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紅蓋頭、蓋紅頭

七夕月夜, 月老廟的一聲尖叫引發了一起嚴重的踩踏事故,索性沒有碰倒什麽花燈香火之類的,不曾走水, 否則事情還不知要鬧多大。

彼時,阮陶一行人正在懷開坊的東華街看花燈。

正所謂燈下看美人。

一群生得不似凡間之人的小郎君走在挂滿花燈的街上, 引得姑娘們手中的娟袋、香帕、荷包一路跟着他們砸,就沒停過!

想來那潘安、衛玠當年的排場估計也不過如此了。

“姑娘, 你的帕子掉了。”

阮陶将直接扔到自己頭上來了的一方帕子, 還給了正拿羅扇遮着臉, 一臉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姑娘, 臉上的笑很溫柔卻十分僵硬。

這是他今天撿到的第三十五方帕子了,還不算香包、玉佩、釵環的等玩意兒。

就數這姑娘扔得最準, 直接蓋在了他臉上!讓他想忽略都不行。

杜子美等人見狀在一旁發出“嗤嗤”的笑。

姑娘原本撲了胭脂的桃腮又飛上了一抹霞色, 她一手拿着羅扇擋着臉,嬌羞地從阮陶手裏接過帕子,聲音軟而甜:“多謝郎君。”

還了帕子後, 阮陶剛一轉身, 又被那姑娘叫住了。

“郎君等等。”

一旁,杜子美一行人故意發出“啧啧”的聲音,生怕人聽不見似的, 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阮陶愣了愣, 帶着幾分無奈地回頭:“姑娘還有何事?”

面前的姑娘生得嬌俏惹人憐, 那頭的書生已經站在燈下盯着人姑娘看了許久了,奈何自己和她一樣喜歡的乃是俊俏的小郎君呢?

若是那個書生過來同他搭讪, 保不準他還能和軟些。

“不知郎君……今夜準備去何處逛?”姑娘小心翼翼的問道。

阮陶背後頓時傳來了一陣噓聲。

他回頭瞪了一眼身後這群看熱鬧的家夥。

李太白打開扇子半掩着面, 一副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低聲調笑道:“瞧見沒!人家姑娘們還是更喜歡漂亮的小郎君。”

“咱們老了。”子貢附和道。

“季珍兄生得好, 不過是平日裏太不羁、不修邊幅了些,今日稍稍打扮了一下,姑娘們的眼睛自然都圍着他轉。”王莽道。

只見立在燈下與姑娘說話的阮陶被一身上一襲大紅織金的袍子,襯得肌膚更加瑩白如玉,好似一株灼豔的芍藥,迎燭盛放。

平日裏阮陶總是愛散着頭發、亂着領子,給人一種不修邊幅、疏狂放蕩之感。

上回去趙府赴宴,為了避王莽的鋒芒也是朝着樸素打扮的。

今日因是七夕節,又因是他與子貢做東請趙府衆人吃飯,所以他好好梳了梳頭,穿了一身鮮豔的衣裳撐撐撐場面。

不得不說,當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阮陶這麽一大半,與他們這群世家公子相比竟一點兒也不差。

“說起來,當年王相在京中也有過打馬觀花的時候,如今姑娘們都奔着季珍去了,王相心裏可有失落之意?”子貢半開玩笑的試探道。

王莽笑得豁達:“失落?說起來我還得好好謝謝季珍兄。我可不像幾位是風月場上的得意客,我最怕應付姑娘了。”

幾人聞言适時輕笑了幾聲。

這時,阮陶不知對那姑娘說了句什麽,那姑娘白着一張臉匆匆離開了。

“怎麽了?”看着回來的阮陶,杜子美問道,“你同人家姑娘說什麽了?我看那姑娘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說着,他輕輕用手中怼了怼身邊的阮陶,說道:“太不解風情了點兒。”

幾人接着往前走。

阮陶解釋道:“不是我吓唬她,我說我們準備去月老廟逛逛,她說月老廟方才被擡手衙門的武侯圍起來了,現在誰也不讓進。”

聞言,幾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

怪哉!

上郡七夕的燈會聞名西域,不少西域商客慕名而來,月老廟自然是七夕佳節非去不可的地方,今年怎麽突然不讓去了呢?

“我便同那姑娘說,一般而言若是一些小打小鬧的事情太守府為了避免百姓恐慌,通常會選擇在等會結束之後再處理。像這種直接派人圍了月老廟的情況,只能是一樣——人命。”阮陶說道。

“然後我又說,七夕離中元節不差幾日了,陰氣重得很,保不準是陰靈作祟,然後那姑娘就被吓跑了!”說着,阮陶神情還頗為驕傲。

路邊有搖着撥浪鼓的賣東西的小販與他們擦肩而過,李太白注意到那是太守衙門的武侯。

“這次的事情,估計不小。”李太白默默的将手搭在了自己腰間的長劍上,看周圍人的眼光也跟着警惕起來。

“最近胡人的探子鬧得厲害,說不準是為着這事兒。”孔明說道。

上郡乃大秦最西之城,連接西域商路,因而是大秦邊塞最繁華之城。

如今有蒙恬将軍的大軍鎮守在此,長城也在修,胡人不敢再似從前那般嚣張直接沖到城中搶人、搶物,但胡人狼子野心從未停歇過。

子貢與阮陶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置一詞。

對于這種朝中之事,他們沒有絲毫的興趣。

“那……咱們還逛嗎?”杜子美道。

扶蘇沉思片刻,随後道:“接着逛吧,王相也是難得領略邊塞風光,且武太守既然不曾往上報,說明事情應當不大。”

這裏扶蘇官最大,他既然如此說,幾人自然也不會說打道回府之類的話。

畢竟難得出來一趟,少年人又都是貪玩兒的,當真這般打道回府只會覺得掃興。

于是子貢便提議,既然月老廟不能去了,那麽在城中逛着也無趣,不如去城外江昌湖轉轉。

在場幾人中,也就子貢在上郡呆的最久,他既然說那處好玩兒,幾人既然也就跟着應下了。

衆人跟着子貢一塊兒,準備去前面路口租幾輛青布小車朝着城外去。

“嘻嘻!”

一聲女子嬌俏的笑聲自幾人放在站着的美人燈上響起。

若此時有人擡頭細看,方能在看見一只破舊的紅繡鞋正挂在燈繩上。

**

一行人在路邊雇了車,一路朝着城外江昌湖來。

一下車看見眼前缭亂的花燈、如星的河燈,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由地驚嘆出聲。

“當真要比城裏還熱鬧!”杜子美笑道。

“竟沒想到這裏會有這麽多的商戶。”王莽看着四周搭着棚子做生意的商戶,驚奇道。

沿着城門這一路,全是搭着架子、挂滿了花燈的商戶,來來往往吆喝聲不斷,真真比城裏還要熱鬧!

“這處做生意的還有不少胡商,賣一些稀奇古怪的他們西域特有的玩意兒。因城外的商戶名額比城內好拿得多,所以許多西域商客就等着咱們大秦過大節的這幾日賺上一筆!”子貢輕搖着折扇笑道。

“若是所有鄰國都只是抱着與咱們好好做生意的态度來,咱們的長城都不必修了。”王莽說道。

“縱然如此長城還是必須修的。”扶蘇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待長城修好後,他們才會徹底死心,與咱們好好做生意。”

“公子明鑒。”王莽拱手道。

扶蘇擡袖道:“今夜沒有什麽公子,難得出來逛逛,好好玩兒吧。”

扶蘇既然開口了,衆人自然也不顧其他。

花燈缭亂、畫船清漾,湖中無數河燈映着天上的星河,不知寄托了相思,又有多少意難平。

李太白與子貢逛到一半邊便沒了人影,估摸着是鑽進了哪個胡姬的帳中吃酒去了。

杜子美見不少人手裏拿着河燈朝着河邊走,于是一時興起拉着阮陶道:“咱們也去放河燈祈福吧!”

阮陶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覺得既浪費錢,又沒趣兒。

一個燈拿在手上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放出去了,他們在上游放,別人在下游撈,撈上來擦幹淨繼續賣。

他與這群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家公子不同,他的銀子都是自己賺來的幸苦錢,才舍不得用在這種無聊的小玩意兒上。

于是他道:“江昌湖中沒有神仙,只有兩條上次被李太白捉住的青魚精。朝他們祈福不僅無用,還污染環境、制造垃圾、得不償失。”

“季珍兄說得甚是。”王莽附和道。

“無趣!”杜子美甩袖抱怨道。

見此,扶蘇開口道:“河燈确實沒必要,喜歡便買兩個燈提着玩兒吧。”

說罷,他去到路邊賣燈的小販處,買了兩只兔子燈,拿回來給阮陶、杜子美一人一只。

拿到了燈,杜子美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到底是年紀小,就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阮陶接過阮陶手裏的兔子燈,挑起來細細看了看。

這燈就單單是用細竹綁的架子,拿紙糊出來的,上面用朱砂點了眼睛,身子上的“吉”字。

雖說不甚名貴,但是不得不誇匠人手藝好,這兔子燈怎麽看怎麽玲珑可愛。

他雖說對這些小東西不怎麽感興趣,但是別人送的不要白不要。

他心裏琢磨着,這玩意兒拿回家晚上起夜的時候還能挑着用用。

阮陶開口對扶蘇到了聲謝。

見此,孔明笑着打趣扶蘇道:“公子好生偏心,怎就沒有我和王相的?”

“你倆多大了?還玩兔子燈?”扶蘇笑道。

“童心未泯不行嗎?”王莽道。

阮陶看着手中的兔子燈,挑了挑眉,也就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想起自己不過是個尚未及冠的少年人。

現世中,他要比王莽大幾歲,如今王莽卻要比他大幾歲。

不得不說,裝嫩的感覺真好,還有人買燈哄着。

四人逛到了湖畔邊,罥柳絲絲、清風徐徐。

遠處的橋上偶有羅裙與長袍擦身,互相歸還彼此不慎掉落之物,雙雙紅了臉,又是一段良緣。

良辰美景如此,得有點兒口福才算得完美。

看着街邊賣糖畫、小吃的,阮陶忍不住嘴饞,他對花燈之類的小玩意兒不感興趣,但像糖畫、糖炒栗子這樣的小零嘴他一直都很喜歡。

“咱們去買兩斤栗子吧!”阮陶提議道,“逛了半天,覺得有些餓。”

“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瞥見街邊有為賣包子的娘子,攤前排着長隊呢!”杜子美說道。

于是乎,一行人分成了兩路,杜子美與孔明、王莽三人一塊兒去包子攤前買包子,阮陶與扶蘇一塊兒去買栗子,約定在湖邊挂滿了紅繩的那棵柳樹下等。

兩人一共買了兩斤栗子,裝在油皮袋子裏,阮陶一個人抱了兩袋,提着兔子等往回走。

在路人看來,這便是兄長帶着弟弟來此買東西。

扶蘇話向來少,一路上都是阮陶一個人在滔滔不絕的說話,偶爾他問一個問題,扶蘇才會答一兩句,語氣總是淡淡的。

他似乎一直都是這麽淡淡的,平時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常愛喝的也是淡茶淡酒,說話的語氣依舊是這般淡淡的。

就好似一方溫玉,凍不涼也捂不熱。

但,這人做事卻又不似他給人的感覺這般溫和。

倒是給人一種看似綿柔之感,看似沒有威脅,會讓人忘記,一斤重的鐵可以砸死人,那麽一斤重的棉花同樣可以。

就比如,他對自己的招安。

阮陶之所以跟着他單獨來買栗子,便是覺得有些話需要提前同對方說清楚。

兩人來到那棵挂滿了紅繩的柳樹下時,杜子美幾人還沒回來。

阮陶将其中一袋栗子放在了地上,又從手中抱着的這袋中拿了兩個遞給扶蘇:“咱們先吃吧,熱的才好吃。”

扶蘇從阮陶手中接過栗子,道了聲謝。

阮陶抓了一把栗子,放進了自己的荷包裏,又将荷包別在腰間,再從紙袋裏摸出栗子慢騰騰的撥着。

“公子應當知道我是有話同公子說。”阮陶将剝好的栗子,塞了一粒進嘴裏,開口道。

“嗯。”扶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

“公子送我的東西,我收到了了,我知道公子是什麽意思。您沒有為難我,我很感激。”阮陶說道。

扶蘇不言。

阮陶接着自顧自的說道:“但是,我這人向來東倒西歪的,不實在不适合與朝廷牽扯太深。我不如王相那般有本事、有抱負,沒有什麽兼濟天下、拯救蒼生的鴻鹄之志,我也沒有那個本事。”

微風輕輕掠過阮陶的鬓角:“我知道,您是之前看到我在古小姐的事情上還會一點兒小把戲,但那也僅僅只是小把戲而已,多的我就什麽都不會了。”

“你已經很厲害了。”扶蘇适時稱贊道。

其實在那次之前,我也沒有想過自己胡亂學的一些騙人的把戲,居然還真有用!”

阮陶笑了兩聲:“所以,我知道您的意思。您以後若是遇到了相關的麻煩,我定然義無反顧,但是您若是想将我收做門客,或者讓我以您的門生的身份進那個什麽卓靈閣,恕阮某不能從命。”

扶蘇剛想開口說什麽,随後耳邊聽到了一聲嬉笑,瞬間愣住了。

他順着聲音擡頭望去,高大的柳樹枝頭上正坐着一個姑娘。

姑娘頭上蓋着大紅的蓋頭,穿了一身鮮紅的嫁衣,一雙腳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歌。

扶蘇蹙眉細細看了看,确定是個姑娘。

“季珍。”扶蘇直直的望着樹上的姑娘,“你看,那裏有個姑娘……”

“嗯?”阮陶擡頭順着扶蘇的眼神看過去。

樹上只有柳條依依,哪裏來的姑娘?

“沒……”

阮陶回頭過頭,“沒看見”三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就在他回頭的一剎,他發現身邊的人瞬間不見了蹤影!

只剩下掉在地上的點點栗子殼……

壞了!!

阮陶一驚,連忙高聲喚道:“公子?!”

一陣陰風卷着桃瓣從他鬓角擦過,瞬間變體生寒、渾身汗毛瞬間乍起!

此時,周遭人們熱鬧的喧嘩都被屏蔽在了感官之外。

他的耳畔響起了一陣嬉笑,一個姑娘正哼唱着不知名的歌:

“紅蓋頭、蓋紅頭,蓋着山澗的紅骨頭;

哥哥擡、舅舅埋,一鋤頭便開出花來;

金娃娃、銀娃娃,姑娘生了個胖娃娃;

胖娃娃、笑哈哈,郎君擡轎新墳下……”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我今天仔細捉了蟲!肯定沒有錯別字!哈哈哈!(插腰!)

後面先別看,在修!在修!情節對不上!

感謝在2021-08-12 00:45:01~2021-08-14 02:04: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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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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