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子娘娘授意,宮女敢這麽大膽給妃嫔抹黑。趙珣頓時覺得自己被愚弄了,後宮争寵是常有的是,只是敢把皇帝當槍使的。想來孫婉螢的心思是皇帝心裏存了疙瘩,但是不會說開,而蕭清霁麽,落的個管理不力的罪名。
“陛下,此事既已查明,就此算了吧。一個宮女而已,臣妾不耐煩計較。”越是說的輕巧,趙珣越是膽寒,打定主意要好好懲戒春分,千萬別給孫婉螢惹麻煩。
看來,孫婉螢的第一招,并不高明!那就把出第二招的機會遞給她吧。
☆、7送你一程
宮裏的消息,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就在孫婉螢在寒香閣抱着湯婆子等消息,不大一會兒,全其德親自帶來了陛下的旨意,要孫婕妤管理後宮,二是讓春分吃了十個板子,道是照顧不力。
兩個消息倒是好壞對半,說起來,這孫婉螢沒點炭火,只不過是怕熏着自己,天一冷,人就犯懶,索性躲在被窩裏不肯出來。沒想到今個皇上無事退朝,提前來到了寒香閣,她只得找借口說是身子不舒服,總不能說愛睡懶覺吧。又給春分打眼色,唱起衰,道起苦來。本來嘛,給蕭清霁添點賭,只是小意思。怎麽,驚喜大大的有。
皇宮裏的女人,千方百計讨好皇上,沖着就是權錢。要她管後宮,自然是歡喜鼓舞的。
“有勞公公,皇上一番美意,本位人微言輕,只怕鎮不住。再者和娘娘.......”對于皇上身邊的全公公,就算她是寵妃,也得讨好。孫婉螢覺得餡餅來的蹊跷,本來宮裏的是事都是成平殿說了算,怎麽今個風水輪流轉,莫非是那位忤逆陛下了。
全其德眼觀鼻,鼻關心,也不敢托大,見眼前的寵妃話語的激動,不用太醫說,他都可以診斷,根本沒病。便不冷不熱回道:“奴才不敢揣度陛下聖意。太後千秋在即,還望娘娘多費心,和貴嫔娘娘要為太後娘娘抄經祈福。”這話說的,全其德要不揣度帝心,還能在皇上面前當差。可這也是人家的本事,一個太監,六根清淨,只要他不偏不倚,皇上也不會虧待他。後宮歷來是非多,他不讨好,不獻媚,反倒少了許多事。
話裏只見果,不見因。要她為太後辦月底的中秋節,而和貴嫔抄經,這一升一降,至少從表面上看,她得了青眼,蕭清霁吃了排頭。外頭的悶棍聲擊肉聲完全不影響孫婉螢的好心情,見不能在全太監身上套到再多的話,只得悻悻然讓宮女給塞了個荷包。全其德沒有推辭,轉身又呈給了陛下。要知道,這可是孫婕妤第一次打賞啊。
“好春分,苦了你,讓小宮女扶着在榻上趴着吧,這裏有太醫院拿來的金瘡藥,先用着。”孫婉螢捧着全其德帶來的名冊賬本,指揮宮女們伺候着挨了悶棍的春分,自個小臉皺成一團,嗔笑着道歉。
春分心裏暗暗吃驚,看來娘娘遇到了麻煩,她是寒香閣的大宮女,太後親自拔下來伺候孫婉螢的,也是個能耐人。顧不得身上的傷痛,翻身跪地道:“奴婢的命都是娘娘的,能為娘娘分憂,是奴婢的福份。”
孫婉螢唬了一跳,伸手攙住了道:“你別激動,我們一條心,定能心想事成。”
說罷讓小宮女捧着花名冊,指着那表格道:“這是全公公送來的,本位要操辦太後娘娘的千秋,這是皇上的恩典。往常沒仔細瞧,今日一看,這花名冊倒也有意思。”
宮中挂名是和貴嫔和孫婕妤共同主事,往常年孫婉螢,久病纏身,自不耐煩看着些,都是由着春分經手。今日一看,大感驚奇,便想着套話。
春分只得在娘娘再三要求下,內心七上八下趴在榻上看着那花名冊道:“回娘娘的話,這花名冊也算是有來歷,是寧宗陛下的皇後做出來的,喚作表格,一欄一表最是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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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婉螢腦子亂哄哄的,瞪大了眼睛,嘴裏能塞進去兩個雞蛋。那張素雅的臉上顯得木木的,兩只大眼睛死死的,扭曲成詭異的幅度,在森森的燭火下,恍如山妖水鬼。
原來啊,孫婉螢已不是孫婉螢,而來是來自現代的靈魂。本命喚作林螢兒,父母在她幼時就離了婚,從此爹不親娘不愛的長大。她外表清純,內心則不然,大學畢業以後,憑着姣好的容貌和過人的膽識,先是做了老板的三兒,憑着做三得來的外快,挑挑揀揀,又勾搭上閨蜜的高富帥。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成功嫁入豪門的時候,高富帥卻把她以前放蕩的證據甩在面前,倒是最愛的還是前女友。她黯然神傷,在回家路上誤入x糕群架包圍圈,一命嗚呼,穿越到了泰安三年。
她閑來無事也看過穿越小說,自認為那些小白兔女主都碉堡了,必須腹黑才能吃的透。憑着她在男人堆裏打鬥的本事,還怕搞不定古人。欲成事,先忍耐。
看着眼前的明細的表格,她半天才喘過氣來,如果之前還懷疑,現在可以肯定,這位皇後也是穿越者。不知她結局如何。
“春分,這位皇後,倒是奇才,給本位好好說說。”她面上平靜,大眼閃啊閃,不知不覺用上了對男人撒嬌的口氣。本來嘛,男人緣好的,女人緣定不咋的。
春分不知打了寒顫,只覺得今日的娘娘格外激動,莫非是終于得到了鬥贏了那位一程。
懿皇後的故事算不上多離奇,史書上對她的評價也就就幾個方面,閑靜少言,于寧宗禦駕親征之際,定朝堂,生二位皇子三位帝姬。寧宗和懿皇後所生的皇子,太子趙琛就是後來仁宗陛下,無後嗣,過繼了胞弟長子繼承大統,為孝宗。算起來當今陛下是穿越女懿皇後的重孫。
“你是說郭皇後被廢,寧宗朝再無選秀嗎?”孫婉瑩聽罷,就知這位懿皇後是多厲害了。瞧瞧,父親官位低,家族無依仗,太後扶持娘家侄女,皇後又陰險。她愣是後宮裏頭殺下一條血路,讓皇上對她千依百順,還連連生子啊,這就是穿越女的厲害之處,這就是前輩的成功典範!
“回娘娘,此後幾十年再無選秀,就是太皇太後當初做太子妃的時候,也是頗得懿皇後青眼的,要仁宗好好對待太子妃。”也是,仁宗陛下的後宮也是形同虛設的。
這一晚,寒香閣的孫娘娘注定夜不成寐,她想着這幅身子的外貌也算的上是個美人,又有太後的扶持,家族後臺硬。更不用說,本來皇上就有心要立她為後,就是蕭清霁橫插一腳,萬裏長征只剩下最後一步,拿回這個本來就屬于自己的皇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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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睡的瓷實,夜裏沒了睡意,蕭清霁嬌嫩的小腳泡在熱水裏,手拿一本《雜項》胡亂翻閱起來,屋裏書頁沙沙的翻動聲和屋外落雪的簌簌聲交相呼應。
不同于蕭清霁的輕松惬意,殿內諸人臉上都落了神色。藍田還算自持,最打眼要數冷翠,自從上回被蕭清霁一冷,做事都有些束手束腳,這會子,端點熱水過來,都不敢喘氣。
“下去吧。”蕭清霁收了書,立馬有宮人上前來,捧盆絞帕,鋪床疊被。
今夜是藍田守夜,待她服侍娘娘安歇,自個躺在外面的榻上聽着落雪成灰。想着今天出蘇饷創蟮氖攏慌履锬镄睦锊皇嫣梗恃劬φ龅拇蟠螅蟻胱判氖攏幌胂氲獎菹孿才蕹5哪Q換嵫矍壩質悄親暗墓運車乃镦兼ィ磷畹畝嗷故悄锬锢渚滄猿值哪QK闫鹄矗锬锸塹谝換卦诒菹旅媲翺弈兀0。際譴蚵溲萊莺脫蹋壞紉壞南突荨U馐欠蛉私壇龊眯〗悖妓凳蘭淠兇泳退愣越挎ǚ吭诔瑁倉皇塹蓖嫖铮一拐遙苫使锿罰庀突菀馄鄹海慌巫拍锬锉鹪僮約喝套擰
“藍田,藍田!”裏頭的聲音遙遙而至,恍若雨石相切。藍田起身掌燈過去,先倒了杯溫茶,撩起帳幔,送到娘娘跟前。
蕭清霁也是心裏有事,加上肚子時不時作怪,所以才喚藍田,想起有件事沒問,溫水潤了喉,開口道:“大公子可有消息傳來。”
“還是昨日的消息,道驿館那邊還未有定遠侯的人來。許是下雪在途中耽誤了。”
唉,她是沒記錯,前世這個時候定遠侯已經入了京,畢竟三年孝滿,是該來拜見太後了,皇家前幾年是先帝的孝,去年是太皇太後的孝,今年終于都出來了。事情應該不會變,只怕是日期有延遲。
擁被高卧,昂了昂頭,蕭清霁略定了定心,心裏抱怨着着雪景,又暗自慶幸自己推了後宮的管事。孫婉螢的本事,她是最清楚的,前世孫婉螢做了皇後,最後管六宮事的還是她靜安仙師。這會太後千秋節,就讓她好好自爆其短,看她還好不好意思争那皇後之位,看看太後心裏存不存疙瘩!
她可是要好好養足精神,樂的逍遙,待過年大典和立後大典,還有明年的選秀,有得一番忙!
☆、8大小帝姬
蕭清霁要等的消息,終于在太後千秋日前十天有了答案。定遠侯徐謙意攜女進京為太後拜壽了。說起這位定遠侯,乃是福建徐家嫡系長子,其父為保定侯。仁宗和孝宗年間多次擊退倭寇,逼的倭寇不敢再福建廣東一帶冒犯。而這位定遠侯還有另外一重身份,乃是汝南帝姬的驸馬。
翌日,太後下旨,着定遠侯和女兒進宮。蕭清霁有意見見二位,便趕在拜見時辰之前趕到了慈元殿。
顯然太後面上的激動掩飾不住,自從孝宗駕崩以後,很難在太後臉上看到情緒波動了,竟有種心如枯井的感覺。這會卻活了過來。且身上是特意打扮過的,穿的是新做的萬字不到頭圓領金絲襖裙,臉上揉了粉,可就是揉了粉,眼下黑沉沉的凸起也是蓋不住。說起來也難怪太後激動,驸馬和外孫女進京,而小女兒卻香消玉殒了。
蕭清霁陪着太後說了幾句閑話,太後突道:“和嫔,你家大公子的小女兒,哀家記得有五歲了吧,年前還跟哀家磕過頭,倒是乖巧的孩子。”
這句話來的突然,坐于下首的蕭清霁打了突,明白太後明着問自家小侄女,暗是來問小姑娘的喜好吧。皇宮已久不聞幼兒啼聲,太後想讨好外孫女,一下子卻不知從何做起。
“窈窕如今五歲,勞太後惦記,這麽大的孩子,正是記事認人的時候,別看人小,誰待她好,誰待她壞,心裏頭有一本賬。她上頭有個三個哥哥,數她最小,最是調皮不過。”說起娘家侄女,蕭清霁撿了些太後愛聽的,又點出了自己的意思。
太後若有所思,拈着手中的十八子瑪瑙佛珠細細數着,那是舊年汝南帝姬給太後串的。
一旁秋容姑姑适時答話:“奴婢聽說,這孩子若活波,家裏自然是嬌養的,若是膽怯,只怕.......”
看來有戲啊,蕭清霁暗暗吸了一口氣,只要太後有心,自己再添油加醋一把,這事比能成。
沒等多久,下面的人來報,定遠侯在殿外候着了。
“臣妾不知定遠侯.....還請回避。”妃嫔和外臣還是要避諱的。她忙起身請示。
太後擺擺手,露出寬和的笑容,道:“你這孩子,就是有孝心,莊夷和你們感情好,如今她不在了,見見莊夷的小女兒也好,你在屏風後頭即可,自家親戚,說說話也無妨。”這個你們,指的是孫婉螢和蕭清霁,定遠侯進宮拜見太後,蕭清霁知道,孫婉螢也知道,只是她忙于宮事,沒有過來。這上下一比較,只怕太後心裏有幾分不舒服。
隔着繡着麻姑拜壽的精美蘇繡屏風,蕭清霁遠遠聽着一陣紛沓的腳步聲而來,其中最前頭那個高個子,走的最穩最踏實。
“末将拜見太後娘娘,和貴嫔娘娘,願娘娘萬福金安。”聲音又冷又硬,像是塊大石頭。
“暖侬拜見太後娘娘,和貴嫔娘娘,願娘娘萬福金安。”這是個奶娃娃的聲音,怯怯的,弱弱的,像是受驚的兔子,抱在奶娘的懷裏。說去來帝姬的女兒如今才堪堪滿了三歲,正是帝姬掙命生下的女兒,為母守孝,第一次進京拜見太後外祖母。
太後到底是太後,那十八子瑪瑙佛珠紛落在地,面上依舊不動如松,紅着眼圈邊笑着同定遠侯說了幾句閑話,問候了保定侯的病症,這才要秋容去把暖侬抱了上來。
擡頭一見外孫女那酷似女兒的大眼睛,太後就是再自持,也是做娘的,濁淚橫流,一瞬間蒼老了十歲。這個小女兒,自小乖巧懂事,最得人心,當初先帝駕崩之前為她匆忙定了人家,年僅豆蔻的小帝姬就遠嫁福建,從此天人永隔。
“好孩子,好孩子。”外孫女暖暖的小身子伏在太後懷裏,那淚水流的更歡了。
殿中上上下下無一不陪着垂淚,說起這汝南帝姬乃是太後小女兒,長的文文弱弱,最愛詩詞歌賦,作的一手好畫。大周的子嗣向來艱難,就是得了帝姬也很矜貴,歷來尚了帝姬的人家,無一不是權貴當頭,加官進爵。所以啊,無論帝姬還宗室郡主,都是鼻孔朝天看,高傲的很。汝南帝姬難得娴雅大方,聰明伶俐,就是仁宗陛下和太皇太後愛她不行。
所以這殿中垂淚有一半人是真心的,蕭清霁想起小帝姬也不禁唏噓,她被孝宗陛下賜婚以後,也偶爾有出入宮闱,和小帝姬雖交往不多,但也頗為交心,甚至帝姬出嫁之前還請太後多多照拂自己,這還是前世自己被廢的時候,太後失言道出來的。這般水晶心肝的人兒,誰能不愛呢。
只可惜,并不得夫婿愛,汝南帝姬對蕭二公子一見傾心,彼時蕭清霁已被賜婚,蕭家自然不可再出一個驸馬,所以先帝才匆忙嫁女。只是這定遠侯有位青梅竹馬的表妹,兩家長輩早有默契,帝姬下嫁,定遠侯只怕也有想法吧,夫妻之情淡薄的很,據說那位表妹可是三年未嫁,只求繼室之位。
蕭清霁暗恨先帝亂點鴛鴦譜,害了自己,害了小帝姬,既然男人都愛小表妹,那就去愛吧,何必讓他們這些正妻惹眼,沒落的好下場。
秋容姑姑那邊勸也勸不住,蕭清霁聽得驚呼,心知太後大喜大悲,心緒難寧,趕緊上前勸道:“太後娘娘,今日是好日子,暖侬是帝姬唯一的骨血,您老別傷心,瞧瞧這孩子,多可愛啊,把孩子惹哭可不好。”
太後聞言,不敢再哭,只見懷中的小姑娘睜着葡萄大眼,泫然欲滴,好像被一系列的行動吓壞了,就要哭鼻子。
“皇祖母。”小姑娘已經三歲啦,這聲皇祖母叫的又脆又甜,把太後哄的眉開眼笑,胡亂扯着帕子在臉上一擦,心肝寶貝兒亂叫一通,逗得小姑娘咯咯笑。
得,滿殿人又跟着笑了。那定遠侯背直如松,透着一股疆場來的煞氣。
太後把早就準備好的項圈玩意全給小姑娘套上,捏捏她的小手兒,摸摸她的小臉蛋,只見她皮膚幼白,臉頰尖尖,身子孱弱,心裏有幾分不喜,覺得被虧待了。正想出口問幾句外孫女的情況,只見有太監來報,山陰長帝姬來拜見太後了。
不大一會兒,只見一宮裝麗人搖曳而至,身上佩環琳琅,未到語先至:“母後,雲福來晚了,本位的外甥女可是來了。”
山陰長帝姬趙雲福,乃是陛下胞妹,尚與京城老牌世家寧國伯嫡次子,夫君份位安定侯,雖與定遠侯同為侯爺,大驸馬是因為人長的好看,被帝姬相中,封的閑散侯爺,領的虛職。而二驸馬,那是軍功掙的,不虧一點心。夫君靠不住,長帝姬就巴結皇宮貴人,前兩年太皇太後當權,她愣是不見陛下,如今嘛,太後一倒臺,她就經常進宮見太後,只是陛上不肯見她了。
蕭清霁知道這位大姑子,是哪火熱往哪鑽,對誰都是面子情,起身施施然見了禮,特意多看了一眼。三品的貴嫔比不上位比親王的長帝姬。好在長帝姬還不敢托大,知道自己的位置到頭了,而皇帝的女人麽,就不好說。尤其這位還是先帝欽點的太子妃,只怕皇後之位......
“皇嫂不必多禮,這是折煞雲福了。”長帝姬笑的那臉更長的,她長的不差,就是臉太長了些,顯得沒福氣。轉身又對太後撒嬌:“母後,這就是皇妹的女兒,可憐的孩子,來來讓本位來抱抱。”
殿內傷感的氣氛被長帝姬一攪合,立馬從淚懷念變成相見歡,她伸出那咽喉的指甲在小孩子幼嫩的肌膚上戳來戳去,看的蕭清霁心驚膽戰,生怕一不小心就戳到眼裏去了。
小姑娘不安的扭動着身子,就要癟嘴,長帝姬不過做做樣子,眉心一皺,把孩子丢到奶娘手裏,笑眯眯道:“這孩子長的好啊,不像我家兩個混小子,就會調皮搗蛋,今早老大吐了幾口奶,太醫說無礙,本位便來遲了,母後莫怪。”
自己生的女兒是什麽德性,太後怎麽會不知,雖不悅,但是也不會落她面子,還要秋容姑姑去挑了好東西賞賜給她。
長帝姬假意推辭了兩句,還在太後面前賣了乖,這才想起殿下站的人似的,居高臨下問道:“殿下可是定遠侯?”
這就是故意找茬,大姑子要故意找妹夫的茬,饒是這位見慣生死的侯爺,也不得不承擋着。汝南帝姬尚與定遠侯,不過一年便香消玉殒,天高皇帝遠,又逢先帝駕崩,新帝登基等亂期,沒人去關注一個遠在天邊的帝姬的死。到底是不是有蹊跷。
“末将徐謙益叩見長帝姬娘娘,願娘娘萬福金安。”定遠侯的聲音依舊是又冷又硬。
“好一個徐謙益,好一個定遠侯,先帝曾稱你為儒将,有你在,我大周邊境何患,先帝信任你,器重你,将皇妹尚與你,你就是這這般忠君愛國的,你敢俯仰無愧無天地麽,你敢死後有顏面見先帝見皇妹嗎!”長帝姬這番指責又尖又利,恍若春雷,轟隆隆響徹在慈元殿上空!
帝姬是君,驸馬是臣,長帝姬站在胞姐的角度,站在帝姬的角度,教訓教訓妹夫,無人敢指摘,恐怕大夥還要叫一聲好!汝南帝姬出嫁後不到一年就過世,就是尋常百姓家,也要為閨女争一争,何況是天家。定遠侯為妻守孝,三年不曾入京,而因為有外孫女在,太後也不好出力指責,長帝姬出手,定遠侯這位铮铮鐵骨漢子,直直跪在太後面前,以地搶頭,也不辯言,就做認罪狀!
☆、9誰喜誰憂
此刻殿內一片死寂,長帝姬傲然而立,蕭清霁則不說話,見小姑娘瑟瑟發抖,一副被吓到的樣子,對太後輕聲道:“太後娘娘,讓秋姑姑把暖兒抱下去歇息吧,認認地也好。”
太後咋聞長帝姬的言語,面上有幾分恻然,心裏卻有幾分疑惑,畢竟,長帝姬難得出頭,這番話,這股氣,不像是她的做派,難道是妹妹的事刺激到她了。做娘的就是這樣,孩子再懷,也會往好處想,所以對長帝姬的不豫煙消雲散了。
她語氣裏有幾分惆悵,“抱下去吧,哀家記得莊夷曾給哀家打了幾個璎珞,給她去玩吧,算是想念。”要秋容把孩子抱下去,接下來有一番争執,別吓到孩子。
定遠侯不争不辯,只磕頭請罪,一時陷入了僵局。
“起來吧,免外頭的人都說慈元殿吃人。”太後不冷不熱道,坐的那姿勢立即換成了直直的,頭上的簪飾紋風不動。
敢對長帝姬用苦肉計,不敢在太後面前托大,定遠侯見女兒被抱走,心中海浪千丈起,洶湧澎湃鋪天蓋地呼嘯滾來。他是海上長大的,從小風裏來雨裏去,殺過最兇猛的倭寇,也曾在碧濤萬丈裏逃生,在海上,在戰場上,他是人人害怕的活閻王。而在這慈元殿方寸之間,他什麽也不是,長帝姬那聲斥責,看似咄咄逼人,其實氣勢不夠,對他是不痛不癢,而太後輕飄飄的一句,則是把他的尊嚴打得落話流水。
他今年已經二十有七,如這般年紀的,手腳快的,過兩年都能抱孫子了,而他膝下只有暖侬一女,長年征戰在外,身邊的侍妾也是喂了湯藥的。當初帝姬下嫁,全家人都感到無上榮光,那位嬌滴滴的小帝姬,一來福建便有些水土不服。成親之後,他們之間甚少交際,白日他要打戰,幾個月在船上住也有,偶爾晚上做了夫妻之事,到頭就睡。不久就有了暖兒,接着帝姬一日比一日孱弱,撇下孩子走了。他對帝姬從來都是一心一意,即便兩人話說的少,他還是喜歡她的,他不懂詩詞不懂歌賦,也不風雅,就是人生的也醜,不若京城貴公子翩翩。他總是想着待他們有了孩兒,待他打完這場戰,他們的日子就越過越好了,誰知道,上天不給他機會。
他有再多理由,面對帝姬已過世的事實,他終歸是理虧。對全天下最最尊貴的母親,他愧疚難堪!
“末将該死,末将沒有照顧好帝姬,請太後娘娘責罰!”定遠侯高個長腿,蜜色皮膚,顯出一股粗糙的男人味。此刻話語裏的歉意和哀傷,不容置喙。
太後有幾分意動,想要說話,被長帝姬搶在前頭:“照顧不周,便是一個照顧不周就能打發了,據說定遠侯是長年不回帝姬府,本位的皇妹就是懷了孩兒也無人照顧,保定侯夫人可是在照顧你那位表小姐呢。”
定遠侯眯起眼,拳手握的死緊,緊緊抵在慈元殿冰冷的地磚上,眼角邊染上額角流下的一抹鮮血,顯得鬼魅慘然。他是一個大男人,平時以軍務為重,家中主持中饋的是母親,而保定侯夫人最愛的是娘家的侄女,本來就打算讓他們成親,誰料帝姬突橫插一竿子。所謂天高皇帝遠,保定侯一家在福建一帶算的上福建王了,這位保定侯夫人可沒把皇上放在眼裏,她以為帝姬再尊貴也是兒媳婦,想怎麽辦就怎麽辦,自然有些事就怠慢起來。總而言之,母親再錯,做兒子都要認下來,才是純孝之道。”
“回帝姬娘娘,親戚間有走動乃是正常,母親慈愛,對小輩一向寬厚。”他心下一緊,并不懂後宅婦人的争鬥不輸戰場殺人。只是希望自己的錯不要殃及父母。
說起來,大周的驸馬是極好當的,光耀門楣,升官進爵,就是參與了內鬥奪位,看在帝姬的面上,也不會有受多大處罰。但是有一條例外,就是驸馬待帝姬不好,那就......比如本朝有位帝姬,尚的是自己的表哥,那位驸馬為了侍妾冷落帝姬,争執之間刺了帝姬,那麽大的家族,便全滅了。
“哼!”長帝姬一喝,鳳目飛瞥。
一旁看戲的蕭清霁只覺額角一跳,忙喝茶借以掩飾,長帝姬還算有點腦子,沒有把事都挑破。二十歲的表小姐天天往侯府跑,前頭還有定親的說法,有什麽不明白。只是世間的事,不是婦人能夠決定的,看的還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駕到!”就在衆人難堪之際,太監獨有的公鴨嗓在慈元殿前響起,立時有宮人掀起簾子,數九寒天,外頭一地瑩白,雪花妖嬈,光影錯落間進來一人,恍若日光傾城,穿戴考究,還沒來得及換常服,着绛紗袍,皂緣中衣,腰上束金玉蹀躞帶,頭上帶了通天冠,行動間金玉相切,眉間嘴角帶了淡淡的笑意,真真是芝蘭玉樹,華美異常。
他慢慢鍍步過來給太後見了禮,其他諸人也紛紛給他見禮。蕭清霁挨着長帝姬,微微擡頭見趙珣略過來的目光往旁邊去,像那門口的雪花,既美麗又虛無。
“原來謙益在母後這裏,本來朕還想同你把酒言歡,看來母後要留午膳了。”他唇角一揚,坐在太後旁邊打趣道。
皇上的這番話,道把殿內尴尬的氣氛沖的一幹二淨,仿若雨後天晴,長帝姬唬了一跳,咬着嘴唇不敢說話。因這幾年把皇上得罪狠了,如今巴巴上前來,只怕自讨無趣。
太後看着兒子,心裏有了計較,知道定遠侯動不得,方才敲打也敲打了,惡人也做了,接下來甜棗就讓皇上給。故回頭對秋容道:“前頭上貢了些桂圓,哀家記得你幼時最愛吃的,佛前供奉的東西,趁着姑姑不注意,便往嘴裏塞。”
做娘的都把兒子當小孩看,其實這都是幼時吃的玩意,如今那堪入口呢。趙珣被太後一打趣,也知道母後是間接表明對定遠侯的不滿。
在場的人都是心裏暗樂,面上憋的慌,得,皇上的笑話,還是太後娘娘說的,哪個敢笑?
趙珣拈了個放在嘴裏,囫囵吞棗一般吃了,又指着長帝姬和蕭清霁,要他們吃。剩下的那半盤,賞給立于下首的定遠侯,自皇上進殿,他就站着啦。
“貴嫔也在,這桂圓可好啊。”他盯着她,目光似笑非笑,從她特意的打扮看到旁邊的長帝姬,好像把什麽都看透了,卻偏偏什麽也不說。
蕭清霁見長帝姬一見皇上,跟耗子見了貓一樣,瑟縮一下,越加往她背後躲。心裏不禁大樂,這位也是個狐假虎威的東西,見了真章就怕。蕭清霁看慣了生死,如今又不求他過活,便坦坦蕩蕩回了笑過去,笑吟吟道:“母後心裏惦記着皇上,便有一樣好的也留着給我們,這是做兒女的福氣。您老啊,面慈心軟,說罵都是疼到骨子裏去了,要是不疼啊,可是不會見的。”這話算是把在場的人都捧到了,關起門來一家人,無非就是那點事,罵歸罵,說歸說,還能怎麽的,畢竟先帝尚帝姬,也是有考量的。長帝姬,面慈心狠,熱衷權勢,配了個風花雪月的嫡次子,小帝姬麽,面冷心善,愛好風雅,嫁的是大周第一儒将。太後行事規矩無非兩條,一是聽太皇太後的話,二是遵從先帝的意見,所以......
“愛妃說的極是,桂圓吃了,嘴也甜了,謙益可得多吃。”意思要定遠侯多說好話哄哄太後,畢竟有暖侬在,兩家聯姻的關系還斷不了。
蕭清霁面上賠笑,心中直翻白眼,這些輕佻的話可是能拿到外頭說的,可見這人就是不正經。自己的臉哪有地方擱呢。
其實她是想多了,太後恨不得皇上和後宮諸妃親親熱熱,自己也是小年輕過來的,感情好了,這生孩子也是自然的事,一時想到可憐的暖侬,一時又想到皇上膝下無子,心裏跟壓了千斤重。太後撫撫額頭,頂着滿頭金玉,愈發覺得頭疼,甩手道:“哀家老了,不礙你們眼,皇上帶定遠侯出去吧,暖侬先待在慈元殿,陪哀家過壽。”
少不得大夥又說了幾句好話,就是木頭似的定遠侯也巴巴道讓女兒留下給太後盡孝。皇上來慈元殿,一來是給定遠侯解圍的,二來麽,也是找他有事。
待他們行去,太後露出疲态,千層鉛華掩不住臉色蠟黃,百媚胭脂蓋不了眼角細紋,真真是個孤老婆子。她長長嘆出一口氣,對長帝姬道:“雲福你先回去吧,小兒還小,還需要娘。清霁,你幫哀家送送。”
長帝姬說了幾句話,到底還惦記自家孩子,臨走之際故意板着臉對蕭清霁道:“不該聽你的,皇兄方才瞪了我好幾眼,我的心都要飛出來了。”
蕭清霁不置可否,心道:既想吃豆腐,又嫌棄豆腐熱,哪有這好事,便揚起下巴,任那飄飛的雪花黏在在雪白的臉頰,就如那玉美人一般,冷冷道:“帝姬想想,方才陛下那幾眼,可是這幾年來,頭一回看您,雖說瞪着,可眼裏含着笑呢,帝姬為小帝姬說話,皇上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見怪呢。”其實,稍有腦子的都知道,如今汝南帝姬一走,這世上至血至親之人,只有長帝姬和皇上,只消她聰明點,以後的福分享之不盡。
“嗯”長帝姬一想,也是這個理,被蕭清霁一嗔,反而心裏踏實了。幸好聽了她的主意,趕着趟罵了定遠侯,這才扭轉了皇兄的看法。“那小妹進宮之事,還請皇嫂多多照拂,小妹感激不盡。”瞧着皇兄在衆人面前打趣蕭清霁,可見她并不如外界傳聞那樣不得聖心。長帝姬越發讓安定侯庶女進宮一事有望,他們家的滔天富貴,光瞧自個還不夠,還得送上個庶女,既不打眼,又極有用,明年的選秀,先同眼前這位打好關系最好。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蕭清霁并不做出親熱的樣子,最好道:“只是長帝姬和我,在他人面前,不可露了端倪,只怕皇上忌諱。”
這句話說到長帝姬心坎裏去了,她點點,坐上攆走了。
這一位,權大氣粗,互相用着,倒是極好,她不用,有人會搶着讨好來陷害自己,再者,她也沒害人不是。
“前頭帶路,帶本位去見太後娘娘。”她斂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