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超度
劉家的婦人死了。
死得仿佛是閻王定好的時辰, 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死了。
夜色漸濃,風吹動着阮陶的衣擺, 他看着地上劉氏的屍體神色肅穆。
裏正父子被吓得不輕,一個好好的人突然暴斃在面前, 任誰一時間都消化不過來。
杜子美最先反應過來,他轉頭問裏正父子:“村裏最近來過什麽生人嗎?”
“這……最近胡人的探子鬧得厲害, 咱們村響應朝廷的號召早就禁止生人進入了。”裏正回答道。
“在這之前呢?”阮陶轉身問道, “在劉老六失蹤之前, 村子裏有來過什麽人嗎?尤其是僧侶道人之類的。”
“這……”裏正思索着。
這時, 他兒子突然說道:“半個月前,來過一個波斯的僧人。”
“波斯的僧人?”杜子美有些詫異, “來這裏做甚麽?長什麽模樣?”
“就來村子晃了晃, 也沒做啥。問村裏人要了點兒吃的,便走了。”裏正兒子一五一十的說着。
波斯僧……阮陶有些犯難,他對這個年代的外國人并不是很了解, 如今大秦與西域的關系也很微妙。
一方面兩方在做生意, 生意來往密切,商路繁華;另一方面,兩方的摩擦都沒斷過!
這不!最近又鬧出探子的事情, 朝廷正在竭力排查抓捕, 就差把整個上郡翻過來了。
但是對于在上郡生活和做生意的外族人, 朝廷的政策又是以保護和扶持為主。
“波斯僧?”杜子美蹙眉道,“他要吃食為何不去安遠坊, 卻往這樣一個偏遠的村子跑?”
Advertisement
安遠坊是上郡專門收留外國僧人、商戶之地, 那裏地價、房價都相對便宜, 不少西域商人來上郡便會選在安遠坊落腳。
按理來說波斯僧入秦, 不選擇去專門安置自己的安遠坊,跑到盼陽村這麽一個偏僻的小村來作甚?
“不知道。”裏正兒子攙着自己的父親,“當時我們也覺得稀奇,不少人都跑出來看,那波斯僧還給我們每人一根白色的鵝毛,說是祈福用的。”
“鵝毛?”阮陶好奇道。
“就是騙錢的。”裏正說道,“一根鵝毛收了五文。”
“啧!真黑心。”杜子美說道,“這婦人死前所說的和尚會是這個波斯僧嗎?”
“應當不是。”裏正否認道,“我們通常都是管和尚叫和尚,管波斯僧叫波斯僧,這是分開叫的。”
阮陶點了點頭:“而且波斯僧按理來說不應該知曉這中原的煉屍之法,他應該煉什麽吸血鬼、狼人什麽的。”
“那些是什麽東西?”杜子美好奇道。
“他們外面的東西。”阮陶說道,“回頭慢慢說給你挺聽。”
說罷,阮陶嘆了口,擡頭看了看天色。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再耽擱估計城門、坊門就要關了。
阮陶便對杜子美道:“咱們回去吧。”
見狀,裏正父子下意識的挽留:“先生不如吃了晚飯再走?”
阮陶擺手:“吃了晚飯便進不了城了。”
說着,他囑咐裏正父子道:“劉家的事就不要聲張出去了,免得引起恐慌,便只說尋常詐屍罷了。日後又任何生人進村子,麻煩派人告訴我一聲,或是直接報官也行。武太守是個恪盡職守的好官,你們不必怕他。”
裏正父子連連點頭,一一應下。
随後他看了看地上的婦人的屍體,又說道:“聯系她的家人給她發喪吧,就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她丈夫的死,急火攻心突然暴斃。”
聞言,裏正嘆了口氣:“劉家的原是劉老六從一個與胡人做生意的買辦手中買來的。”
“她性子硬,跑了好幾次,被買辦逮住在街頭打個半死。劉老六見她可憐,便賣了耕牛買了她,自此她才落戶到咱們村的。”
“本就是赤條條來的一個人,哪裏來的什麽家人……”
聞言,阮陶愣了半晌,再看回頭看那婦人。
她是睜着眼死的。
雙眸直愣愣的盯着劉老六化灰的地方,至死也不肯閉上。
見狀,阮陶長嘆了口氣,上前将人的眸子合上,緊接着從懷中摸出了一粒蜜蠟珠子塞在了她口中,又脫下自己的外袍蓋住了她的頭。
緊接着,他揮動着手中的拂塵掐訣念超度咒。
一時間金光乍起,似螢火的般的流光圍着婦人飛轉,片刻後流光朝着皓月奔去。
“先生……這是?”裏正開口道。
“将他們兩口子一處埋了吧。”阮陶說道,“人活着都不容易,就這麽一個可牽挂的人,死了也讓人死在一處。”
杜子美低聲道:“那劉老六不是都被你燒成灰了嗎?還怎麽埋?”
“将那地上的土挖一人的出來不就行了?”阮陶理所應當道。
“先生仁心。”裏正父子朝着阮陶彎腰行禮道。
阮陶沖着他們回了個禮:“便不留了。”
一行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阮陶便與杜子美騎馬朝着城中去了。
說道騎馬,阮陶一直不喜歡騎這玩意,尤其是在鄉間騎,感覺五髒六腑都能被颠出來。
從前他喜歡騎騾子,他覺得騾子這東西比驢快,又比馬溫柔。
但自從他與杜子美等人開始交好後,子貢便逼着他學騎馬。
那時的子貢給他一種,小時候他奶奶見着隔壁牛二學鋼琴非要也給他報一個培訓班的感覺。
也不知在馬場上摔了多少次,阮陶學了一個月總算是學會了。
但是他依舊覺得騎着不如他家的騾子舒服,平時他騎騾子子貢不會說他什麽,但是只要他同杜子美一起出門,子貢便一定會逼着他騎馬去。
雖說阮陶對此十分不滿意,但現如今趕路的時候不得不說還是騎馬快些!
二人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城門關閉前的最後一刻進了城。
“慢點!慢點!”阮陶被颠得難受,忙對前方策馬奔馳的杜子美道。
杜子美放慢了速度:“再慢坊門就要關了。”
“那到時候讓你家小公子出來接我們。”阮陶勒緊了缰繩,讓馬慢慢踱步。
“他不罰你,要罰我啊。”杜子美嘴上抱怨道,但也放慢了速度跟在阮陶身邊慢慢走。
杜子美能夠感受到公子對于阮陶的不同,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每次他一提這個,太白與孔明就笑,長公子便總會找些事情來為難為難他。
說起他們這位公子,杜子美老早就想抱怨了!要說他們公子成日嫌棄孔明心黑,殊不知他自己更是心黑的厲害。
笑眯眯的整人這種事兒,做起來從不手軟。
也不知是不是該誇贊其處變不驚,溫雅端方,乃君子也?
“你今天怎麽想着進城來?”杜子美問道。
阮陶的住處在城外,扶蘇曾提過趙府上多得是空院子問其要不要搬過來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他當時聽了很是開心,覺得要是同阮陶住在一塊兒,二人便可天天在一處玩兒。
但阮陶回絕了,他說他喜歡在城外住着,風水好、清靜。
“子貢。”阮陶抱怨道,“他說有要緊的事,讓我這幾天都來和他住。”
聞言,杜子美笑道:“端木先生養你怎麽像養兒子似的。”
“去!”阮陶道,“分明是孝順爹。”
“對了,今天盼陽村這事你記得回去同你們家小公子說。”阮陶囑咐道,“我總覺得這事與古家的事脫不了幹系。”
“知道了。”杜子美說道,“古家的事卓靈閣正在查。你放心,天塌下來上面給你頂着。”
“就怕那群廢物頂不住。”阮陶嘆道。
他至今都對卓靈閣裏頭的那群酒囊飯袋十分不信任。
“那你要不要試試頂頂天?”杜子美突然問道。
“何意?”阮陶道。
“字面上的意思。”杜子美直直的看着他,笑道,“長公子老早便讓我問你了,只是我一直沒找到一個合适的機會。”
“哦?”阮陶輕輕挑了挑眉,該來的總是來了。
只聽杜子美道:“要不要進卓靈閣來?”
“……”
**
懷遠坊玉泗街的一間小院裏,子貢正一邊撥着手中的算盤,一邊望着門外。
這時,便聽見街道上一陣馬蹄聲響,店裏的夥計聞聲打開了院門。
“阮先生,您回來了!我們老爺等你等了老半天了。”
聞言,子貢放下手中的算盤,出門與阮陶碰了個對面。
阮陶被馬颠得有些反胃、面色有些蒼白,發髻也松了、外袍又脫給了劉家的婦人。
此時的阮陶在子貢眼裏完全就是一副在花街柳巷浪完了回來的模樣。
“你、杜子美帶着你去嫖了?還是你被人嫖了?”子貢瞪大了雙眸。
若此時阮陶要是點頭說一個“是”字,他就能當場撸着袖子、拿着算盤去趙府找李太白打一架,打不過另說。
“什麽呀!”阮陶随意坐在廊上,“盼陽村鬧了屍變,一只白僵處理起來花了點兒功夫。”
聞言,子貢這才松了口氣:“那邊便好。”
随後他又讓夥計将晚飯擺在園中,圖個涼快,又命其将香爐搬出來,點上了驅蚊的香。
“今天怎麽非要我進城來陪你住?”阮陶替子貢斟了一盅酒,笑道,“怎麽?做噩夢了害怕?”
“少來!”子貢輕呷了一口杯中的酒,“我能怕什麽?是為正事。”
“怎麽今天一個個都有正事找我?”阮陶撐着下巴,說道。
“還有誰找你?”
“那個小公子。”
“長公子是所有公子中最年長的,也是最受人敬重的。你怎麽成天小公子小公子的叫人家?不說別的,人家比你大幾歲呢!”子貢提醒道。
“我在他面前也這麽叫,他不也沒說什麽嗎?”
“他找你能有什麽正事?給你說親?”
“當然不是!待會兒再同你商量這事,你先說你找我有什麽事兒?”阮陶催促道。
聞言,子貢放下了手中的酒盅,神色嚴肅了起來。
見此,阮陶也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模樣:“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子貢回答:“明日,王相等人便到上郡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我還是沒能日萬,明天我應該可以吧?
感謝在2021-08-05 23:59:37~2021-08-06 23:59: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山鬼、戀羽清洛 5瓶;顏三繪、君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