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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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正宮在上
作者:素熙珏
備注:
皇後重生了 貴妃穿越了
于是
她倆鬥了
後宮瘋了
朝堂炸了
宮女傻了
皇帝笑了
皇後怒道:“呔!妖孽!別跑!”
貴妃淡定道:“你來追我呀。”
皇後右手持一把三丈高的青銅菜刀,左手指着貴妃:“本位今天非得搞死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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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宮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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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那壓抑了許久的鈍痛,如潮水般一**襲來。每次脈動,每次呼吸,都帶起倒刺尖鈎攪動着五髒六腑,四肢百骸,萬千毛孔。
她慢慢地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珠,入眼是懸于頭頂碩大夜明珠氤氲的光暈,四周是晃動的幔帳,那繡上的一朵朵盛開的妖豔異常玉蘭花,勾出長長的花瓣詭異的往下延伸。
一堵人牆伏在她身上進進出出,蜿蜒的黑發遮了半張臉,露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側臉!
往昔半生裏,他是唯一的神!
許久之後,她才明白,他是神,卻不是自己的。
她緊咬下唇,拼命忍耐那在腦裏瘋狂攢動的情緒和身上粗暴的肆虐,喉嚨深處的喘息破空而出,殷紅的血珠溢出唇瓣,如一朵含露攜霜的牡丹。
似覺察到她醒來,四目相對,他神色慵懶,狹長的眼臉露出一絲光亮,如日出微熹,頃刻間照亮了整個天地。
“醒了.....”染了□的聲音份外撩人,似乎有些意外。
她臉白如紙,嘴角綻放頹豔的牡丹花。
這一定不是真的,她已經擺脫了無盡的噩夢,也擺脫了無盡的苦楚。
沒有得到回音,似乎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了然一笑,那麽矜貴持重的人,俯身下來,薄唇采撷牡丹,頂弄那嫩滑的舌蕊心兒。
唇齒相依,相濡以沫,這是他們第一次這麽靠近。
她紊亂的心跳挨着他略微不平靜的脈動。
呻/吟被吞噬,掙紮被鎮壓,她像一條被架上烤的魚,啪啦啪啦的搖尾不過使肉質更鮮更美罷了。她全部的力氣都聚集在十個指頭上,那染上蔻色的指甲,緊緊的,挨着他緊實堅韌的背脊,抓住一道道血痕。
哪裏是**啊,分明是打架。他的唇角染上豔色花香,眉角眼梢春風得意,呼吸急促,整個身軀終于熱了起來。抵入花心的昂首頃刻之間又大了一圈,猙獰咆哮推進。
她的關于閨房之趣的訊息全來自于他,偶爾他有需求,她乖乖脫光等在床上不動就是,那是痛苦難熬的過程,或者說更像任務,生兒育女的任務。每一次,她遍體鱗傷,他意興闌珊。
他像一頭出閘的猛虎,不厭其煩兇猛的進攻,緊迫的進入,飛快的退出。身下嬌豔的薔薇被肆虐的七離八落,凄清豔絕,仍不肯放下尖刺。
胸中充溢着無數的憋屈,痛苦,憤恨,處于極樂的身子卻分外敏感。那從腳底上竄起的前所未有的一絲空虛,如游魚一般輕輕掃動着尾巴,有些癢。稍縱即逝的快感脆弱得瞬間化為煙雲,泰山壓頂的恨和苦湮沒全身,讓她重新墜入無盡的深淵中。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她張嘴咬住那深深的頸窩。
“嗯.......”他的呻/吟喑啞破碎,格外**蝕骨。
大地搖晃,河水傾注,兩岸的白玉花嬉笑歡唱歌,那昂首奮力一刺,吐出白水,軟了下來。
一個時辰後,重歸寧靜的成平殿。銀燭蕭舉,簇火如新,将偌大的宮殿照的亮堂堂,也顯得格外寂寥。她穿着嶄新的素白裏衣,半濕的墨發如雲垂于腦後,怔怔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雙溫如羊脂玉的手,柔若無骨,指骨纖長,透着珠光玉色。前一刻居然能化身利器,碾動血肉。毫無意外,這是一雙貴人的手,且是個年輕女子的手。
兩個宮女合力為她絞幹濕發,從他們的角度看去,貴人雪白的頸脖上嫣紅如血,透露着幾分香豔。而嬌俏的宮女則悄悄紅了頰,半垂的睫毛飛快的撲閃起來,惹人憐愛。那年長的宮女神色肅穆,若有所思瞅了同伴一眼。
“娘娘,禦膳房送來的金絲燕窩。”着綠襖裙的圓臉宮女女恭敬上前,輕巧的發尾在金鳳鸾鳥彩繡地毯上掃過,十指纖纖将案臺舉于頭頂。
她收回停駐在指尖的目光,虛虛在宮人烏鴉鴉的發頂略過,就跟過電似的,那宮人不可抑制的發抖起來,“嗤嗤”的瓷骨碰撞聲萦繞耳際。
“好了,收起來吧。”聲音不嬌不媚,端端正正,宛若寺院鐘磬聲,平息一切躁動。
宮人連連退步,蕭舉着案臺踩在富貴團花的地毯上。心裏暗暗吃驚,今個和貴嫔娘娘跟平時不大一樣,□過後的身子豔麗逼人,讓人不敢直視。
嗳,甜的發膩的金絲燕窩呢,可是前輩子那女人的專屬,自己聞都聞的不得。她撫着腫脹的唇瓣,牽起一絲疼痛。舀動那清亮的燕窩,心情也變得渾濁起來。
玉砌朱樓,流水美人,是夢是耶,那樣長的噩夢,她,蕭清霁,是孝宗陛下欽點的太子妃,而後成為一國之母,竟淪為代發修行的下場。此生最大的過錯是,太賢惠,太專情,太縱容。一退再退,退無可退,最終奉上後位和性命。
上天垂簾,讓她重回泰安三年,一起都還來的及。
“臣妾恭請太後娘娘金安,願娘娘福壽康寧。”蕭清霁盈盈下擺,朝坐在上首的太後行禮。這慈安殿,她就是閉着眼睛也能摸清楚路,數十年如一日,太後娘娘的習慣一點也未變。
太後今年四十有一,肌膚勝雪,鬓發如雲,面容姣好,除了眼角有幾絲紋路,根本看不出年歲。因長年寡居,素服素容,神色冷清,恍若天上神仙妃子,整個皇宮的妃嫔加起來容色沒有一個超過她老人家。
“起來吧,看座。”連說話也冷冷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有多大不豫。
蕭清霁坐于下首,半垂着臉,扇子似的睫毛擋住了眼睛,讓太後既能看到自己的臉,又顯得不冒犯。皇宮裏的規矩,對上位者是不能直視的。
太後攏着茶盞,仍是不冷不熱的模樣,略掀了掀眼皮,朝下首掃了一眼,複又仔細打量。
眼前的人,模樣端正,體态豐腴,膚上罩了一層珠光玉色,竟如明珠自亮。一彎翠煙遠山眉,瓊鼻微翹,檀口含朱。這樣的相貌算不得拔尖,氣質最為端正,不過雙十年華,自有一番老成持重,老輩的人是最喜歡,只是在同輩裏,顯的老氣。今日一掃那老氣,露出了鮮嫩的裏子,眼含一傾煙波,唇聚一園□,統身的氣派真真是國色牡丹,豔壓群芳。
她嘴角扯出一絲笑,心道,這株牡丹可是男人澆灌出來的,想必昨夜二人極為和諧。
“好孩子。”太後嘆息般的喚了一句,瞧的出來心情很好。
蕭清霁頭上的鳳釵吐珠微微顫動,廣袖下的手指半握成拳。一股酸澀的滋味爬上了心頭。太後的情緒鮮少外露,這樣一句簡單的好孩子,既透着嗔怪又含着親昵,前世也只有那個女人得到過。而她,得到最多的眼神是慈愛和憐憫。
太後見她露出小女兒的羞怯,嘴角的笑一直沒停過,難得打趣道:“你啊,這是好事,不要讓皇上沉溺于女色,生育子嗣是大周第一大事。”大周的皇帝如中了詛咒,在生兒子這方面,極為艱難,就連宗室也是如此。眼前的張太後卻是極有福氣的,她是仁太後的姨外甥女,家世顯赫,世代公卿。幼年被仁太後接到宮中居住,當時仁宗陛下無子嗣,只得了幾個帝姬,便從胞弟清河王膝下過繼一子,冊為太子,這就是日後的孝宗陛下。孝宗同張太後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仁宗陛下便戲言,“皇後有一女,朕有一子,不若結為秦晉之好。”待太子行完冠禮,仁宗賜婚。孝宗和張太後成親十八年,五個子嗣皆出自張太後,大皇子和三皇子早夭,只餘二皇子存活于世,兩位帝姬也安然成長。只是好景不長,孝宗自幼多病,登基五年便駕崩西去。
當今後宮中宮未立,嫔妃甚少,多為舊年太子府邸舊人。本屬于蕭清霁的皇後之位,卻遲遲不見下落。太皇太後的守孝期已過,皇上已再無借口。只是宮裏兩位最矜貴的人都未開口,她總不能讨要吧。
“太後娘娘面色紅潤,眼睛清渠,想必這夜裏睡的實,白日精神也好。”夜裏無眠是太後的宿疾,自從孝宗陛下駕崩以後,太醫也無法根治,只有開些安神溫補的藥材來治。
問候長輩的身子康健本是平常之語,張太後的笑意便淡了,将手中的茶盞往旁邊一遞,便有機靈的宮女上前接了去。這是不太蕭興的表現了,蕭清霁熟悉的很,不由得肌肉緊繃,豎起耳朵來聽太後的話。
兩人說了一陣閑話,沒有一句要緊,蕭清霁面上不顯,始終低眉順耳,期間幫太後遞過兩次茶,撿起三次話簍子。連最挑剔的姑姑也說不出毛病。其實這宮裏的規矩,沒有一個如她清楚,曾私底下聽過這樣的話,新進宮的秀女,被姑姑教訓禮儀的時候,便是拿她來做榜樣的,最後傳來傳去,好似她就是因為禮儀規矩學的好,才做的皇後。
大抵兩個人寒暄,總是有要求的人最先沉不住氣,張太後只得開口道:“難為你陪我老婆子說話,都是些無趣的話。這宮裏啊,也就是你和螢兒最能沉的住氣。”
戲肉來了,這位螢兒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蕭清霁身子成了燒熱水的壺,血液沸騰,灼肉蝕骨,雖極力壓抑,還是露了幾分。
張太後見這朵傾國名花如雨打瓣兒,露出凄涼的情緒。暗道,到底是年輕,七情上面止不住,不過,年紀輕輕學的太穩重,倒是泥人了。
“螢兒身子弱,幾場秋雨下來,瘦的脫了行,哀家讓她在繁星閣好好養着。素知你們姐妹情深,探望便免了,怕是過了病氣。”張太後語調淡淡的,雖然漫不經心,也讓人無法忽視。這話說的兩邊都點到了,其實意思是說,她有病,你就別去添堵啦。
蕭清霁斂了懼容,臉上五顏六色閃過,嘆氣道:“太後娘娘體恤臣妾,體恤妹妹。臣妾有心探望妹妹,只怕帶了寒氣,又恐妹妹勞累。臣妾回宮以後,連夜為妹妹抄寫經書,祈求安寧。”
聰明人說話就是好,和貴嫔這邊就接啦,您老英明,我們都感激不盡,回頭給她抄經祈福,皇上也不用來我這應卯了,該去哪就去哪。
慈元殿裏其樂融融,太後留了和貴嫔吃午膳,這可是天大的恩賜。待太後午憩的時辰,和貴嫔離了慈元殿。
“秋容,”偌大的寝殿只有兩人,那位被喚作秋容的姑姑長相氣質非常普通,幾乎于空氣,容易讓人忽視。她手執一柄古樸象牙梳,在去了簪飾的太後頭上輕輕梳着。
“唉,以前跟廟裏的菩薩一樣,推都推不動,今個可有仙氣,一舉一動都透着妍态。”良久,太後接了一句,“只是這人心.....”
秋容并不接話,眉心一跳,仔細從烏發裏跳出一根白發,趁不注意,用小剪子絞了去。
蕭清霁回頭遙望了一眼巍峨的慈元殿,不禁感慨萬千,前世沒做成太後,卻死在慈元殿裏。今日去請安,頗有成果,一是試出太後不願提起那件事,二嘛,會哭的娃有奶吃,她多示弱多失态,太後怎麽會不喜歡既聰明又能被自己把握的呢。
☆、2前路有虎
更深露重,午夜夢回,她高卧在大周最尊貴的地界上輾轉反側。在夢裏,原來她竟做了那麽多傻事,受過那麽多苦難和委屈,就連眼淚都流幹,眼睛也哭瞎了。甚至到最後,竟到了心如死灰,行屍走肉的地步,唯有死,才是解脫。
她的隐忍,換來的更嚣張的回報,她的讓步,得來更惡心的污蔑。行善積德,委曲求全,不管她如何,總之是錯,因為存在就是錯誤。她付出所有,失去所有......
她告訴自己,夢中的蕭清霁已經不存在了,她是全新的蕭清霁,鳳凰涅槃,不容小枝做大。她要生前風光,死後流芳。再也不要讓仇者快,親者痛,一路淚,一路痛,一路苦,不不不,她要護住真心愛護自己的人,也要報仇。
蕭清霁,你的前世何其失敗,這一世,定要活出樣來!
一連幾天,她都龜縮在成平殿裏平息情緒,終于能做到心靜如水,波瀾不驚。她執着一卷佛經,心思并不在上頭,不着痕跡打量着側殿裏的幾個宮女。她能力再強,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而這些宮女太監就是自己的手腳耳目,若是手腳患疾或者往外拐,恐怕傷了自己。當務之急,便是仔細篩選,免除後患。因為有前世經歷的關系,她心裏大致清楚。
年紀最大的藍田已經二十二歲,長相只能算清秀,在這個美人如雲的後宮了,那就是地上的塵埃。要說美貌,在宮中最值錢,也最不值錢。藍田心思缜密,做事牢靠,成平殿上上下下在她管理之下,如鐵桶一般,就是蕭清霁自己也尋不到半點錯處。最為難得的是,她無父無母,無半點親族,是當年高夫人撿的逃難孤女。宮裏侍候的太監宮女不能從府裏進宮。好在蕭清霁十二歲已經被賜婚,家裏人早早把兩個宮女和兩個太監送了進來,為以後鋪路,所以藍田自不比一般宮女。後來為了給蕭清霁頂包,她死在了悶棍之下。
好一個有情有義的藍田,因為自己的委曲求全丢了性命。這一世,她定要護周全。
“娘娘,”藍田望了一眼曲尺樽上的玉沙漏,這個姿勢已經半刻鐘了,娘娘的身子還不适呢。
微微擔憂的語氣漏了情緒,也就是藍田敢在她面前這麽說話了。
“無妨,”蕭清霁翻了一頁佛經,半點不入眼,“冷翠寫了多少了。”
“回娘娘,十卷。”藍田的聲音透出幾分輕快,脆生生的。
蕭清霁極為受用,宮中誰人不知她愛佛拜佛,早三柱晚三柱,整日求佛拜神,最後呢,一無所有。看來這菩薩也是泥塑的,求人不如求己,以後啊,就不做費勁事了。既在太後面前許下抄經的承諾,便讓冷翠代勞好了,難不成要她親自祈福不成,不詛咒已經是莫大恩德。
“極好,本位就賞她抄個半年經吧,全了她的孝心,為大周祈福。”冷翠是成平殿裏最嬌俏,恐怕也是心思最深的,皇宮裏頭的女人麽,想的還不就是那一位。本來嘛,擡舉一兩個宮女算不得大事,就她們的出身,能爬到哪裏去。這位倒好,爬了龍床,就忘了主子,合着那女人天天來氣自己。讓她在佛堂裏沾沾靈氣,只怕皇上早把嬌花忘了。
藍田點點頭,喃喃道:“娘娘英明,冷翠的心思怕是殿裏其他人的心思,殺雞儆猴。”
“唉,擡舉定是要擡舉的,不過該怎麽擡舉,擡舉誰,得本位說了算。那些消了尖冒頭的,難道當本位.....”蕭清霁看了一眼繡花的黃桃,悠然道。
嗯,纖細秀美,倒是耐看,行事也算大方,有股小家碧玉的美态。皇上嘗盡天下美味,素菜吧,吃一口是鮮,吃多了淡。這位的繡工是極好的,蕭清霁的貼身衣物都是她動的手,就是比起宮裏的繡娘也不遑多讓。前世的黃桃麽,沒有生外心,也沒有特別護主。一來在她面前算不得最出挑,二來仗着手藝好,并不愁退路。說白了,人家心裏沒這個主子。這樣的人且留着吧。
圓臉宮女托着案臺出現在側殿門口,她躬身奉上一碗園子,湯水清亮,色澤明麗,一股混着羊肉湯汁蔥香味撲鼻而來,令人不覺胃口大開。蕭清霁近來心裏存了事,自然存不下食。所以成平殿的小廚房變着法子送膳食。說起來,宮裏頭用膳本應該是禦膳房上菜,太後吃慣了小廚房,便道是特別恩賜成平殿和寒香閣弄個小廚房熬些補湯補身子也好。面子上是一碗水端平了,其實是寒香閣那位吃慣了慈元殿的飯菜罷。若是以前,蕭清霁為了規矩,小廚房都不沾煙火的,由着禦膳房弄。料是好料,師傅的手藝也頂頂好,做出來的菜就是不鹹不淡不酸不辣,再端來的時候,冷一半,也悶了一半。銀箸都不想多下一口。宮裏菜就跟宮裏的人一樣,講究個中庸平和。現在麽,何必委屈自己,吃也吃的舒服。
蕭清霁含了一口丸子,香糯可口,葷素入味,滿口盈香。
那圓臉宮女沒敢擡頭,耳聽上首傳來的細細吞咽聲,緊抿的嘴角微微揚起。她也是蕭府裏頭出來的,從小學的就是在廚房打轉,加上夫人有意培養,在這一行上算的上老行家。前幾日娘娘吃的少,她心裏犯嘀咕,是不是自個差事沒做好。
“紫芋,是個用心的,裏頭還滴了醋,去腥提鮮。”蕭清霁是太原人,好點醋。她食了大半碗,将蓮花青瓷小碗擱在案臺上,眼皮有些撐不住。
藍田一直随侍在側,擡眼看了一眼紫芋,後者極有眼色的退下了,半點聲響也無。
“娘娘,奴婢扶您去歇會吧,讓吳太醫在花廳候着。”
“嗯。”
京城十月,風高氣爽,落木蕭蕭,目之所急皆是愁色。吳太醫背着藥箱侯在成平殿花廳,眼角只掃到方寸之地。今日是他當值,一大早成平殿來人請平安脈,心知這一天大半廢在這裏了。貴人事忙,要等也是尋常之事,面上無波,心裏默念起了湯頭歌,耳聽成平殿為竹林蕭蕭,倒也有幾分禪意。難怪拜佛的和貴嫔娘娘長居于此了。
約過了半個時辰,吳太醫心知來了,接着绮羅沙沙,佩環泠泠,鼎爐裏的熏香輕輕袅袅,迎面行來那人如立雲端。
他目不斜視,按照規矩見了禮,隔着一層煙霞紗幕,吳太醫的神色絲毫不見怠慢,他先告了罪,五指扶上了裹了素帕的皓腕。
蕭清霁身子一向康健,就是進宮這三年,多思多虐,耗了元氣,俗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如今她想開了,自然這點病症也消了。往日太醫扶脈,就是天大的病症也是偶感風寒,何況她的心病,太醫撿了好話不要錢的說,最後略略提了一句。
吳太醫把脈很用心,還換了手來把,方才拱手徐徐道:“娘娘玉體康健,若能持續下去,長久不聞湯藥,善哉。是藥三分毒,微臣就不開方子了。”
沒有多餘的話,一下中紅心,藍田眼睛霎時光芒四射,而冷翠眸中的冷芒一閃而過,換上了笑顏。這個結果讓蕭清霁喜出望外,要知道前世入宮之後是有名的藥罐子,吃藥跟喝水一樣,生生飲的形銷骨毀。太醫也曾隐晦表示要少思少慮,奈何人入了魔障,不把別人掙死,就得把自己掙死。
“吳大人仁心仁術,本位甚慰,藍田看賞!”蕭清霁聲如磬音,讓人不知不覺沉浸其中。
“娘娘洪福庇佑,微臣愧不敢當。”別看宮裏人的貴人高高在上,若沒有手段和權力,只怕孤掌難鳴。賞賜是最平常的拉攏方式了,不過若想憑賞賜就能收買人心,也難。
蕭清霁今日請平安脈不過是個由頭,重要的事還在後頭。于是便東來西扯說了通無關痛癢的話,引的那神色肅穆的吳神醫緩了皺紋。
“近來秋涼,易感風寒,宮裏的貴人都要太醫費心了,宮中有人傳寒香閣娘娘病情久殆,要被送去去疾署。好大的膽子!”蕭清霁說的輕描淡寫,聽的人心驚膽戰。去疾署是患有頑疾的宮人的去處,出來都是擡着的,故也有人稱死人署。寒香閣那位雖纏綿病榻一月,深受太後皇上寵愛,怎麽會去所謂的冷宮呢。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話傳了要摘腦袋,上位者要查,首當其沖就是太醫院。畢竟把脈是他們,開藥也是他們。
吳太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腦門子全是汗,再鎮定的人,面對死,還是怕的。如今成平殿和寒香閣一起管理後宮,以成平殿娘娘的手段,寒香閣娘娘的寵愛,只怕......
“無風不起浪,看來寒香閣有些險。”一句話下了定論。按規矩,記錄宮中妃嫔的冊子,只有太後皇上皇後才能禦覽。蕭清霁眼下名不正言不順,便另辟蹊徑。若她沒有記錯,泰安三年秋,寒香閣病重,甚至一度傳出彌留的消息。而突然有一天,她身子好了,腦子卻有了毛病,竟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太醫道是傷了頭,這種病在古方上也有記載。而寒香閣從此脫胎換骨,扶搖直上,真正成為後宮第一寵妃。蕭清霁并不明白其中蹊跷,直覺這病和日後得寵有關系。
“娘娘明鑒,寒香閣如今玉體康健,并無大礙,求娘娘做主。”沒有接蕭清霁的話,而是主動透露了寒香閣的現狀。
蕭清霁颌首,說了些安撫的話,便是打一棍子給一棗子。揮了揮手,藍田便帶着吳太醫下去了。
片刻後藍田回來複命:“娘娘,送了頂級藥材,我看那吳太醫眼睛發光。”
“投其所好算不得什麽,吳太醫也是妙人,虧的他大老爺們,額頭上的汗說出就出,也是,沒幾招,能在宮裏站的住腳。你說他今個漏的消息.....”她托腮若有所思,窗外的微光灑在半透的肌膚上,真真滿面如月。
藍田想了想,在她鼓勵的神色下回道:“只怕是主動漏的,還是不值錢,寒香閣病愈,不日就能見分曉。”
“人活一世,哪能清濁分明,他精怪,本位也就是要個态度。”宮裏的流言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人多嘴雜。上頭計較就是大事,不計較就當放屁。
寒香閣的娘娘,道是要會一會了。
☆、3寵妃好當
寒香閣雖不稱殿,其占地廣袤,遍植梅蘭竹歲寒三友,且離垂拱殿也是極近的。曾是寧宗的寵妃——蘇德妃的居所。這位蘇德妃出身并不高貴,寧宗對其恩寵有加,據稱有天人之姿,及懿皇後誕下皇子帝姬,蘇德妃也曾長伴帝後左右。
如今的新主人正是從三品孫婉螢孫婕妤,其出身經歷和太後類似。孫婉螢的親娘乃是張太後的庶妹,孫家同張太後以及已故的仁太皇太後都是都是吳郡人,三家互通婚姻,盤枝錯節,沆然一氣。孫婉螢曾随母來拜見那時的張皇後,從此留在宮中,伴皇子帝姬一同長大。而當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孫婉螢是下一任皇後,事實上張皇後也有此意。無奈孝宗陛下另有打算,他認為太後皇後不宜出自同一郡縣,選了山西的蕭家作為皇帝妻族,蕭家是北方名的世家,且是清貴出身。
說起來,蕭清霁和孫婉螢不對忖,乃是皇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是這把火從來沒燒起來過,一是蕭清霁賢良淑德,從不争寵,做事做人無可挑剔,二是孫婉螢自入宮以來,大病小病不斷,從未消停過。尤其這一次病的狠,宮人的話也不好聽了。
蕭清霁遙望窗棂洞開的鳳池,水霧缭繞,蔚蔚蒸蒸,蜿蜒至竹林秋菊處,好一幅寒水秋日圖,在這皇宮的富貴處顯出凄清惘然的失意樣。所謂開窗理雲鬓,對鏡貼花黃,萬千煩惱絲洋洋灑灑,一揮而就,宛如懸泉瀑布,從頭頂垂至地上。被青桔緊緊挽成高鬓,露出飽滿的額頭。匣子裏擺了琳琅滿目的釵環簪佩,青桔把一枚滴水綠翡翠觀音分心奉上來,垂首道:“玉質天成,雕工不負材質,且暗含雲開霧散的好圖景,是大公子托人送來的,娘娘。”這番話說的婉轉又露骨,蕭清霁小時玉雪可愛,粉粉團團就少年老成,最是文靜持重。在眉心點一顆紅痣,那就是觀音娘娘底下的玉女,後來後長越大,氣度身段容貌皆往仙人靠,又愛佛拜佛,所以有個雅號,稱為觀音。她上有兩兄長,下有兩胞弟,乃是蕭家唯一的嫡女,為父母兄弟所愛寵,并無半點矜貴輕佻之色,難得人品貴重。而雲開霧散而月現,月是天下極陰之物。哥哥這禮物送的極妙。當下蕭清霁最大的難題是,早日登上本就屬于自己的皇後之位,哥哥是要她等着雲開見月明呢。
“好好收着,今個天晴,就用鳳釵吧。”蕭清霁将那觀音捏着手裏把玩,入手生溫,暖熱一片。前世父兄為自己赴湯蹈火,反正因為自己的關系,一直被吳郡張孫兩家壓制。這一次,她不會再傻了。
發分九股,風翅的壓尾,風頭銜東珠,與牡丹花钿遙遙呼應,行動間如鳳穿牡丹。蕭清霁微微颔首,用眼神止住了青桔往她身上挂香包,道:“本位瞧着秋桂極好,馥雅沁人,緩了秋燥。”
一旁随侍的藍田從鳳池便折了一支含苞秋桂,輕輕插在高鬓後,烏發埋雪,只聞暗香盈袖,不見花枝爛漫。
成平殿到寒香閣并不算遠,只是繞了大半個鳳池,繞了遠路。坐在攆上遙望禦花園,雖有太監宮女侍弄,還是失之蕭條,皇宮裏頭本就該百花争鳴,一支獨秀也就一季的事,比如荷,比如梅。路人避讓行禮多為太監宮女,難得有妃嫔,也是,如今宮裏她是正三品貴嫔,而孫婕妤要給她彎腰行禮的。其餘妃嫔份位皆在二人之下。
仗儀停在寒香閣前,入目皆是矮樹樁,原先種了上百年的梅竹全沒了影。孫婉螢病愈後的第一件事竟是令人砍樹,雖早有來報,親眼所見,實為愕然。蕭清霁眸中異色一閃而過,對盈盈下拜的寒香閣衆人道起。
孫婉螢越衆而出,外罩撒花軟紗,下着香色十二幅湘羅裙,她面上輕笑,皓齒星眸,比起以往來多了幾分生氣。此時豔陽當照,清風微拂,蕭清霁款款徐立,只見眼前的人先往身側瞟了一眼,接着做出行福禮的樣子,聲音比平常高亢悅耳,“臣妾恭請貴嫔娘娘金安。”
“妹妹無須行此大禮,你身子才好,千萬別折煞本位了。”親手挽起孫婉螢的手,又冷又抖,那睫毛亂抖的樣子,真真是可憐。
兩人攜手進了寒香閣,蕭清霁手心沾了汗,瞧着短短一段路,孫婉螢竟是出了一手汗。
“太後娘娘和陛下都十分挂念妹妹,本位聽聞妹妹不好,心中挂念不已,又怕過來給妹妹添麻煩,便祈求我佛庇佑,讓妹妹早日能病愈。”蕭清霁先問了病,又指着宮人托上的案臺并箱籠道:“這是經書百卷,乃是姐姐為妹妹祈福所抄寫,還萬妹妹收下。”後宮裏頭送吃食衣物都存在隐患,送佛經是禮輕情意重。
孫婉螢的眼角幾不可微的跳了下,露出幾分恹恹之色,幾乎是立刻,又換上了歡喜的樣子,嬌聲道:“多謝姐姐惦記,春分,還不把娘娘的心意收好。”說起來,孫婉螢今年已然二十一,陛下才行完冠禮,而蕭清霁又比皇上小了兩歲。說起來,大戶人家的小妾過了二十多就很多守活寡了,而在皇宮,年過三十,難有聖寵,當然有了子嗣除外。孫婉螢這聲姐姐叫的也是看在份位上。
那位眼角帶痣的宮女接了下去。蕭清霁暗道孫婉螢變臉之快,不着痕跡打量了一眼春分,心裏有了數。
“可憐見的,這小臉瘦的,妹妹可不要學好楚腰,還是身子要緊。妹妹素來喜歡喝羊湯,姐姐殿裏的小宮女新得做羊湯的新法子。就讓她教給你廚房的宮女試試,這冬日是最好進補的。妹妹養好身子,早日為大周誕下皇子。”送吃食不方便,送做菜方子少了嫌疑。
孫婉螢似受寵若驚,作出感恩的樣子,笑道:“還是姐姐體貼我,只是素來腸胃弱,太醫也道不沾腥葷為好。姐姐一番美意,倒是妹妹的不是了。”
“便是妹妹不吃,聞聞也好,素菜可口,終不及葷菜補。再者夜裏給陛下送夜宵也是極好的。”蕭清霁笑眯眯道,隔着紫檀木桌微微欠了欠身,裏頭透露着親昵,又隐隐含了委屈。這話像是姐姐教妹妹收攏夫婿的心,實則皇上對孫婕妤比對和貴嫔上心的多,她賣的這一好,隐隐有請她固寵的意思,生生低了一個頭去,得意的人總會容易露馬腳。
對面的人先是茫然,紅暈慢慢浮上臉,那張素淨的臉上不沾脂粉,眼角黏了幾點雀斑,顯出不合年齡的稚氣。大病初愈的孫婉螢竟顯得平淡了許多,像是看開了很多事。
“要送,姐姐親自去送便是,妹妹可不做這吃力不讨好的事。”得,回的是大大方方。
蕭清霁吃不準她是故意賣乖還是裝作不知,抑或是這是她的本能反應。不過這都不要緊,本來今天來的目的麽,就是來會一會,話題扯的越多,得到消息也就越多。
“之前聽聞寒香閣砍了梅竹,本位還不信,今日親眼所見,實乃真切。這些草木好些年頭了,可是寧宗朝德妃的東西,好些年無人看管,只怕當了人道了。還是妹妹有魄力。”無緣無故砍什麽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