩,卻要牽牽來受苦。”
梅牽衣不以為意地笑道:“娘,你說的什麽話。我是娘的女兒,當然要幫娘解決麻煩,不然,養女兒疼這麽多年,是有什麽意思?”
梅夫人聽了,心裏既是安慰又是愧疚,當下眼淚流得更厲害了。這個女兒,疼了這麽多年,一半是心疼,另一半則是愧疚。原以為一輩子就只能将她當做小孩子一樣護在懷裏了,卻沒想到,她現在長大了,還長得這麽好,叫她怎能不高興安慰,卻又怎麽不愧疚自責?
“牽牽懂事,心疼娘,娘高興,可是娘也擔憂牽牽啊。牽牽若真想疼娘,就要保護好自己,別冒險了。聽娘的話,別再去狂人谷了,楚鳳歌的事讓爹和娘來解決。”
“娘,不會有事的。你看我這不是安然無恙地出來了嗎?再說了,有爹娘還有這麽多江湖前輩在,我也算是楚鳳歌的人質,他不會對我怎樣的。”
如今在廬山的除了金家梅家,林行甫和展櫻,還有武林山莊的譚笑劍與譚中柳父子、襄陽諸葛平、湖莊的餘冉晴夫婦以及幾個看熱鬧的小門派小角色。雖然有梅牽衣和展涼顏在狂人谷中做“內應”,但梅莊還是得做最壞的打算,部署好可供使用的人員,準備對付狂人谷。梅牽衣不願說出狂人谷的入口,但裏面的情況和狂人谷的真正實力還是可以做了一番說明,這些也多虧了展涼顏,她每日要陪着楚鳳歌,若沒有他,狂人谷中的具體情形,還真是搜集不來。
不過,讓她略有奇怪的是,如今江湖不平,靈嬰樓挑釁整個江湖,群雄怒而攻之,有頭臉有實力的門派都尋到東海去了。梅家與楚鳳歌只是江湖門派私人恩怨,本來就不是什麽重點,譚笑劍父子于私情幫他們一把是理所當然,林行甫和展櫻毫無疑問是跟着展涼顏來的,江湖小門派不敢上東海尋靈嬰樓的晦氣,而到這裏來湊個熱鬧也可以理解,但襄陽諸葛平和湖莊餘冉晴在這個時候也選擇來廬山,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諸葛平穿一身文人的白色長衫,不像一般以劍為兵器的江湖弟子,佩劍都是拿在手中,或者背在背上。他的劍懸在腰間,像是一般仗劍周游天下的文人學者,半點不染江湖氣息,舉止都雅,言語文氣。
梅牽衣對他雖然有些驚訝,但很快想到之前的幾次,無論她遇到什麽事,他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維護,因此,這次見到他來幫忙,也沒覺得過分驚訝。友好地在梅青玄的引領下打了招呼,客氣幾句。諸葛平道:“牽衣姑娘客氣了。江湖四海皆為朋友,平既生為江湖人,朋友有難,豈能袖手旁觀?就算平之力有限,也希望能幫得上點忙,即使幫不上,吶喊助威也是能有點用的。”
梅牽衣被他的話逗樂了,回道:“若有諸葛大俠在此吶喊助威,楚狂人再狂,應該也不敢再笑孔丘了吧?”
話畢,心中稍稍安定了些,雖然她是希望可以不靠武力就能解決楚鳳歌的事,但是,最後到底能不能成功,她自己都沒有把握。梅家能多些幫手,總是有備無患。
比起諸葛平,她更驚訝的是餘冉晴夫婦。餘冉晴依然是一身湖藍色的長衫,一把折扇輕搖,風流倜傥,身邊站着溫柔娴淑的餘夫人。若是餘冉晴因為當初在湖莊對她餘情未了,所以過來幫忙,她還是能夠理解的。但是,餘夫人跟着來,就太奇怪了。江湖中都以為他們夫妻情深,餘夫人又賢德有加,以餘冉晴的風流,行走江湖,身邊帶着妻子并不足為奇。但梅牽衣有上一世的記憶,也有這一世的經歷,他們夫妻之間,怎麽會有這種夫唱婦随共同行走江湖的浪漫□發生?
“餘莊主和夫人不遠千裏而來,牽衣很是感激呀!”
餘冉晴沒有答話,餘夫人就在一旁柔柔地開口了:“自從與牽衣妹子湖莊一別,姐姐心裏好生挂念,所以想來找牽衣妹子說說話。誰知那不長眼的楚狂人卻把牽衣妹子擄來至此,姐姐豈能饒他?幸好我家老爺雖不多才,也還有點微薄之力可以盡。”
餘冉晴略有尴尬,卻仍是儀态完美又柔情似水地接着道:“我說牽衣妹子吉人自有天相,現在看到她沒事,你也可以安下心來了吧。”擡起頭來,又朝梅牽衣笑道,“這幾日,她擔心你,真是茶不思飯不想,連我這個做丈夫的都忍不住嫉妒了。”言語坦蕩,完全不像是對舊日愛戀過的女子說話的口氣。
奇怪啊,這對夫妻。餘冉晴的眼神變了,別的女人似乎都不被他看進眼裏了。反而是之前關系冷淡疏離的妻子,忽然像是深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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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麽事?
梅牽衣心念一動,她道:“多謝莊主和夫人挂心。一別多日,牽衣也有多憶當初在湖莊的日子,牽衣失禮沒去拜謝,反要莊主和夫人前來,真是不該。不知莊中一切可好?”
餘夫人略嘆一口氣道:“好是好,就是我那三個苦命的妹妹福薄,唉……”
一句輕嘆,嘆得梅牽衣目瞪口呆。她望着餘夫人似帶憂愁的眉目,忽然覺得周身一陣驚寒。上一世,餘夫人在湖莊之亂中殺了丈夫三個小妾,反而贏得了丈夫的重新重視與恩愛。如今,餘冉晴對妻子愛戀有加,三個妾室福薄之命不言而喻了。
林中夜風陣陣襲來,她腳底生寒,心中陡然蒼涼了起來。不由得抱緊了微顫的身子,想努力壓下那一種名為宿命的悲哀。
“牽牽,冷啊?”梅青玄在她身邊,最先注意到她的異常。他話音才剛落,一件外衣就披在了梅牽衣身上。梅牽衣心緒不寧,也沒注意衣服是誰的,只當是梅青玄披上的,伸手拉了拉衣衫,裹緊了些。
餘夫人微挑眉地看了一眼貢獻出外衣的展涼顏,似有若無地掃了一眼脫衣速度閉不上別人迅速而僵在半途的譚中柳,又嘆了一口氣道:“還好留下了柔兒。若柔兒将來長大也能像牽衣妹子這麽懂事,這麽孝順爹娘,姐姐我就心滿意足了,也算是給我那苦命的妹妹的一點交代了。”
柔兒正是當初展涼顏想要搶的湖莊小千金。餘夫人嫁進湖莊多年并無所出。餘冉晴一妻三妾,膝下兩兒一女,都是三個妾室所生,對這個小千金尤是喜愛。
梅牽衣隐隐地覺得有些奇怪,這會也沒心思去細思其中的奇怪,勉強地應付着:“柔兒出生之日遇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莊主和夫人倒不用憂心。”
展涼顏從剛才脫了外衣給梅牽衣披上後,便一直站在她身後,這會注意到她的情緒突然低落異常,不由得也心中一沉。近旁的金雨朵也注意到他的異常,不由得小聲地問了一句:“展大哥,你怎麽了?”
展涼顏充耳不聞,他心頭萬緒,那個“殊途同歸”的詞随着餘夫人的話驟然闖入腦海,“孝順爹娘”這四個字聽起來是那麽的刺耳,反諷一般。他看着梅牽衣,心裏害怕了起來。雙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她肩頭,保護之意不言而喻。若真有宿命,他也絕不讓它傷到牽衣。
該報的平安報完,該交代的事情也交代完,甚至連譚中柳那見面索吻的習慣也幫他繼續了,但到最後,梅牽衣卻遲遲不敢再踏回狂人谷去。譚中柳這時候已經将她身上的男人衣衫還給了主人,取代着披上了自己的外衣,伸臂攬着她,除了梅青玄夫婦,誰都不能跟他搶牽衣。
“牽牽,怎麽了?”從剛才和餘夫人說完話後,牽衣就一直心神不寧。這會兒,明明是與梅夫人據理力求,要再回狂人谷去,到了最後時候偏又卻步不敢前進了。他的牽衣啊,老是這麽矛盾,老是這麽叫人心疼又喜愛,老是這麽……美啊,勾得他的小心髒老是跟着她一跳一跳的,就只想一天到晚握着畫筆,不停地畫她,畫她,一直畫到畫出她最真實最完美的模樣來——恐怕也難以收手吧。
梅牽衣擡頭看了他一眼,兩眼汪汪略有水色。譚中柳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知從何而來的心中一揪,道:“牽牽不要勉強自己,不想做的事,就別做。”
梅牽衣搖搖頭,咬着唇回頭望着梅青玄夫婦,眉目越鎖越深,思想正進行着天人交戰。展涼顏看着她,眉頭也是跟着越鎖越緊。
二人此時心裏其實都想着同一件事。殊途同歸,就算現在世界與當初變化極大,但是,會死的人,是不是還是會死?當初的狂人谷,梅牽衣殺父弑母斷兄臂,這一次,她這能逃過嗎?
展涼顏心中痛極,為那可能出現的結局。梅牽衣也是猶豫不決。她心想,若進狂人谷,或許能讓楚鳳歌有一天改變主意。可是,進去了,繼續留在他身邊,同樣也給了可能的機會,重現當初那樣結果。
這一刻,她極度後悔,後悔為什麽當初要多事地救下楚鳳歌,為什麽沒讓爹娘殺了他就好了。人死了還有什麽不能解決的,愛得再深,死了自然什麽都沒有了。哪還會這樣,又将爹娘陷入危險之中。她不是個好女兒,明明是她又做錯了事,爹娘卻仍然一點都沒怪她。是她将爹娘又推入了危險之中,若這一次楚鳳歌的劫逃不開,罪魁禍首仍然是她。
越想心越驚,越想越害怕。她是忘形了,以為這世界改變了,其他的就會跟着變的,卻不知,譚中柳依然喜歡上了她,梅疏凝依然與金雨朵兩情相悅,餘夫人依然殺了丈夫的三個小妾,還有楚鳳歌,他依然對梅夫人誓死方休。
這世界,變得再多,卻總有些不變的東西啊!
不,她不回狂人谷了,就算是與爹娘一起死在這廬山,她也絕不要再做出那樣事,讓爹娘死都不安心了。
“娘,我不想回去狂人谷了。”下定決心後,回過頭來看着爹娘永遠包容的臉,心情反而放松了下來。她轉過身,朝爹娘甜甜一笑。不管是什麽結果,她與爹娘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牽衣,你不想回來了嗎?我真失望啊。”冷冷的聲音,從林中蕭瑟處傳來,廣袖寬袍的楚鳳歌從黑暗中徐徐步出。綸巾束發,羽扇輕搖,緩帶輕衫,風雅俊爽,讓人如覺珠玉在側。可是,那張冷沉的臉卻毫無二致地讓人嗅到了死神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大家的留言減少了好多啊,是不是內容不滿意了呢?唔,步步想知道……
64開戰
黑暗中簌簌沙沙,驟然圍上一圈狂人谷的弟子。只須臾,群雄已在團團包圍之中。廬山是楚鳳歌的地盤,論天時,論地利,他們都處于下風。
“楚叔叔,你……”梅牽衣看到楚鳳歌,又見他擺出如此陣仗,一時也慌亂了。為什麽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早該睡了麽?她出谷時已經很小心了。眼看着前來助拳的江湖群雄也刷刷兵刃在手,毫不退縮,一場混戰即将開始。
“意外嗎,牽衣?還是你真當我老了,糊塗了,連你這點小把戲都看不出來?”楚鳳歌羽扇輕搖地緩步走過來,完全不把紛紛拔劍出鞘的江湖人士放在眼裏。朗目淡掃,他收了羽扇在手,朝護在梅牽衣身前的梅夫人道:“小果兒,你是自己過來,還是要我動手?”
“小果兒是我妻子,要過也是過到我這裏來呀。”梅青玄手臂一攔,将妻女護在身後,長劍橫胸,道:“楚鳳歌,這麽多年,我們的恩怨也該清一清了。”
梅夫人也拔劍在手,上前一步與他并肩而立,意欲再次雙劍合璧,打敗楚鳳歌,其他人則分散着去對付狂人谷出動的弟子,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蟲鳴息音,氣氛緊張無比。只有林風陣陣,黑暗裏聽起來陰森駭人,遠處不知哪裏的山頭傳來隐約的狼嚎,更增怖意。
“咳咳,”人群中忽然兩聲輕咳,“可否容老夫說句中間話?”随着這句話,一個青衣老者穩步走出,靠近梅青玄,站在他與楚鳳歌之間,成三角并立之勢。
“爹?”譚中柳看到自己父親出面,自然是高興的,這一場大戰難免,狂人谷勢力不容小觑。打将起來,到底誰輸誰贏還不可預料,若能以和為貴,又能完成牽衣最初不想殺害楚鳳歌的心意,自然是萬事大吉。
譚笑劍的出現阻住了眼看就要爆發的短兵相接,接着一句:“楚兄,萬事以和為貴……”
果然父子同心。但楚鳳歌卻并不買他的賬,不等他說完,就傲傲地打斷了他的話,道:“這是我與小果兒的事,輪不到中間人插手。”楚鳳歌羽扇輕揮,一股氣流随之而出,要将譚笑劍扇開。
譚笑劍何等人物,被他這無理一斥下,自然放不下臉面,揮袖化解他這招“屏風九疊”。只是,“屏風九疊”顧名思義,九重勁道,一重未息,一重又至。楚鳳歌多年不在江湖行走,譚笑劍對他的武功并不熟悉,不曾防備他這層層逼近,化解完一招,自以為不過如此,才要挽袖說話,忽又覺一重一重的真氣化連綿而至。他避無可避,只得後退兩步,運氣相抵,再順勢劃去那幾重力道,直至站穩身形,仍覺得胸口窒悶,好不容易才壓了下來。心中頓時明白,今日之事,難以善了了。
譚中柳見父親吃虧,連忙上去扶住。
楚鳳歌根本沒管這邊的狀況,一扇扇走譚笑劍,回頭又看了一眼雙劍并立蓄勢而發的梅青玄夫婦,忽然喟然長嘆一聲,道:“牽衣是個好女兒啊。”
群雄環伺,刀劍霍霍,千軍一發之際,衆人原本緊閉了呼吸只等誰先動手,便一擁而上了。他突然悠然作此長嘆,硬生生地将那令人窒息的空氣又緩和三分。衆人不覺都愣了愣,不知道他這話說出是什麽意思。
只聽楚鳳歌又繼續道:“有這樣的好女兒,小果兒,是你的福氣啊。就連我都忍不住去疼她,不想她有任何損傷。我想,這個想法應該不止我有吧。”
何止是他?梅青玄愛女如命,江湖皆知。雖然前些年不知內情,梅家的女兒養在深閨,見到的人不多,但就最近,這女兒初出江湖,容貌不說,有父母兄姊的容顏在那裏做了鋪墊,就算再美也早不令人驚訝,驚訝的是,心思玲珑聰明絕倫,于武學能過目不忘,嬌弱女子卻深明大義。粗豪慣了的江湖人士,若有此女在膝下承歡,溫聲軟語,江湖舔血的日子過多了,回到家中,若有這樣的女兒在膝下承歡相候,世間一切煩惱也都不足為煩了吧。
群豪殊無二致地這樣想着,極其贊同,卻不知楚鳳歌這時候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我不欲再與小果兒刀刃相向,原想拿她換你,但實在舍不得這麽可愛的女兒。所以……”他頓了頓,道,“小果兒,我把這個選擇權給你。你若回來,我就放她一馬;若不然,那就等着她毒發身亡吧。”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所有人的眼光都刷刷地集中到了梅牽衣身上,尤其是周遭最關心她的幾個人,臉色瞬間都變了,但大敵在側,卻都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喚她的名字,以示疑問。
展涼顏如今雖武功盡失,但仍舊沒有這個自覺,站在圈子外圍,直面着狂人谷的弟子,一番氣勢,喝的對方都以為他武功盡失只是裝模作樣。聽到梅牽衣中毒,他心中一揪,卻不敢輕易回撤。林行甫站在他身邊,将他往後攔,他才得回頭來。但早有閑散的譚中柳見父親無恙後,安置好父親後,又回到了她身側。還有略懂醫術的金夫人,翻着她手腕診脈。她身邊沒有任何他可以插足的地方。
他臉色更加黯淡下來,只能急迫地望着診脈的金夫人的臉,要從她臉上先觀察出個結果來。
梅牽衣看着面前一張張關心的面孔,一臉的茫然,朝背對着她,卻不時斜眼回看的梅青玄夫婦解釋,道:“娘,我沒事,別聽他的,我沒中毒。”她明明好好的,什麽時候中毒了?
這話說出了展涼顏的心聲,他們在谷中雖然極力悠閑,但是,該注意的都極其注意,怎麽會牽衣中毒了,他卻不知?但或許是楚鳳歌只是想虛實相合,先唬住梅夫人。想到這一層,他心頭微松,卻又仍是忍不住為那萬一的可能而擔憂。
衆人聞此言,更覺疑惑了。楚鳳歌微哼了一聲,也不辯解,只又拿出羽扇輕搖着,好整以暇地等着金夫人的診斷結果。金夫人鎖着的眉頭越蹙越緊,疑惑不定,最後遲疑道:“看牽牽的脈象……不像有事,只是……內力沒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譚中柳近水樓臺,旁若無人地在她頰邊親了兩下,長舒一口氣,道:“謝天謝地,我的牽牽沒事。”他這一言,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哼。”楚鳳歌冷笑一聲,“內力沒了,就不是中毒嗎?還是,你們真覺得那只是封住內力的藥?”
大家剛松懈的心又被挑了起來,屏住呼吸,望着金夫人。金雨朵最是擔心,道:“娘,你再看仔細些。”
“沒用的。”楚鳳歌又收了羽扇,緩走幾步,“這毒藥,無聲無息。若不懂其中之理,是連脈息都診斷不出來的,但是它能在無形中化掉你全身流體。內力為氣,最為活躍,化掉它,這只是第一步而已。”
“楚鳳歌!解藥!”梅夫人一聽女兒中了毒,神色大變,嗖地挽劍就要沖上去,被身邊的梅青玄制止住了。“小果兒,莫亂了陣腳。”
楚鳳歌看也不看她的長劍,氣定神閑地道:“解藥在谷中。小果兒,你若願意随我進谷,我就給牽衣解藥。”
梅牽衣大腦倏地空白,記憶中一句話驟然浮現出來:“好,你若能幫我把小果兒找來,我就放你離開。不止如此,我還能幫你救你想救的人。”
那未來,就是這樣發生的。她若要去找小果兒,自然就能離開狂人谷,但是,他承諾的“幫你救你想救的人”,卻将她又拉了回來。她已經想了很多辦法,殺金雨朵讓展涼顏自己回來,爹娘全都阻止她,她毫無勝算。展涼顏自己不回來,她帶着整個靈嬰樓去鐘山搶人,仍舊無功而返。她想救展涼顏,不想他死,他投其所好,誘使她親手将母親帶來了狂人谷。
這一次,他不再誘使她,而是誘使梅夫人。可不管怎樣,最後梅夫人若出事,罪魁禍首都是她。殊途同歸,難道真的是殊途同歸?
“我沒事,娘!別上他的當,他就是要騙你的!”梅牽衣跳上去拉着梅夫人,朝楚鳳歌道:“楚叔叔,我有沒有中毒,自己最清楚。你這麽騙我娘,是因為知道你打不過我爹和我娘的雙劍合璧嗎?”
“住口!”楚鳳歌臉色一變,狠狠地道:“他們那點雕蟲小技,我楚鳳歌豈會放在眼裏?小果兒,我不想殺人,也不想跟你動手,只要你跟我走,今天這裏的人,我保證讓他們安全離開,若不然……”
“若不然,今天這裏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梅夫人接下楚鳳歌的未竟之語,長劍挺進,梅青玄雖慢了她半拍,但随後掃劍,二人一前一後,雙劍齊發,一招“金闕開二峰”,朝楚鳳歌攻去。
他們這一出,原本岌岌可危的對峙之勢頓時冰消瓦解了。武林山莊的弟子早就因為莊主受氣而咽了一肚子惱,這一刻氣勢如虹,逮到狂人谷自己就朝他們殺去。諸葛家的門人自然也不甘示弱,諸葛平快劍無敵,一個轉身,腰間長劍又到了他手中,暗夜中他的長劍嗖嗖閃光,在空氣中撞出一道道火光。湖莊的餘冉晴和餘夫人也不甘落後,在狂人谷弟子壓上時,紛紛亮出兵刃,要幫梅莊解除這邊的後顧之憂。還有那湊熱鬧的江湖小門派,平素多蒙了梅莊恩惠,也不敢失了原本的氣度,就算力量不夠大,但聲勢是要有的,吆喝着,助威着,手中的刀劍自然也不敢輕易怠慢。誰都知道,這種時候,稍一怠慢,就是血濺當場。
外人尚且如此,金家梅家的人就更不需多說了。梅牽衣被他們護在中間,心焦不已。如今自責已經沒用,偏偏她還內力全無,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與她同樣處境的自然少不了展涼顏。展涼顏比她還狼狽,她雖沒有內力,但執劍在手,總算還能應付幾個小喽啰,展涼顏卻是真真正正的手無縛雞之力。他原本是想要跟着梅牽衣,但就是梅牽衣這樣內力盡失的人,他也跟不上了。一個狂人谷小喽啰砍來,他就只能避後了。好在有林行甫和展櫻保護着他,一時也還不至于有性命之憂。但林行甫也是內力虛空,展櫻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就算武功再高,就算再能殺人,也撐不了一時半會。
在他們不遠的金雨朵一看這邊有險,連忙補上。展涼顏被他們護在身後,望着不遠處的梅牽衣,心中懊惱不已,要強行催息,卻屢屢心痛不止。心痛尚再其次,偏偏他就是有心脈斷裂的覺悟了,仍舊無力。
“你身體積傷極重。以現在的情況,還能行動自如,這是大幸。但若冒險救治,我并無把把握,九成的可能是,你會死掉。”
這是問素的結論。
他不敢冒險,他必須活着看着牽衣走過這一段,他不能讓她有半點差池。可現在,他後悔了,若當初讓問素冒險,他還有一成的希望可以活過來,那麽現在就可以幫牽衣對付楚鳳歌。可是現在,可現在……他只是他們的後腿了!
展涼顏從未有過如此迫切卻有心無力的時候,他自诩聰明,就算知道武功盡失時,也只是喪氣在當下,沒了武功,他可以退隐,正好退隐。被人抓走,他也生無可戀,死不足惜。鐘山之上,牽衣遇險,他也能在臨死之際以性命救她。可現在,他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做不了……
如果這一次,梅青玄夫婦真的死在這裏……
他不敢想,不敢想……擡起頭來,望着遠處林風陣陣,樹裂枝斷,兩個身影圍攻那一個白色的身影,他不知不覺地走上前去。曾有的疑惑再次湧上心頭,為什麽梅青玄夫婦會懂狂人谷的武功,這些日子不見,似乎更加娴熟了。
65沒有誰比我更愛你
不待展涼顏細究,那打鬥驟然停了下來。終止于梅青玄被楚鳳歌一掌打下,自半空中跌落。
“爹——”梅牽衣不顧周圍的刀劍,躲在梅疏凝身後,最後竄到梅青玄身邊,扶起他。梅青玄捂着胸口推開她,再次上前去幫助孤軍作戰的梅夫人。
梅牽衣心裏焦急不已,視線不停地在他們三人一來一去的劍杖之間來回。梅青玄夫婦參詳“廬山狂人謠”已得五六分,對于怎麽對付楚鳳歌已經有了一定把握,輸就輸在內力不敵。
楚鳳歌自上次較量過後,已經不再驚訝他二人懂他的武功,穩下心神,故而逐漸占了上風。現在梅青玄已經負傷,撐不了太久,好在楚鳳歌不忍對梅夫人下手,而梅夫人卻屢屢以殺招攻他,故此,也仍能維持戰況平衡。但随着時間拉長,楚鳳歌卻是越戰越勇,只見他白袍翻滾,綠芒點點,在幽暗中如地獄鬼焰一般,将梅青玄夫婦困于其中。
真氣激蕩,梅牽衣漸漸近身不得。她後退兩步,不住地深嗅,周圍氣味混雜。花香,樹香,茶香,以及淡淡的血腥,都随着楚鳳歌的內力流轉,像流入漩渦一樣,飄忽在他們周圍。
她眉頭逐漸松開,心焦也稍稍安定,靜靜地看着,等着。
楚鳳歌像發了狂一樣,忽然殺招疊疊,梅青玄夫婦也快招連出,但也逐漸抵擋不住他的攻勢。他強行練功,不為長期,只顧眼前,對于新窺“廬山謠”的梅青玄夫婦而言,總是有所成效的。
但梅牽衣卻心裏雪亮,楚鳳歌已經意識到不對,所以想速戰速決最困獸之鬥了。但卻不知,這只能加速他失敗的速度。
梅青玄夫婦抵擋不住他這迅雷之勢的快攻,雙雙墜地。楚鳳歌白袍一撩,綠杖一掃,提杖而立,堵住了梅青玄。梅夫人怕他對丈夫下殺手,拼死趕着擋在他面前。楚鳳歌綠杖懸停,冷眼斜睨着地上的情敵與愛人。
“小果兒,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跟我回去,梅家的人,我一個不傷害他們……”
“你休想!”梅夫人毫不猶豫打斷他的話,恨恨道:“楚鳳歌,我不知你為何非要執着于我!但我告訴你,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初在金陵渡口留下!你說你愛我,可你帶給我是什麽?逼我們夫妻離鄉背井,害我女兒心神受損,更害得我家這麽多年來提心吊膽日夜難安!事到如今,你還不放過!我既然嫁給青玄哥,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青玄哥愛我,若我快樂,他不會強求;若我不快樂,他就是死也會帶我走的!”
她邊說着,腦海裏逐漸浮現出二十年恩愛夫妻,丈夫的體貼疼愛歷歷在目。她滿目厲色逐漸轉柔,回過頭來,朝丈夫溫柔一笑。四目相對,心息相通,眼中情意毫無保留。再回望向楚鳳歌時,眉目凄厲,全是惱恨,咬牙道:“你說你愛我,那最好是真的愛我!”
梅夫人恨恨地說完,眼中閃過決絕,右手一揚,橫劍就抹。
“不要!”有人出聲高喊着,意圖制止她。有離得遠的看道這邊情況的人意識到不對,都“嘶”地吸一口涼氣,知道搶救無望,只得要轉過頭去,不忍看那凄慘的結果。
但那結果并沒有發生。
随着那一聲“不要”呼出,早有兩個身影同時朝梅夫人撲了過去,兩只手同時抓住了劍刃。但依然沒有阻止梅夫人的劍勢,劍刃悶悶地傳出血肉的撕裂聲,鮮血染紅了白刃。
梅夫人的劍被這兩只手一阻,自刎不得,一見之下,大駭不已,手一顫,松手扔劍,捧起面前一只受傷的手,眼淚簌簌。“牽牽你……疼不疼?娘不是故意的……”
梅牽衣用另一只手扶着梅夫人的肩膀,咬牙忍痛,額頭直冒冷汗。“娘,事情還沒有那麽糟糕。”
她怎麽可能為了心中那一點同情之心,就置爹娘于不顧?能止戈固然好,若不然,她也決不會縱使外人來傷害她的親人!
“梅夫人,你若這麽死了,将置牽衣于何地?”與梅牽衣一同握劍攔阻的展涼顏自顧着捏着手腕止血,擡頭望着滿眼淚意決然的梅夫人,一臉的不贊同,擺明了護短到底。
梅夫人愣了愣,看了看撲在面前的女兒。她與丈夫心靈相通,若能死在一處,也是無所遺憾。但若真的死了……她的牽牽恐怕是一輩子都會自責愧疚了。
可是,若不這樣,還能有什麽法子?
“小果兒,你當真……對我如此狠心?”楚鳳歌的聲音顫抖地傳來,冷意攝骨。因為他愛她,所以她寧可自殺,死在他面前,也要向他控訴,是他逼死她的,所以叫他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又叫他承受逼死她的悔恨。
梅夫人正自難過無助,乍聞此問,陡然昂頭,瞪眼怒斥:“若是真愛我,我自然愛他;若不是,你憑什麽怪我狠?楚鳳歌,我只恨不能更狠!”
“你……”楚鳳歌身形一顫,後退兩步,氣血翻騰,就此一口血霧噴出。他揚手執仗,劈頭就要朝梅夫人砍下。
梅夫人毫無畏懼,哼了一聲後,低頭柔聲道:“牽牽不要自責,這冤孽是娘惹下的,娘該為此做出補償。”
預料中的疼并沒有降落下來,梅夫人再次擡頭去,只見展涼顏與梅青玄同時站在她們母女面前,以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楚鳳歌的奪命綠杖。一個手持鐵片劍的少年則接下這一杖,他一擋得手,左手迅速接上,兩手一扯,不知怎的,那柄劍忽而分開,成了一支狼毫和一條鐵片。他左右手齊發,一招兩式,将楚鳳歌逼得招架不住,連連後退。
自剛才兩方主要人物戰停,四周的混戰也跟着陸續停下。待看清這邊的情形,梅疏凝将父親扶下,展櫻一躍上前扶住展涼顏。狂人谷的弟子漸漸意識到不對,喊着“谷主”聚到他身邊保護。逼退楚鳳歌的譚中柳正好虛晃一下,抽身回來。
展涼顏輕輕推開展櫻,疑惑地望了楚鳳歌一眼,又眼神詢問着梅青玄。梅青玄也相當詫異,二人對視一下,又趕緊回頭來扶起梅夫人和梅牽衣。
忽然,楚鳳歌陡然“啊”的一聲狂吼,掙開扶着他的弟子們,再次沖上來,“我殺了你們!”譚中柳剛轉過身來,聽到身後人聲,連頭都不回,回身筆尖前點。原以為能制住破綻百出的楚鳳歌,不防他身後手下的刀比他人快,攔在了前面,擋住了進攻的狼毫。
“呀,判斷失誤!”譚中柳笑笑地收筆回來,在指尖一轉,最後插回書冊裏。
一見楚鳳歌竟然如此不堪一擊了,雖不甚明白卻也知機不可失的江湖好手們,頓時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