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溫意歡和季時予先後起床, 穿戴整齊之後下去吃早餐。
一樓大廳有自助,倆人進去後看見段霖, 他懶懶靠在椅子上, 正享用咖啡。
“你不妨問問他昨晚做了什麽好事。”
溫意歡可不會替段霖瞞着,她昨晚受的氣必須要讓季時予幫她讨回來。
季時予到現在還沒接受一覺醒來,發現和溫意歡躺在床上的事實, 他走到段霖那桌前,食指彎曲敲了敲桌子。
段霖剛剛一直看窗外,根本沒有注意到季時予和溫意歡兩個人進來, 眼下看到他, 眼底瞬間閃過一抹心虛。
“你……你昨晚睡得好嗎?”
季時予沒錯過段霖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
他抽出椅子在他的對面坐下, 嚴肅地問:“溫意歡為什麽會來?你在我喝醉後做了什麽好事?”
“我怎麽知道她為什麽會來,我還以為是你倆約好的。”段霖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對于第二個, 他實在難以啓齒。
季時予如果知道,一定會扒了他的皮吧。
正想着, 溫意歡忽然走來, 她将一杯豆漿和一盤營養搭配均衡的早餐放到季時予的面前。
“親愛的,你昨晚太累了, 好好補補。”
“………”季時予沉默。
他昨晚到底做了什麽?
段霖看到溫意歡眼中的威脅,瑟縮一下脖子。
這女人可真夠毒的,她不自己告訴季時予, 偏要讓他親口說出來。
溫意歡幫季時予拿完早餐,轉身又去拿她的那一份。
季時予喝了口豆漿,甜絲絲的。
他唇角勾起一絲邪氣的笑,“女朋友送的就是不一樣。”
段霖差點嘔吐, 看着季時予沒出息的樣子, 他不禁皺眉:“以前你就慣着她, 我以為過了這些年,你能收斂點,沒想到更過分了。”
季時予給他一記不屑的眼神,像是在說:我就樂意慣着她,你管得着嗎?
“你們在聊什麽呢?”
溫意歡端着托盤走過來,眼神示意一下季時予。
剛剛還拽得炸毛的男人立刻乖乖往旁邊挪了位置,溫意歡在他身旁落座,無辜看向段霖,“昨晚發生的事情你告訴他了嗎?”
提及到尴尬的事兒,段霖咳嗽了聲。
“我以為你挺有勇氣的,沒想到還是個敢做不敢當的人。”溫意歡咬了口煎蛋,眼睛裏的鄙視滿得要溢出來。
被她這句話一刺激,段霖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聽完,季時予只是扯唇一笑。
“很好。”
溫意歡聽他說這倆字,正要皺眉,下一秒卻又聽見,“我正好想去非洲那邊開拓下生意,不如你去探探路吧。”
“非洲好,能近距離欣賞獅子和老虎。”溫意歡緊跟着眨眨眼,“說不定你還能娶個非洲老婆,生個混血寶寶,不虧。”
看他倆一唱一和,段霖咬了咬牙。
“我看我就是多管閑事,你倆真是豺狼配虎豹,般配極了。”
他扔下這句話就要起身,誰料溫意歡抱住季時予的胳膊,對他撒嬌地說:“親愛的,他罵我。”
“他這個人一直很沒品,不要和他計較。”
季時予喂溫意歡吃一口春卷,輕哄地說。
段霖的心裏可太不平衡了,“季時予,你什麽時候這麽溫柔的對我說過話?你就是一個重色輕友的男人。”
“老婆能幫我生孩子,你能嗎?”季時予輕哼,“以後對你嫂子尊重點。”
“………”他不要在這兒繼續受這份窩囊氣了。
段霖走後,季時予才問溫意歡她為什麽來。
溫意歡慢條斯理吃着早餐,“你不是很希望我來嗎?”
“那你當時沒答應,是為了給我一個驚喜?”
“算是吧。”溫意歡佯裝無奈地嘆氣,“早知道會發生那種情況,我就該提前告訴你的。”
季時予淺勾下唇,“你當時聽到是不是要氣死了?”
溫意歡假裝喝牛奶,不願意承認。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她更多的是為自己感到不值,但事後想想,原動力還不是因為在乎他?不然她幹嘛要大老遠飛過來呢?
季時予白天還有公務在身,溫意歡昨晚沒睡好,剛好趁此機會在房間裏補覺。
她這一覺睡到快下午,拿起手機來看見季時予一小時前發的消息,問她醒了沒有。
他沒得到回複,大概就是猜到她還沒醒,也沒有接着發。
溫意歡回了他消息,之後起床開始化妝。
換上一條飄逸的長裙,溫意歡走出酒店,迎面遇上段霖。
“季時予不是還沒忙完?你怎麽先回來了?”
“托你的福,他給我訂票讓我現在就收拾行李去非洲。”
“………”溫意歡還以為季時予是開玩笑,沒想到玩真的。
“希望我從非洲回來的時候能喝上你倆的喜酒,可千萬別又分手了。”段霖這話不知是在詛咒還是警告。
溫意歡一怔,她還真沒想過結婚的事情,因為她潛意識裏已經把自己當成不婚一族。
或許是在巴黎待的那五年裏,她的思想無形中被西方人影響了,她見過有許多相伴到老的人,他們都沒有結婚也沒有生孩子,卻依舊過得非常幸福。
婚姻能帶給人什麽呢?除了讓人覺得被道德感綁架以外,沒有任何作用,法律綁得住兩人的身份,卻綁不住兩顆心。
況且在快餐社會,離婚率已經超過結婚率,結婚證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了。
溫意歡一個人去了某國際商超,那裏有珑渡的店面,吃完飯後她進去轉了一圈。
珑渡最近新推出一款男士香水,是龍井綠茶味道的,悠然飄香,與國際名茶的聯名款,剛一上市就打破年度銷量記錄。
溫意歡之前看到就覺得很适合季時予,他講話經常是茶香四溢,配上這款香水,那更栩栩如生了。
眼下她在專櫃逛到,直接買下來,用員工卡打了七八折。
夜色不覺中逼近,溫意歡看手機,她和季時予的聊天仍停留在下午三點。
明知道他忙,她還是來了。
也許她過來打擾他是錯的,季時予心裏一定也十分焦急,為自己不能陪她一起而感到愧疚。
溫意歡從商場走出去,外面竟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随着烏雲壓頂,雨勢有逐漸加大的趨勢。
她點開打車軟件,發現需要等候二十分鐘,想在這時叫一輛車,實在太難。
地鐵站就在旁邊,剛好可以抵達酒店,溫意歡冒雨沖過去,頭發都被淋濕了。
好不容易坐上地鐵,裏面人滿為患,不要說去奢求一個空座,連站穩都是個問題。
溫意歡小心護着香水,發現包裝紙袋被淋濕,心口處就像被風割開一道小口,有涼意滲進去。
地鐵行駛在中途時,溫意歡的手機鈴聲響了,她費力地從随身攜帶的小挎包裏掏出手機想接電話,旁邊卻有人被擠得猛地後退一步,撞了下她的肩膀。
溫意歡手裏的紙袋被雨淋到本就脆弱,經過三颠兩簸,底部破裂,香水掉了下去。
人真的是個很奇怪又很矛盾的生物體,這一整天,溫意歡的情緒都沒太大的起伏,就在這一刻,隐忍的情緒陡然到達極致,像是所有的委屈全在一股腦之間湧上心頭。
她的眼眶倏然就紅了,眼底閃爍起晶瑩,卻還是緊咬住唇,不停對身邊的人說“麻煩讓讓”。
彎下腰,她費了好大勁終于撿起香水,還好外面有包裝盒,沒有讓人踩壞,只是禮盒上面卻多了個鞋印。
包裏的手機接連響了兩遍,後來沒有再打過來。
而溫意歡也沒想回過去,她盯着地鐵窗戶上自己的倒影,努力将莫名其妙的眼淚逼回去。
她從小就很少哭,覺得眼淚是最沒用的情緒表達,弱者喜歡用它當武器,但她偏偏要做一個強者。
盡管她也知道,示弱比逞強更能讨人喜歡,可她就是做不到。
從地鐵站出來,雨依舊沒停,溫意歡看着那絲絲縷縷纏繞的雨簾,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包裏的手機再次響起,溫意歡接聽,聽見季時予焦急的聲音問她在哪裏。
一個人再擅長演戲,也絕對演不出那種下意識的擔憂而緊張,溫意歡聽到了他尾音的顫抖,喉嚨一瞬間澀然。
她眨眨眼,看着地鐵站上的指示牌,緩緩說:“我在桃苑站D出口。”
季時予什麽都沒有問,只說他快到酒店,讓她在地鐵站那裏等她。
溫意歡放回手機,心裏想她剛好可以多欣賞一會兒雨景。
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靜靜地看雨了,明明以前她最愛下雨天時坐在窗臺前發呆。
季時予的車停在馬路邊,他撐着一把黑色的傘下車,隔着雨霧遠遠的看見地鐵口前的那一抹纖弱的身影。
她的發絲濕濕的貼在鬓角旁,如遺世的佳人,身邊千萬人經過,都不會影響到她。
季時予看見她眼中的悲涼,那眼神絕望而空洞,仿佛沒有生的希望。
在這一刻,她将自己的脆弱全部暴露在眼裏。
她以為沒有人注意,卻被他看見,深深映入他瞳孔裏。
季時予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他未發一語,扔開雨傘,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她的身體潮濕,而他卻散發着滾燙的溫度。
他用如火一般的炙熱漸漸融化了她的冰冷。
黑色的傘躺在地上,雨滴在傘面綻放出朵朵水花,每一朵都在倒映着他們擁抱的身影。
地鐵站門口人來人往,每個人走過都會留意這偶像劇般的場景。
季時予抱了她好一會兒,揉揉她微濕的頭發,心疼地在她耳邊問:“怎麽坐地鐵,不打電話讓我去接你?”
“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忙完。”溫意歡的臉埋在他的頸窩,為了不讓他愧疚,故意說:“其實我就應該麻煩你的,不該和你客氣。”
“你最好從今以後都保持這樣的思想覺悟。”
季時予話剛說完,溫意歡将手裏的禮盒遞上去。
在出檢票口前,她特地用紙巾将上面的灰塵印記一點點擦幹淨,想送到他面前時是幹淨而不染塵埃的。
“你不是怪我沒送過你香水?”她故作輕描淡寫,“剛好逛街的那家商場也有珑渡,這香水名字挺适合你,順手就買了。”
季時予沒想過,他會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形下,收到溫意歡送的香水。
“你這是在……安慰我?”他問完打開禮盒,看見一張卡片。
上面寫着香水的名字——龍井綠茶。
“安慰你什麽?”
“商場失意啊。”季時予唇角的笑意加深,雙眸熠熠璀璨看着溫意歡,“誰說你不知道怎麽去愛一個人,你明明很會疼人。”
別人若是聽見這句話,肯定以為季時予是在說情話撩人,但只有溫意歡才明白,他是在治愈她的傷口。
溫意歡眼裏的自己,自幼情感淡漠,無法共情,亦無法對外輸送感情。
她只好将自己對生活的熱情全部寄托在小動物身上,因為和它們不需要進行言語以及心靈上的溝通,能夠有效宣洩她壓抑的堆積的情感。
溫意歡渴望愛情卻又像是被上帝關了表達愛的通道,她不知道怎麽與異性相愛,如同機器人般,只知道被動而機械的接受,不知怎樣回饋。
和季時予交往的時候,她經常感覺羞愧,她位于天平傾斜的重處,只知道享受季時予對她的好,卻不知要怎樣回報于他,這樣隐秘的無法言說的尴尬,也成為促使她果斷分手的導火索。
眼下,季時予卻那樣溫柔對她說,她是知道怎麽去愛人的,這句話就像一簇希望的小火苗,倏然照亮她心底某個黑暗的角落。
那處無人之境,從未被到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