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鬼娘子
聽到外頭的奏樂聲, 廟內三人連忙四處找藏身之所,随後在角落中找到了一方被殘畫覆蓋的,破舊的薄棺。
三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草草對不知是還沒來得及進棺材,亦或是已在棺中化土的死者說了聲抱歉, 便鑽進去藏了起來。
本就是夏日時節,狹小的空間裏, 三人蹲在一方棺材裏, 不一會兒身上都膩了一層薄汗。
迎親隊伍的奏樂聲越來越近, 原本昏暗的廟宇裏也彌漫起了一層白霧。
熱鬧的奏樂聲、花轎上的銀鈴聲、小童們歡快的歌聲, 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的突兀,廟外的鳥雀草蟲都吓得不敢啃聲。
“呼!”
神像前的兩只蠟燭上的火光突然變成了幽綠色, 幽綠色的火光照着破敗的神廟, 牆上斑駁的壁畫看起來越發的兇惡猙獰,挂在梁上的那根布條被風吹得搖搖擺擺,恍恍惚惚間似能看見曾在上面痛苦掙紮的人。
一時間, 神廟變得半分神廟的影子也無了, 全然像是修羅煉獄。
随着迎親隊伍的聲音越來越近,阮陶也能感受的到身邊的王莽掐着自己的胳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到底年紀還小,又是第一次見這種東西, 再如何故作鎮定也是害怕的。
阮陶嘆了口氣, 拍了拍他的手, 以示安慰。
随後他又開口說了那句當初面對柳兆時,他對杜子美和小霍說的那句話:“到時我讓你跑, 你就趕緊跑!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別回頭知道嗎?”
“這個你放心, 待會那女鬼若是沖着我來了, 縱然你讓我別拍, 我也會跑得比兔子還快!”王莽額間布了一層冷汗,輕笑道。
阮陶忍不住笑了,安慰道:“別怕,非到了要正面沖突之際,咱們還有救兵呢!”
他默默的搓了搓袖中折成了狐貍狀的符篆,到時候實在打不過他就将胡嫦前輩喚出來,四對一了,量那鬼娘子修為再高、怨氣再重也不敢輕舉妄動。
更何況,王相可是天選之子!
天道絕不會置其于死地,因而王相于他們而言便是一張移動的保命符,這也是他方才願意帶着對方一塊兒來的原因。
天道的親兒子!可不是一只脫離六道輪回的厲鬼惹得起的!
說話間,迎親的隊伍已經停在了廟門口。
扶蘇翻身下馬,回頭看向花轎。
此時,在他眼裏看到的是皇城,前面是穿着吉服吹拉彈唱的宮中樂工,中間是數十個舉着華蓋、提着香薰爐、撒着花瓣的宮娥。
自己騎着白馬跟在後頭,再往後便是被簇擁着擡在花轎中的自己的新娘,最後是一群像仙童似的小童子,嘴裏唱着“山有木兮”。
四周是身着朝服的大臣們的恭賀聲,十裏紅妝浩浩蕩蕩穿過皇城,一路向前最後停在了未央宮門口。
他翻身下馬,有些緊張的回頭看向自己花轎裏的新娘。
恍惚間,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認識轎中人,此時他既緊張又盼望着見到他。
幾個小童子嬉笑着簇擁到了花轎面前,花轎裏的人朝外伸出了一只手。
扶蘇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緊張了起來,他極少有緊張的時候,皆因父親教導身為王者便需做道泰山崩于前而不驚。
轎中的新嫁娘被攙扶着嬌嬌弱弱的下了轎子,姿态婀娜。
扶蘇連忙走上去,握住了那人的手,熟悉的感覺讓他原本懸着的一顆心瞬間安穩了下來。
他妄圖從蓋頭下窺視對方現在的模樣,但終究徒勞,不過也不急這一時。
“委屈你了。”扶蘇低聲親昵的對身邊的人說道。
新嫁娘搖了搖頭,蓋頭下的金銀步搖跟着發出清脆的聲音。
“要不要摘掉這勞什子?”扶蘇看着對方頭上頂的紅蓋頭,略有些不滿的問道。
他知道對方不想蓋這東西,他一個男子,成親不僅不能和自己一塊騎馬,必須按照規律坐轎子也就罷了,如今還要蓋着這什麽蓋頭?
這人性子灑脫慣了,想來定然十分不願,實在是委屈他了。
“這是規矩。”蓋頭下的人開口勸阻道。
扶蘇哂笑:“難得你也有這般講規矩的一日。”
“因為今日是我們成親的日子,我當然要好好講講規矩。”蓋頭下的人笑着回答道。
扶蘇默默地握緊了他的手,回答:“我帶你去見我父皇。”
蓋頭下的人似乎愣了一秒,随後道:“好……”
藏在棺材內的三人聽見迎親的隊伍到門口了,緊接着就見一群畸形的扭動着身軀的青白膚色人吹拉彈唱從外頭進來,身後跟着的是被僵屍與鬼童簇擁着的長公子與鬼新娘。
長公子溫情脈脈的拉着對方的手,迷茫的眼神中透着一說不出的溫情,仿佛當真沉浸在了新婚的愉悅中。
見對方絲毫不知自己牽着的是多麽恐怖的紅粉骷髅,還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阮陶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
正所謂“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裏叫君骨髓枯。”
誠然,那金尊玉貴、清風霁月的小公子自然不是尋常愚夫,但人這位“佳人”也不是尋常的二八佳人。
金風玉露一相逢,勝不勝得過這人間阮陶不清楚,但是一夜吸骨抽髓,這小公子是可以直接去陰間閻王面前報道了。
新人入堂後,其餘人皆站在兩旁圍着,有幾個小童子就剛好站在了棺材前,将棺材的縫擋得嚴嚴實實的。
杜子美低聲抱怨了一句:“啧!擋住了。”
瞬間!
他面前的小童子直接将頭一百八十度旋轉!
一雙黑洞洞的眸子透過棺材縫死死的盯着棺材中的三人。
“我……!”
王莽吓得忍不住出聲,嘴剛長便被身邊的二人一同捂住了。
“噓!別怕,這是我的紙人。”阮陶說道。
王莽這才注意到,這個小童子與他們之前在路上看見的不同,眉心處多了一點朱砂。
他這才松了口氣,努力壓低聲音道:“你這紙人實在做得太吓人了!”
“噓——別出聲。”阮陶匆匆塞了一枚銅錢進王莽嘴裏,讓他壓壓驚。
那新嫁娘顯然注意到了這邊的異樣,蓋着蓋頭的腦袋“咔咔”的朝着這邊轉。
只見圍在棺材前的幾個小紙童,你推搡我,我弄弄你,碰的棺材聲響。
碰巧,扶蘇又注意到了面前人的異樣,問道:“看什麽呢?”
一聽心上人發現自己走神,那新嫁娘只當是鬼童頑劣并沒有在意,連忙回過頭道:“沒什麽。”
少女的聲音嬌嬌軟軟的,聽得人似背後吹起了一股陰風,瞬間毛骨悚然。
這對這場婚禮來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小童子們再次開始唱歌,唱的依舊是那一首:
“紅蓋頭、蓋紅頭,蓋着山澗的紅骨頭;
哥哥擡、舅舅埋,一鋤頭便開出花來;
金娃娃、銀娃娃,姑娘生了個胖娃娃
胖娃娃、笑哈哈,郎君擡轎新墳下……”
他們越唱越大聲,越唱越興奮,聲音也越來越尖。
尖銳的歌聲萦繞在廟中,伴着穿堂而過的風似乎變成了凄切的哭訴。
緊接着,一聲嬰兒的啼哭刺破了歌聲,在夜裏十分的洪亮。
“孩、孩子?”王莽有些詫異。
“不是正常的孩童。”阮陶蹙眉,“怨氣好重……”
“姑娘生了個胖娃娃……”杜子美呢喃着歌詞中的一句,随後說道,“這應該是這姑娘生的。”
“她不是個姑娘嗎?如何生孩子?”王莽不解道。
這是他穿越後學會的第一個習俗,未出嫁的女孩子不論多大的年紀都叫姑娘,已出嫁的不論多大年紀都得叫夫人。
“誰知道呢!”阮陶看着外頭穿着喜服的那對新人,“能夠化作厲鬼、怨氣這麽多年不散,活着的時候經歷了什麽,只有老天知道。”
“咱們不是來探究這姑娘的身世的,咱們只負責将長公子搶回去變好。”阮陶再次提醒道。
實在是這姑娘他惹不起,太兇了!
“這不僅是紅煞,還是母子煞。”阮陶說道,“可謂是兇上加兇!咱們搶回長公子後便趕緊跑!”
“紅煞?母子煞?這些都是什麽?”王莽好奇道。
“紅煞便是在出嫁當天去世的姑娘,怨氣過重,會化作厲鬼。而母子煞,顧名思義,便是一對母子同時慘死,咒怨看過沒有?”阮陶反問道。
王莽頓時了然!
阮陶回答:“母子煞便是那般。”
王莽啧啧了兩聲:“這姑娘活着的時候可真夠慘的!”
“鬼由人死後怨氣深重,魂魄凝在喉頭不散,故而化鬼。但凡沒有去投胎的,就沒有哪個不可憐。”阮陶說道。
說着,他嘆了口氣:“人生不如意事常□□,就說這群活着的人,哪個又是順順利利,一生平安如意的?哪個背後又沒有一兩件只得人同情的事兒?就說你我,莫名其妙的來了這兒,那邊還不知道怎麽樣了,我們就不可憐了?”
聞言,王莽眼神立馬暗了下去,像是被戳中傷心事。
見此,一旁的杜子美說道:“孔明兄說得對,你倆就是一樣的怪胎,說些話我都聽不懂!咒怨是什麽?咱們來這兒不是為了長公子嗎?又說什麽這頭那頭的?”
“咒怨是一個恐怖的話本子,回去講給你聽。”阮陶随意将這話頭岔了過去,“這紅煞加母子煞,怨氣重得連閻王殿都不敢收!咱們更加惹不起,搶到了長公子便将我給你們的那張符吞下,然後直接跑明白了嗎?”
王莽與杜子美齊齊點頭,表示清楚。
阮陶眼睜睜的看着扶蘇将那新嫁娘的手拉了起來,目光溫情脈脈。
他有些八卦問道:“長公子不曾娶妻納妾嗎?我怎麽我瞧着像是有心上人了?”
看着面前清俊如玉與鬼娘子站在一起的長公子,阮陶突然有些八卦道。
“我與巨君兄呆在長公子身邊多年,從未見他對什麽人有過意思,也不曾聽說過。”王莽否認道,
“至于娶妻納妾一事……”王莽頓了頓,“陛下日理萬機,膝下子女衆多,總不能各個顧得周全。因此公子娶妻之事都是自家娘娘操心,就算是沒了親生母親的公子,也會有養母教養。”
“但長公子是陛下帶在身邊長大的,沒有娘娘教養,親事自然是陛下做主,陛下日理萬機,哪裏了解內閣之事?誰家有女兒、什麽品貌他也不清楚,于是就讓長公子自己看着喜歡的再說,只是公子冷眼挑了這麽幾年,也沒說見哪家姑娘好。”
“禮記有雲:‘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長公子還年輕,也不急這麽幾年。”杜子美道。
原來如此,這麽看起來這長公子眼光還挺高,也不知這一顆心最後是落在哪位姑娘身上。
王莽不解的問道:“阮神仙,你又從哪兒掐算出長公子有心上人了?”
阮陶挑了挑眉,我要是當真有掐指算的本事,還能讓長公子被這鬼娘子擄了去,添自己這麽大的麻煩?
他回答:“被紅煞迷惑之人,若是沒有心上人整個人看上去便是呆板木讷的,猶如一尊行屍走肉。若是有心悅之人,那麽在他眼中他手中所牽的這位新嫁娘便是他的心上人。”
說着,三人離棺材縫近了點兒,外面的場景也看得更清楚了些。
布滿魑魅的供桌前,蓋着鮮紅蓋頭的新嫁娘抱着懷裏的孩子,興奮的對面前的人說道:“你看!咱們的孩子!”
扶蘇看着新嫁娘懷裏的嬰孩兒—— 那嬰孩兒渾身是血,像是剛從血水裏撈出來似的,與血交雜在一起的是黃色的粘液,許是膿水、許是屍油,又或是別的什麽。
不少白色的蛆蟲在他身上蠕動着,肉已經爛了一半了。
他睜開血窟窿般的眼睛,沖着扶蘇笑,露出了滿口的蛆蟲。
看得人嗓子一緊,可謂是觸目驚心!
而在扶蘇眼裏這就是一個粉雕玉琢、可愛至極的小娃娃。
扶蘇看着自己愛人懷裏抱着的娃娃,十分疑惑的問道:“這娃娃……是從哪來的?”
“我生出來的!你忘了!”
新嫁娘的聲音因激動而變得有幾分尖銳,刺得棺中三人不由得蹙眉。
但在扶蘇眼裏,這不過是自己愛人因興奮而激動了些。
他這咋咋呼呼的性格也不是第一日了不是嗎?只是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從哪兒搞了個小娃娃出來。
扶蘇溫柔的笑着,說道:“你一個男子如何能生?老實說,這娃娃究竟是從哪家抱來的?”
王莽、杜子美:“?!!!!”
阮陶:“……哇哦!”
**
清風梳木,冷月如勾。
趙府溪臺閣內燈火輝煌,亮如白晝,閣內的氣氛此時冷到了極點。
“怎麽?幾位大人是準備為妖人說話嗎?長公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幾位大人……你們都是長公子心腹之人,可曾想過如何向陛下交代?”趙高目光冷冽。
孔明輕笑一聲:“什麽心腹不心腹的。我們只知道,我們乃是奉陛下之命,輔佐長公子來此監軍。亮勸趙公公也将心思用在正道上,不要日日想着什麽結黨之事。”
“諸葛大人颠倒黑白的本事,咱家今日可算是見到了。”趙高咬牙切齒道。
孔明表情依舊淡然:“趙公公謬贊。”
趙高也不準備同他繼續廢話下去,他知道孔明鼓弄唇舌的本事乃是朝中數一數二的,同他廢話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幾位大人要想在此處喝茶請自便,長公子如今被妖人禍害得下落不明,咱家是坐不下去了。”說着,他裝模作樣的起身對身邊青袍蓮冠的卓靈閣中的衆人道,“諸位仙長,還請諸位仙長勞苦些捉住拿妖人,救出長公子!”
青袍蓮冠的術士們齊齊起身:“是!”
說着,一直坐在一旁看戲的阮籍突然開口道:“慢!”
衆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了他身上。
趙高眼睛微微眯了眯:“阮步兵?”
“我原以為趙公公叫我與叔夜來是商量事的,不料原是邀我二人來看戲的?”阮籍道。
“阮步兵哪裏的話,此事事關長公子,阮步兵有何意見盡管提便是。”趙高嘴上這般說着,心很是不屑。
這群讀書不為仕之徒,簡直就是天下的廢物,也不知陛下為何這般縱容他們。
要他說,當初坑殺術士之時,這群人也該一同丢下去。
想歸想,趙高依舊朝着阮籍扯出了一個笑,他知道阮陶原是阮家子弟,也明白阮籍此行前來的目的,所以今夜才讓這人過來。
按照他對阮、嵇二人的了解,他二人不可能不來攪和。
趙高瞥了一眼在帷幔後提筆記事的甘左史,呵!這種時候越亂越好。
對上趙高的笑臉,阮籍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兒,表示自己對其的不屑。
就在衆人以為,他要幫着阮陶說話,阻止趙高帶着卓靈閣衆人去追蹤阮陶的下落之時,阮籍道:“我沒什麽意見。”
趙高微微蹙眉,沒有意見?
只見阮籍扯了扯袍子,燭光月色之下盡顯風流之态:“只一件事,捉拿妖人這樣有趣的事,我與叔夜要一塊兒去。”
趙高:“?!”
聞言,孔明的嘴角不着痕跡的朝上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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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廟子瞬間寂靜了,四周的僵屍鬼童原本陰邪恐怖的眼神在這一霎那透出了帶着天真的迷茫。
幽綠的燭光下,壁畫上兇惡的神明的表情變得甚至有點兒滑稽。
新嫁娘估計直接懵掉了,自己究竟拐了個什麽回來?
“我去?!!”阮陶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了一個八卦的笑容。
怪道是其餘的公子公主都娶親的娶親、出降的出降,長公子身為長子卻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沒想到,這長公子還挺叛逆的哈!
阮陶臉上的笑容都藏不住了,當今長公子扶蘇居然好龍陽?!
這事要是在外頭傳開了不知要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這一趟,沒白來啊!
一時間,阮陶覺得能聽到這樣大的八卦,被關上幾天,冤枉一陣子也是不虧。
阮陶問道:“小公子平時對哪個男子有格外親睐嗎?”
杜子美左思右想,憋了句:“你算嗎?”
“我當然不算。”阮陶反駁道。
杜子美指向身邊的人:“那便是王相。”
阮陶瞬間看向身邊的王莽,王莽連連反駁:“怎麽可能?長公子不過是欣賞我的奇思妙想,就像欣賞季珍兄一樣!我看應該是孔明,他倆不是成天黏在一起嗎?”
“孔明兄已經成親了!黃嫂嫂做的糖蒸乳酪你沒吃過?你這樣胡言亂語,對得起那碗乳酪嗎?”杜小美斥責道。
“我這也是合理的推測。”王莽反駁道,“你看因為知道得不到,所以愛在心裏口難開。”
聽他這麽一說……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杜子美依舊堅決反駁道,“說不定公子心儀的不過只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在平凡的書童、小侍,只是苦于身份不能說罷了。”
聞言,阮陶道:“那還不如愛在心頭口難開呢!當真因對方身份低微,覺得自己高貴無比所以不說,那我看不起他!”
王莽點頭道:“我也是。”
“反正長公子喜歡的人不可能是孔明兄,永遠不可能!”杜子美壓低聲音否決道。
如何不可能?愛在心頭口難開嘛!
就在幾人窸窸窣窣在棺中讨論剛剛得知的這一驚天信息時,新嫁娘又開口了:“你喜歡男子??”
這回,她的聲音沒有了少女的嬌軟,聽上去像是漏了風、缺了口的銅鐘,又像是年邁的老人的嚎叫。
聽得人背後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扶蘇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不就是男子嗎?……”
他似乎剛想喊出對方的名字,誰料那新嫁娘惱羞成怒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扶蘇眼中瞬間失去了光彩,開始痛苦的掙紮着。
恍惚間,他似乎回到了那一年。
那個女人,也是這般掐着他的脖子,硬生生将藥朝着他口中灌。
他哭着求她,哭着求她自己不想喝藥,哭着求她不要死,但是她一件都不曾答應。
扶蘇咳嗽的間隙,輕聲呢喃了一句:“娘……”
就是這一個字,燙得那新嫁娘猛得松了手,扶蘇應聲摔倒在了地上。
她懷裏的嬰孩兒徒然哭了起來,她顧不得地上自己搶回來的新郎,只顧着安慰懷裏哭鬧起來的孩子。
“乖乖!別哭了,娘在這兒、娘在這兒……”她的聲音又變得溫柔了起來,仿佛是普通的婦人正哄着自己孩子入睡。
見此,阮陶知道這正是一個好機會!
他将袖中紮好的紙新郎從棺材縫裏塞了出去,紙童子悄悄接過,然後一群紙童子正互相傳着紙新郎。
最終,傳到了離扶蘇最近的那個紙童子手上。
那紙童子趁着新嫁娘正哄着懷裏的娃娃,于是拉着扶蘇的腿朝着自己身邊一拽,于此同時将那紙新郎朝着外頭一抛。
一瞬間,扶蘇與紙新郎的外貌對調了一番。
紙童子又用同樣的方式悄悄的将變作了紙新郎的扶蘇傳回到了棺材前,由站在棺材前的紙童子塞進了棺材裏。
三人在棺中看着這一幕,紛紛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途中除了點兒什麽岔子!
索性,一切都非常順利!
但是,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化作紙新郎的扶蘇在被塞進棺材的那一刻會突然便回來!
只聽“咚!”的一聲,棺材蓋掉在了地,暴露出藏匿在其中的四個男子。
阮陶倒在了王莽身上,扶蘇壓在了阮陶身上,杜子美一臉驚恐的轉頭看向身着嫁衣、蓋着蓋頭的新嫁娘……
廟內又安靜了一秒。
随後,新嫁娘回過神來,面前的場景、兩個新郎官,其中一個身上還帶着妖氣的人!
她如何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連帶着她懷裏的嬰孩兒也變得猙獰了起來!
“你們敢耍我!!!”她尖叫道。
那聲音猶如破了口的鐘被人用尖錐猛敲!刺得人腦仁兒疼!
阮陶連忙将自己的那枚化形符塞進扶蘇嘴裏,瞬間壓在他身上讓他動彈不得的男人化作了一只比尋常狐貍小兩倍的紅狐。
阮陶将狐貍急急忙忙塞進懷中,随後掏出手中的拂塵将杜子美與王莽二人護在身後,一滴冷汗從他額角劃過。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姑娘,我們沒有惡意。”
“你們毀了我的喜宴——!!!!!”
伴随這她一聲尖叫,一陣陰風吹過将她的蓋頭吹了下來,露出了她的腦袋——黑得不真實的長發盤成了高聳的發髻,上面戴滿了步搖與紙花,
奈何那顆腦袋有一小半右腦直接空掉了,露出裏頭白色、黃色的東西,腦絮、屍油、膿水、混雜着血将臉上的脂粉暈染得到處都是。
整張臉也是一寸寸的爛,一雙眼睛布滿了鮮紅的血絲,裏面不見一絲黑。
下一秒,她瞬間出現在了棺材前,整個身體發出“咔咔”的斷裂聲,她手臂一揮,一根本蟲蛀爛了的發黑的手指指着阮陶說:“我見過你……”
随後,她的手指立馬調轉了方向,腦袋“咔”的一聲偏了過來,只着王莽道:“又好像……是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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