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來,皇後親自撿着翻看了,哪一日多吃了碗飯,哪一日睡了多久,都清清楚楚列了。飲食規律,葷素相宜,效果明顯。

蕭清霁點了點小姑娘的小鼻子,将她的注意力從手裏布老虎和小肥豬引了過來,“暖侬,我教你讀書好不好。”才過了四歲的生辰,開蒙還早了些,蕭清霁也沒要她中狀元回來,純粹自己無聊了,逗逗孩子玩。

小郡主顯然對讀書這兩個字感興趣,黑葡萄似大眼睛一閃一閃,花瓣似的小嘴吐出稚嫩的童音:“要...”,也就幾個月的功夫,孩子跟脫胎換骨似的,剛來那會官話裏還帶點閩南音呢,這會字正腔圓,也不會先看奶媽臉色了。

粉雕玉琢的娃娃,漆黑柔亮的小卷毛,跟小動物似的。蕭清霁在孩子腦門上摸了摸,口中念念有詞,細聽乃幼學瓊林之天文章也,小兒啓蒙之物。

暖侬好奇的看着大人嘴巴一張一合念着她聽不懂的話,小小的手丫子好奇的覆上來,咯咯咯的笑了,還以為是夜裏奶媽唱的搖籃曲呢。

一大一小歪在榻上,蕭清霁這會也沒個正形,背了兩段天文,只逗的小姑娘口水泛濫,索性停了,擰起她兩頰嫩肉,故作威脅道:“跟着我念,不然不給吃飯。”

別看四歲的鬼精靈,什麽話都聽的懂,立馬扭着小身子就要掙脫魔掌,當然掙脫不掉,吐了吐粉嫩小雀舌。張口就把蕭清霁背的幼學瓊林合了一段出來。就跟鹦鹉學舌一樣,不斷句不歇氣,含含糊糊說了一大段。

當即把蕭清霁吓的一跳,摟着小兒的手都抖了。更不論紫萱綠翹等宮女了,張目結舌看着小郡主。四歲能背瓊林?算不算神童。蕭皇後努力回想自家侄子侄女四歲的時候在幹嘛,在娘親懷裏撒嬌,學拿筷子夾菜,四歲開蒙的也不少了。被拘着寫大字“暖兒,再背一次,背一次,給你吃松子糖。”十幾雙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小郡主,小姑娘往小肥豬上塗了一臉口水,茫茫然看着衆人,聲音糯糯的,歪着小腦袋,開始背書。

這一回,沒那麽全乎了,斷斷續續落下一小半。蕭清霁眼裏的光亮明明滅滅,微微嘆氣,心裏說不是是期望還是失望。長輩眼裏的自家的孩子總是聰明伶俐,比別人高了幾分。她乍聽暖侬會背書,心裏歡喜的很,與有榮焉。小兒不懂大人的詩書禮儀,小兒以為是游戲,張口就來,随耳就忘。

紫萱見皇後拿過綿軟的手絹給郡主揩口水,臉上含着親切溫和的笑意,即便口水沾到金尊玉貴的素手上,笑意始終沒變過。紅唇輕抿,皓齒微露,渾身充滿了溫柔的寧靜感。

暖侬含着下嘴皮,可勁的吸了兩口,指了指殿外的草地,兩只手兒跟小猴一樣攀着蕭清霁的膝蓋,順勢一滑坐在寶相花紋的繡鞋上騎馬兒,“出去,出去.......”

誰說小兒不會看人臉色了,她比大人更明白。冬天風緊,不敢帶她出去吹風,春天一到,外頭的鳥兒雀兒呼晴,花兒草兒瘋長。小兒貪玩的心也拘不住了,如今奶娘宮女再寵她,也不會依着來,按規矩每日也就是下午最暖和的時候帶出去溜溜,若是遇到下雨天,連這個都不成的。

蕭清霁啞然失笑,點點頭,彎下腳背,讓孩子的順着滑下來。

“今天暖兒會背書了,所以舅媽帶你出去玩。”這是鼓勵,也是期待。蕭清霁蹲下身子,同小姑娘講道理。

暖侬聽懂了,咯咯直笑,把蕭暖侬的手心攤開,然後小布老虎被放了上來,肉肉的小下巴一翹。

這是送給她的?蕭清霁試圖把小老虎放在桌子上,小姑娘立馬踮起腳尖兩手圈住小老虎,這回力道有些重,聲音脆生生的,“暖兒給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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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貼心!蕭清霁忍不住把她摟在懷裏,聞着淡淡的奶香味,這個小小的生命,給了自己太多驚喜。

同孩子玩了一下午,仁明殿前的笑聲不斷。要不是慈元殿裏來人,只怕還會玩下去。

蕭清霁出了側殿,腳步略有些凝澀,心裏頭将方才敲打的話慮了一遍,暖侬還小,不需要靠聰明邀寵,只要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就好。她對孩子的教養,一向不主張拔苗助長,汲汲營營。且要順勢引導最好。那綠翹問要不要把小肥豬收起來,畢竟是那邊送來的東西。無妨,孫婉螢的小肥豬提醒了自己,太拘着也不好,暖兒喜歡聽人唱曲子,索性把瓊林編成童謠,朗朗上口,待她開蒙的時候,再懂意思不遲。

慈元殿來人也沒多說,只恭恭敬敬請蕭清霁過去。她坐上皇後的乘輿,比檐子稍增廣,花樣皆龍,前後檐皆剪棕,儀伏與駕出相似而少,仍無駕頭、警跸耳。獨自想了一會兒,已經近了慈元殿的外苑。守苑的太監遠遠瞧見她的儀仗,已經甩了袖子躬着身迎上來。一邊呼着‘請安’一邊跪着托手讓她下輿,在她踏下的一瞬,悄聲說着:“臨海王的林側妃帶郡主來請安了,太後正等着您呢。”

哦,原來是這樁,前幾日剛過了佛誕,還以為是孫婉螢來點火呢。蕭清霁自然要買這個好,哼了一聲,那頭黃楊已經拿了銀子往太監手裏塞了。

一踏進殿門,裏頭歡聲笑語飄出來,可見氣氛極好。只見一個着命婦禮服的年輕婦人抱着大紅襁褓在太後面前湊趣兒,蕭清霁一進去,先給太後請了安,挨着下首坐了,林側妃就過來行禮了。大約是剛出了月子,臉上略有些圓潤,腰身那裏有些粗,氣色也不錯,說話中氣十足。

“清霁快來看看,這孩子長的珠圓玉潤,真有福氣。哀家瞧着就高興,今年真是好光景,你封了後,皇家有多了子嗣。”太後微咧着嘴看來,目光一溜在她肚子上打個了轉。

指望她生皇嗣,倒是想養一個呢,可惜您老的兒子不肯播種。蕭清霁心裏糾結,面上還不顯的,對頭回進宮請安的林側妃笑了笑,閑話道:“郡主瞧着白白胖胖的,想來生下來也大吧。”

林側妃聽罷嘆了口氣,笑道:“不怕娘娘笑話,您看臣妾的肚子,不知的還以為裏頭揣了一個呢。懷她的時候就大的出奇,便有人說是雙胎,後來太醫把脈,道是孩子個人大,大人胃口也好。生下來足足有八斤呢。”

八斤的胖丫頭,生産上的艱難不消多說,也是福氣厚。蕭清霁忙讓人送上項圈珠珞等吉祥物,把孩子抱在手逗弄了會。

“胖的好,有福氣,做娘就盼着孩子身子康寧。”蕭清霁對那林側妃笑道,回頭又同太後打商量,“小郡主瞧着聰明,待她大一點,暖侬做伴最好不過了,姐妹倆親近親近。”

太後見她抱着孩子的歡喜樣兒,到比做皇後擺架勢的樣子可愛多了。只盼着皇後能早日有龍嗣,便是天下大安,後宮清明了。

“皇後說的對,他們姐妹是要多親近親近,哀家瞧着小郡主歡喜,賜齊安郡主封號罷”此話一出,本就感激涕零的林側妃喜的熱淚盈眶。十月懷胎,結果生了郡主,說不失望是假的,沒想到頭回進宮,便得了皇後太後兩重恩典,真是天大恩賜,若這孩子是個帶把的,那就圓滿了。

林側妃卻是想岔了,若是她一舉得男,只怕這皇宮踏不進一步。臨海王已經年近而立,膝下只有一子,乃是王妃嫡出,正正經經的世子。當年太皇太後還在,都不曾抱到宮裏來請安過,世子這“病”還沒好全。所以側妃得了丫頭,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以往宮裏走動。按規矩只有王妃嫡出的女兒才能稱為郡主,側妃生的女兒,論起來是縣主。當然若是側妃得寵,王爺上折子請封,也是可以論郡主的。

侄孫再好,也比不上親孫子,看着林側妃心滿意足的退下,太後心裏終究是有些意難平。她拍着蕭清霁的手道:“皇家的子嗣還是單薄了些,這一代,我們這一支還沒出人。哀家就怕到了地下沒臉見先帝。”

子息單薄,國祚不穩,是關于江山社稷的大事。說句不好聽點,宗室敢這麽嚣張,就是仗着人少,除了謀逆大罪,罪不致死。若皇上膝下有兒,有些事就大不同。

蕭清霁理解太後的難處,其實也是她的難處,後宮無論哪個妃嫔生下皇子,也是喊她母後不是。她誠誠懇懇的告了罪,道一定把事放在心上。

“你放心,哀家心裏清透。聽說前幾日有人去仁明殿找果子吃啊。”太後揚眉,托着手邊的碧玉盞,“螢兒和哀家也說了不少。”話是半含半露的,跟笑話一樣調侃起來。

本來也不算多大的事,沒有特意挑明,并不想在太後跟前落個跋扈的印象。既然孫婉螢敢說,她也沒什麽隐瞞的,一五一十把來龍去脈說了,末了,還打趣道:“還是母後疼臣妾,備了這麽多好物事。”

難怪說今日慈元殿有些不一樣,桌上擺了各方進供時新瓜果呢,皆都擺好紮好簽子。太後不吃生冷鮮果,所以特意給她留的。

“你能體恤那些妃嫔,母後不能讓你吃虧。”太後随手拿了根簽子遞了過去,笑眯眯道:“皇後想吃什麽,哪能不夠,自然不比其他人。”這是給她撐腰呢,間接也誇她做的好。

如今太後和皇後的關系越來越親如母女啦,所以很多話随性。蕭清霁臉微微紅了,雙手接過,先給太後奉茶。

“螢兒也說你做的好,還說自己魯莽了,心裏過意不去,要給你道歉。”太後抿了口茶,嘆氣道:“她是哀家從小看大了,雖說人嬌氣了,壞心是沒有的。”對蕭清霁好,不代表對孫婉螢不上心,太後啊,總想着一碗水端平。

“妹妹天真爛漫,性情中人。臣妾羨慕不得呢。”蕭清霁從不吝啬誇贊對手,孫婉螢十幾年天真爛漫能哄的了太後皇上團團轉,這種本事,可不是一般人學的來。若不是親身經歷,誰又會相信她心如蛇蠍,恨蕭清霁入骨呢。

太後見她樣子,心裏愧疚有多了幾分,這次是螢兒鬧過了,難得皇後不計較。笑着下了逐客令:“說起來,那個于...”邊上的秋容姑姑接口:“于才人。”

“于才人的故事說的好,得空也讓暖侬來聽聽。今個,哀家就不留你了,皇後,去福寧殿去吃禦膳吧。替哀家問問,那齊安的封號好不好”

☆、23鴻門宴席

前頭從仁明殿去慈元殿,蕭清霁坐在輿上覺得花好柳新,如今被太後看笑話一樣下了逐客令。重上了輿,瞧着滿目暮色,心裏老大不自在。一個側妃的女兒郡主封號,皇上還真沒放在眼裏。太後大約是被刺激了,所以想要皇後去勸一勸,前朝事固然重要,後宮事也斷不得。其實皇上的心事,她是能猜到幾分的,趙珣是兩位先帝手把手教出來了,于朝政上上心,在位期間也算明君。如今的時機,朝堂之上正是新舊兩黨對立,當務之急是要把朝臣收服,至于新入宮的嬌花美人,暫且還沒放在心上。

勸皇上去寵幸妃嫔,前世這事,她沒少做。若是換了其他男人,必定口裏誇夫人賢惠,心裏樂的不行。趙珣那是臉黑脖子粗,怒氣沖沖甩袖子就走人。蕭清霁也琢磨不透。

領頭太監報到垂拱殿時,她一怔,天邊的金烏緩緩往下墜,映在殿角琉璃瓦上,晃的眼睛疼。

腳一踏上垂拱殿的青石板,暖呼呼的溫度竄到腳底板。她深吸一口氣,瞥見全其德抖了拂塵帶着一班青衣太監過來,面色古怪。

見了禮,蕭清霁就納悶了,全其德是皇上的心腹,喜怒也從不落人前的,怎的今個故意着了色。她不動聲色打量了殿前一番,也沒人攆落在外頭。也就是說這會子沒得其他妃嫔來獻媚。自然這個其他妃嫔是特指某人,其他人有賊心沒賊膽。垂拱殿是皇上下朝以後處理政務召見大臣的宮殿,妃嫔來來往往的傳出去,有損聖譽。凡事都有例外,前世孫婉螢同皇上同進同出,後宮傳的有板有眼。

“娘娘,劉大人剛出了宮門子。”全其德意思是說殿裏沒外人,讓皇後可以放心進去。

蕭清霁微微颌首,由着全其德把她一直送到殿後的暖廂去,這是皇上日常行政閑暇休息之地,此時擺了好些禦膳。她用眼神問全其德皇上哪去了。

“娘娘,皇上忙着呢,就不見娘娘了。讓奴才伺候娘娘用膳。”全其德腦門子上兩道擡頭紋一跳一跳的,能夾死蒼蠅。

她見宮女來來往往往桌上擺東西,心裏不是滋味。皇上這是擺明了不想見她,還給整治了什麽禦膳。合着她沒飯吃,來垂拱殿撿白食啊。雖說她不缺吃,但是挨不住皇上賞賜,只得攏了袖子,在一幹人等的注目下吃了這龍肝鳳髓。期間夾雜着全其德若幹或輕或重的咳嗽聲。

皇上的膳食也就這個味,還不如仁明殿的小廚房呢。她也不是看不懂那死太監的咳嗽,催她快點走麽,不要礙眼。蕭清霁将太後的意思轉達,表示自己要走了。

全其德都要把碗扣在皇後的頭上了,平時多精明的一人,這會怎麽就聽不懂暗示呢,虧的他一把年紀喉嚨都要咳斷了。見她真要擺駕回宮,她也顧不得許多,擺手讓閑雜人等下去,留了幾個心腹太監,哭喪着臉堵在門口道:“娘娘,您別急着走,奴才這裏還有道點心候着娘娘。”

晚風飕飕,吹起那嫣紅的紗幔随風擺舞,蕭清霁裹緊了袍子,正想出去,回頭見全其德一副你敢出門,我要死在面前的樣子。心裏咯噔下,完全被皇上弄暈了。他不喜歡她,折騰她,嫌她礙眼,這不是明顯的麽。她來垂拱殿吃了閉門羹,也算是有心裏準備的。全其德一副不讓她走的樣子,難不成又想出了什麽新花樣來折騰。

“本位還要去慈元殿複命,公公的點心,下回再試吧。”蕭清霁認為太後的話已經帶到,自己完成任務了,不想留下受罪。

這下全其德真哭了,多嚴肅的一人啊,渾濁老淚說掉就掉,幸好沒嚎出聲來。“這個點心,娘娘今個一定要吃,還請娘娘成全。”

蕭清霁還能說什麽呢,嘆了口氣,讓全其德帶路。

走的是正殿,銅鶴嘴鼎爐裏的熏香蒸騰得滿室迷蒙,煙霧缭繞,只影影綽綽見案上伏了一人。蕭清霁正覺得奇怪,忽聞身後傳來關門的咯吱聲。

她的心也跟着那咯吱聲一緊,心裏暗罵一句老太監,居然信了這鬼話。就是再傻也知道,這殿裏的人是皇上了。殿裏點了九轉蠟燭,兩側牆上雕花,鑲金嵌玉,盈盈發光。

見了禮,上頭也沒說話,只揚了揚袖子。她擡頭看去,隔着重重煙霧,看不清他容色,只知是手裏拿了本書在看呢。

蕭清霁見過駕,将太後封郡主的意思說了一道,自個又謝皇上賜宴。

颌首還是颌首。她還是難得見他如此和顏悅色,越說越多,撿着新入宮的妃嫔盼望陛下雨露恩準的暗示了下。

“衆位妹妹初入宮帏,心系陛下,得望君恩雨露,還望垂憐。”

趙珣有了動作,那書卷嘩啦啦甩在案上,那攏的高高的折子系啦一下倒了,好幾個攤在了瑟瑟發抖的皇後膝前。

得意忘形了,蕭清霁心裏一跳,睨了一眼皇上,盛怒之下的臉輪廓清晰,福了一福低語着:“陛下恕罪,臣妾無狀,自當告退。”她猜想皇上是要發作她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走為妙。

趙珣略靜了一下,聲音從喉嚨裏吼出來:“朕沒要你退下,你敢走,皇後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什麽膽大妄為,架子大,性奢,蕭清霁反正被冤枉徹底了。聽話聽音,蕭清霁毛了,反正都說是膽子大,就坐實了一回,往前走了幾步把上頭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哦,臉上泛紅潮,鼻子噴粗氣,薄唇跟上了胭脂似的,四月天暖,居然批了件大氅。

原來說今個垂拱殿透着古怪,全其德一副死了老娘的樣子,正應在這呢。皇上龍體違和,也沒聽說宣太醫,還在挑燈夜戰看折子。這是大周之福啊,百姓之福啊!

蕭清霁同他大眼瞪小眼,心裏不知怎的,居然有絲暢快!兩輩子加起來,頭回見這位狼狽不堪,真是值了。哼,就算你是九五之尊又怎麽樣,還不是逃不過生老病死,老天爺還是長眼的。

但凡有眼色的,這會臉上必然是哀戚關心。蕭清霁面上透着關心,心有點興奮起來,語調高了幾度,也不管滿地的折子,咋咋呼呼道:“皇上您還好吧,皇上臣妾去請太醫,皇上您別站着,皇上......”

蕭清霁是存心的,以她的眼色當真看不出,皇上有意瞞着上上下下,雖說大呼小叫,也沒将外頭人招進來。但是她又想不通了,看這症狀,明顯是偶感風寒,算不得大病,他這麽隐瞞做什麽,朝堂有變?

趙珣的瞳仁微縮,眉心直跳,面上的紅暈更盛,連耳珠都紅透了。“你把朕的奏折弄倒了,還不撿起來。”

破銅鑼的嗓音還是具有威懾力的。蕭清霁把倒塌的折子一路撿起排好奉到案上。

“這麽緊張做什麽,皇後不必擔心,朕只是偶感風寒,過兩日就好了。此事不得外傳,勿讓母後擔心。”大約是蕭清霁手忙腳亂的樣子取悅了他,接下的話便很和氣,甚至還順手把她拉到榻上,挨着坐了。

挨着發熱的皇上坐着,蕭清霁暗自叫苦,這位本就是個喜怒無常的主,還兼發熱不清醒呢。

“太後那裏臣妾知曉,只是小風寒拖久了說不定是大症。皇上還是宣太醫來瞧瞧脈。”

他一把扯過她,把那大氅一掀,罩住了兩人,表情淡淡的,聲音裏鼻音很重:“熱的慌,你身上涼快。太醫開的藥,溫中調和,喝了跟沒喝一樣,還鬧的滿城風雨。朕不是父皇,朕龍體康寧,過幾天就好了。”

蕭清霁挨着一團火,別別扭扭往外挪,卻敵不過某人的鉗制。一聽他的話,心裏頓時明白了,先帝爺龍體違和,常常罷朝,大多時候是太皇太後垂簾聽政。所以他也不想落的病病歪歪,讓某些坐大?或許還有其他原因,總之她一下也猜不到。

不大一會兒,她也覺得熱的慌,身子熱,心裏更熱,隔着春衫撫上的大掌帶着股安撫的味道,一下一下順毛。蕭清霁身子僵的要命,跟塊木頭似的,總覺得他突然對她好了,下面肯定挖坑接着呢。

“禦膳好吃嗎,恐怕還比不上小廚房做的吧。”他低垂了眼,鼻尖輕蹭着她的鼻尖。

蕭清霁整個人都冒煙了,不怕敵人兇殘,就怕敵人狡猾。她下意識偏了頭,唇瓣劃過他緋紅的臉頰,哆哆嗦嗦道:“皇上擡舉臣妾。”

“你的心跳真快。”他呓語道,大掌在她脖子上游離,擡起頭,春水漩渦一般招人的眸子,又清透又潋滟,将人的魂魄攝了去。

她的唇瓣着了火,一路燒到心口,随着他的動作,幾欲焚成齑粉。激動伏起身子,一把将他推開。賊膽也有了,看着他伏在榻上,任君采撷豔色。身子顫抖起來,眼睛裏蒙上一層輕霧,紅豔嘴唇微微抿着,為自己找了個不是借口的借口:“皇上,您還病着呢。”

這話是提醒皇上病了要顧着身子,當然落到皇上耳朵裏又是另一層意思了。

他揚起手,只露出纖長優美的手指,每一個不經意的細微動作,都伴随着仿佛與生俱來的奢華美感。水墨般眼眸中含了危險的戲谑,好像在說,你又能躲到哪裏去?

蕭清霁頓時一陣氣絕,她費勁心思的反抗,在他看來無非是狩獵時獵物的無謂掙紮。

就在她滿心滿眼都是無奈之際,他一揚手就把她摟在胸前,好看的嘴唇壓了過來,熱熱的,軟軟的,靈活之極在她嘴裏勾纏,勢要挑出情火。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親吻,卻比任何一次交合,更讓她意醉神迷,心馳蕩漾。

他低低的笑,帶着餍足,揉着她的頭發呻/吟道:“皇後陪着朕一起吧。”

陪?怎麽陪?翌日蕭清霁就知道了!

☆、24病也禍也

紫芋手拿着蒲扇往小爐子風口輕搖慢扇,眼見藥罐子汩汩冒泡了,耷拉的下巴才緩和過來。對面蹲着的小宮娥腳都麻了,愣是不敢動彈。狹長的宮道被琉璃瓦遮的嚴嚴實實,終年不見天日,偶爾也才灌了幾絲風,濕氣從地底下往上冒。

那小宮娥正數着地上的螞蟻呢,那頭來了人,問紫芋做那道櫻桃果酥。歷來大廚都有些獨門絕招,不許人學去的。這道菜原也只有紫芋會做。

“可是娘娘的吩咐。”紫芋重重的哼了聲,手下的活計卻沒停,藥味慢慢透了出來。

來人讪讪的,撸了撸袖子,巴巴道:“娘娘玉體微恙,心裏不痛快,胃口也不好,櫻桃果酥香甜不膩,開胃最好。姑姑您說是不,奴婢這也是為娘娘。”

紫芋一疊聲應了好幾個哎,只道:“我知道了,待煎藥好了,自回去。回頭告訴青霜,能耐點。”

那人還想說什麽,被紫芋瞪了一眼,只得跺腳走了。

小宮娥愣愣看了一場戲,咬着小指頭,跟孩子似的,情緒就擺在面上。小孩子不懂的這裏的曲曲道道,只覺得紫芋蠻狠不講理,人家好心也訓斥來着。

“你是不是不服氣,覺得我不該說她。”紫芋嘆了嘆,直把眼前的姑娘看的直哆嗦。煎藥要兩個時辰,大約是天恹恹的,不說話憋的慌。

小宮娥眼睛一瞪,平時眯成縫的眼睛終于顯出來,還算有點眼色,不敢點頭,但是那副憤憤不平的樣子,挺有意思。

紫芋把小板凳往前挪了挪,只有眼前的小爐子可以取暖,道:“在宮裏做事,人人都要守本份,不能越矩。想想她錯在哪裏。”

那眯縫眼又合上了,陷入深思,半響才道:“她壞了規矩,可是是為娘娘着想,總是沒錯的。”

“為娘娘着想就沒錯?”紫芋又好笑又好哭,将手中的蒲扇遞給她,喝道:“瞧了這麽久,也該上手了。”說罷一眼不眨盯着藥罐子。宮裏頭當差的削尖了腦袋往上冒的不計其數,要是放在平常,她是心裏有數,面上不顧。早上太醫院來了人,娘娘要她親自煎兩幅藥。為了以防萬一,她是親自拿了藥在過道煎着,寸步不離,還有人要她去做勞什子櫻桃酥。調虎離山,到底是那人真傻還是假傻,很是懷疑。

熏了一身藥味,總算是出了成果,紫芋滗了兩碗藥,趁熱用盒子裝好送去側殿廂房,藍田一見她,拉起簾子問道:“藥煎好了,是按吳太醫說的法子。”

他們二人的情分自不比旁人,一心為主,話外的意思咋聽不出來,“我親自煎的,放了一碟蜜餞和幹果,給娘娘壓壓苦。”

藍田嗯了聲,心道這藥是她親自跟着太醫院拿的,因個中緣由,加上怕藥裏被下菜,還是紫芋辦事放心。她接過那籃子,拉着紫芋道:“你親自去做幾道菜,清淡些,皇上夜裏要過來。”

這可是好事!往常皇上那是到了仁明殿都要繞道走,今個也會體貼娘娘了。紫芋回過神來,頗有些激動。

兩個大宮女正覺得宮裏的天晴,娘娘要得寵了。蕭清霁捂着大厚毛毯倒在榻上吸鼻涕,就一個上午,那鼻尖紅通通的,隐約有些發疼。

“啊氣!”這會子眼淚都甩出來了,她把糊裏口水鼻涕的絹帕一丢,有宮女上前送上新的帕子。說出來叫人笑話,仁明殿裏沒一塊幹淨帕子了,這會子好幾個宮女正裁布秀帕呢。

“娘娘,您輕點。”黃楊深吸一口氣,尴尬萬分道。還是他們機靈,鏡子早就收下去了,眼見娘娘的鼻頭都要蹭破了,實在是看不下去。

蕭清霁心口堵了一團濕噠噠的棉花,呼吸不暢,憋的慌。鼻子裏黏黏糊糊的,打兩個噴嚏才舒坦了些。誰有她這麽倒黴呢,昨個去了趟垂拱殿,今個就染上了風寒。都怪她一時心軟,着了那人的道,看看,報應來了。

她背着宮女不甚雅觀翻了白眼,正想開口呢,就聽見下頭藍田托着雕花漆盤上來了,到皇後面前一福:“娘娘,藥來了,奴婢服侍您喝。”

喝藥這事蕭清霁從來不矯情,前世都是藥罐子泡着的,對着當飯吃。不以吃苦為苦,反倒為樂。眼睛一閉,反正鼻子堵着也聞不到藥味,咕咕幾口就喝完了,連着那蜜餞也不要。

藍田放下藥碗,看着籃子裏另一碗冒熱氣的藥猶豫了半響,道:“這碗要不在小爐子上熱着。”

蕭清霁喝了藥,自覺得精氣神好了些,坐在南窗戶下愣會神,方不冷不熱道:“擱着吧,要是冷了再去熱,來不來另說。”撿起繡棚子繡了個奇奇怪怪的形狀,正要引線,眼冒金星,朝外頭看,天好着呢。

“春日天暖,那些個污穢之氣長的快。吩咐下去,按吳太醫的方子,煎一通出來,讓宮人都喝了,有病治病,沒病防身。尤其是側殿裏頭伺候郡主的,都要喝。”大人還好,小兒是經不起的。

藍田将藥碗擱在小爐子邊溫着,只當娘娘是反話。又見娘娘說要煎藥給大夥吃,心頭一暖。皇上娘娘那裏有太醫院伺候,他們做宮女太監的,能讓醫童瞧上兩眼都了不得啦,當差得力的還好,要是不得力的,病久了就被拖去去疾署。

蕭清霁撂了手,說了幾句閑話。外頭就報皇上來了。

怨了一上午,恨了一上午的債主來了,皇後哪能還有好臉色看,那眼淚子糊長睫的大眼一睨,放在往常是萬種風情,這會搭着紅鼻子,顯得十分喜感。

皇上這人就是寒鐵一樣的性子,自己擰着,那是刀槍不入,油鹽不進。來硬的誰有他硬,來軟的,還能吃兩遭。身上還是绛紗袍,雪白中衣領,衣料上暗繡了祥雲紋路。大周上上下下的官員都是這身樸素打扮,顯得肥頭大耳。偏是他,穿的龍章鳳質,器宇軒昂,五官雖美,卻無半點女氣他嘴角樂開了花,假模假樣的咳了兩聲,躬下身子把皇後扶起來,一揮手,全其德極有眼色将一屋子人都帶下去啦,自個貼心關好門,候着外頭。

蕭清霁氣不打一處來,原來他說的陪就是把病氣過給自己,一起喝藥。換作是誰,也該咽不下這口氣,得好好通通火,聰明點的,擺出欲語還休,梨花帶雨的嬌态,機靈點的,嬌嗔使性,趁機要好處,就算是沒帶腦子的,也不敢沖這位發火。

趙珣難得帶了情緒上來,轉臉看她,道:“皇後怎麽病了,昨個還好好的。難怪這殿裏一股子怪味。”這是存心挑釁了。

哼,倒貼她會不會,給他添堵還不是挑一個是一個,她端起那爐子邊的藥碗,笑眯眯送到皇上面前,“自打得知陛下偶感風寒,臣妾就夜不成寐,夜裏沒困瓷實,想着體貼皇上,這不夜裏就蹭了薄毯,今個就應念了。老天開恩,讓臣妾得的風寒和皇上一樣,這不,也效仿古人,為陛下嘗嘗藥。”帶着濃重的鼻音艱難的表了忠心。

兩碗藥是一罐出來的,蕭清霁先喝,藥汁清亮。這碗溫的有點久,藥濃黑發苦,照出個皇上錯愕的面龐。

他有點失望,一是心思被看穿,二是沒捉弄到她。緩緩轉了身,又不想她看出來,故作輕松笑道:“皇後有心,朕銘感五內,朕剛下朝,先歇會,歇會再喝。”

這聲音跟昨個是天壤之別,雖尾音還略帶沙啞,卻想把小刷子在心口撓啊撓。她下意識吞了吞口水,來緩解微癢的喉嚨,将漆盤高舉,費力說道:“皇上,那可不成,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您不喝藥可不成。唉,皇上嫌臣妾啰嗦,臣妾就不說了,反正這天塌了,總有高個頂着。”話是看着句句忠心,實則是句句戳心。這年頭,說話都講究含蓄,什麽話都說半句露半句,像是蕭清霁這樣大大咧咧說,皇上,臣妾心裏有你啊,皇上,臣妾擔心你啊,皇上,你要病死了,臨海王等着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耍賴,臉皮越厚越容易贏。趙珣一聽愣了,那張俊俏的臉上五顏六色,最後閉了眼睛,不敢直視皇後啊。終于等到清靜了,乘她不備,隔着衣衫在胸前挼搓了一頓,末了還扯着衣襟看了一眼。

“太素了,整點花花草草,繡個游龍戲鳳也成。”

哪裏素了,明明是桃紅的肚兜好不,蕭清霁憋了一口氣。拼命往後縮,前頭仗着手裏有藥,現在這藥碗成了累贅。好不容易捂緊了衣襟,面上酡紅,幾欲羞憤。

她簡直不認識眼前這人了,還是那個冷心冷面的冷棒槌嗎,簡直跟換了芯子似的,居然還動手動腳起來。她不敢擡頭看他,只覺得那目光帶了火似的,十個太陽在她頭頂照啊照,衣衫都焚成灰了。

趙珣也覺得渾身不對勁,又說不上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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