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傷是網球打的?!”
老醫生的眼鏡都快掉下來了,連連感嘆唏噓:“剛才骨科那邊才治了個被網球打壞手臂的年輕人……”
龍馬深沉臉:“嗯……”
這說的絕對是河村前輩了。
不過,比起醫生敬畏的目光,更讓她頗具壓力的是站在她身後兩個門神一樣的存在。
比賽結束,本來龍崎教練第一時間就要帶龍馬來醫院,結果手冢站出來主動表示:“我送他去吧。”
面對龍馬疑惑的目光,他平靜地解釋:“答應過你哥哥要照顧好你的。”
“……”有這回事?
她絞盡腦汁回憶,記不清了。
至于龍崎教練,起初有些意外,猶豫的目光在龍馬身上打了個轉,還是點頭答應了。
“那就交給你了,手冢。”
說完,她給了龍馬一個“你自己多加小心”的眼神示意。
可惜,龍馬沒看懂。
另一邊的伊武深司同學倒是沒在碎碎念了,只是滿臉幽怨深遠的眼神,努力傳達着“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其實也不想來,要不是隊長發話……好吧,我只是來看看你的傷到底嚴不嚴重的但如果你要我賠醫療費的話……我得考慮一下”的複雜情緒。
真是很厲害。
直到醫生處理完傷口,表示“修養幾天就能恢複了”以後,伊武才松了口氣似的,肩膀也放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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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手冢去領藥,他又看向龍馬。她正覺得有些頭暈,在走廊外的椅子上坐下,手指無聊地撥拉着背包的拉鏈。
“喂,小鬼。”伊武開口。
龍馬象征性地擡眼看他,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雖然……”他欲言又止,掙紮了一會兒,才仿佛不太情願地說了出來,“很抱歉,今天讓你受傷了。”
這個道歉總算是很有誠意了,龍馬唔了一聲,其實也沒對他産生多少怨氣。
反正……
“手下敗将而已嘛。”她小聲嘀咕道。
對方明顯聽到了,額頭上跳出青筋,嘴角抽了抽,努力忍住:“果然,你還是太嚣張了,我最讨厭這種人了。”
“不過,”伊武話鋒一轉,說道,“我是說真的,你以後還是小心一點吧。也許下次就沒這麽好運了……話又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麽頑強拼命的小鬼頭,就為了接那一個球——很重要嗎?”
龍馬微微勾起唇角,反問:“對你們來說,比賽勝利不重要嗎?”
“當然……”他下意識地答道,“但是,你……”
“那麽,我比你更不想輸。”龍馬認真地說。
片刻的沉默,伊武挫敗地嘆了口氣,把頭扭開。
“真是輸給你了。算了,今天見識到傳說中的二刀流,姑且也是個不錯的收獲了。聽好了,等下一次,你可就不要想着僥幸了,小鬼。”
“那就等都大會再說吧。”龍馬滿不在乎地說,揮揮手,“慢走不送。”
“……啧。”
伊武眉頭跳了跳,終于還是離開了。
等他轉身,龍馬立刻閉上眼睛,微微仰起頭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氣。
雖然她的确在十分鐘內贏得了比賽,但整個過程并不輕松。左眼受傷無法睜眼,導致右眼過度使用的疲憊感,劇烈運動的體力消耗,再加上大約是失血過多的眩暈感,讓她陷入前所未有的疲困中。
暈乎乎的,差點就要睡過去了。
對喔,今天都沒有午睡呢,她睡意迷蒙地想着,突然一個激靈,又睜開了眼睛。手冢不知是何時回來的,在她身旁站着好像有一會兒了。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龍馬揉了揉右眼,打了個哈欠,拎起背包準備站起來,手冢這才開口問道:“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有點困……”
站起來的那一瞬間,龍馬突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但身體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令她一時陷入迷惘,兩秒鐘後才遲鈍地低頭,看向身後——
!!!
椅子上居然有血?!
這一驚吓足以讓龍馬瞬間意識清醒,卻大腦空白,身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她還是有常識的,第一反應并不是“完了我是不是得了絕症”。她飛快地意識到少女的青春期已經降臨到了自己頭上。
——但為什麽是現在啊!
完啦,現在該怎麽辦?!
呆若木雞的龍馬僵硬地擡起頭,看到了同樣呆若木雞的手冢部長。并沒有産生欣慰心情的餘地,她只覺得渾身冰冷,血管都仿佛停止流動了一般。
這回絕對發現了。
被部長,在這種時候,親眼……
心如死灰。
龍馬緩緩地坐了回去,雙手放在膝蓋上,姿态端莊。
“你什麽都沒有看到。”她堅定地開口,目不斜視。
手冢:“……”
外表成熟的十四歲少年正在陷入沉思。
那個,剛才他看到的,是那個吧……
應該就是了吧。
龍馬:“不是!!”
手冢:“……”
兩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
大眼瞪小眼。
龍馬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賴在椅子上不走了。
表面上看,她還是很鎮定的,實際上,指關節抓緊了座椅邊緣,已經微微發白,小心翼翼地咽下口水。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吐出。
再擡頭,卻不料還未看清什麽,眼前突然一黑。咦?她愣神之後,才發現是手冢把隊服外套脫了下來,然後蓋在了她的身上。
龍馬習慣性地一擡手,遮住頭發的外套便順勢滑到了肩膀上。到底是比她高一個頭的國中男生,隊服垂下來都快到膝蓋了,絕對能擋住重點部分,安全得很。
意識到對方的用意,龍馬卻還是愣愣的,抓着衣角,臉上和心中的茫然加起來可繞青學網球場五十圈。
這……什麽情況?
他居然沒有生氣嗎?
手冢偏偏避開了她的目光,很冷靜地問了一句:“龍崎老師是知道的?”
回想起越前龍馬入部以來,他們教練的種種反應和态度,有些細枝末節的古怪處在此時此刻連成了一道完整的證據鏈,令他醍醐灌頂。
原來如此。
今天猶豫了一會兒才答應讓他送她來醫院,是怕檢查的時候被發現性別吧?
然而,龍馬其實并不清楚,搖搖頭,想了想才回答:“她好像認識我爸……”
“你父親是,”手冢頓了頓,不動聲色道,“越前南次郎?”
咦,臭老頭很有名嘛。
龍馬坦誠地點頭:“嗯。”
手冢又沉默了。
令人很慌張。
半晌,還是龍馬率先按捺不住,試探性地開口:“部長……”
“越前。”手冢卻打斷了她的話,徑直問道,“你打網球的目标是什麽?”
這個問題,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提及了。問法稍有不同,但龍馬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應該是一樣的。
這次,她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是為了打敗某人。”
“某人?”手冢追問。
“唔,也不止是他吧……”龍馬頓了頓,“還有我哥?”
“你是說越前南次郎。”手冢語氣肯定。
“嗯。”
她不太明白部長為什麽執意要追究這種問題,見他的臉上突然蒙上了一層灰影,沉默不語,心下稍有些忐忑。
想要打敗她老爸,不行嗎?
終于,手冢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啊?
龍馬一頭霧水的,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他看,等他的後續。
“身體有不舒服嗎?”手冢卻轉移了話題,問她。
“啊?沒有……還好吧。”龍馬補充,“可能是失血過度,我現在有點頭暈。”
她倒是坦蕩無比,至于失血過度的原因,令一向穩重如山的少年耳垂微微泛起了紅色。他鎮定地推了下眼鏡,以做掩飾。
“還能走嗎?”
龍馬估摸着,是在問自己還能不能走回家吧。
只要處理完現場的“遺跡”,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她想着,堅強地點點頭。
“真的沒有問題?”手冢再次确認。
“嗯!”
于是,他說:“你在這裏等一下。”
“我可以——”
“如果是直接回家,當然沒問題。”手冢說,“不過,我們還要去一個地方。”
“啊?”
他沒多解釋,只是拿出手機,将短信界面調出來,把屏幕轉給她看。
是來自大石的信息:
阿隆讓我們在他家集合!他父親請我們吃壽司,一定要帶越前來哦!
PS:如果小鬼害羞的話,扛也要把他扛過來!相信身為部長的你一定沒問題的!【握拳
還“括號握拳”!什麽鬼啦!
再說了為什麽料定她會害羞啊?——不對,為什麽是“害羞”啊!根本沒這回事好吧!
龍馬風中淩亂,擡起頭的時候甚至有些無措:“我也要去?”
“嗯。”手冢應道。
“我是說……”她遲疑着,“我還可以去嗎?”
“嗯。”同樣簡短有力的回答,手冢明顯看出了她惦記着的東西,稍作補充,“不必擔心,我不會和他們說多餘的事情。”
沒錯,龍馬也相信部長保守秘密的能力。
但問題是——
他可是青學網球部的部長啊,居然完全沒有任何阻礙地接受了“有個女生混入了男子網球部”這樣的現實,沒有任何意見嗎?!
“你希望我有意見?”
“當然不是……”龍馬讪讪地低下頭來。
“我或許能明白龍崎老師的用意。”手冢沉吟着,開口替她解惑,“從你的表現上,我也沒有什麽反對的理由。但是——”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我确實有意見。”
如同沉重的一擊棒槌,頓時,龍馬心一緊,微微張嘴,沒發出半點聲音來。
結果,手冢又緊跟着來了一句:“今天不适合說這件事。”
“……哈?”
因為她才剛為青學贏得預選賽的勝利,為了不打擊她,就不在當天把她趕出網球部嗎?
“如果我現在提的話,接下來幾天你恐怕沒辦法安心養傷吧。”手冢繼續淡淡道。
龍馬繼續失落:“哦……”
沒事,她很堅強的,才不能讓他看出來。
說完這事,手冢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你得去換一件衣服。”
“我沒有別的外褲了。”龍馬說,“備用的都在學校社團裏……”
“所以,我說了,你在這裏等一下。”
诶……
哦……!
龍馬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身體忍不住前傾了一些,立刻感覺身下氣血翻湧的不适感,吓得又趕緊坐回去,保持着僵硬的坐姿,一動也不敢動,只怕一不小心就血流成河。
漸漸地,她開始明白手冢反複确認她“是否不舒服”的用意了。
嗯……好像是有點不對勁。
小腹下墜,像是有什麽東西攪在一起,咕嚕咕嚕地響。
就是大人們口中的生理痛嗎?
但好像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痛”,具體什麽感覺說不上來,只是,确實令她……渾身不适,不知不覺地扯緊了外套,靠在椅背上虛弱地縮成一團。
劇烈運動後的疲憊感重疊在一起,叫人昏昏欲睡。
“你還好嗎?”
龍馬眼睛微微眯成一條縫,朝那頭頂傳來的聲音望去。
穿着病服的少年關切地看着她。他半俯着身,稍長的發尾從臉龐邊垂下來,細碎得有些淩亂,更襯出那張白皙的臉清秀俊美。
但不管怎麽說,這副打扮,怎麽也比她看上去更顯得需要人關心吧?
“我……”龍馬剛發出幾個音,就随着眉毛緊皺,舌頭打結,額頭冒着冷汗,半天沒擠出完整的一句話。
“是身體不舒服吧。”少年相當善解人意地說道,略顯銳利的眼神掃過被外套蓋住的大腿,好像很快就明白了什麽,了然道,“是第一次,所以猝不及防嗎?——你家人呢,去買橘子了嗎?”
龍馬:“……”
“抱歉,開個玩笑。”他從善如流地改口,目光落在外套的标志上,“你是在等男朋友回來吧?”
啊?等等??
少年顯然把她這一身隊服當成了“男友襯衣”一般的情趣,自顧自說下去:“難受的話,這個暖水袋給你吧?”
又是哪來的暖水袋?
他變魔術一般從披在肩上的外套下拿出了一個淺藍色的“小包裹”,解釋道:“這是一起住院的小朋友送我的,可能是擔心我覺得冷吧。”
“……所以,你不冷嗎?”龍馬艱難地開口。
“不會哦。”少年微微笑着,說,“其實別看我這樣子,平時我還是很健康的。顯然,現在的你更需要吧?”
建康的人根本不會住院吧!
少年眉間染上了些許愁色,但很快就消散了,繼續溫和地笑着:“如果是第一次,沒有經驗的話——特殊時期要注意保溫,不要吃刺激性的東西,雖然天氣開始轉熱了,也還是不要喝冷飲比較好……哦,抱歉,習慣性地說教了。這些是常識,你男朋友肯定會提醒你的吧?”
“……”龍馬。
不,她真的沒有男朋友。
“女孩子要好好照顧自己。那我就先不打擾了。”少年站直了身體,看向走廊盡頭。略顯熟悉的身影輪廓并不令他很意外,只是覺得此時此地并不方便打招呼。接着,他便朝龍馬點頭示意,轉身離去。
肩膀上挂着的病服外套随着動作飄起,使得其人神秘感十足。
龍馬抱着尚有餘溫的暖水袋,再扭頭,正看到手冢将紙袋放在了自己身旁。
“龍崎老師幫忙買的。”似乎擔心她接受困難,手冢适時地補充了解釋。
不到半秒,嚴謹的部長大人又更新了自己的說辭:“和她的孫女。”
啊。
……
半個小時後,河村家的壽司店。
大石聽到門外傳來聲音,興沖沖地去開門:“你們終于來啦!我還以為——”
小鬼在耍性子不肯過來呢。
後半句話沒說完,他低頭,看向手冢懷裏。
被公主抱的“害羞鬼”正雙手緊緊捂住臉,想把自己當透明人。
“啊,這是……”大石緩緩擡頭,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說的。”手冢回道。“扛起來太累了。”
我不是真的這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