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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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布老城和郊區,吃得圓滾滾的城市之患——鴿子們又準時在淩晨四點襲擊了勒格朗面包店二樓的窗戶。路易有時會把低價處理也沒賣完的法棍挂在陽臺欄杆上,便宜了這群肥鳥。
不過多虧它們每天按時來吃早飯,路易不用定鬧鐘也可以及時起床,在晨光中早早把法棍用的面團發酵好,在街區的居民醒來工作前,讓新鮮的法棍出爐。
路易照常用清水潑了把臉當做洗完臉,又仔仔細細地洗幹淨雙手,正要下樓到廚房去,突然心思一動,生生從樓梯上撤回腳,轉向了陽臺。
本市的鴿子根本不怕人,見他走到陽臺上,就當沒看見,繼續紮堆蹲在面包塊上啄食。路易避開鴿子穿過陽臺,蹑手蹑腳地用鑰匙打開了隔壁的陽臺門。
雖然不想承認,但內心的魔鬼在慫恿着他,偷偷觀察睡夢中的餘辰什麽樣。除去穿着随便,他睡着了以後說不定睡相也很随便。想想半天那個舉手投足都像拿尺子量過似的正裝男人,要是在夜裏漏肚皮打呼嚕,肯定很好笑。
他小心地把窗簾掀開一條縫,不讓陽光投進去,側身鑽進窗簾內,摸黑往床邊走去。
雖然很黑,眯起眼還是能看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團,看起來餘辰把自己整個縮進了被子裏。
路易摸着家具走到床頭,一把掀起了被子,正準備大笑,笑聲卻哽在了嗓子裏。
床上沒人,被子裏只有三四個靠枕。
背後有扇門吱呀一聲開了,昏黃的光線把路易的影子投在被面上。
燈光中的另一道影子往門後躲了躲,故作鎮定道:“什麽人?你要是想偷東西,床頭就有現金,你自己拿走吧。我沒有看到你的臉,也不會報警的。”
路易扭過頭去,便看到一張慘白沒有五官,只有黑洞洞眼眶的臉探出門框。
“餘辰,你死了?”
白臉試探着張開眼睑,用黑白分明的眼珠瞪着他:“是勒格朗先生啊,您大清早私闖民宅,不會真是來偷錢的吧?”
“我比較想知道,你淩晨變裝躲在廁所裏,不會是在進行什麽奇怪的宗教儀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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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辰沒有回答:“幫我拿一下床上的浴衣,謝謝。”
路易拿起他昨天剛認識的那件藍白條睡衣,往衛生間走去。餘辰忙道:“不是這件,是那件銀灰色法蘭絨的長袍。”
路易外頭看了半天,才勉強從卷成團塊的被子、靠墊、內衣中間分辨出他所說的長跑的影子,費力地把床品一件件拆開,解救出被困的浴衣,送到他手上。
餘辰伸出條光裸的胳膊,接過浴袍,啪地合上了盥洗室門。
門一關,靠近浴室的地方的玫瑰香氣就淡了下來。路易吸吸鼻子,順手把被子鋪好,自己拉了張扶手椅坐下等他出來。
孰料餘辰這一關門,過去足足二十分鐘還沒出來。路易突然生出幾分憂心:這位不會是被熱氣熏暈了吧?
他連忙破門而入,卻見餘辰繼續戴着面膜,頭上包着毛巾,披着浴袍坐在馬桶上,往兩條腿上塗身體乳。聽見開門的聲音,他也擡起頭來,一臉疑惑地看過來。
路易面無表情道:“大清早的能不能不要幹這麽色、情的事?”
餘辰愕然道:“我做什麽了?”
路易嗤了一聲,哐地關上門,順便把陽臺門也鎖好,逃回家觀看面團的發酵程度。等他把面團拉長切好條,放進陶盆裏準備第三次發酵,那股讓他不舒服的別扭勁才散去了。
他這才重新溜回樓上,打開了隔壁的陽臺門。餘辰依然穿着浴衣,側面對着他,在廁所門上鑲嵌的穿衣鏡前塗塗抹抹。光看他手邊就有七八只瓶瓶罐罐,路易一個也不認識。
餘辰用棉片在臉上擦着粉色的化妝水,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您怎麽又來了?”
“我怕你拖拖拉拉的遲到。”路易随便找了個借口。
“請放心,為了應您的邀請,我特意早起了兩個小時,好及時梳洗完畢去赴約。”餘辰放下化妝水,拿起一個黑色的玻璃瓶,倒在手裏,又把臉抹了一遍。
“你為什麽要用兩遍水?”路易發問。
“這是保濕水,這是精華。”餘辰眨了眨眼,“這是基本工序。”
路易眼睜睜看他完成了五道臉上的基本工序,還認真地塗了唇膏和護手霜,頓時回想起小時候跟母親出門參加聚會之前的漫長化妝時間。
除了不需要化妝,餘辰的工序可能比他媽媽還複雜。
對他的內心活動一無所知,餘辰把護手霜扔到桌子上,擡手摘掉頭上的毛巾,開始吹頭發。
路易注意到他一邊梳理一邊吹頭發,吹到半幹還停下來往發梢抹精油,不由得又感嘆了一遍這人活得真辛苦。不過他那手法複雜的吹幹,當真立竿見影,吹風機一關,再用梳子整理一下,餘辰的頭發就又是白日裏一絲不亂的造型了。
路易吹了聲口哨。餘辰乜斜他一眼:“您今天很閑啊,不用發酵面團了麽?”
“我已經放好了,等它自己發酵就好。”路易走到他身後,“你讓我想起了媽媽,很有趣。”
餘辰:“……”
“你怎麽了?”
餘辰從側面繞過他的阻礙,走到衣櫃前面去,拉開櫃門,摘下一套挂好的西裝:“我在想,要是不改掉您的說話方式,單純給您設計造型,能挽救您的生意麽?”
“你還在想這個啊,不用想了,我覺得我的打扮挺好的,不用改了。”
餘辰背對着他脫下浴袍,開始穿襯衣。路易大叫:“我不是叫你不要做這麽色、情的事了麽?”
餘辰不為所動地把襯衫扣子一粒粒扣好,套上西裝褲,開始在櫥櫃裏挑選合适的皮帶。不過櫃子底部堆積的換下來的舊衣服太多了,嚴重阻礙了他打開挂皮帶的抽屜,随着他打開抽屜的嘗試,那座衣服山轟然倒塌,蓋在他身上。
路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餘辰回頭瞪他:“沒事您就請回吧,我換完衣服就過去。”
路易扯住他肩上搭着的舊襯衫袖子,将這件衣服扯過來:“不用我幫你收拾這堆衣服麽?”
“不用了,這不在您的義務範圍內。”餘辰平靜道,“我每周會統一把換下來的西裝送去幹洗店清洗熨燙,比手洗的要方便,就不勞您費心了。”
路易避開他伸過來奪襯衣的手,跳過床腳:“這可是包含在房租裏的,你确定要浪費這個機會麽?”
餘辰嘆了口氣:“随您高興。”
他轉過身去,将抽屜拉開,開始在十幾條相差仿佛的皮帶裏艱難地挑選。路易讨嫌道:“不都一樣麽,随便抽一條就好了。”
“不一樣,既然是穿深藍色的英式西裝,就要帶扣花樣稍微繁複一點的正裝腰帶,稍微中和嚴肅的氣質。”餘辰輕聲說道,“雖然只是條皮帶,但衣着的任何微小細節都可能影響整體效果。當然,像您這樣渾身上下都很随意的,用什麽腰帶都不足為奇。”
路易道:“我不用皮帶,褲子掉不下來就行了。”
餘辰對他沒轍,趕緊挑好了皮帶領帶戴好,穿上西裝,對他比了手勢:“我下樓換好鞋就從正門進去,您先回店裏吧。”
路易看了眼他的鐘,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拒絕了:“等你挑好皮鞋,肯定又過去二十分鐘。你還是穿拖鞋來吧,我餓了,不想等你。”
“本來就不用您等我。”
路易将他拽到身前,推着走出陽臺門:“我店裏沒人,誰管你穿的什麽鞋。”
話是這麽說,等到了自己店裏,看到餘辰穿着正裝和毛絨拖鞋,站在竈臺邊等着端牛奶,路易還是極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起來。
餘辰微笑道:“您再笑,我就走了。”
“別啊,我兩人份的早飯都做好了。”路易塞給他一大碗牛奶,“這麽豐富,你舍得走麽?”
餘辰看向餐桌上的面包籃子:“法棍和牛奶,很豐盛麽?早知如此,我還是在店面點三明治比較好。”
路易拉長了臉:“我準備了這麽多,你吃不完別想出門。”
他從冰箱裏抓出一把黃油、果醬盒扔給餘辰,再抱來三四盒麥片,問道:“巧克力麥片、焦糖麥片、原味玉米片,黃油、白乳酪、草莓醬、橙皮醬、榛子巧克力醬,還不夠豐盛?”
他力氣太大,震飛了一粒焦糖麥片,剛好彈進餘辰碗裏。餘辰忍氣吞聲道:“豐盛,很豐盛,感謝您的盛情。”
路易心滿意足地坐在自己位子上,把三種麥片都倒了些:“我平常吃早飯只有一種麥片、什麽醬都不抹。”
餘辰苦着臉用黃油刀在法棍切片上塗黃油:“我承認您的法棍也很美味,但是昨天晚上就吃的法棍,早上起碼不應該換成羊角面包之類的麽?”
“這有什麽,我每頓都吃法棍。”路易吞了一大口麥片,“對了,中午你也記得來吃飯,就吃火腿三明治吧。”
餘辰面露喜色:“吐司?”
“棍子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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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要是有興趣,可以猜猜餘辰用的都是什麽化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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