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龍馬靠在桌子邊,一副蔫蔫的模樣,和此時此刻,慶祝預選賽旗開得勝的氛圍相當違和。

前輩們表示非常理解:今天比賽确實很辛苦,不過別睡着了啊,多吃一點!

青春期的少年們胃口相當得好,端上來的一盤盤壽司,轉眼間被争搶一空。龍馬還在發呆,不二相當好心地将他面前的碟子遞過來,問她:“要嘗下這個嗎?”

“喔,多謝。”她伸手就要拿,卻不料伸到一半,那碟子就被另一邊的手冢不動聲色地擋下了。

龍馬擡起頭,不明就裏。

“這是辣的。”他一針見血指出了不二的“意圖”。

不二輕笑一聲:“這是芥末啊,很好吃的。”

“芥末啊。”龍馬嘀咕。她當然吃過,吃還是吃得下的,芥末的味道與其說辣,不如說是“嗆”。不過,就算再喜歡芥末的人,若是毫無準備地一口吞進去,恐怕也會淚流滿面的。這難道就是不二想看到的畫面?

哼,她才不怕。

龍馬正準備接下這個挑戰,突然想起醫院裏偶遇的好心人提醒自己的話——少吃刺激性的食物?芥末應該也算吧——她動作一頓,遲疑着還是收回了手。

“不二前輩真是好厲害。”她棒讀,“用心險惡啊。”

“怎麽會?”不二笑眯眯,“不能享受芥末美味的人,我才覺得可惜呢。”

“以後再說吧。”龍馬撇嘴。

“真的不要?不覺得餓嗎?”不二用目光示意着身後那幾人,“這些家夥可不是會手下留情的喔?”

什麽啊,龍馬不以為然,搞得她好像搶不到東西吃似的,只不過是她現在沒什麽心思放在食物上面好不好?

“我自己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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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啰嗦。”對面的海堂終于看不下去似的,突然拍桌,差點把人吓一跳。

只見他一眼瞪過來,跟着就是把裝滿了魚籽壽司的碟子推向這邊,兇巴巴地說:“要吃快吃,別說前輩欺負你。”

“……”我沒這麽說過啊?

龍馬納悶。

不過,有這種好事,怎麽能不接受。她相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來自前輩的贈禮,抓起一個壽司往嘴裏塞:“那就多謝前輩咯。”

“哼。”海堂扭頭,作不屑狀。

另一桌的桃城收回目光,和菊丸小聲議論:“真不可思議,這居然是毒蛇會做出來的事情!”

“沒錯。”大石插嘴,深沉臉道,“你們是沒看過他偷偷喂學校附近的小貓吧?”

幾人驚嘆:“嚯!”

“就是跟這一模一樣的。”大石繼續說完。

“嗯……”他們沉浸在震驚中,無法自拔。

喂小貓?

這個人的名字叫做海堂薰??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似乎也變得……但是等等,現在他投喂的這個人是龍馬啊?!

吃飽喝足後,龍馬終究還是沒抵抗住席卷而來的困意,在隊友們嚷嚷着要打電動的時候,她已經頭一歪,趴桌上睡着了,事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家,以及是怎麽回家的。

直到去參加部活的時候,她才從議論紛紛的正選口中得知了那之後的事情。

“越前,沒想到你還有個哥哥啊!”

桃城興奮地過來拍肩膀,力氣雖不大,龍馬卻依然感覺自己被他拍得整個人都抖了幾抖,跟打噴嚏的感覺一樣,血突突地往外掉,洶湧澎湃。

……啧,當女人真麻煩。

她若有所思地開口:“所以,我原來是——”

“嗯,你哥哥把你背回去的。”桃城補充,“對了,是手冢部長打電話通知你家人的。還以為來的是伯父,沒想到……你哥真好啊!”

結果他本人完全沒提一個字!害得龍馬以為自己一不小心夢游了呢。

“感覺好酷哦!”菊丸眼睛也亮晶晶的,“吶吶,小不點,他打網球一定很厲害吧?”

“嗯。”龍馬不假思索點頭,迎來一陣感慨。

“果然!”

“連越前都這麽承認——”

什麽叫連她也?她一直很實事求是的好不好。

“有這樣的家人,真幸福啊。”

不知是誰說的這一句,龍馬怔了一下。家裏人會打網球,這很值得羨慕嗎?下意識地,她腦海中浮現出的并不是德川和也,而是那個臭老頭得意欠揍的笑臉。

德川是很好,可折騰她十多年人生的家夥叫越前南次郎。

令她牙癢癢的,恨不得下一秒就能打倒他,然後可以把網球拍扔到他臉上,再傲慢地走掉的人。

打網球對她來說,就是不斷地練習,然後努力朝這個目标奮鬥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她好像也失去這個機會了。

龍馬想到這裏,擡起頭張望一圈,并沒有看到手冢的身影。

那天他說的“之後再談”的事情,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告訴她呢?她一邊思考着,慢吞吞地走向球場。

眼傷還沒好,紗布也還沒拆,乾沒有給她安排太重的訓練任務,倒是将一份修改過的營養菜單遞了過來。

內容豐富,一看就是精心設計過的。

但是沒來得及感動幾秒鐘,龍馬看清了個別顯眼的詞彙,臉又垮了下來:“一定要這樣嗎?”

“為了你的身體着想,我覺得是有必要的。”乾回答得很堅決。

這家夥本來就是個子超高的三年級生,還擺出了助教的姿态,拿氣勢壓人,龍馬忍聲吞氣把菜單收起來:“我回去會好好看的。”

“一定要照做,明白嗎?”乾看了她一眼,眼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明顯。

“……知道了。”

就這樣渾水摸魚地過了幾天,傷口終于痊愈,另一層掉血debuff也沒了,龍馬終于身心都得到了放松,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抓着人打一場痛快淋漓的比賽。

結果,德川和也從廚房裏出來,把一碗紅糖水放到了她面前。

“……”

什麽意思!

“最近閑來無事,和伯母學的。”德川解釋,“而且,這是你學校前輩提供的菜單。”

龍馬一驚:“他怎麽會知道?”

“說你那天血濺球場,要好好補血來着。”德川說,“我想應該是這個意思。”

“這樣啊。”龍馬看向那碗紅糖水,面帶糾結,掙紮了好一會兒,還是硬着頭皮喝掉了,抹掉嘴唇邊的水痕,嘟囔,“這種東西真的不是心理作用而已嗎?”

“晚上回來給你做茶碗蒸。”

“!!”

龍馬飛快起身:“我去學校了。”

“嗯,”德川淡淡地應了一聲,眼中似有笑意,“別忘了帶便當。”

說回學校的事,龍馬出門後,腳步便放慢了,心情也變得有些沉重。

最近都沒怎麽在部活的時候見到部長,是不是對方有意在回避呢?現在傷已經好了,他大概就要嚴格地将她開除網球部了吧。

在社團裏的這些時間,雖然短暫,但遇到的前輩們都是相當好的人,龍馬難得地也産生了幾分不舍的心情。

跨入球場前,她不禁深吸一口氣。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上吧!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日的社團活動還是相安無事地度過了。恢複到正常的訓練量,小幅度增加的鉛塊負重,還有乾,照例盯着她的數據資料嘀嘀咕咕地研究着,不知道又想打什麽主意。

除了他用來脅迫全員的可怕蔬菜汁以外,什麽也沒發生。

龍馬忙裏偷閑往球場邊看了一眼,發現手冢正在和龍崎教練說着什麽,大石在旁邊聽着,偶爾點頭,偶爾補充幾句,接着教練離開,兩人又回到球場繼續訓練。

“都大會也快開始了呢。”桃城望着那邊,“最近大概會很辛苦吧。”

“訓練嗎?”

“不是,是另一件事。”桃城意味深長地,“你是新人嘛,還沒見識過,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龍馬其實已經想通了,既然手冢不來找她,她也就毫無負擔地繼續當做無事發生,完成了一天的訓練。

依舊是慢悠悠地跟一年級生整理球場,等其他正選們都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了,她才過去,最後一個進洗浴間,飛快地從頭到腳沖了一遍,換好衣服出來。

已經到了黃昏時刻,窗外的光線暗了下來,龍馬坐在椅子上擦着頭發,一邊單手将球拍和毛巾塞進包裏。就在這時,部活室的門輕輕敲了兩下。

她停下動作,看過去:“部長?”

手冢站在門邊,靜靜地看着她。

啊,終于要來了嗎?

龍馬歪頭和他對視了半天,後知後覺地想起,趕緊站起身來,表情也變得嚴肅了。

那就來吧。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她堅定道。

正要開口的手冢一愣,眼中詫異一閃而過,接着恢複了平靜:“原來你已經猜到了嗎。”

“嗯。”

“那很好。”手冢微微颔首,接着伸手進口袋,掏出了一顆網球。“我不想那麽早跟你提起,就是擔心你這幾天沉不下心來繼續訓練。”

……等等?這跟她想象的發展好像不太一樣?

龍馬短暫地迷茫了一下,還是目光被一道抛物線所吸引,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擡手,将對方扔過來的球一把接住。

“越前,和我比一場。”

手冢聲音沉穩,注視着她的目光也十分認真。

龍馬看了看網球,再看向手冢,僵硬的表情逐漸松動了:“這算是,宣戰嗎?”

“嗯。”

聽出她話音中流露出來的興奮,手冢眼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閃動着,但最後,他只是報上了一個地點和時間。

雖然不太明白是怎麽回事,但龍馬對于挑戰強者向來都是很期待的。

德川一眼就看出她與平日的不同,問清情況後,若有所思:“你們部長啊,那個叫手冢國光的少年……”

他微微蹙眉,回憶起那日的初次打交道的情形,眉間似乎顯露出幾分擔憂。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龍馬舀了一口蒸蛋,随口道。

“我并不擔心網球的事情。”德川心道,本來在意的問題,已經被人注意到了。正因為如此,他才産生了擔憂。

在此之前,自己為什麽不管呢?他搖搖頭,輕嘆一聲。或許是越前南次郎的态度,令自己迷惑了吧。難道,他也在等待這樣一個人的出現嗎?——還是,只是單純地希望龍馬有朝一日自己解決?

“那你在想什麽?”龍馬問。

“我在想,有種人的存在,對你很危險。”德川緩緩答道。

龍馬:“……”

呃,完全不明白。

“你們部長很厲害。”德川繼續說。

“是吧。”龍馬抿了抿唇,與有榮焉的樣子。

“你……”德川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許久才道,“或許是我多心了。”

切,這些故弄玄虛的大人。

到了約定的周六早上,龍馬精神抖擻地下樓吃早餐,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樣,被越前南次郎看得一清二楚,滿臉壞笑地湊過來:“喲,少女,又去約會啊?和誰啊?——神奈川那位小夥子嗎?”

“不,是東京的。”龍馬一本正經的回答反而令他愣住了。

她穿好鞋,背起包,揚長而去。

然後,便毫不意外地,再一次被無法戰勝的對手打倒。

準确地說,是非常慘痛的失敗。

好在,這種失敗不是一次兩次了。本能的郁悶和失落過後,龍馬收拾好心情,默默地撿起左手脫力後掉在腳邊的球拍,撣了撣灰塵。

帽沿下的劉海沾滿了汗水,變成一绺一绺的,黏糊糊的有些難受,她胡亂地抹到兩側,将球帽摘下,讓風吹拂過汗濕的額頭,頓時涼快了許多。

對面那個高大的身影依舊沉默地站在原地,注視着她。

背光下,龍馬難以看清手冢的神情,但想必自己的狼狽早已呈現在對方眼中,無法逃脫。若說完全不沮喪,那是不可能的,但剛剛經歷了這樣一場痛快的失敗,也沒法讓她立刻興奮起來,期待有朝一日的“複仇”。

真要分辨的話,此時此刻,她心中最多的還是茫然吧。

手冢部長會不清楚他們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嗎?

這一場比賽,難道會只是為了單純的決一勝負?想也不可能。

那麽,又是為什麽?

頭頂的高架橋上,傳來列車呼嘯而過的聲音。轟隆隆,轟隆隆。

除此之外,整個世界都十分安靜。

龍馬,與這個無法戰勝的強者,僅僅隔着一個球網,眼中注視着彼此。

“越前。”手冢終于開口,充滿深意的目光還是讓人難以看懂。他又一次,重複了那日的問題——

“你打網球,究竟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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