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我一個的求情,問素除了搖頭,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們都以為只有他們想救牽衣,卻不知,她比誰都希望自己能救。

在衆人都如此情緒激動又絕望傷感的時候,聽着身邊的哀聲懇求,還有身上那已經逐漸失了感覺的擁抱,梅牽衣反而漸漸安靜了下來。

她好像想通了一些事。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是來還債的,從未來的那個世界,來還債的。

她害死了爹娘,所以,她來補償,讓楚鳳歌不再糾纏,讓爹娘有個安閑自得的下半輩子。譚中柳對她一段陪伴,一段情,她還他一個婚諾,一個真心相許;這個餘莊主,她殺了他,這輩子,她也算跟着他學輕功,讓他多了一段風花雪月,讓他喜歡了一場;還有諸葛平,啊,還有慕夏瑜,還有好多好多……

她做了那麽多錯事,欠了這麽多債啊。現在,他們都能安然地生活着,或許,當初若不是她,現在這樣,才是大家的正軌。

可是,若她真就這麽死了……

當傷心者哀聲漸悄時,問素無奈地扶起梅夫人,“梅夫人,你先起來。我也不想牽衣有事,解藥我會盡快研制,只是……”她望了望展涼顏,接下來的話便說不下去了。

“不!”展涼顏突然跳了過來,道:“牽衣有救!”他擡起頭,一掃剛才的悲傷頹廢,身染晨曦,面目生輝。

作者有話要說:唔,三更有些辛苦,字數比平時稍稍少了一點,親多包涵啦!

68時空穿梭之術

聽到他作此論斷,大家都精神一振,視線集中到他這裏,等着下文。誰知展涼顏卻遲遲不再開口,反而将在場所有人掃視一眼後,略加思索,轉頭對問素道:“素姑娘,前些日子林伯伯以真氣助我療傷,傷及本元,你能否幫他恢複內力?”

問素有些不解,看看林行甫,遲疑地出口道:“你想怎麽救她?”這藥是她研制,她都沒想出解救之法,他怎麽會知道?

展涼顏道:“我不能說。素姑娘,拜托你,幫林伯伯恢複內力,這很重要。”

林行甫聽到他的話時,早就走到問素身邊去了,問素正好按脈診查一番,道:“可以。一刻鐘就行,只是,需要後續調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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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等你們一刻鐘。”

林行甫随問素走了,剩下的人都熱鬧了起來,紛紛問展涼顏是什麽法子。奈何展涼顏諱莫如深,守口如瓶。

梅牽衣也很努力地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到到底還有誰,能解得了連問素都解不了的毒。不少江湖好漢自告奮勇地要陪他們一起去求診,展涼顏搖頭道:“不行。人越多越壞事。若非我現在武功盡失,林伯伯也是不讓他去的。但他已經退隐,想必……可以接受。”

也就是說是個不問江湖事的人?大家這樣猜測着,紛紛想着退隐江湖的人中,有誰是個擅長歧黃之術的。但想來想去也沒個結果,再去向展涼顏求證,怎奈無論怎樣,展涼顏就是不說。後來等林行甫出來,他拉上梅牽衣就想跑。

梅牽衣站在原地不動,道:“展樓主,中毒的人是我。你什麽都不說,憑什麽以為你說能救我,我就會跟你走?”

展涼顏沉默一會,突然朝問素問道:“素姑娘,你聽說過‘三生血蠶’嗎?”

問素點頭,正想回答,忽然想到了什麽,喜道:“你是說……”眼裏驚疑不定,望着展涼顏。展涼顏點點頭。問素松了一口氣,朝梅牽衣道:“牽衣,你跟他去吧,他能救你。”

她言語肯定,大家卻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三生血蠶”是個什麽東西,但既然問素這麽說了,那想必是能解這種毒藥的解藥。梅青玄夫婦聽說女兒有救,也顧不得什麽了,忙把帶着女兒催着展涼顏趕緊帶路,楚鳳歌也跟着表示一定要保護義女到底,譚中柳更是抱着梅牽衣表示她去哪兒,他就跟去哪兒。

展涼顏有些為難地看着他們,道:“對不起,并非晚輩不允,實乃人多反而壞事。”

聽他這一說,梅青玄夫婦也不好再堅持什麽了。譚中柳見連梅青玄夫婦都被攔下來,明知道他有假公濟私的嫌疑,卻也不好堅持要跟着去。只拉過梅牽衣,不容拒絕地衆目睽睽之下死命地吻着不肯松開。譚笑劍恨鐵不成鋼地咳咳,想讓他收斂一點,人家未出閣的閨女,就算是許了你了,也不能這麽……嗨,最後見兒子依然渾然忘我沒有理會他,他也只好作罷,回頭尴尬地與三位親家對視一眼,覺得一張老臉都被丢盡了。

楚鳳歌則看着他們開始考慮将來若帶義女周游天下,讓這個義女婿跟着,是不是明智之舉。于是,他大步上前去,揪起他的後領就要甩開,奈何如今力道盡散,反被譚中柳反手一揮給拂開了。

“譚二哥……”梅牽衣好不容易才探出頭喘口氣,譚中柳又将她吻了回去,道:“牽衣這麽危險都不讓譚二哥陪着,譚二哥很受傷。你還不補償我?”

展涼顏閉了眼在前面等着。譚中柳這性子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他可以拒絕他跟着去,卻不能拒絕他們戀戀不舍。心裏難受,想拉開牽衣跟着他走,卻又怕牽衣也舍不得他。譚中柳對她那麽好,當初牽衣衆叛無依,只有他陪着她。現在牽衣喜歡他……

也是情理之中啊。

手緊了緊,最終又放下了。他知道,他沒有把牽衣從譚中柳懷中拉出來的權利。

林行甫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不覺也跟着長嘆息一下,暗自搖頭。只覺得這個兒子跟他老子比起來,真是差遠了。

譚中柳眼看着梅牽衣幾乎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這才放開了她,摸着她泛紅的臉頰,抵着額頭道:“牽衣,你好好去療傷,我會在金陵等你。等你回來,我們就成親,好不好?你說要在狂人谷陪義父,或者四海遨游,你都已經代我決定了,你去哪裏,我都跟着你,所以,你不能抛下我。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分開,好不好?”

梅牽衣偎在他懷裏,紅紅的臉頰,眼裏水汪汪的,甜甜笑着點頭,也一點都不在乎周圍的人怎麽看她。好在衆人也都知道他們是一對愛侶,如今近乎于生離死別,也都秉着寬容的心,理解着他們忘形的親熱。

“所以,牽衣,無論如何,你都要安全回來。以後再不要做這種傻事了,有什麽事,跟譚二哥說。”

梅牽衣點着頭,心裏卻想着,以後也沒機會給她做傻事啦。現在他們家的危機都解除了,烏雲散盡,她比誰都輕松自在。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話離情,金家梅家的人,以及楚鳳歌都搶着跟梅牽衣叮囑一番,最後還是問素提醒“現在對牽衣而言,時間就是生命”,衆人這才放過了她。

“牽衣妹子,我真羨慕你。如今親見你的傳聞,才知這世界,果然變化很大。”

臨別時,餘夫人忽然在她耳邊說了這麽一句,梅牽衣愣了愣,卻見她已經笑盈盈地轉過頭去,與別人說話了。

梅牽衣一直到離開廬山都仍是止不住地去想餘夫人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策馬疾行,鈴铛聲聲,濺起青草連土,當一個念頭浮上意識時,她陡然一驚,幾乎落馬。

跟在她斜後方的展涼顏眼疾手快,迅速插上,牽着她的缰繩一抖,放慢馬速。“牽衣,當心。”放慢速度,兩騎并辔,展涼顏看了她一眼,問:“你在想什麽?”

梅牽衣連連搖頭否認,道:“沒有。”

太不可思議了!梅牽衣驚魂未定,為自己的想法驚訝不止。可能嗎?餘夫人也是從未來來的?

展涼顏側首看着她,啓唇緩緩說道:“有一種蝮蛇,黃褐色,頭頂有白紋,頸項有綠圈,極具毒性。”

梅牽衣聽到這個,勉強捉回了心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意思。只聽他繼續說道:“取蛇血蛇毒,在水中化成極稀薄的溶液,再與霧茶樹汁相混合,最後将水分蒸幹,凝結成香,其實,可以起名‘龍涎茶香’,但靈嬰樓裏叫它‘水木二行香’。”

梅牽衣受教地點點頭,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麽了。

“蝮蛇被開腹,蛇血蛇毒随着瀑布沖下,若有人将之吸入體內,這種輕微毒素其實沒有一點影響,所以,問素就算能診斷出來,也不會放在心上,因為狂人谷中,原本就藥毒難分。但若體內積有這些毒素的人再聞到霧茶樹的香味,那就與‘木水二行香’的毒效果一樣,能讓人……內力流失。而廬山上,霧茶樹并不少見。”

梅牽衣恍然大悟,瞪大眼睛望着他,道:“你是說,我義父所中的毒,就是靈嬰樓的‘水木二行香’?”

展涼顏愣了愣,看着她,忽然笑了,對她這睜眼說瞎話的回答不置一詞。梅牽衣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心虛,察覺到他好像是知道了很麽,也不再多說什麽,想了想,問道:“展涼顏,我問你,靈嬰樓是不是真的懂時空穿梭的法門?”

展涼顏深深凝望着她,那眼神裏不再有任何疑慮,道:“鐘山之上,牽衣極力否認時空穿梭是不可能之術,怎麽如今反而懷疑了?”

梅牽衣忽然極想了解靈嬰樓研究的時空穿梭是怎麽回事。莫非靈嬰樓真有時空穿梭之術?不然,怎麽她從未來回來了,餘夫人好像也是從未來來的,是不是可以解釋,真的有這個法門,而且,啓動這法門的,還不止一兩個人?

“牽衣,你怎麽一點都不好奇,我到底要帶你去哪裏?”

梅牽衣回過神來,才發現展涼顏已經下馬了,而她也正無意識地跟着下馬,面前一條銀白大江,前面渡口栽着一個小石碑,上書“浔陽”二字。她這才意識到,雖然不甘願被展涼顏牽着走,但是,對于他開口說能救她,她就深信不疑。

想到這一層,她有些懊惱自己失了警惕,口氣不善道:“反正最壞不過就是死……唔……”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展涼顏突然冷眼掃過來,吓得她不知不覺就噤聲了,好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愣了愣,随即瞪眼,用力一推,推開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管我說什麽不說什麽?”

忽然,展涼顏眸中冷光閃過,只那一瞬間,她也看得分明。梅牽衣心中一凜,這是他意識到危險時的反應。她豎起耳朵注意着周遭的情況,的确察覺到有人跟蹤。正想細看是什麽人時,展涼顏卻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上船。”

林行甫已經在前與渡口的船家商議妥當了,把船劃了過來。他們把馬留在了渡口,然後跳上船去。

展涼顏依舊喜歡坐在窗口,望着窗外江水的水汽氤氲。梅牽衣則懶得在船艙裏跟他大眼瞪小眼,坐在船頭,望着江水從腳底下流過。望着浩浩湯湯的江水,心裏仍舊不太真實。她真的快死了麽?

林行甫在她身邊坐下來,要勸她進艙裏去。“牽衣,你這身體現在不适合曬太陽。”

梅牽衣擡頭看了看那初升不多時的日頭,有些晃眼,想了想,問道:“林前輩,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裏嗎?”

林行甫搖頭道:“顏兒說能救,那就能救。他若不想說,跟着他走就行了。”

梅牽衣有些古怪地望着林行甫,總覺得他與展涼顏這關系蹊跷,今天他與問素見面,問素對展涼顏的态度也很蹊跷。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結束!大家要多留言哦,超過25字都會送分的:-)

ps:因為以前留言的親也比較多,步步剛才專門翻回去,把留言整個翻了一遍全部送分。結果怎麽好多都是沒登陸啊,有好多很長的留言都沒有登陸……好可惜啊。雖說也沒多少分,但能省點就省點嘛:-)

69親吻

梅牽衣回到船艙時,展涼顏坐在窗口,一只手臂橫在膝蓋上,很專注地盯着面前的矮桌。矮桌上很詭異地放着一些小紙團和細小的木棍。

走近一看,那矮桌桌面橫豎被刀劃得慘不忍睹,且刻線極新,顯然是剛剛破壞成功。不過這些刻線橫縱有致,平布均勻,顯然是當作了棋盤。小紙團和小木棍被當做了棋子,而展涼顏手裏,還捏玩着一個小紙團,他面前散落着紙片和細小的木枝。

環視一周,很容易就能看出那細小木枝的來源——竟然是掃帚!他折下掃帚尾的細小木枝折斷了當棋子。

梅牽衣忽然有種難以言明的微妙感覺,然後忍不住走了過去,在他面前坐下,道:“你還真有閑情逸致。這樣也能下棋?”

展涼顏看她進來,把手中的小紙團放在了“棋盤”上的空白一處。“下棋時,能讓心靜下來,思考一些問題。”

梅牽衣忍着要去他那邊撿過紙片或者木枝的沖動,倚在艙壁上,問道:“思考什麽?”

展涼顏有些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幹脆地放下了剛撿起來要折斷的木枝,回答道:“要抓我的人是誰?想要穿梭時空的是誰?”

聽他說起靈嬰樓的時空穿梭之術,梅牽衣忽然心中一動,想到那群追到靈嬰樓讨伐的江湖群雄,不覺又開口了。

“這些應該都是一夥人吧,抓你不就是為了逼問你靈嬰樓的時空穿梭之術。況且,你不覺得奇怪嗎?讨伐靈嬰樓的初衷是你在鐘山之上放言,靈嬰樓戲弄江湖群豪,為什麽現在你人不在靈嬰樓,他們還執意去讨伐?”

展涼顏道:“靈嬰樓是個是非之地。這些年隐居東海,不在中遠武林的控制範圍之內,現在涉足江湖,又被傳言能時空穿梭,自然成了衆矢之的,早晚被端。”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展涼顏擡頭看了她一眼,道:“我來中原,本來就是為了要離開。現在既然離開了,高興還來不及,擔心它做什麽?”

“你果然是要離開啊。”梅牽衣喃喃自語,卻又覺得奇怪,想起梅青玄當初的猜測,後來也算是由他證實了,雖然他這人反複不定,沒個準話。但現在看來,倒真是确有其事,但是,理由呢?

“為什麽?”

展涼顏忽然沉默了,望着窗外,并沒有回答。梅牽衣原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正檢讨這個問題果然問得太過私密,不該是她關心的,卻又聽到他低沉的聲音緩緩開口了。

“我并不是靈嬰樓的人。恰恰相反,自我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躲避靈嬰樓的追殺……後來遇到朵朵……再後來,我被靈嬰樓抓住時,是他們不認識我,把我當成普通少年帶進靈嬰樓,要訓練我成靈嬰使者……”

說到這兒時,他停了停,望着半卷的竹簾之外。江水浩浩,遠處夏木青青,偶有紫燕翻過,留下一陣叽叫。

梅牽衣望着他的側影,看他流露出的傷感情緒,不覺也受了些感染。雖然覺得這樣被靈嬰樓抓過去,也不是什麽大事。當初跟着他在靈嬰樓時,她就聽說過,他七歲進入靈嬰樓,十五歲成為靈嬰使者,十七歲,殺了當時的靈嬰使者和靈嬰,自封為樓主,而他自己所帶的靈嬰——也就是展櫻,成了他的侍女。她并不覺得這是件多麽傷感的事。就算過程辛苦了一些,但結果很好不是?那些辛苦都沒有白受,這是好事。但此刻看着他傷感回憶的模樣,她竟也跟着覺得,那該是一件不好的事。心裏閃過不好的念頭,頭也緊跟着隐隐發脹起來。

果然,展涼顏沉默許久後,終于又開口了。他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才想明白……是朵朵代替了我……”

他言語極輕、極輕,落在水面連漣漪都不會出現的輕。可是梅牽衣卻意外自己能很清楚地能看到,在他心裏,極重、極重。

她忍不住去想,朵朵之于他,到底是什麽?

想了半天,自覺是在無聊多管閑事。現在聽到他和朵朵的事情,頂多就是能讓她更釋懷。朵朵和他,在他心裏已經是密不可分了。當初是她硬要湊上去插那一腳,活該被抛棄。她當初那麽狠心地對待他心中的“朵朵”……活該被殺。

話雖如此,心中卻仍不免有着隐痛。兩相沉默,各想着心事。最後,梅牽衣拍拍頭,覺得自己這想法要不得,忍不住開口問道:“也許……她并沒有死。要不,你跟我多說一些她的特征,等回了金陵,我讓我爹和舅舅幫你找找,他們在金陵路數人廣,說不定能有點希望。”

展涼顏回過頭來看着她,那偏棕色的眼眸,此刻幽暗得極深極深,說不出是欣慰,還是痛苦。最後,他搖搖頭,輕輕道:“不用了。”

這對話終止于梅牽衣把旁邊幾案上的一整壺茶全部喝完,當看着那光光的壺底,她忽然對問素的話有了真實的感觸。

她真的命不久矣了。

展涼顏見她愣愣地盯着茶壺,伸手從她手裏拿了過來。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淡淡一句,“我去倒水”,然後起身往船尾去了。

梅牽衣望着他的背影,伸手摸摸胸口。開始止不住地去懷疑,他真的能救她嗎?問素說她頂多只能撐七天,那是頂多,七天之內,他能有把握帶她去到他想去的地方,然後能及時調出解藥救她嗎?

展涼顏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她這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樣,把茶壺交到她手裏。梅牽衣無意識地接了過來,他卻并沒有給她,反而将茶壺左移,避開了她。梅牽衣的手跟着左移,他又往右,依然避開了她。如此反複幾次,梅牽衣的心神終于被拉了回來。正要惱他,他卻忽然不移了,那茶壺正乖乖地貼着她掌心,只等她用力了,他便放手。

梅牽衣的怒便沒發出來。展涼顏松了手,道:“牽衣,你在擔心什麽?”

梅牽衣灌了一口茶,也不管有漏掉的從嘴角流下,竄進脖頸裏,消失在衣襟之間。展涼顏看得一陣眼花耳熱,掩飾着坐回桌邊,盯着桌上殘剩的“棋局”。

“到底誰能救我?”她真的想不出來誰能救他。無論說什麽,她比他知道的都多。她多活到了未來,也在靈嬰樓呆過,正道魔道,那些厲害的人,即使有她不知道的,也沒見他知道過。林行甫是如此,問素也是如此,那還有誰,厲害到能解問素的毒藥,她卻一無所知。見這船悠悠地朝下游行駛,她仍是想不到誰能救她。

展涼顏聽她這麽問,忽然展顏笑了,道:“我以為牽衣不會問這個問題了。”

梅牽衣有些臉熱,上午時分,是她自己說了,最壞就是死,無論他帶她去哪兒,都是個機會和希望,看着多麽淡定。這會了,不淡定的人又變成她了。

心中懊惱,口中語氣便差了起來。“那我現在問了。”

展涼顏笑了笑,道:“可惜,我現在并不想回答。”

梅牽衣臉色沉下,冷眼瞪着他。他卻不緊不慢地又折了根細木枝充當棋子,往“棋盤”上落下。“牽衣,不陪我下盤棋嗎?”

梅牽衣恨恨地抓過桌邊落下的一張白紙,正要撕開揉成小紙團,忽然意識到什麽,頓了頓,将手中揉好的小紙團當做暗器,朝他扔了過去,道:“我為什麽要陪你下棋?”

“也許,陪我下完這盤棋,我會告訴你我們要去哪裏。”展涼顏擡眸,棕色眼眸發亮,很有誘惑的意圖。

梅牽衣卻“哼”了一聲,“可惜,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牽衣贏了一局,就果然不再給人機會扳回一局麽?”展涼顏搖搖頭,看起來極為遺憾,又頗為傷感。

梅牽衣一愣,覺得最近的展涼顏好像特別容易流露這種傷感的情緒。她又遙遙地想起這似曾相識的話是最初在武林山上,他将她擄走,在她離去之前,她“耍賴”贏了他那盤棋,并放言再不會跟他下棋,不會給他任何贏回去的機會。

“是的。”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若這一局,仍是牽衣贏呢?”

“那也不必了。”梅牽衣道,“我不是賭徒,這一局無論輸贏,我都不感興趣了。”

展涼顏有些落寞地折着手裏的細木枝,望着被紙團和木棍點綴得亂七八糟的桌面棋盤,半晌沒再落下一子。

船行三日進入蕪湖,換了五艘船,日夜兼程,幸好一路平安無事。梅牽衣開始時還有警惕,防着有人來襲,林行甫也是日夜守衛,後來就漸漸放心了。展涼顏在廬山之上,越是對那個“隐士高人”諱莫如深,越是引人興趣。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追上跟着。那些一直躲在暗處要抓展涼顏的人,見有這麽多人跟着,也不好打草驚蛇,兩路人馬,各自提防跟着,尾随而行。反正不到最後,他們互相制衡着,根本不用他們多操心。

她早該知道,跟着展涼顏出門,動腦筋的事都該留給他就對了。這人算計慣了,她若不識趣去湊熱鬧,也是自找煩惱。但船已至蕪湖,以現在的速度,再過去不到一天就能回她金陵老家,她實在是不能不起疑惑了。

這三日來,她的情況已經漸漸不好了,從最初的嗜水,到後來的嗜睡,她心中雪亮,那毒藥,已經在融她體內血液了。她有些着急,問素說的頂多七天,并不代表她就真的能撐到七天。她忍不住問展涼顏,到底能救她的人在哪裏,展涼顏卻依然不回答。有一次她惱了,沖他怒道:“你看你本來就沒打算要幫我,帶我游長江說不定就是在拖延時間,好看着等我毒發到死。”

展涼顏當時一把拽過了她,瞪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牽衣,你怎麽會這麽想?”他眼神因為受傷而憤怒,五指掐着她手腕,極用力,瞪着她的那雙眼睛,眼有血絲,看起來極其吓人。

梅牽衣被他吓到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似乎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忽然使勁閉了閉眼,好半晌,才又睜開來,眼裏有痛,眸中帶傷,卻不再是為自己。捏着她手腕的手稍稍松開,又補上另一只手扶在她腦後,四目相對時,他極認真、極認真地說:“牽衣,你相信我,我不會再傷害你的。”

然後……

然後,他的臉在她瞳孔裏放大,那張柔潤帶有涼氣的唇就覆了上來。梅牽衣的大腦一片空白,任他親着,吻着。

他吻得用心,不住地深入,不住地将她揉向自己,像是要急切地證明什麽,想将他所有的情意全部注在這個吻裏,教她知道,教她明白,他會親她,會吻她,她對他如此重要,與他體膚相連,他想要将她牢牢護在心口。

他吻得用力,在唇齒間磨出疼痛。他想告訴她,他的心也痛着。他知道他的牽衣如今仍是防備他,就算她以為對他坦然,但潛意識裏仍是防備着他。只要一有異常,她首先想到的是他會害她。因為他曾那麽不留餘地傷害了她。當初是他毫不留情地揮霍掉了她的信任,如今,他想要牽衣記住,他是喜愛她的,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命,絕不會再傷她一分一毫了。

他傾盡全心全力吻着,梅牽衣卻并沒有失神太久。當她回過神來時,察覺到面前這個無禮的男人正不知羞地也學譚中柳将舌撬進她牙關裏想探尋時,她直覺回應後,猛地回神推開了他。又羞又氣又惱,她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顫悠悠地擡手指着他,語不成聲。

“你……你……”

懊惱啊!這都什麽時候了,竟然還給他這般欺負去!

梅牽衣躺在艙室中,為她昏迷前的情景仍是氣惱不已。當時她極沒出息地暈了過去,在狼狽地被她推倒在底的展涼顏面前,在聽聞動靜進艙裏查看的林行甫面前。

她模糊地展涼顏才剛若無其事地輕拂着衣衫起身,就臉色大變地沖了過來。然後在跌落黑暗的前一刻,她慶幸地感覺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再接着,她仿佛聽到林行甫極無奈又可笑地一聲輕嘆:“真是虎父生犬子啊!”

她沒弄那是什麽意思,但是,卻極安心地把意識交給了昏迷。他最好是接住了她,沒讓她也摔倒在地,不然,這個仇,她非報不可。

可是,這人是怎的,什麽時候這麽不要臉面了?剛剛輕薄了她,現在半夜又潛進她的艙室裏來,是想做什麽?

梅牽衣握緊了袖中的匕首。

作者有話要說:吼吼,謝謝dodoris的地雷和陌上花開的手榴彈。

70求醫

展涼顏靠近來時,看到躺在榻上的梅牽衣,她雙目微合,右腕輕彎,看似随意,像熟睡未醒。他陡然愣住了,說不出的心痛在胸中翻滾,停在原地駐足不前。許久,才又維持着初始的輕緩步伐朝她靠近。

梅牽衣聽到他的腳步靠近,正猶豫着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時,右腕忽然被按在了薄被裏。右手是她即便臨死也要留的最後一手,即是當初展涼顏教的那招“釜底抽薪”,向來極其敏感,絕不會被人制住,因此,一察覺到他按過來時,她就翻了衣袖要避開,卻不知怎的,那人好像知道她會這般,她那一避,就直接将手送進了他掌心。

梅牽衣心中閃過疑慮的念頭,睜開眼來,正好對上那幽黑的眼眸。在夜裏看不出本來的棕色,但晶晶的亮卻是不減三分。

見榻上的人睜眼來,展涼顏便松手放開了她,将左手中端着的油燈放在一旁,然後伸腳一勾,勾過一個矮凳來不容拒絕地坐在她床頭。矮凳極矮,坐着和蹲着差不過高,他那麽坐着,臉面與她相隔極近,也不說話,就那麽深深地盯着她的雙眼看,活像她欠了他多少銀子似的。

梅牽衣眸光微閃,在那一瞬間還真檢讨了一下,她是不是又哪裏對不起他了,但只一瞬,她回過了神,一張嬌容便冷凝了下來。袖底一番,匕首亮出,擱在他脖子邊上。這下,他倒是不躲不閃了,只瞟了一眼肩前的纖細皓腕,然後笑出了聲。

“有什麽好笑的?”梅牽衣惱道:“展樓主,你最好注意你的行為舉止!若再有下次,我絕不會簡簡單單放過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傾身靠近了,像是要當即給她“不放過他”的機會。梅牽衣想了沒想,匕首沒入衣袖的同時擡腳就蹬。展涼顏現在的破敗身子自然經不起她蹬,直接連人帶凳摔了出去。

狼狽啊!但他依然只是輕輕撣了撣衣衫,面色自若地爬起來,感覺這個動作最近似乎做得多了一點。然後,将矮凳抓過來放在身下繼續坐好。只不過,這次識趣地坐遠了些。

“牽衣為何反應如此大?”他一臉無辜地道,“我只是想來告訴牽衣,把衣服穿好,我們要走了。”

他語到最後,刻意地壓低聲音,極低極低,像輕在耳邊呢喃。梅牽衣不由自主地伸手挖了挖耳朵,定了定暈眩的頭,有些跟不上他這前後的話題轉變。

“走?”

“已經讓他們跟太久了。”展涼顏見她警惕稍減,上前去,扶起她,以防她動作太大,又犯了頭暈。

趁着今夜朔月,他們得借着濃濃夜色潛走。江上漁火遠處依稀,近看卻是船只幽暗搖曳。這往金陵去的渡口,船只猶多,這近一段江水分支多,中間汀岸處都泊着船,他們劃船經過,都得放慢船速,以免不留神在這黑暗裏撞上。

梅牽衣望着他們乘坐了一天的舟船慢悠悠地晃蕩遠去,心中頗覺詭異。這趟尋醫,展涼顏唯一肯帶的林行甫,竟然是用來掩飾他們“金蟬脫殼”的。回頭來看着他,眼神詢問,現在是要去哪。展涼顏擡手指了指江心的汀岸,示意先上岸。不然吓到了他們現在所在的漁劃子的主人,麻煩就大了。

梅牽衣依言跳上岸,才剛站穩腳,就被吓得差點叫出來。只見黑暗中一個黑影,一動不動像是靜待着獵物的鬼怪,正好立在她面前。伸手捂胸壓壓驚,就聽到身後的人莫可奈何的一聲輕嘆,最後低低說了一聲:“也好,跟着吧。”

然後她面前那個矮小的鬼影忽然動了一下,身形一晃,就閃到她身後去了,剛才冷凝的氣氛頓時不見。梅牽衣也認出了來人是誰,忽然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若是有可能,這影子仿佛真要在身後長條尾巴,熱烈地搖着。

天微明時,梅牽衣已經躺在馬車裏颠簸了,他們在蕪湖上岸後,直接雇了馬車趕路。林行甫則留在那客船之上,帶着尾随他們的江湖人士繼續沿着長江往下,最後直到東海。兩個不能動武又樹敵無數的人,随身只帶一個“保镖”行走江湖,沒人會想到他們竟敢和“保镖”分道揚镳。因此,不會有人懷疑他們在蕪湖時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上了岸,雇了馬車,借陸路趕着接下來的路程。展櫻是展涼顏的意外收獲,但在他那毫無意外的反應中,她想,這恐怕也是他早考慮到的。展櫻既然找到了展涼顏,就絕不會讓再他輕易離開她的視線,他既然不讓跟,她也一定會在暗處潛伏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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