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還不是皇上一句話。

“這西瓜清甜可口,去召見何才人過來嘗嘗鮮吧。”蕭清霁咬了一口冰鎮西瓜,牙齒都冷掉了,格外爽口。

藍田把主子的異常行為歸結于受的打擊過大,微點了點頭應道:“娘娘,外頭天熱,要不奴婢送過去吧。”讓何才人陪娘娘說話,自是最好不過,只是今個是初一,又是午後了,指不定皇上什麽時候就駕臨仁明殿,終歸有些不方便。當然這話她不方便直說,只能隐晦的提醒兒。

蕭清霁惬意的咬完西瓜,将那翠綠的瓜皮兒放在宮女奉上的盤裏,紅嘟嘟的唇瓣一張一合,道:“你說的也是,本位心疼她,也心疼你。這麽大日頭,那就等日頭下山再來吧。”

午後來,藍田都不願意,還夜裏來,是不是直接侍候皇上得了。娘娘這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啊。

見藍田遲遲沒有動作,蕭清霁歪着身子翻身,揚手示意道:“風再大些。”一記飛眼過去,點醒藍田。

主子做事還容不到她置喙,轉眼間榻上那人已恢複了慵懶的神色。

皇後傳話,何才人不敢耽擱,頂着烈日來到了慈元殿。

天一熱,蟬也燥的慌,一聲一聲在綠楊蔭裏單調的扯着聲音,離她塌邊不遠處,跪着一個被汗水沁背的宮裝麗人,頭上的釵環微微有些散亂,臉頰上豔如桃花,青石板磚上聚了小灘渾濁的汗水。

“妹妹快起來,瞧這小臉曬的,這可是姐姐的罪過。”蕭清霁微微眯了眼,面上一片焦急,起身就要去扶何灼。

“娘娘,這使不得。”何灼連連退步,菲薄的衣料拖在青石板上嘩嘩作響,自己一身汗一身臭的,哪能讓娘娘沾手呢。餘光見皇後停了手,這才松了一口氣。

蕭清霁無奈嘆了口氣,道:“你啊你,到底是長大了,小時在泥裏打滾我都見過。黃楊,伺候才人更衣,把太醫開的傷藥找出來。”

何灼受寵若驚,一雙春色之眸水漾光華,帶着依戀和感激望着皇後,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頭。

蕭清霁閉目不語,若有所思看着那灘很快消失的汗跡,良久才道:“青桔你也去,給才人選件合适的衣裳。”皇後的衣裳有常服,吉服等等,後宮等級森嚴,這穿衣吃飯就是第一等。讓青桔去,也是讓她選不越制的衣裳。

“娘娘,”黃楊近來頗得皇後青眼,有些藍田不敢說的話,她倒是輕松出口了,“您待才人娘娘情同姐妹,實在羨煞旁人。”後宮裏頭哪個不是當面姐姐妹妹親熱,背地捅刀子下藥殺人不見血。難得有真正的姐妹。

蕭清霁立在窗邊,目光依舊平靜,在黃楊頭上打個旋,又飛到藍田身上,半埋怨道:“你素來辦事伶俐,怎麽這會就......”

Advertisement

皇後向來喜怒不顯于人前,就是近身伺候的藍田黃楊也只能猜到幾分,藍田估摸不準娘娘的心意,微曲膝請罪道:“奴婢去請才人娘娘,說的是午後日頭落山。”

“那是有心了。”蕭清霁淡淡一笑,道“起來吧,沒怪你。”

黃楊一見藍田的眼神,便明白了。這後宮的女人沒有子嗣,就是皇後,腰杆子也挺不直。娘娘這裏空歡喜一場,也不知皇上會不會冷落娘娘。按理說,該是籠絡陛下才是,可是讓何才人過來,又是換衣,又是賞首飾,明擺是讓何才人侍寝。娘娘這招,她看不出章法來。

見兩個宮女滿臉疑惑又不敢問的樣子,蕭清霁好心解惑:“皇上來了,不要讓何灼出來。本位自有安排。”

日頭散了餘晖,皇上踏着暮色而來,許是趕的急,一腦門子汗。蕭清霁讓宮女奉上絹帕為他擦臉。

“下去吧。”說話的口氣跟外頭的熱浪一樣,撲的人氣短。趙珣面有倦色,居高臨下瞅了眼皇後,怪聲怪氣道:“朕在外頭累死累活,皇後倒是舒坦,怎麽,連給朕遞個帕子也不願。”

尋常百姓家裏,相公從外頭回來,娘子端湯送水的,自不在話下。皇家的規矩,都是讓宮女太監做了。再說了,蕭清霁總覺得親昵這事得有感情才有意思,皇上嫌她惹眼,往上湊什麽熱鬧。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有回宮女給他拿大氅,也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莫非是也是這遭。不得不說,皇後娘娘,您太遲鈍了。

“沒有皇上您安天下,哪能有臣妾的舒坦呢。”這個話她還是會接的,細細絞幹了絹帕,在那俊臉上擦拭。墨色的瞳仁上蕩漾着她的笑靥。

軟話柔情雙管齊下,皇上此刻溫順的跟小綿羊似的,服服帖帖。

蕭清霁覺得好笑,又覺得悲從心裏,以前千方百計想得他一個笑臉,跟掙命似的。現在唾手可得,覺得不稀罕了。她是愛怕了,愛累了,心已經枯竭了。對着眼前這朵大春花,再也開不出歡喜來。

她收回手,把水晶盤裏的切好的冰鎮瓜果奉上去,笑道:“皇上吃個西瓜吧,解暑氣。”是極溫順的模樣,瞧着是極親切的。

趙珣心裏壓了一堆事,在腦子裏轉來轉去,臉上恍惚有一絲笑意,握住她圓潤的肩頭,就着她的手把西瓜片啃了。

她低下頭去,素手揭開銅壺口,讓那股冰冷的涼氣灌出來。這一動作推開了趙珣的掌握。

“吳太醫已經奏明皇上了吧。”蕭清霁幹巴巴擠出一句話,徹底打亂了殿內旖旎的氣氛。

趙珣只覺得方才吃下的西瓜,一路從喉嚨冰到了心裏。望着窗外的樹影斑駁,只覺蒼涼孤寂。子嗣一直是他的心頭大患,應該是由着婉螢生出來,一家人和和美美,是的,在他心裏,一起長大,彼此依賴,想家人一樣的存在。而蕭清霁,是一個意外,她從來不在他的預料之中,擠進了他的生活。從看到她第一眼起,就沒有由來的讨厭。所有人都說她端恭謙順,賢良淑德。她很完美,也很愛他。就像一個妻子愛她的夫君一樣愛着他。他可以輕易牽動她的所有情緒,掌控她的喜怒哀樂。他不愛她,讨厭她,恨她,甚至享受着毀滅她的快感。這就是他一直以為的,想要的情感。但是,她終究有些不一樣了,讓他覺得有些失控。所以得知孩子可能來到時候,他是有一絲期待的,究竟在期待什麽,太複雜。

“過了月中,正好三個月,臣妾就去消除謠言吧。”蕭清霁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起伏,好像在說和自己無關的事,“後宮的侍寝過的妃嫔,臣妾也着太醫一一請了平安脈,都還沒有消息。許是月份淺,顯不出來。”

他驚愕的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着她,好像在研究眼前的人面具什麽時候脫離一樣。真想敲開她的腦瓜子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這會子不該是撲到他懷裏梨花帶雨,抑或泫然欲滴。一般妃嫔都會這麽做吧,然後皇上就施展恩德,送首飾,升父兄官位什麽的,各取所需,各得其所。當然,她不是妃嫔,是皇後,但是裝個難過傷心的樣子也不肯嗎,一定要跟臣工上折一樣一本正經!?!

蕭清霁當然不傻,正是因為不傻,她才沒那麽做。對着一個不愛你的人,撩開傷疤求同情,是想得到鹽水澆吧。

“已經來了葵水了嗎。”皇上突然打斷她的話。

男人一般問女人來葵水,潛臺詞只有兩個,一是你懷孕了嗎,二是我可以做了吧。碧血洗銀槍這種事,但凡有點良心的人,是做不出來的。

她的聲音終于有了點起伏,跟琴音微顫一樣,“正來着呢。”

作者有話要說:悲催的網絡 每天都要半夜更新。冷死了。

☆、32狐貍尾巴

“臣妾讓底下人來侍候皇上吧。”蕭清霁說罷,朝藍田使了眼色,讓她把何才人帶過來。

皇上這會子心裏正編織着皇後娘娘傷心欲絕,強顏歡笑的戲呢,也沒有興致去招人侍寝。他看着華服大氣的皇後,第一次深深覺得這身打扮沒有那端莊高貴的疏離感,反而顯得很悲涼。就像是戰場上奄奄一息的将軍,染血的铠甲下是正在流失的虛弱。

“有皇後足矣,都下去吧。”趙珣撫着光潔的額頭,無奈嘆道。

藍田刻意放慢的腳步停在門邊,她同全其德公公打了照面,心照不宣點點頭,帶門出去。

“朕記着,你的小日子一向都很準,且是極易生養的體質,怎麽會?”說起來,趙珣對蕭清霁的了解,比她所知道的要多的多。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放在男女之事上,也大同小異。

蕭清霁冷不妨見皇上居然不要人侍候,還大度的來問她的小日子。她拂衣走了幾步,立在南窗前,看着趙珣的背影道:“臣妾一個人總是沒有辦法的。”其實宮中對婦人極易受孕的日子有排算,為子嗣計,一般皇上臨幸妃子也是盡着那幾日來。而蕭清霁的初一十五恰好是難以有孕的日子,再說了,皇上說了,不準皇後生下皇子。

趙珣自然聽的懂題外之意,那日說不讓皇後生下他的子嗣,有賭氣的成份在,也是多年來的打算。蕭清霁一直是他生命中的意外,他避免不了,那麽就不讓另一個能控制的意外來到世上吧。但是誰又能想到,事無絕對,福禍相依呢。他是下棋的人,卻也受着棋子的影響。

“朕那日的話都是氣話,皇後不要放在心上。”他暖和的解釋,回頭過來,眸色幽深,挺拔的身軀籠罩她的身子,無形中造成一種壓力。“你我是夫妻,百年之後是要同寝皇陵的。皇後難道不想延綿子嗣,繼承大統。”

她擡頭看他,面上溫柔,氣息缱绻,眼底是不可忽視的認真。若此時有人在窗外遙望,定能看見一對交頸鴛鴦喁喁私語。

這麽多認真裏頭,只有一絲是真的吧。蕭清霁不以為然,偏頭過去,道:“君無戲言,臣妾連皇上的話都不能信了,還能信什麽呢。後宮妃嫔皆能生養,皇後的體面和尊榮,臣妾知道,都是寄生仰息皇上。”

不單是皇後的尊榮,就是後宮女人的喜怒,都是皇上說了算。

“今日不談國事,就談家事。你我成親五年,也該膝下有兒了。為父皇守孝,接着是皇祖母,這一通一通下來,我和你見面還比不上民間夫妻時日多。如今這宮裏,也就是你我,天長日久的還長着呢。有個小人兒管你叫娘,管我叫爹,豈不美。再說了,說你傻吧,你又機靈的很,說你聰明吧,有時候就是塊木頭疙瘩。皇上是九五之尊,皇上也是人,就不興皇上發火,不興皇上罵人。”他拉着她的手,說起軟話來。

要說皇上這人,發火能把人吓破膽,說情話也能膩死了。人生的好看,就是占便宜。她不禁好笑,前世他就是直來直往,遲疑不露。怎麽這會子連這話都出口了。她相信他說的話,但是不信這話是他想和她說的。看看,這個人,心大的很,也小的很。可惜蕭清霁早不是那個一心愛慕的傻皇後,而是傷的千瘡百孔,碎成渣滓。這頓秋波,無疑是給瞎子抛了媚眼。

蕭清霁搖了搖團扇,将那灼熱的目光隔了去,笑道:“臣妾進宮數年,倒是頭一回聽見皇上這麽說。陛下說家事,臣妾也說家事。您是這家裏的主人,自然是您想讓誰......”

“皇後沒有怨怼,當真賢德。”他松了手,負手而立,道:“皇後無子嗣,所以開始憂心了,仁明殿裏還有人等着朕臨幸,沒想到你當真抽身的快,連後路也安排好了,就這麽肯定朕會按你想的去做。”

她笑了笑,道:“臣妾的心思還不是聞着陛下您打轉,臣妾問心無愧。”

蕭清霁讓何灼來侍寝,兩面都有試探的意思。要知道何灼還沒被臨幸過,若是她能一舉得子,也是歸在皇後名下的。只消看皇上接不接這茬。

“怎麽,皇後事事都要人代勞,怎麽震懾後宮?”在趙珣看來,同皇後打交道要費勁心力,至于那位何才人,更是興趣缺缺,左不過一個女人罷了。

“那文武百官可就要惶恐了。”蕭清霁掩扇輕笑,接話倒是接的快。說白了,當權者哪能事事親為,讓下面的人去操心才是。

趙珣同蕭清霁說話,從來都是風來雨來,晴也雪也。脾氣來的快,也消失的無蹤。他原本存了擔心皇後失落的想法,誰知說着說着,變成指責了。蕭清霁就跟刺猬似的,他一碰,她就渾身豎起刺紮人,紮的人又癢又熱,過後反而舒坦了。

話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他邁前一步,面上疏離寡淡,帶着股落寞,勉強揚了嘴角道:“月中也就三個月了,整治下底下的流言。就當孩子沒了。”孩子沒了總比沒有孩子好,這說明皇上沒問題,是娘娘身子不好。

說到正事,蕭清霁倒來精神,好看的杏眼翹起,帶出妩媚的紋路。端着茶杯問:“謝陛下恩典,暖侬那孩子,臣妾也能接來吧。”

皇上揚揚手,漫不經心道:“她同你親近慣了,還是跟着你吧。婉螢就是個孩子性,做事沒腦子,哪裏會帶孩子。”自家人總是當人貶回家疼的。

蕭清霁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還不是為孫婉螢那日魯莽行事開脫。她揭開茶杯蓋,露出裏頭淋了果漿的碎冰,上頭還撒了核桃仁和紅豆,顯得十分好看。笑道:“婉姐姐天真爛漫,心地純良,就是個水晶玲珑心肝的人兒,不說您瞧了喜歡,就是臣妾瞧了也喜歡。不像是後宮這曲曲道道的人,難猜的很。瞧這紅豆碎冰,真真也是稀奇,就是她搗鼓出來的,前個讓人送來了,說是賠禮道歉兒。”

皇上眼神一黯,盯着那融成半水半冰的東西愣了一下。

“您可別說,婉姐姐自打去年病好了以後,人也活波了,笑容也多了,精氣神十足。”蕭清霁見皇上面上無礙,拖長了調子道:“就跟換了人似的。”

有時候人在局中迷了眼。就打孫婉螢來說,自從去年病好了以後,這言行舉止就透了輕浮,這背不直,腿打彎,落在她這十分講規矩的人眼裏,就覺得渾身不對勁。據高琳琅那邊來的消息,孫婉螢對高琳琅多有厚待,經常找她說話兒,還總是要她講古。高琳琅是太皇太後在的時候的紅人,被皇上寵了三年。但是在怎麽樣的情份,也比不上她孫婉螢和皇上青梅竹馬啊。加上這三不五十冒出個新詞,也不是什麽吳郡的俚語。但是蕭清霁同她打照面畢竟的時候畢竟有限,看出來孫婉螢在她面前是藏了拙的。究竟是哪塊出了差,她被繞的雲山霧裏。她有這樣的想法,皇上未必沒有,一旦懷疑的種子種下,總有一天,會露出狐貍尾巴。

這一夜是相安無事,蕭清霁給皇上上了眼藥,覺得心情大為暢快,大約能經常看到皇上心情不好,這待遇,真的很享受啊,難怪前世皇上老對她瞪鼻子上眼的。

翌日皇上就駕臨了移清殿,結果當晚貴姬娘娘就犯了舊疾,窩在殿裏不出門子了。

蕭清霁心情大好,連着幾日都召何灼過來說話。這姑娘當真也知情知趣,在皇後面前分寸把握的極好,很快就贏得了幾個大宮女的喜歡。

窗外銀月洩地,樹影搖曳,沙沙作響,宮人早拿了艾草熏了蚊蟲,待何灼走後,她卸下一臉笑意,伏在榻上發呆。頃刻又指着坐在杌子上的黃楊藍田示意,打趣笑說:“本位賞賜的東西,她倒是日日不重樣穿戴了來,正是花好的年紀,臉上的粉抹的厚了些,反而不靈透了。”

“這是娘娘的恩典,可是天大的臉面。才人娘娘想是被娘娘的恩寵感恩不盡呢。”黃楊手拿着宮扇慢搖,毫不掩飾對何才人的好感。

藍田扯了扯黃楊的袖子,到底是老練些,看人待物更深了一層。她拿了層薄紗給娘娘蓋上,白日燥熱,夜裏有風,生怕着了寒氣。

“奴婢本不該論主子,合着就覺得才人娘娘規矩好,容止好,德行好,樣樣都好,反而不太好。”何灼此人若不是出身太低,顯不自此。黃楊能高看她,多少也是挨着皇後的面子。說白了,就把她當成皇後的左右手看,是來幫忙的。

蕭清霁調頭瞅了一眼藍田,到底還沒讓她失望,道:“這宮裏的夏夜,沒個蛙噪蟬鳴的,安靜不像話,反倒讓人歇不成覺。世上聰明人多,但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也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這兩天忙去了,我争取周末雙更一次,補上來。

開個新文,溫馨向的,大夥可以去瞅瞅。

☆、33借刀殺人

黃楊歪了脖子,鬓上的銀杏葉簪在宮燈下煥發螢之光,腦子還是沒有轉過來,道:“若是她有所圖,該要問娘娘侍寝才是。三宮六院的妃嫔,已經進幸了大半。”可是,何才人每日來不是陪娘娘說話解悶兒,半點也沒提自己的難處。宮人跟紅頂白是常事,即便有皇後娘娘看顧着,大體上不會差,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反常即為妖。”藍田肅穆的神色多了幾分凝思,哼了哼道:“初一那日穿的整整齊齊從仁明殿出去,面上雖未改色,肩都是耷拉的。奴婢冷眼瞧着,這幾日臉上的粉抹的更厚了些,尤其眼下青色,思慮深着呢。”

蕭清霁好笑的看着黃楊藍田,臉上泰然之極,顯然絲毫不意外。大抵躺的煩了,她起身攏了輕紗,站在窗棂邊迎風,聲音也飄渺起來:“宮裏頭的姐妹從來就不是姐妹,這和朝堂同僚上無甚區別。她要演姐妹情深,本位就陪她演着,只要有心思,總會露。君子一道,在宮裏,不如做小人。利益交換得到信賴遠比感情維系的要牢固。”所以她願意擡舉無親無故的于姝曼,也不願施以援手于何灼。

“可是才人娘娘,不是心有所屬嗎,該不會也......”黃楊記得那日在鳳池前,那個明媚的少女訴說了令人唏噓的過往,許多人都被觸動了吧。

“真真假假又何妨。”蕭清霁不是情窦初開的二八少女,也不是傾心一人的女子。宮裏女人多,閨怨也多,何灼的悲慘往事,讓人羨慕又感嘆。對于弱者,人總是容易卸下防備的。

何灼失去了定親之人,莫非大家就以為她一輩子會守着這段感情過下去,日後不再沾染情愛,對争寵就沒有威脅了。果然都是未識情愛的姑娘,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是天生的掠奪者,他們開墾了荒地就去找下一處,難下咽才是有意思。能從族裏脫穎而出,進宮選秀,沒有半點心眼,蕭清霁是不信的。這招另辟蹊徑,倒真是瞞天過海。

“娘娘,”黃楊也知道壞事了,她小臉皺成一團,慌道:“她心思這麽深,娘娘您怎麽能讓她天天過來呢,您是千金之體,若是她起來不該起的心思,可......”剩下的話被藍田瞪了回去。

“是啊。”蕭清霁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看着青色的石磚:“本位是在賭,賭的她心還沒那麽大,還沒蠢成那樣,也賭你們,本位的周全,到底護不護的住。”

若說何灼現下來害蕭清霁,一來還沒到那地步,二來她脫不了幹系。再說了,藍田和黃楊也該吓一吓,長長本事,後宮風雲變幻,說來說去,娘娘同大宮女都是一體的,不同心同德,就是自毀城牆。

藍田和黃楊上前跪下,顫抖着身子拜了拜,珍重應道:“娘娘放心,奴婢萬死不辭。”

蕭清霁撫着太陽穴,“起來吧,本位頭疼,把窗關了。”宮女要仰仗她生存,是沒有退路的。而妃嫔則不同,他們可是時時刻刻等着入主仁明殿的。何灼日日來請安說話,想來試探她的心思,也是把自己同皇後綁的更深些。有皇後在,家中胞弟定不會受欺淩,可是想要飛黃騰達,就得自己入的一宮主位,抑或誕下皇子。那麽,單靠皇後的照拂是不成了,攏的皇上的心才是緊要的。時日一長,就會知道皇上對皇後的真正想法,那麽,到時候何灼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什麽姐妹情深,都是假的。

這塊燙手山芋丢也不是,啃也不是。合宮皆知何灼是她的心腹,就連皇上因此也故意沒有幸了她。索性眼不見為淨,明升暗調好了。

翌日就傳出皇後娘娘小産的消息,吳太醫日日去仁明殿請安,因此事關系重大,蕭清霁不敢隐瞞,将皇上的意思同太後說了。太後雖悲痛,好在也算通情達理,反而安慰了她一番,道是委屈了。沒過幾天,小郡主也被送了回來。

蕭清霁“病愈”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處置了亂傳流言的蔡崔二人,重新賜住了偏遠的蕊珠閣,讓他們閉門思過半年,且着人請了許多鹦鹉養在回廊裏,讓他們也日日耳朵不得清靜。接着将雅良人晉為雅婕妤,而與之分庭抗禮的姜美人則得了許多賞賜。何才人也被晉為娙娥,賜住披芳閣。皇後執掌後宮,晉封嫔以下的妃嫔是常有的事,皇上一般不會幹涉。這一舉動被視為皇後對舊黨的支持。

新封的雅婕妤春風得意,卻不想馬失前蹄。本來劉姜二人平分秋色,卻不想位一晉,皇上卻反而往姜美人宮裏去了。

她這邊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這招是皇後出的聲東擊西。朝堂之上,新舊兩黨日日打機鋒,誰也不能壓制誰,正是皇上得權的當口。所以啊,這後宮平衡的微妙也在此。且蕭清霁記得泰安五年姜辛甘會誕下帝姬,若是沒有算錯日子,年底之前必能有孕。就是這一次,她開始着了孫婉螢的道,那麽先挖個坑讓她跳着。

孫婉螢舊病痊愈,又恢複了日日來仁明殿請安的日子。好些時日不見,人消瘦了不少,臉也黑了,像朵被霜打的喇叭花。

蕭清霁心裏有數,特特讓衆妃走了以後留她說話。

“貴姬這一病,倒是有西施的妙态。好些時日不見,越發窈窕了。”蕭清霁讓人奉上綠豆湯和果釀,笑道:“這還是因着上回你送的碎冰,底下人學着做的,解暑生津,你嘗嘗。”

正是七月暑熱的時節,連樹頭的蟬也耐不住,成天敲鑼打鼓的。妃嫔們早上趁着日頭沒高過來,待回去的時辰,高位的妃嫔還有攆坐,低位的妃嫔那是一身汗一身油,合着脂粉,都能吓死人。

孫婉螢熱火暑天第一回請安,瞧着外頭的熱浪,挪不開步子,頭回深切的感受到權大一級壓死人,若今日她是皇後,哪要這麽受罪。在宮裏,再受寵,也越不過規矩去,除非有天自己成了規矩。

綠豆湯是冰鎮過的,孫婉螢捧着盅喝了一碗還是難耐,她也不客氣,問道:“娘娘這裏可還有碎冰,臣妾的宮女倒是會做一道新的吃法。”

蕭清霁頭回吃碎冰覺得新奇,後來就不大愛了,一來太寒傷胃口,二來也過于刺激。聽這孫婉螢的意思,是嫌綠豆湯不過瘾,想吃碎冰。這人倒不把身子當回事。

小廚房裏頭紫芋正和春分你來我往,側殿裏頭,皇後和孫貴姬在說話。

“聽皇上說,娘娘您這身子都是為後宮操勞累的,可憐見的。”孫婉螢瞅了怡然自得的皇後一眼,偏生哪壺不開提哪壺,“臣妾本應為娘娘分憂解難,無奈力不從心。”

她也不傻,月初二皇上來移清殿的臉色就不太好,她使勁渾身解數,兩人滾到了床上,正是情濃之時,皇上突然問起了以前的事。吓的她當場就掉了眼淚,裝暈了去。托是舊病在身,腦子也不好使了,這才哄了君王開心。

只是從那以後,她每天都要吃藥調理,連一日都歇不得。天熱心更煩,夜裏吃不好,白天也吃不香,不是皇後下眼藥是誰呢。

蕭清霁哪裏把這點子話放在心上,她回眼見孫婉螢的眼裏不甘願,心裏痛快得很,輕描淡寫回了一句:“都是去年年底的陳年賬,可是算到了如今。可把本位累着了。”哼,想諷刺皇後為了攬權沒了孩子,自個還想插一腳,去年的爛帳還要她擦屁股呢。

孫婉螢一怔,論嘴皮子,十個孫婉螢都不是蕭清霁的對手,只是後者不屑為之。被挑破舊事,她臉上讪讪然,一時詞窮。

正好春分做出的碎冰奉上來了,她的手緊緊拽着官窯精瓷,青色的經絡墳起,洩憤一般吃兩口。

“妹妹怎麽臉色不好了,可是中暑了,這碎冰寒,還是少吃為妙。”蕭清霁的話一說,孫婉螢更是休不了口,三下五除二把吃了透心涼,沒一會兒,小腹的腸子開始打架了。

蕭清霁想都不想,要人扶着她,那頭立馬去請太醫。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孫婉螢肚子痛的翻江倒海,一腦門子汗。太醫來的快,紮了兩針,接着放了幾個大響屁,肚子得以安生。

俗話說,痛則不通,通則不通。孫婉螢尴尬的要死,覺得幾輩子的臉都丢盡了,卻又怪不得人,只得把腦袋藏在毯子裏,叫着要告退。

蕭清霁哪能讓她這麽快走呢,今個的重頭戲還沒唱,指着吳太醫把話說全了,原來啊,孫婉螢是寒體,極難有孕,就是藥石調養,沒個三五年,也坐不住胎。

這事,孫婉螢是被瞞着鼓裏的,蕭清霁故意挑着讓她知道,就是堵了她病愈的機會。

前世她後來聽太後說才知道,孫婉螢原來是寒體,皇上着吳太醫開的偏方調養好了,後來生了位帝姬。她是估摸着時機,孫婉螢已經開始調養了,只是皇上沒告訴。如今窗戶紙挑破,誰都知道吳太醫是候着仁明殿的脈,這位開的藥,孫婉螢想來是不敢吃的。偏生只有吳太醫的偏方才有奇效。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要開外挂鬥妃子了,皇上也會虐。後面皇上會喜歡皇後,但是皇後不會nice他。我現在很享受皇後鄙視皇上的劇情,哈哈哈。

說一下,這周榜單是2w。然後這文不會很長額,具體多長,我也不确定了,但是不會坑。

☆、34後宮有喜

孫婉螢得了寒體不敢聲張,連皇上那裏也不敢挑明,只得偷偷摸摸給娘家孫侯遞話,尋些名醫古方來吃。吳太醫每日開的藥,背地都被她澆了夜壺。皇上一片拳拳之心全被她小人行徑作了去。

後宮的榮寵,前半生是看皇上的寵愛,後半生就要看子嗣了。孫婉螢深知,不論古今,女人不能生孩子,都會大大影響夫妻感情。何況還有一堆女人虎視眈眈等着為皇上生呢。

有人歡喜有人憂,孫貴姬郁郁寡歡,皇上為了讨其歡心,将她的份位升到正二品昭儀,離妃位僅一步之遙。而身為舊黨首領蔡太師之外孫女姜美人被太醫診出了喜脈。

這一回是切切實實有了好事,當日臘八節,衆人齊聚慈元殿,姜美人當場吐了,四座皆驚,太醫診脈來報,已經是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子。

太後自是喜笑開顏,一手拉了皇後,一手攏着姜美人,笑道:“哀家成天在觀音菩薩面前上香,菩薩可算是聽見了,好,好,好的很。”

蕭清霁是早就心裏有數的,說起來姜美人的寵,還是得益于她的聲東擊西。瞧瞧,什麽叫未仆先知,這就是。她面上的笑是實打實,趁着太後高興的勁頭,道:“臣妾給母後賀喜,來年您就能抱小皇孫了,求母後給姜妹妹恩典個。”

妃嫔有孕是大功一件,晉位封賞是規矩,但是晉什麽位,賞多少,就看皇上的意思了。前世姜美人被皇上也就封了個婕妤,後來她難産而死,以妃位下葬。人死如燈滅,份位再尊容也沒用。

蕭清霁有意在太後面前提起,也是想讓太後封個高位給她,來抗衡孫婉螢。

“皇後這話提醒了哀家,”太後想了想,輪着手腕上的佛珠,将底下妃嫔做出的歡喜樣子收在眼裏,目光在孫婉螢臉上停了一息,緩緩道:“按規矩,妃嫔有孕是該晉位遷殿的,就先晉個嫔位吧,待年後去會寧殿住着。日後有了皇子,便是為妃也成。”

從正五品美人到從三品嫔,瞧着只有幾步遠,差的可遠了,只要晉了嫔位,一殿獨大,只要無過錯,就算無寵,死後也能加封,蔭及娘家兄弟。而嫔以下的,皇上大行以後,就乖乖去寺裏修行吧。瞧着太後的意思,連妃位也不遠了。前次還是姐妹相稱,平起平坐,如今分了高低貴賤,怎生不叫人眼紅。

當下各人神色各異,恭賀聲此起彼伏。也有眼熱的湊趣道:“姜嫔娘娘真是好福氣,難怪陛下多有寵愛。”話裏無非是說她多得了幾日恩寵,才有今日的結果。

其實這話也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牌面上的人一月大多有一次侍寝,其餘的時日皇上多宿在移清殿裏,可也沒見孫娘娘的肚子鼓起來。姜嫔也就多了那麽一兩日,還是皇上看在平橫朝堂勢力的意思。

姜嫔的死對頭雅婕妤笑的最歡,她睨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