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風呼嘯,呂琏将禦寒的大氅裹緊了些,寒冷使他渾身發抖,然而手中的長劍卻不曾因此懈怠半分。
前方是一片幽綠的竹林,這看似平常的林子裏居住着凡人望之卻步的魑魅魍魉,然而此人卻不得不繼續前行,找尋那個名字聽起來并不怎麽如雷貫耳的蜉蝣妖怪。
蜉蝣于衆妖之中算不得最為厲害的,它們所擅長的不過是編織幻境和用毒。其一生短如昙花一現,即使修得人形,壽命大多也只有凡人的一半兒。這種天生的劣勢使得它們安于現狀做一個與世無争的小妖怪。
然而,呂琏所要找尋的這只蜉蝣妖,卻是個異數。
夜色已深,他發覺周遭的環境悄然發生了變化。
不再是落雪紛紛,方才的夜色不知怎麽竟換做了暮色,初夏輕而緩的暖風輕拂臉頰。暮霭籠住此間事物,一切恍若仙境美好虛無。
幻境。
呂琏安靜地立着,石橋下微起波瀾的湖水映出他的倒影。
一只纖白的手覆住他的手背,耳畔那嗓音亦是與細雨和風別無二致的輕柔:“道長可是迷了方向?”
呂琏身旁立着一個頭戴帏帽的怪人,看身形依稀是個少年,面容隐藏在帏帽垂下的白紗之後,隐隐約約能看出個輪廓。
很奇怪的,呂琏察覺不到他身上的妖氣。
“道長且随我來。”
隔着薄霧似的一層白紗他似乎感覺到少年是在笑。
那怪人拉着呂琏朝不遠處的涼亭走去,行動間白紗被微風帶起一角,露出尖削小巧的下巴和水紅的唇,唇角微微上揚,卻莫名地使人感到涼薄。
不長的一段路,愈前行,便發覺視線愈模糊,身前的少年一襲素白紗衣輕飄飄的,幾乎要融入茫茫的白霧,如夢,似幻。只那修長細膩的手松松牽住呂琏,引他邁步。
“怎的又起霧了?”呂琏問。
方才還是暮色,走至亭中便換做白霧茫茫的清晨,這必是蜉蝣妖所布幻境無疑,而那略略回首的少年,也必是那作惡多端的妖孽無疑。
心中有了計較,呂琏看着那妖背影,莫名的遲疑了片刻,直到身前少年停住腳步時才回過神來。呂琏正要開口,卻聽那人忽然低低咳嗽起來,原本拉住他的手也收了回去,少年緩緩地蹲下|身,将雙手捂住嘴唇。喘不過氣似的,那聲音悶悶的使人感到難受。
他肩膀顫的厲害,這痛苦模樣像極了重病之人,也有些像是掩面哭泣。
鬼使神差,呂琏跟着蹲下|身,輕輕地拍他後背。半晌,少年終是停止了低咳,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擔心。
呂琏一時心軟,将他扶起。
少年垂着頭坐下沉默不語,面前的白紗被微風吹拂,隐在其後的面容輪廓顯得格外柔和朦胧。
呂琏皺着眉頭,看少年撩起一角白紗,将瓷杯送至唇畔小口啜飲。那朱唇與瓷白小杯對比鮮明,很有一種殊異美感。呂琏看着看着,不知頭腦發昏還是怎的,竟希望他将那礙眼白紗全數撩起,好看一看這人生了個什麽模樣。
面前的少年渾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将瓷杯放于原處,輕描淡寫道:“叫道長看了笑話。”
也不知是腦袋被門擠了還是被驢踢了,呂琏脫口問道:“你是怎麽了,現下還要不要緊?”
不問悶得心裏難受,問了又顯得自個兒像個蠢蛋。
呂琏正自我厭惡着,卻聽那人帶着一絲笑意的聲音緩緩說道:“你是我見過最有趣的道士。”
“我不是道士……”呂琏反駁。
少年坐直身子,并不在意呂琏那聲小小的反駁,他透過一層薄薄的面紗打量着對面看起來斯文俊秀的青年,輕聲說道:“我叫螢燭,便是道長此次要除去的蜉蝣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