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道:“那一定是當初我不知道愛的是她。”看着餘夫人迷惑不解的表情,他淡淡地道:“餘夫人可曾聽說過‘飛梁鎖燕’?”得到她點頭确認後,他接着道:“我本名姓梁。”
“飛梁鎖燕”,時空穿梭。現在江湖上,這四個字與四個字幾乎是等價的。餘夫人聽到他自報家門,驚愕得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喃喃地重複着:“那你……”
“我是他們的兒子。”展涼顏不以為意,繼續道:“所以惹了些麻煩。”
那何止是麻煩。自從時空穿梭傳遍江湖後,對自身有疑問的她也稍稍關注了飛梁鎖燕的事情,那對神秘消失的夫婦除了留下“神秘消失”四個字,其他的問題都留給了他們的兒子,絕對不止是“麻煩”二字能說明的。
還以為早就該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了,卻沒想到隐姓埋名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靈嬰樓樓主。餘夫人的思路不知不覺地被他帶走了,奇怪這中間的過程經歷。但展涼顏卻沒有再就“飛梁鎖燕”的話題說下去,轉而道:“牽衣小時候曾被抓進靈嬰樓……就是為了保護我。”
她發現,在展涼顏面前,她原以為的優越感,半點都不剩下。她一直以為她看到過他的未來,擁有絕對的主動權,卻沒想到與他說話,只能被動地聽着他說話,說這些她不懂他為何要說的話,但又似乎每句話都是她想問到的。
“我與牽衣之間的羁絆絕不是你們能懂的。”他搖搖頭,又說出了一個她還沒來得及問的問題的答案,“我不準任何人質疑我為何愛她。”
他将這絕對保密的身份洩露出來,竟然只因為有人質疑他不該愛?從中體會到他對這感情的極度認真與重視,驚訝過後的餘夫人,心裏不由得多了一處舒心的柔軟。
曾以為,那個小姑娘能到這裏來,想必是死了。一個小姑娘,就算是靈嬰樓的樓主,邪派的頭子,就算再強大、再厲害,只要是有感情的人,誰不柔軟?愛的人不愛自己,她不認為她還有活下去的可能。但現在,看到這樣的展涼顏,她忽然升起了願望。她期待、期待聽到一個與她所看所想不一致的結局,期待聽到,那個做錯事的癡情小姑娘,最後……其實是一個美滿的結局。
“阿娴!”急切又帶着擔憂的聲音從一邊傳來,映入微弱光線裏的,是一身長衫混亂的餘冉晴。他披散着頭發,中衣外只松垮地系了一件外衫,一見到妻子就沖了過來,将她一把抱住。略帶埋怨又撒嬌的語氣道:“怎麽又一個人出來了?一覺醒來沒看到你……他是誰?”
妻子抱在懷裏了,才注意到周圍的情況,卻發現與妻子夜裏“幽會”的竟然是個年輕男子,他不由得又妒又惱了起來。
展涼顏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這個一無所知的男人,不自覺地就想起了最初,自己也是這般,明明有個機會全新面對牽衣,卻在懵懂中被再次錯過了。等回過神來,牽衣早已經走遠。如果,能夠像餘冉晴這樣,一直不知道曾經錯過,只執着于現在愛着妻子,不去管不久之後,自己會移情別戀轉而殺了妻子。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不管幸與不幸,他都慶幸,牽衣還在這裏,還活着,他也能在這裏,與她共享同一片藍天。
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理會面前嫉妒的丈夫和冷淡的妻子,最後再望一眼那在微薄黎明中逐漸顯露輪廓的客棧。樓上那一扇還不曾開啓的窗子裏,有他深愛的女子,等她一覺好眠後,會穿上嫁衣,去嫁給一個,不是他的人。
96洞房花燭夜
十裏紅妝,帶喜了冬日蕭條的黑土枯野,從金陵到錢塘。梅家嫁女,譚家娶媳,武林盛事。一路再無異話,直到進入錢塘,抵達武林山莊,梅牽衣才知道,短短兩日,江湖武林的第一話題,已經不再是譚梅兩家的聯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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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隊伍接近錢塘城門時,鞭炮便開始響了起來,鑼鼓也奏了起來,熱熱鬧鬧、一絲不茍的婚禮。新郎乘着高頭大馬,帶着花轎繞城一周,接受全城人的祝福,再進入武林山。自山門起,新郎下馬踢轎門,新娘下轎,新郎抱着他的新娘沿着那紅綢地毯鋪好的山路石階一階一階往上。
“難怪我從小就喜歡在這裏跑上跑下,原來是為了今天。”譚中柳面頰微紅,微喘着氣,低頭看着懷裏紅綢蓋頭遮面的梅牽衣,臉上興奮又幸福的容光,開心地大聲說着。但因為鞭炮鑼鼓,即使他大聲,也僅有近在咫尺的新娘聽見。
他的新娘笑了笑,讓覆面的蓋頭輕輕蕩了一下,沒有說話。她雙臂勾着他的脖子,隔着紅綢蓋頭,順着山路往下看去,一應的彩綢粉片兒,山路兩旁的冬枝上都挂着紅燈籠,披着紅綢布,一直延伸到山腳去。鞭炮炸得白煙彌漫,所有人臉上都是笑臉洋溢,恭賀聲聲。
恭喜着抱着她的這個男人和她。今天是他們成親的日子。
心裏有一種奇異的暖流淌過,一直持續着,到過火盆,到拜堂,到最後她端坐在喜床上。在安靜的新房裏,等着她的新婚夫君,左胸處始終都有這樣一股溫溫緩緩的暖流。
“小姐,你說若‘飛梁鎖燕’夫妻是穿梭了時空,所以到了這裏,然後又回去了。那展公子是不是也可以去其他的時空?”冬枝怕她呆坐在新房無聊,想着話題跟她說話。對未來姑爺與小姐的幸福生活暢想完,便開始問起最近江湖上最熱門的話題。
靈嬰樓前任樓主展涼顏,是飛梁鎖燕之子,當初那個被靈嬰樓鑒定為“靈嬰”的人。這個消息是在“搶親”後的第二天,從洛陽回刀門的弟子口裏聽到的。洛陽回刀門自上次掌門被殺後,又重新立了王掌門的師弟為新掌門。新掌門正帶着弟子要前往武林山莊吃喜酒,巧遇了接親的隊伍。接下來的兩天,這個消息傳播速度快得像野火燎原一般地,驚乍了整個江湖,瞬間升騰起汩汩沸水。
“餓了就自己去吃東西,學人亂嚼什麽舌根?”梅牽衣訓斥着嚼舌的丫鬟。從聽到這個傳言時,她就驚訝不止。不能控制江湖的傳言,就算只能阻止身邊的人,也算能稍稍心安一些。
展涼顏啊,他還真是不甘寂寞。
想到這裏,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原本以為,以現在的情況,該是最後的完滿結局了。梅莊安然無虞,楚鳳歌甚至能與梅青玄夫婦和平共處,梅疏凝與金雨朵成親,展涼顏就算依然留在靈嬰樓,但靈嬰樓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與天下為敵的靈嬰樓了。而她也嫁給了譚中柳,作為完美大結局的最後一幕。一切都圓滿了不是?
結果偏偏要爆出這麽一個消息來。若展涼顏因此而被盯上,靈嬰樓不可能袖手旁觀,她身為樓主,若不想管,該怎麽才能把事情丢開?
很苦惱。
不過好在有武林山莊的喜事,不會有太不識趣的人在這個時候去惹這個麻煩,所以,并不急于一時。等婚事過了,譚中柳若真能兌現帶她去游歷天下,這件事應該也不那麽難辦了。
雖然也隐約明白,這事情可能是展涼顏自己曝露的。可能就是為了鎖片丢失這件事,他想要萬無一失保證,即使鎖片是被有心人偷走了,那些曾經懷疑過她的人,目光也會轉到他身上去。這樣,她就安全了,與時空穿梭徹底無關了。
理直氣壯地覺得這是他應該做的,但心裏卻會有一點歉疚。畢竟鎖片弄丢,她有責任。想當初金雨朵保管着,到最後都沒有被人發現,而現在才剛到她手裏就被弄丢了。
不過,随着微亂的腳步聲靠近,這點歉疚也被來人身上輕薄的酒意給熏走了。腳步的主人從進門就沒有說話,只是慢慢靠近,帶來門外的些許寒意,淡淡的酒香從他身上飄來,混着冬日的寒氣,還有寒氣中莫名的淡香。冬枝笑笑地說了兩句祝福的吉祥話,然後接上他遞出的紅包出去了。
“吱呀”關門的聲音,将寒氣阻隔在外頭,床簾紗帳也随之停下輕微的顫動,空中有“噼啪”燭火爆裂的聲音,還有停在她面前不遠處的男人的呼吸聲。
一切都很安靜,她如今已經極佳的耳力,幾乎聽得到這夜裏一切安靜的聲音。喜床上的熏香味缭繞鼻尖,混着的清淡酒香味也逐漸濃了起來,那香味都像是争先恐後地要往她鼻子裏竄。
腳步聲又開始持續了,嚓——嚓——一步一步,靠近,又遠離,再靠近,最後,停在她低垂眼睑下的,是一雙鈎了紅色緞面的靴子。一根綴着彩纓的細杆從紅綢下伸進來,停在她面前。然後,視野一點點地擴大,她也順着一點點地擡起頭,心跳跟着一點點地加快。四周那所有安靜的聲音,此刻什麽都不剩下了,只剩下胸腔裏的噗通聲,像暗潮洶湧一般,在這個紅色的喜慶海洋裏,極安靜卻又極吵鬧。
視線逐漸往上,柔和的下巴,略薄的唇,直挺的鼻,最後,終于對到那一雙柔目時,像是忽然遇到了什麽熱流一般,臉頰燥了;一直暖暖的心,撲通撲通跳着的心,融了。
“譚二哥。”她不知不覺地開口喚出他的名字,聲音柔軟得不可思議。譚中柳手裏的喜秤停在空中,另一端挑着蓋頭的一角,他俯視着紅色蓋頭下呈現出來的清麗俏臉,白皙的小臉蛋,兩頰霞光融融,一雙眼睛像浸潤着潭光的水月,小巧的鼻尖,紅潤滴露的櫻唇。她正微仰着頭,含羞帶怯,一心一意地望着他。
他的……妻子。
牽衣。
紅綢的蓋頭在他喜秤上無聲地滑落,那張漂亮的臉瞬間重新隐沒在紅綢之下。喜床上的新娘驚訝之下,要自己掀起蓋頭看發生了什麽事。譚中柳伸手捉住了她的手,然後将喜秤扔到一邊去,緩緩地在她身邊坐下。拉着她的手,引着她側身面向自己。然後,他将她的手放回衣擺處,再擡手,緩緩緩緩地親手揭開那紅色的蓋頭。
那張嬌豔無雙的臉,那對一心一意的眼。
心髒在一瞬間縮緊,又漲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那麽結實,那麽大聲,急促、熱烈。他忽然産生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滿滿滿滿,全是幸福,幸福得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牽衣。”喉珠滾動,開口有些澀。揭開全部蓋頭,扔在一邊,望着鳳冠下那雙浸潤紅燭跳躍的眼,他再伸手去,替她把沉重的鳳冠取下。得到她嫣然的一笑後,他情不自禁呢地擡手,以指背輕輕掃了一下她彎起的眉眼。
梅牽衣抓下他溫熱的手,有些羞怯,又有幾分甜蜜,低低地嗔怪:“譚二哥,你做什麽?”
他做什麽?這個時候,怎麽問他做什麽?
他被抓的手反客為主将她雙手抓住,另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慢慢湊過唇去,閉上雙眼,吻上那如同染着晨露一般的嬌唇。吮吸、厮磨。胭脂香夾混着女兒香被他盡數吞沒,松開禁锢她的手,扶在她後頸,将她更親密地壓向自己。
這般溫柔的,這般不留餘地的,她覺得自個兒神智也都随着親吻被同時掠奪走了。被他擁抱着,被他親吻着,逐漸深入,像是怎樣都不足夠似的。她跟不上他,只能無助地任由他探采,雙掌貼着他發燙的胸口,從唇邊偶溢出一聲聽着連自己都覺得羞人的低吟。
熱情攀升着,房間的溫度也越來越濃烈,紅燭嗤嗤作響,焰火跳躍,那滿目喜慶的嫣紅像是再也承受不了這濃烈的幸福,也要滴出血來了。
極致綿長又溫柔的一個吻,兩心相交的新婚夫妻,以這甜蜜深情的吻開始,交換這一生的愛。當輕喘逐漸平息,當低吟逐漸無力,梅牽衣幾乎無力地躺在新婚丈夫的懷裏,任他略略粗糙的手指撫過她熱得像火的雙頰,一一描過她含春粉頰,最後停在唇角,低低的笑從他胸口震出。
“牽衣——”随着低笑,他輕輕喚着,像是極滿足似的,嗓音有着惑人的沙啞。
“嗯?”她的意識才稍稍回籠了些,賴在他懷裏不願意動身。
“牽衣——”
“嗯?”
他沒有說什麽,只是慢慢地、不停地、以同樣一個節奏喚着她的名字,缱绻、深情。她也跟着他一聲一聲應和着、回複着。
這樣無聊又無語的對話重複到第七遍時,梅牽衣逐漸緩過了神,在他第九遍再喚她的名時,她推開他,從他懷裏坐了起來。
“到底什麽事啊?”
譚中柳看着她不滿的表情,哈哈一笑,促狹道:“該喝合卺酒了。喝過了合卺酒,才能是真正的夫妻。”
梅牽衣輕咬下唇,微垂了頭。剛才被他一上來沒天沒地地亂親吻一通,把她的心都扯亂了,把喜娘交代的話也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合卺酒,百年好合。
兩杯酒,彩線相連,各飲一半,然後兩個杯子一仰一合,置于床下,同甘共苦,以結永好。
譚中柳一絲不茍地帶着梅牽衣做完這些,才放下掩着床底帳子,回頭就對上新婚妻子挑眉詫異的臉,奇怪地瞅着他。
“怎麽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應該沒有髒東西吧。
梅牽衣抿長着唇線,忍着笑道:“譚二哥……不像會這麽做的人。”
她還以為,他會急不可耐地,直接……
哎呀,有點羞人。梅牽衣心中自己鄙視一下,視線便飄走了。譚中柳看着她,了然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站起來,坐在床邊。二人側身相對,眨眨眼,他促狹地調戲道:“我家牽衣等不及了?”尾音上挑,有些得意。
梅牽衣的臉瞬間紅了,連耳根也開始發熱,嗔道:“誰等不及了?”抵賴地伸手推開他,要離他遠些,以示無辜。
這嬌嗔軟語,聽得譚中柳身子發熱,自然不會讓她如願,抓着她雙手,反将她捉近了,再次湊過吻去時,他在她耳邊輕輕地道:“牽衣是妻子,是真心實意要娶的妻子,是我想百年好合的妻子,要吉祥的彩頭,要神明的護佑,一輩子,讓我跟牽衣,同心永結。”
所以,不能玩世不恭,不能滿不在乎,不能視禮教于無物,因為有所求,又不知求于何人,所以,求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示其誠心,表其誠意。
同心永結,同心永結……
随着這四字落地,透過那薄薄耳鼓,牢牢地敲在了她心底。
她念着這四個字,心融成一彎暖泉,氤氲着熱氣,任他濕濕密密的親吻落下,任他在耳邊輕哝軟語,任他在身上撩起一波一波的熱潮。她甘心情願,毫無保留地全部交給他,就算會痛,她也相信他不會傷到她。
大腦像灌了漿糊,眼花耳熱,好像在莫名的視野裏放了一場極絢爛的煙花。耳邊的低低情話變得模糊不清,雙眸像是下過一場大雨急于溢出的水潭,她不知道是因為她閉着眼,所以看不清一切,還是因為看不清所以閉上了眼,所有感官都遲鈍了起來。
這就是……意亂情迷嗎?
不是!梅牽衣陡然醒悟,在最後一刻回過了神。
頭暈眼花,昏昏沉沉,這不是情-欲。手指傳來鑽心的痛,鼻尖陡然嗅到一陣濃稠的血腥。她勉強睜開眼來,入目的景象,吓得她頓時瞠圓了雙眸。
“做什麽?”她幾乎想尖叫地沖上去制止他,但四肢乏力,頭暈眼花,她只能無力地伸過手去,想攔住面前這個正努力自殘的男子。她的新婚丈夫。
手垂軟在了半路,只能眯着眼,眼睜睜地看着他舉着她的花釵,用力刺向自己手掌,鮮血滴落,在床褥間氲深了顏色。
“譚二哥……這是……怎麽回事?”
她的一根手指被他以自身重量壓在床沿,在他與木板折面之間,生疼生疼,卻也幫她維持着最後的清明。
譚中柳見她清醒過來,松開了擠壓她手指的膝蓋,将手中的花釵交給她握在她手裏。
“快,找靈嬰樓,救你……”
說完這句話,像失去了全部心力一般,他直直地倒在了她身邊,那只淌血的手掌正好落在她頰邊。
血腥,撲鼻。
她想也沒想,将花釵刺進了自己的大腿。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好像真的很羅嗦,這一章原本要寫的情節又少了一個半,一個洞房花燭,啰裏吧嗦地寫了這麽久……
97離魂試驗
疼痛沒有為她争取到太多的清醒時間。迷迷糊糊的大腦什麽都想不清楚,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知道為什麽譚中柳讓她找靈嬰樓求救,更不知道為什麽他說“救牽衣”,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虛軟的身體幾乎讓她幾乎沒辦法站立,連滾帶爬地落了下來。
這一折騰,又一陣頭暈目眩後,腦袋成了漿糊一般,舉着滿是鮮血的花釵,她再刺了自己一下,借着疼痛定定神,她站起來,朝房間角落的衣箱跌去。那裏有她的銀鞭,有她的匕首,還有與靈嬰樓聯絡的信號彈。
衣箱裏搗騰,正當她抓起長鞭時,身後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冷風竄進,讓她迷糊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一些。
來第一眼直接掃向了喜床,看到床上昏倒的時滿意地笑了笑,但很快又露出驚疑的表情房間掃視一周,最後落角落裏的梅牽衣身上。
看到她手上那支血淋淋的花釵時,他頗為驚訝地“咦”了一聲,随即似有若無地笑了笑,道:“果然不是一般。”
梅牽衣松懈下來的神智這一瞬間又提了起來,再次用花釵刺痛自己,但沒來得及她刺下去,額心忽然一痛,眼前就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朦朦胧胧中,她似乎聽到有說了一句:“這麽寶貴的血,怎麽能随便浪費呢?”
什麽寶貴的血?最後一個意識落空,瞬間跌進了無盡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嗅到了一陣腥味,酸澀刺鼻,熏得她昏迷中忍不住皺起了鼻子。意識比嗅覺晚一步醒來,緊跟着恍惚想着,這個味道,好像哪裏聞過。
身邊仿佛有汩汩的水漿沸騰的聲音,想要睜開眼睛,仍舊有些無力。手腕腳腕處都有些疼,輕微活動一下,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
好悶。胸悶,氣悶。是迷藥麽?
恍惚中,好像又看到一支帶血的花釵刺向一只的手掌,她驚叫一聲,一口濁氣跟着從胸口吐出,意識頓時清明了過來。
“終于醒了?”一個幹澀的聲音她面前響起。
梅牽衣慢慢睜眼,才剛打開一條眼縫,就看到一個面色微暗的男子站她面前。男子頭發微亂,衣衫微亂,衣衽斂起紮腰間,他躬身駝背望着她,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像一只見到肉骨頭的餓狗。
一股惡寒頓時從腳底升起,無端地生出驚懼,心跳驟然緊縮了一下。“……是誰?”出聲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竟然顫抖着。已經很久不曾遇到讓她害怕的和事了,但這個,直覺就讓她覺得很危險。
“小姑娘,沒想到們會再次見面。”
那男子垂涎一般地笑着,兩眼仍然放着極亮的光芒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沒有遺漏任何一寸地方。那探究的眼神,仿佛想要弄清楚她身體每一寸的結構,讓她整個都禁不住發抖起來,就像動物遇見天敵那樣,本能地就想要逃離。
她垂首避開他的視線想要後退,卻發現身體根本無法移動,就連想要縮成一團都毫無辦法。這才發現她被栓一個十字形的牢架上,雙手雙腳都綁柱子上,就連脖子也被栓着。這極端的情況讓她飛快地冷靜了下來,忍着心底的恐懼,擡頭無畏地瞪着那個男子,然後忽視他,打量了四周的環境。
這應該是一個山洞,四周的牆都凹凸不平,就連地面都是坑坑窪窪。這也是一個不知天日的地方,沒有一個窗子,牆壁上全部點着火把。旁邊不知道燒着什麽,熱氣蒸騰出來,讓本來密封空間裏稀薄的空氣更加稀薄了。氣悶又潮濕的環境,外面還隐約能聽到呼呼的風聲。
這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把她抓來這裏?她一邊想從千頭萬緒裏理出個始末,一邊又想要應對現的情況。視線收回,冷冷地對上男子的視線,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沉着穩定,最好還能夾雜點反迫的氣勢。
“是何?譚笑書呢?”
最後一眼新房看到的就是譚笑書。意識清明後,她便開始努力思索當時的情景。譚中柳當時努力保持清醒,卻讓她去找靈嬰樓的來救她。顯然,下手的應該是武林山莊的,目标是她。而他,很清楚這一點。
譚二哥,知道他們要害嗎?
她後悔沒有早些意識到這一點,才會看到譚笑書時錯失了最後的求救機會。但事到如今,後悔全部都沒有用了。他們抓她來做什麽?這個又是誰?他們以前哪裏見過?一連串的問號腦海裏閃爍,直到那個把她當肉骨頭的男子走近她,揪起她的下巴研究時,她才陡然明白過來。
展涼顏所說的那萬分之一的危險,竟然武林山莊!
“小姑娘,聽說,果然又穿梭時空回來了?”
梅牽衣瞠圓着雙眸望着他,那男子很滿意地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的五官,然後略略皺眉不滿道:“怎麽,當初的教訓,還沒記住麽?”
教訓,什麽教訓?她努力地搜尋着腦海裏所有的記憶,最後,終于揪出了那個唯一一個被她遺忘的。
她沉下臉,偏頭避開了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眯眸冷聲道:“關護法,見到本座還敢放肆!”
被點名“關護法”的男子稍稍愣了一下,被她撇開的手停了空中,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她。過了一會兒後,他忽然笑了,道:“也成了樓主?”手指摸回了自己的下巴,他興味盎然地道:“有意思。”
梅牽衣哼了一聲,道:“既知是樓主,還不放了?”
關索放下摸着下巴的手,仍舊上下打量觀察着她,道:“關某離開靈嬰島二十年,十多年前就已經脫離了靈嬰樓。靈嬰樓樓主對而言,除了實驗對象,沒有其他意義。小姑娘,可知道,研究時空穿梭這麽多年,是唯一活下來的,而且也是唯一一個能試驗成功後還能回來讓檢驗的。這麽寶貝,怎麽可能放了?”
“若要做研究,靈嬰樓能給最好的條件。采風閣裏歷任護法留下了無數關于時空穿梭的研究記錄,這些比起武林山莊能給的,多得多了。只要放了,保證能帶順利逃出去。”
關索對她的利誘絲毫不動心,道:“靈嬰樓裏可給不了樓主來做實驗。”他邊說着,手裏轉出一柄匕首,解開了她束縛着她的繩子。她身上軟骨之症未消,繩索一解很快就站立不穩,只能扶住了身邊的十字木架。關索看了她一眼,眼角撇了撇旁邊汩汩的沸水,笑道:“小姑娘,還記得這個嗎?”
梅牽衣這才能活動着脖頸側頭去看旁邊一個長形水池。池裏青黑的液體汩汩冒泡,散發一股腥臭的味道,極其刺鼻。原來之前聞到的就是這個味道。
她不記得,沒有印象,但是卻很清楚她一定經歷過。因為只是聞到就覺得害怕,只是看到就全身驚恐,她無法做出任何思考,全身每一寸肌膚都叫喊着,逃離,趕緊逃離!
不由自主地,她轉身就跑,卻被關索一伸手就拽了回來。他的眼睛依然冒着精光,語帶興奮地解釋道:“創始樓主的手劄裏曾經記載過,那個死去的嬰兒向他開口說話,要他遠離将來會給他帶來不幸的一個。想,一定是有從未來而來的魂魄借了嬰兒的身體向他傳話。小姑娘,這‘離魂草’熬得剛剛好,想讓試試,也許它能讓魂魄與身體分離,就可能通過它看到另外一個世界了。”
還沒來得及去細想那個死去嬰兒怎麽說話的事,她被他後面的話語驚得說不出話來。關索不理會她瑟縮發抖,還極溫柔好心地安慰她:“放心,這藥汁比不得水,沸水會把燙熟,但是藥汁不會。”他邊說着,似乎是想讓她安心,還俯身汩汩沸騰的藥池裏撥了撥,沾着滿手的青黑液體再次拿起來,她眼前示意,并沒有燙傷的跡象。
但是,有沒有燙傷已經不是梅牽衣的考慮範圍了。從聽到關索說話,她就已經頭皮發麻了,本來虛軟的身體更加無力地往地上縮去,本能地想借重力脫離他的掌控。關索仍舊微笑如初地寬慰她道:“別怕,不疼的,就是睡一覺。”
她沒有任何躲閃的能力,無論她怎麽閉着眼拳打腳踢,依然被他極溫柔地抱起。關索毫不乎落身上虛軟的拳腳,最後,将她慢慢放入那青黑的藥池裏。汩汩的藥汁瞬間浸透了她單薄的衣衫,灼熱的水漿皮膚上沸騰,熱燙熱燙。她掙紮着要起來,但是關索很快藥池上掩上了蓋子,只讓她的頭從一端的凹槽裏探出來。一瞬間,蒸騰的熱氣都順着這個空隙沖出來,沖着她脖子,沖進口鼻,腥臭刺鼻,氤氲的熱氣更是讓她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藥汁并不到燙死的溫度,但是,那順着皮膚滲透的汁液卻讓她全身蟄疼,她咬牙極力忍着痛苦,池中踢打着,掙紮着,想要掙脫那針刺錐鑿一般的感覺,但壓身上的蓋子牢牢固定着她,無論她怎麽努力,都不能将它撼動半分。
離魂的藥草煮得不知時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第幾次暈過去,又醒了過來,也不知道那嘶啞的尖叫是不是從自己的喉嚨發出來的。有沒有來救她,有沒有?爹,娘,好疼,好疼啊!為什麽不來救她,為什麽不來啊!
她毫無意識地心裏吶喊着,她想象着這都只是夢,也許一覺醒來,就跟當初那個可怕的夢一樣,發現全部都是假的。她其實還坐那個喜慶的新房裏,等待着丈夫來幫她掀起蓋頭。她只是一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一個可怕的夢而已。
可是,無論她怎麽嘶喊,身上的疼痛都沒有減少半分,那幽暗地點着火把的山洞也沒有多一個來。到最後,疼痛到極致,反而漸漸地麻木,意識也逐漸恍惚起來,好像真的一點一點地被剝離身體。
“朵朵不怕。沒有爹娘會不要自己的孩子,他們會來找的,會帶孩子回家。”模模糊糊中,好像有耳邊說着話,他的聲音沉着穩定,極力地要撫平她的害怕與恐懼。
梅牽衣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個同樣的地方,一個同樣的藥池裏,也同樣關着一個小姑娘。只是那小姑娘明顯比她小很多,四、五歲的模樣。臉頰被蒸汽蒸得紅彤彤的,雙眼緊閉着,睫毛凝着霧氣,因為忍受着極大的痛苦而表情扭曲。她慢慢地走近去,想幫她把藥池上的蓋子掀開,那小姑娘像是忽然感應到了什麽,睜開了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她望着她,因疼痛而咬破的嘴唇輕顫着,破碎而嘶啞的聲音說道:“姐姐,還記得……朵朵嗎?”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玄幻,沒有靈異,只有一個瘋子……唔,還有一個後媽的步步。
昨天糾結了半天,死活沒想通為什麽接下來的劇情變成了這樣,寫了删,删了改,最後,算了,就這樣了,步步就是一後媽~~~~(>_<)~~~~
PS:終于想到了為什麽最近這麽啰嗦了,因為,這文好像快要完結了,一般到了快完結的時候,步步就總是不由自主地開始拖拖拉拉舍不得了……
98被遺忘的記憶
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姑娘被從藥池裏撈起來,又被置于一個光線強烈的平臺。銅鏡将周圍的陽光都引在她身上,灼烤着她青黑皺巴的身子,一直到最後,幾乎曬得她身子幹枯,皮膚幹裂……
好難受,好難受,每一寸肌膚都遭受着淩遲。小女孩痛苦地扭着身子,嘶喊、求救,想掙開固定着她的繩子。嗓音早就如碎石一般幹裂,可是,痛苦與委屈還在繼續着。
“哥哥,你說我娘把我扔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麽會呢?沒有爹娘會不要自己的孩子,他們一定是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會回來找的。”
“哥哥,你的爹娘呢?”
“他們……也不得已把我丢了。”
“……”
她清清楚楚地看着那想不通邏輯的酷刑,一一加諸在小女孩單薄瘦小的身子上。那些零碎的對白,從她的頭頂流瀉而出,閃着光,漂浮在半空,然後被她一一讀出。那純白如雪的字像輕且潔的鵝毛,漂浮在血池的上空,随着她的輕喃一片一片地飄落。
潔白的雪,鮮紅的血。
傷痕累累的小女孩被置于一塊木板上,木板浮在池中,她的手腕被劃破,鮮血流進水池,染紅了一池的池水……
疼,沒有知覺了,只知道疼。奄奄一息地,已經沒有再沒有任何掙紮的力氣,幹涸的眼眶裏也早沒有了淚水,裂出一道道血痕。
“朵朵,躲在這裏,不要出來。”
“朵朵,你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