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戲子粉墨登場一樣。

蕭清霁從未見過這樣的長帝姬,往常的她就像一朵花,一只蝶,肆無忌憚的張揚着自己的美麗和高傲。在皇後面前的腰板都是直的。如今卻一腔心事,全擺在了臉上。

“多謝娘娘寬宏大量,不與那起子小人計較,臣妾代全府上下叩謝娘娘洪恩。”長帝姬那高貴的頭顱一彎,感激之情不似作僞。在宮裏長大的,怎不會看人臉色,這會子好話不要錢往皇後面前堆。

蕭清霁受了一禮,讓底下人将她攙起來,寬慰道:“好在沒有釀成大禍,你別怪本位不留情就好。你我姑嫂不必如此生份。”她就是拔了牙的老虎,花了貓的紙鳶,嚣張跋扈是真的,心思是真的淺。

宮裏人人帶着面具,換臉比翻書快,這其中的曲曲道道一下難以參透。長帝姬的性情是占了真,相處起來反而舒坦的多。蕭清霁也算摸透了她的心思,所以,自然而然,也在她面前也流露了真實情緒。

長帝姬聽出皇後話裏的不計較,她板的正正直直的身板慢慢緩下來,坐在軟墊上,抹着絹帕在眼角輕輕擦拭,“母後往常說我是個傻的,我總是不信,如今才知道老人家慧眼如炬。我可不是個傻的,娘娘您那麽好的人,王氏那裏處置也沒聲張,全了伯府的顏面,還為在皇兄那裏求情。我就塊榆木疙瘩,分不清好歹,以前還幫着孫婉螢說話。”

處置王才人的事,是跟皇上通氣過的,不過求情倒是沒有。看來是皇上存心要賣給她人情,要她和長帝姬修好了。蕭清霁聽得一愣,伸手扶了扶烏鬓邊的鳳銜珠步搖,半倚在椅上道:“妹妹是有顆赤子之心,真真透透的,我是看在來的。妹妹的為人,也是真。”

皇後給臺階,長帝姬也順着下的快,她嘆了一口氣,眉目舒展,臉上蕩漾着笑容,歪着身子,湊過來道:“嫂子,您可是我的親嫂子,小妹以前多有不是,還望您擔待。在小妹的心裏,皇兄是天,您就是地,有您在,我心裏就踏實。”

蕭清霁掩嘴一笑,道:“可不是,老天爺要刮風打雷的,誰也說不準不是,老百姓都靠天吃飯呢。”

說起皇上,長帝姬脖子一縮,連連擺手,居然還吐了吐舌頭,作出了嬌憨之态,“皇兄是九五之尊,得敬之重之,臣妾在他面前說話都要咬着過。真難受,萬一沒說話,這屁股要受罪。”長帝姬是先皇太後手心珠,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皇上呢,就是看不慣妹妹嚣張,從小就愛作弄她。

蕭清霁有些意外,一口茶噎在喉嚨口,嗆的慌。還是黃楊機靈,上前給主子順氣兒。

長帝姬眼珠子一轉,托着猴屁股腮打趣道:“臣妾就知道,這話說到了您的心坎裏。這不,嗆着了吧。得得得,您想知道,我就多說點趣事給您聽。”

她才不想聽什麽皇上趣事呢,巴不得他離的遠遠的,不巧一口茶堵着在心眼,喉管上下又辣又酸,來不及說話。那頭長帝姬就跟繞口令似的往外蹦段子,“話說有一回啊,東邊進貢了幾只五彩鹦鹉,可好玩了,會說話兒,會請安,還會排隊在空中跳舞,也會聽人話。父皇就說要賞給我們三兄妹一人一個。皇兄就說這不是大男人玩的,讓底下人放了去。但是我還覺得可惜呢,後來我的鹦鹉飛走了,莊夷的鹦鹉也病了。許久以後,我居然在皇兄東宮的書房那裏看見他的鹦鹉。好笑吧,明明就喜歡的不行,還說讓人放了。當然這事我不敢說出去,要是讓他知道了,我就倒黴了。不過說給皇嫂你知道就好了,以後可以笑話他。”

敢笑話皇上,不要命了,蕭清霁現在大冬天吃了個凍西瓜,渾身上下不自在。說實話,自打那日皇上說勞什子的話,她就覺得犯暈。一個人清清靜靜過日子不是正好麽。

蕭清霁半響緩過勁來,去拉她的手,“瞧瞧,你是他親妹子都不敢,我更不敢了。”

長帝姬自以為了然,她朝皇後身上打量,暧昧道:“哎呀呀,這枕頭風聽過沒,有些話還就得娘子說才有意思。以前我就想說了,皇兄這人悶,皇嫂吧,您又賢惠。兩人一對面,總不能天天說正事吧,說玩笑話,這也是大大有益滴。”長帝姬這人也真有趣,一旦把蕭清霁視為自己人,什麽掏心窩的話也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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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妹妹也是用這招在驸馬身上吶,吹吹枕邊風,感情輕輕松。”蕭清霁同趙珣之間的問題,豈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的,她也不豫繼續這個話題,故而戲谑道:“都說長帝姬同驸馬琴瑟和鳴,人人稱羨。”

“皇嫂。”長帝姬瞪大了眼睛,沒想到一向莊嚴寶相的皇後也能打趣人,她喃喃道:“您還會淘汰人啊。那個冤家,不說也罷,想起他我就心口疼。”

說起來,大周上下過的最舒坦的婦人,一是太後,二就是長帝姬,都不需要看自家夫君臉色活了。別看她是皇後,在皇上面前也什麽都不是。

“怎麽了?莫非是他給你氣受了。”蕭清霁聽出她話裏的惆悵,大約也能猜到幾分。世人都是夫貴妻榮,大驸馬是反過來。當年大驸馬是玉樹臨風的探花郎,先帝禦賜的瓊林宴上被長帝姬一眼相中,尚帝姬,封列侯,卻始終沒有領實職,同榜進士已是新黨的中流砥柱。年深月久的,必然影響夫妻感情。

長帝姬垂着眼忍不住傷嗟,“他說我多事,自作主張。不該聽老伯爺的意思,讓王氏進宮。”有祖蔭妻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大驸馬想自己建功立業,也是個有心氣的人。看來長帝姬是被老伯爺一等人當了槍子使,戳不中沒損失,戳中了更好。

“是不是皇兄還在介意當年的事,其實當年這事和驸馬無關,都是老伯爺的意思,做人兒女的,只能認下來。”長帝姬垮下肩,眼裏泛出水花兒。謀逆之事,當是大罪,老伯爺做事向來是幾手準備,嫡次子尚了長帝姬,嫡子支持臨海王。皇上禦極,這盆髒水就往嫡次子夫妻身上潑,反正皇上也不會下狠手。

其實說起來,在長帝姬心目中,只有她和大驸馬的小家,沒有伯府大家,反正老伯爺不慈,自己算是仁至義盡了。

這個話皇後不好接,一來後宮不得幹政,二來,皇上的心思誰也不知道。她也猜到了皇上的心思,索性順水推舟,賣長帝姬一個人情,“妹妹你可知,如今後宮裏頭得寵的誰?”

她不會以為皇後會問這麽沒頭沒腦的話,枯着眉心道:“是雅婕妤和姜嫔。”

“是了,可是他們為什麽得寵呢?”皇後像是拿糖誘惑小孩兒,引出她的話來。

長帝姬想了半天,依舊是雲山霧裏,唉聲嘆氣道:“因為皇上喜歡呗!”

蕭清霁也不急,看向那窗外的綠草地裏冒出了新芽兒,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所謂承恩不在貌,他們也不是國色天香,為什麽能得寵呢,有什麽過人之處呢,莫非是他們的家世!”長帝姬依稀想起雅婕妤是劉中郎的妹妹,姜嫔是帝師的外孫女,新黨跟舊黨。可是這和寧伯府有什麽關系呢。

蕭清霁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再次做了那點頑石的菩薩,道:“你不明白不打緊,你回去問問驸馬。”

長帝姬最煩打機鋒了,偏她說話做事一根筋,見疑惑埋在心裏,哭喪着臉道:“都是一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難怪他想去出京呢。可是外頭哪有京城好,臣妾是舍不得母後和娘娘。”

想出京建功立業倒也是好事,離了這糟心事。長帝姬逞威風習慣了,離京天高皇帝遠的,她自是占不了上風。

待夜裏蕭清霁同藍田發牢騷,道是寧伯府想獨善其身也難,不在新黨舊派站位,皇上這是逼着表态呢。長帝姬那頭,還是出京的好,只是人家親妹子都沒和哥哥說,省的自己惹一身腥。

皇後着頭清靜了,皇上那裏在跳腳!唉,難怪千百年後有人說,情愛就是兩個人拉皮筋,誰先放手,後放手那個人就得受罪!

作者有話要說:昨個有人占網絡鬥地主 無語 只能今天更新 今晚還有一更的

☆、43活該被罵

皇上從仁明殿出來腸子都悔青了,他是天之驕子,地位尊崇,天資聰穎,可謂是得天獨厚。身為皇後唯一的嫡子,他只要按部就班順着父皇安排好好做個太子,然後繼位做個皇上就成。就連世人隐而不談的那三年,并不是太皇太後有意要專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祖孫兩人聯手演的一場戲。太皇太後要磨砺雛鷹的稚氣和高傲,皇上要鍛煉分辨是非和把握全局的能力,也是對朝臣和臨海王的考驗。結果已經出來,多年不甘的臨海王最多只能做個守成之君,而他才是除舊革新開創萬世基業的聖明君主。

但是在朝政再多的作為不能成為感情勝者的籌碼,這就跟喝水不解餓的道理一樣。但是人往往以為只要往肚子裏塞東西就能解決問題了。趙珣的一生,作為一個皇帝,大概沒有人比他更順風順水,除了要擔心子嗣問題一樣,這也是大周皇上的老大難。他禦極之路已經被先祖鋪好,用臨海王作刀打磨他,用蕭清霁坐盾免去後顧之憂。因為太順,太好,免不了生出叛逆的心思,這是解釋年少的的他犯中二病,故意和臨海王作對,執意要立父皇不喜的孫婉螢為後。待先帝駕崩,太皇太後也歸了天,整個天下已無人再能反抗他的心思,臨海王也只能躲在王府裏生孩子玩。天天要見的皇後吧,就成了他心口的最後一根刺。

趙珣對蕭清霁的心思很複雜,其中之一,就是尴尬,她見過他最混賬最不堪的過去,即便現在的他容止俱佳,君臨天下。就跟孔雀開屏,世人都去看那漂亮的羽毛了,只有蕭清霁會盯着他的光屁股看。每次只要他稍微探到她有輕蔑鄙視的态度,他就忍不住了。好像他把她罵的狗血淋頭,兩人一起倒黴,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覺得自卑。是的,自卑,其實最大的自負就是自卑。他已經不記得最初侍寝宮女的模樣,但是永遠不會忘記,她愛慕仰望的樣子。後宮多少女人,只要他一個眼神,一句話,大多數時候,他不動,他們會自動巴上來。感情太容易得到反而不會珍惜,當這種經歷一多,發酵出另外一種感情,他以為這就是經驗,這就是資本。他以為自己有了控制感情的本事,就像帶着面具在朝堂上同臣工玩心計,可以收放自如,強大到令人畏懼。

他已然病入膏肓,而她卻不再肯作良藥。當頭一喝,讓他清醒的醒悟來,就算登基禦極,睥睨天下。他也是個平常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人就有犯錯舍不得的時候,憑你是誰,情關難過。

年輕的帝王頹然倒在案上,看着杯中白月光,自嘲苦笑,道:“雲舟啊雲舟,枉我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是作繭自縛。她一定恨死我了,不,她連恨我都不肯,她不要我了。”

垂拱殿側殿暖閣裏銀燭高舉,蠟淚直流。平時作為皇上起居歇息的居所,此時案上擺滿了宮廷禦釀,一個是披頭散發的醉鬼帝王,一個是衣衫俱全的年輕公子。

孫雲舟手持白玉耳杯自斟自飲,沖着醉貓皇上翻了個白眼,戲谑道:“你這是活該啊,我看就報應來了,多好的姑娘啊,哎呦喲,真是舉世難尋。可惜就碰見你這麽個.....”底下大約是不好的話。礙着邊上伺候的全其德攏袖子玩命遞眼色,他把話咽下去了。

人人都是說雲舟公子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實則錯矣。能把親爹氣的吐血的家夥,什麽純孝禮數是做給外人看的,也就是極少數,比如皇上這等親近的人,才有幸見到這位的真面目。

趙珣歪着椅上,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拊掌拍案,“罵的好,我是個混賬,就該罵。你早該罵了,早該罵了,早罵早醒。”也就是對着孫雲舟,他才做出放浪形骸的樣子,一來兄弟情份在,二來,也是因為雲舟的身子不好,随時可能去見閻王,杜絕外傳。

“五年前我就罵你了,你說什麽來着,說我是和尚拿梳子,亂說一通。”孫雲舟砸吧,一口飲下禦酒,薄唇抿出涼薄的弧度,“你這個人啊,就是天上的老鷹,地上老虎。你是老大,論殺敵,論禦下,我敢說,沒人比的過。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別人都是揉碎打破了過,你倒好,去撞,你以為那是敵寇的城牆啊,打碎就沒了。”

趙珣閉上眼睛,還頗為享受,“我以為情愛是能控制的,誰知道,管你天王老子都要跟着走。這麽多年來,我就沒給她一個好臉,怎麽痛苦怎麽來。其實,我這個人脾氣好的很啊,都說皇上性情溫柔呢,怎麽在她面前,我就跟點了炮仗一樣,炸了才舒坦。”

邊上的全其德聽的心驚膽戰,心道,就您那樣還溫柔,您多看一眼,好些宮女太監夜裏都要發夢呢。

“來,來”孫雲舟舉杯相碰,寬大的衣袖在案上拂過,“那是因為你不是他們的夫君,你是他們的皇上,他們敬你是皇上,你待他們如臣下。自然有些情緒不會流露。可你見過誰在娘子面前還裝的。”

“裝?”趙珣見孫雲舟說的頭頭是道,支起手肘托腮想,父皇在臣工面前永遠都是板着一張臉,母後臉上常年挂笑。他記得撞見他們在一起說話的時候,氣氛很融洽,就像他們本來是一體的,別人融不進去,父皇笑眯眯的哄着母後,而母後卻有些得理不饒人。照這麽說,他們只有在彼此面前流露的情緒才是真實的。

“你說我對她發火是沒裝。”趙珣想了想好像是這麽一回事,轉而又問道:“但是這樣不大好啊,我是舒坦了,她不舒坦。”

孫雲舟暗自苦笑,他生來就是渡人,居然要給塊榆木疙瘩開竅,任重而道遠啊,“就你那樣,誰受的了啊,陰陽怪氣,神經兮兮。成天在人跟前撒癔症,有話好好說不會啊。又要顧着皇上的面上,又要人家愛你想你,你當人跟你一樣,腦筋不清楚呢。”

趙珣頭大如鬥,往日把苦水往蕭清霁身上撒,得,現在加倍還回來了。他撫着額頭苦笑:“誰叫她不會在我跟前服軟兒,說好話跟爺們聽,這不大家都舒坦了麽,偏要和我作對。這不我心氣不順了。”

雲舟公子一聽這話,覺得聽了天大的笑話,指着全其德道:“你還沒全公公看的通透呢,不信,你讓他說說。”

“全其德,你這狗嘴裏吐點象牙出來。”皇上的心肝疼啊。

全其德傻了眼,做奴才的總不能說主子的不是啊,這會子是把酒問談心呢,要是等酒醒了,指不定就咔嚓了。

趙珣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打了個酒嗝,道:“不說,現在去領板子,說了,興許明個去領,說的好,有賞。”

“奴才鬥膽,請皇上和公子恕罪。”全其德把皇上的落寞看在眼裏,心裏也為他急,這會子也顧不得了,“皇上您是龍,娘娘是鳳,什麽麻雀小鳥,哪裏配的上您,也就湊湊趣罷。”

“聽聽,還是先帝最懂您,給您挑的也是合乎您心意的。旁的人您又瞧不上,要真在您面前使小性兒......”孫雲舟說話不含糊,見天往皇上心口戳刀子,得把那些腐肉髒東西剔除幹淨啰,才能好全乎。

這人說別人容易,自己認栽難,尤其是九五之尊,那就是別人錯的理。可惜犯了情障,只得低頭認好。趙珣從前不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麽,他是皇上,錦衣玉食,如花美眷,都是堆在面前的事。可蕭清霁這塊鐵板,終于讓他開始認認真真的正視自己,用驕傲和自負掩飾了自己的心意,他以為成全了自己,無上尊榮,無懈可擊。原本美好的心思開了花,卻被他執意不結果,結果爛了臭了,沒讓她手有餘香,反倒受了髒污。

他錯了,大錯特錯。可是行必果,悔了沒用。他把頭埋在金龍廣袖上,任由悔恨的淚水沖刷。

“明白就好,這是老天爺讓人過的坎呢,您前頭沒過全,這回補上。總比一輩子渾渾噩噩,錯過可惜的好。”孫雲舟心裏五味雜陳,人人都有難過的坎,他也堪不破。

趙珣抹了抹眼皮子,嗯了聲,親手給孫雲舟端了一杯酒,敬道:“這輩子,幸而有你,不然只怕是悔到皇陵裏頭了。不破不立,爛了根的東西要連根拔起。從今以後,我要以心換心,她的心冷了,我就捂一輩子,捂不熱,就帶到棺材裏頭捂。誰也別想離了誰。再苦,再難,不後悔,只要還有一絲希望。”

孫雲舟也不客氣,仰頭一飲而盡,笑道:“此事當浮一大白,人生苦短須縱情。”

“哈哈哈哈,說的好!”趙珣一掃陰霾,容光大盛,舉杯相邀,開始有點閑心來擔憂這位表哥的前途了,“怎麽,我是定下來了,你還在花中縱樂。小心步後塵啊。”

雲舟公子笑起來,“與人鬥不難,難的和天鬥。我是一身輕,不想去時承人情。不知何日死,反倒比常人更快活。”

全其德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落到實處,看來這為期半個多月的垂拱殿夜酒吐苦水會終于要暫時結束了,他終于不用在頂着娘娘們異樣的眼光回答,今個皇上不翻牌子,宿在垂拱殿,結果第二天早上,人人都看見雲舟公子甩着膀子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章的劇情反轉來着 不知道适應不 有姑娘提了很多意見 虛心接受 努力在改。謝謝 我拼命碼字啊

☆、44流氓來了

心裏想着蕭清霁,他走的也随意,負手行到風池前,春日氤氲,天高雲淡,一朵朵閑雲倒映在平滑如鏡的池面上。不知不覺,柳條兒發了新芽,繁花冒了枝頭。陰冷的寒冬已然過去,溫煦的春日簇擁而來。

趙珣在水邊立了一陣,隔着水汽蒸騰的水面,隐隐可見綠柳下仁明殿的紅牆。水聲,蟲鳴,人響,瑣碎伶仃,把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烘托出了人氣兒。他探手去撈,仿佛極遠,又極近,欲想将她抱滿懷。

明明是那般高貴端莊的牡丹花,全不是世人想的那般富貴俗豔。她來勢洶洶,睥睨群芳,去時匆匆,盛極墜地。是他錯把名花當野草,一心想要拔除。如今想來好笑,都說一山不能容二虎,只能是一公一母。若是能育有虎子,血緣的牽連難以斬斷。

他沿着曲曲道道的湖邊往南邊的石橋去,墨發如傾,玉顏如雪,在夕陽的餘光下透着柔和的弧度。要讓一個婦人對男人死心塌地,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做,一直做,做到她的肚子有了娃。先不論這法子行不行,就效果來說,是治标不治本。父母愛子,是人倫天性,尤其是婦人,只怕有了孩子忘了夫君。這一點,他一直深谙其道。尚在他不明了自己感情的時候,已經領悟到,若蕭清霁有了皇子,只怕對他的一腔心思全轉了。

那麽,他要怎麽做呢,倚在小橋憑欄邊,手指輕叩,咚咚咚,甕聲古樸。詩經唱相思,樂府奏分離,短歌起哀聲。竟找不出怎麽教人挽回的句子。男人逐粉頭,讨小妾,喝花酒,卻沒人花心思去哄自家夫人。真是事到領頭方覺難,前人之鑒無處找,總不能要他堂堂天子去問太監吧。

一路行,一路難,他心有千頭萬緒,無從說去,不知不覺已踏到仁明殿前,他腳步踟蹰,胸口沉悶,攏着廣袖的手臂不知往哪擺。

全其德一路見了皇上的囧态,什麽眉毛擺成八字型,什麽同手同腳,心裏暗自偷樂。垂頭見祥雲紋下擺的龍足蹭了一層土,那邊小軒窗上人影綽綽,躬身低道:“陛下,娘娘在等着您呢。”

趙珣循聲望去,果然見那窗邊印着窈窕的身影,不知怎的,就直覺是她,如天鵝頸的脖子微微前傾,折枝楊柳般的腰身立着。

他心裏一暖,腦海中補出一副更深露重,燈下娘子補衣待歸夫君的場面。全其德示意要不要小太監通報,他也不肯,掩嘴輕咳,似有月下待美人之意。

蕭清霁哪裏不知道皇上在外頭,自打他出現在小石橋,仁明殿的人就來禀告了。姜嫔的身子滿了三個月,據太醫道母體不康,胎兒也長的慢。一想到那個通透的姑娘前世死的慘烈,心裏就過不去,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人死啊。她拿了繡花繃子在窗邊紮針,準備繡個五毒的荷包給孕婦帶着保身子。繡花講究寧神靜氣,不大一會兒,一只姿色小蝙蝠活靈活現,最難得是,兩個魚泡似的大眼睛憨厚可愛。這還是從孫婉螢給暖侬繡的小動物身上得到的啓發,小孩子最喜歡了。

有句話叫誰先動心誰倒黴,誰先放手誰自在。蕭清霁不知道趙珣撒什麽癔症,沒事散步散到了仁明殿,今個不是初一十五,不是她當值。反正她和他,只要面上過的去就行,世間夫妻還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蕭清霁不肯出來迎駕,趙珣也不計較,大搖大擺往裏頭進,便有眼色的人把他引進了側殿寝房。珠簾微動,屋裏靜谧芬芳,銷金爐裏袅袅升煙,正是沉水香的味兒。

他仰頭看見她半歪在榻上,手邊擱着個繡繃子。離她一丈遠的地,巴着小人兒,小臉紅的跟柿子一樣,正是小郡主暖侬呢。這會子太陽剛落山,用完晚膳才一會,小姑娘總要巴着蕭清霁邊上賴一會,給她背背白日裏布置的功課。

蕭清霁起身面上擺出客套的笑容,拉着小姑娘給皇上行禮納福。

“暖侬過來,給朕瞧瞧。”他膝下無子,也不知怎麽跟孩子相處,古人講究嚴父慈母。他臉上連個笑意都沒有。小姑娘天天混在皇後身邊,習慣了她的溫柔可親。皇舅舅一年到頭難見幾天,免不了發憷,水漉漉的大眼睛紅的跟兔子一樣,在奶娘期盼的目光下,邁着小短腿走到了皇上跟前。

玉雪可愛的小粉團淚汪汪的瞅着自己,趙珣覺得自己罪孽深大,不由的一軟,想着這孩子母親早逝,父親遠在閩州。伸手把孩子抱在懷裏,哄道:“不哭,暖侬乖,你娘這麽大的時候都能上樹下湖了,可沒你膽子小。”

五歲的小姑娘已經聽的懂大人的話,小臉埋在皇上衣袖裏頭,怯怯的問:“奶娘說娘親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娘,娘還帶暖侬去娘親住過的宮殿看過。皇舅見過暖侬的娘親嗎,她去哪裏了呢,暖侬也想見娘親。”說來也怪,她一直喊汝南帝姬為娘親,喊皇後為娘,喊皇上為舅舅。對于已逝世的汝南帝姬,不管是照顧她的宮人還皇後都沒有刻意隐瞞,反而有益說起,讓她有個印象。

趙珣不妨被這麽一問,要他同一個五歲的小姑娘解釋生老病死,委實有些殘忍,他摸了摸孩子的發旋,柔聲道:“你娘在天上,待暖侬長大了 ,待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小郡主的小胖爪子抓着松子糖,半融的糖黏在皇上胸前的龍袍上,顯得十分搞笑。全其德暗暗心驚,見皇上眉眼不擡,顯是沒放在心上,哎呦喂,真是祖宗了。

“皇舅,”暖侬從黃袍裏頭支起腦袋,似信了皇上的話,小嘴吸那胖爪子呱呱響,“奶娘說皇舅是娘親的兄弟,什麽是兄弟啊,暖侬也想要個小兄弟陪我玩,一個人怪悶的。”人小鬼大,說出來的話不倫不類,讓人啼笑皆非。

皇上心道,你爹要再生的孩子,也不會陪你玩了,只有你皇舅生的能。他點點頭,指着端坐那聽他們一大一小閑話的皇後道:“這你得問你娘,她能給你生小弟弟。你問她,什麽時候願意給你生。”

蕭清霁招手從藍田手裏拿來熱巾子,給暖侬擦了臉和手,道:“你該去困覺了,讓奶娘帶你去,明個吃玉米糖包。”

暖侬小腦袋啄,眼睛已經半糊上了,被奶娘抱着懷裏,打着秀氣的呵欠,“暖侬不要糖包,要小弟弟。”

她胸口憋悶,知道孩子小不懂事,怪只怪大人做惡,連剮他一眼的心情都沒有,簡直看着就煩。

“聽見沒有,孩子都說了,想要小弟弟,皇後什麽時候給朕生個小太子啊。”趙珣待孩子一走,将一幹閑人全哄了出去,道是不管出什麽聲也不許進來。他自個拆了金玉寶冠,扯開了衣襟,露出雪白的中衣,這都不值什麽,關鍵是那中衣透光,仁明殿的蠟燭又太亮,那厮腆着笑臉往她身上挨。

蕭清霁從來沒想到這人還會耍流氓,當下被氣個七竅生煙,直想把鞋底抽往那腦門上砸,連着退了兩步,眉毛高揚,直起身子道,“姜嫔的肚子有三個月了,太醫道也不大好。皇上您也得多上心,暖侬的弟弟不是現成的。”

姜嫔的孩子,若是帝姬,道是相安無事,要是皇子,是留不得。趙珣因為顧着前朝,也從沒同姜嫔打照面。如今被蕭清霁一說,也不着惱,反而振振有詞道:“朕又不是大夫,幾位太醫相看着,能出什麽事。皇後你這是打抱不平,還是吃醋呢。若是打抱不平,大可不必。前朝穩,後宮寧。後宮女人都巴望着朕,朕又不是雨,一下都能把他們給澆滿了。你若是吃醋呢,也被醋,從今往後,朕心裏只有你一個。”

若是有人在場,只怕會掉了下巴,誰見過冷面冷心的皇上哄過女人,就是孫婉螢,能得個笑臉就不錯了。這人心丢了,臉也不要了。蕭清霁被這塊牛皮糖黏的發暈,随你指天發誓也好,甜言蜜語也罷,反正不管我事。心也爛透,傷絕了,這點子好算個屁。

“您這是幹嘛,身上全是糖,臣妾喚人幫您換換。”蕭清霁怔愣住了,背抵着牆壁動彈不得,直就把他往外頭推。見那白玉胸膛堅硬如鐵,不禁發狠,話音裏帶了怒意:“這到底還要不要臉,堂堂皇上跟流子一樣,真是混蛋......”從小的教養擺在那裏,叫她罵出髒話來,還就這一句,也是積年在市井聽人道的。

這點子狠話算什麽,趙珣平時就是在朝堂上跟臣工打嘴仗的。他似笑非笑,瞅着青絲白面紅頰的俏兒人,一颦一笑當真是風情萬種。

“扯屁!”皇上邊說邊斯條慢理褪龍袍。

蕭清霁被貓咬了舌頭,瞪目結舌瞧着那人,這人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皇上嗎,皇天菩薩,向來奉行君子之風的皇上,一言一行都是大周的标杆,居然開始彪髒話了。

趙珣得意洋洋,把扯掉了龍袍丢在地上,薄唇又吐出一句,“扯屁,在大臣面前,在妃嫔面前,跟在娘子面前能一樣嗎。你說的對,龍袍上沾了糖,是該換下來。你幫我吧。”

腦子進水了,老娘不跟你玩了。蕭清霁暗暗在肚裏翻白眼,打開那多事的手要出去。

“你看,你對我發火,我也說混話,這不正證明了一個道理嗎?君子坦蕩蕩。”伴随着落下的話音,脫下的是那礙事的衣袍。

這厮不要臉的脫光了!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這周榜單完成了,然後回複超過30字,我可以送積分,嘿嘿

☆、45深入互動

春夜沉沉,暮色四合,蕭清霁被堵在牆上,饒是見多識廣,也被這等行徑唬了一跳。兩眼成了對子,盯着腳尖尖。要論起來,上回兩人見面他說的那番話,她自是一個字都不信的。且這半個月,他同孫雲舟秉燭夜談,是六宮皆知的事,莫非是主意打到了姜嫔的肚子來了。按規矩若是後宮只出一子,這一子也是歸在皇後名下的。要是孫婉螢趁機讓哥哥與皇上游說,讓孩子歸在自己名下,也不是沒有的事。

她自發為他的荒誕行徑找了理由,于是鼻觀口,口觀心,心念佛,厲色道:“皇上您有話,大可直說。臣妾沒有玲珑心也猜不到。”其實男人求歡,女人什麽肢體碰撞,言語拒絕都是欲拒還迎。這麽硬邦邦一句話砸下來,可見她心智之堅定。

趙珣這會也是豁出去了,反正已經身在懸崖底,沒什麽不可抛卻的,最惡劣最不堪的樣子,她也早就見怪不怪。那就坦誠相見吧,他本來就不是世人稱道君子,什麽端方有禮,喜怒不行于色,那是做給臣工看的。真正的他想過的是肆意随然的生活,滔天富貴和無上尊榮也不過是一碗一鋪。只是生而尊貴,命運使然,是超然的地位也是挾人的束縛。他想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呈現給她,不需要防備和擔憂。

“我現在說什麽你也不會信,心裏肯定再罵我呢,慢慢來,有一輩子可以耗,你可以看見我的心。”他披着月光,侃侃而談,好像不着寸縷的是她。

蕭清霁不是無知的閨閣少女,自然也不會傻到以為男人會願意同她光身子談星星談月亮。對于夫妻之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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